諸葛武侯廟碑銘
漢代之季,天下不得不三分,蓋有由矣。曹氏挾王室之威重,孫氏藉父兄之餘業,劉氏獨不階尺土,開國於亡命行旅之間,天讚一武侯,即鼎足之勢均也。
公諱亮,字孔明。身長八尺,嘗躬耕隴畝,好為《梁甫吟》。雖經綸之材,隱括未用;而寥廓之志,舉措輒形。既先主扶世奠民,渴明智用謀之佐,致三顧見諮當代之畫。公於是輕重中夏,揣摩全吳,定王業於胸心,決神機於掌握。由是身為先主所起,計為先主所用,自北徂南,周爰執事,夷險平亂,靡所不之。卒使劉氏以岷、峨之地為己封,梁、益之人為己蓄,曹操不敢以兵強驟進,孫權不敢以境闊妄動,彼相之力焉。
屬先主創業未半,中道而歿,遺詔邦家之事,大錄於公。敕後主事公如事父,至於職為臣,行令如君,其名近嫌也。位為君,事臣如父,其形近猜也。不然,豈周公賦《鴟鴞》之詩,成王啟《金縢》之誥,此雖大小有異,託付不殊。竟能上不生疑心,下不興流言,苟非誠信結於人,格於神,移於物,則莫能至是。公復總戎仗律,無歲不征,將繼舊邦之業,用復先君之命。所以南擒孟獲而不殺,志在綏戎狄矣;西拔祁山而不賀,志在吞河洛矣。設木牛流馬,濟人之力已紓矣;制陣圖兵法,敵國之軍可玩矣。故得三關不封,二邦喪氣,大勳未集,行師而殞,戎夷野祠,庶巷祭,遺愛所使,豈求而得之?
噫!國之將亡,本必先顛。且以蜀之連山峻極,其險不為公死而平;沃土富饒,其利不為公死而薄;甲兵士卒,其眾不為公死而滅,府藏穀帛,其富不為公死而貧。及鄧艾揚聲於前,鍾會躡跡於後,滅蜀三十萬戶,如撓群羊,劉禪竟不免面縛壘門,身為降虜,天事歟?人事歟?天事遠,吾不知之矣!以人事而論,使武侯常存,隱若一敵國,勝於本朝百萬之師。北向爭衡,司馬懿復惕息而不敢戰,足明中原非曹丕所有也。
舉其大略,真命世之雄,未可以身許小國之君,延霸王之佐。因曰才有所詣,不逮前賢。向令伊呂並世而生,殷周易地而處。則太甲不放桐宮,而四海咸理;諸侯不誓孟津,而天下大定。但為天不假年,志畫莫就,生居於後,功績在其下耳。然非先主之識武侯,或不能輔成於王業,使百代令君,用人必由此道。欲使社稷不振,賢智逃於藪澤,其可得邪?公死之日,遺令葬漢中定軍山。祭法曰:「法施於民,以死勤事,以勞定國,則祀之。」至今官書廟食,成不刊之典。一山之內,每有風行草動,狀帶威神。若歲大旱,邦人禱之,能為雲為雨。是謂存與歿人皆福利,生死古今一也。死而不朽,反貴於生。銘曰:
漢室大壞,埽地無依。人心各動,天命未歸。角力爭負,有翼者飛。突兀臥龍,吟嘯待時。一論世事,超拜軍師。魚水相得,生死以之。仗順收兵,行權略地。氣蓋全吳,胸吞大魏。國政成三,人臣莫二。乃建社稷,興王之器。既得武侯,臲卼魏都。敵國未滅,謀臣已殂。大本去矣!不降得乎?荒墳四頹,拱木皆枯。尚餘精爽,能禁樵蘇。人生異代,仰止山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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