謇齋瑣綴錄/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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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用人,多取儀表。天順間,韓都憲雍巡撫大同,因議事至京,留補少司馬。英廟諭李文達曰:「大同巡撫,須得似韓雍人品方稱。」文達以山東廉使王越對。及越至,陛見後,復諭文達曰:「王越是爽利武職打扮。」越初廷試,手中卷子忽被大風吹起,迴翔雲漢,莫知所止。時胡宗伯即具題知,且於內閣取紙摺成卷子付之。後越至封威寧伯,蓋飛騰之兆見於廷試,豐偉之儀見於進用,固不偶然,而卒以啟邊釁削爵,惜夫!
天順初,石亨竊權,稍覺禍近,欲免無計。其門客謝昭者,倣張觷教蔡京招龜山故事,教以徵臨川處士吳與弼,以收士望。弼至,朝廷遇以重禮,權貴宦寺、公卿士夫皆往候之。初相見時,官無尊卑,與弼皆稱大人。既而,見勢要者皆迎接踰禮,見進士以下止稱秀才,或不送出門,而受中貴權要厚贐,輒造門拜謝。又藉朝紳名刺為一帙,語人曰:「傳諸子孫,見一時之榮。」識者鄙之。時予獨不往見。
一日,予同丘仲深送玉堂賞花會詩詣李文達所,適與粥先在,予見其戴尖頂濶簷棕帽。文達咨以下學上達之妙,不能條析,但謂:「且莫說上達之妙,只說下學事。」文達顧予曬曰:「老先生亦記註不得。」與弼支離出建言本呈文達。良久,起身為欲辭狀,予亦起立,與弼揖予曰:「大人先出,吾有私話與先生商量。」予揖出門,別文達。其徒黃順中復送數步,予卻立謂之曰:「棕帽非士服,吳先生何為爾?」順中曰:「遮日耳。」予又曰:「公事則公言之,私事則不可言,況處士可語私事於宰相前乎?」順中曰:「非他私事,只是決去就耳。」予曰:「去就當自決,豈可求決於宰相?」順中曰:「吳先生見朝廷授以諭德,不允其辭,意得李先生終後把作得住,方可就職,故來問耳。」予曰:「把作得住否,亦豈李先生所能預料?此當自度才力何如耳。然予適見吳先生所建白六事,皆經生之恆談,無大裨於治教。且詞語寂寥,學術可知。不若勸其終隱,免致他日實不副名,貽笑斯文。」順中曰:「諒不可留。」以是與弼乃辭歸。
既歸,矜肆無故態。人有譏以一絕云:「假不假兮真不真,巖巖氣象好難親。不知東魯吾夫子,猶自循循善誘人。」他日,羅狀元倫休官,往見,拒辭至再,意待倫三往而後見之。倫怒,遂次前韻云:「如今弄假卻成真,轉見巖巖不可親。弄假到頭終是假,豈能欺得世間人。」書畢,投之而去。弼見詩,大慚悔,遣人追之不及。他日,以弟不檢,無如之何,乃自褫冠蓬首,褻衣束裙,雜稠人中,跪訟於府庭。府守閱狀見其名,始遇以禮。未幾,又訴於布、按二司。張元禎作書切責之,其書起云:「拈起此筆,怒氣衝天。」末云:「當上告素王,正名討罪,豈容先生久竊虛名,為名教中之罪人,吾且按兵以待。」然此書實未嘗達,止傳於鄉里雲。世有徐言緩步,搖首閉目,矯激於昭昭,而惰行於冥冥,欲以欺世盜名而卒敗露,為世所誚者不少,則又在與弼下矣,奚足道哉!
〈按:吳與弼為溥之子,粗衣敝履,舉動效古,見明道見獵有喜心,益知聖學為必可學。小樓坐臥,收斂身心,其不為俗所染可知。觀其承英宗之聘,辭諭德之官,殆易所謂「不事王侯,高尚其志」者,有士如此,取其節焉足矣。而世儒議其規卿相之位,有傲世之心,抑何好議其短哉!然稽之我明二百年,如與弼者蓋不數數得也,所謂鄉賢之最者,吾誰與歸? 〉
至天順七年,錦衣指揮門達,總督官校緝事,兼鎮撫問刑,權傾中外,道路以目,人莫敢言。自計得以進言別是非於御前者,惟李閣老賢與袁指揮彬二人而已,謀排去之。乃捃摭數十事,上欲法行,不以彬沮,諭之曰:「從汝拿去問,只要一箇活袁彬還我。」彬既下獄,考訊苦楚,莫能自白。時有一藝人楊暄, [1]善倭漆畫器,號「楊倭漆」者,憤然上疏論救。達欲並中李閣老,逼楊暄供指為李所主使。楊懼拷死於獄,乃誑達曰:「此實李所主使,但我言於此,無人證見,不若請會多官廷詰,我對眾言之,李無得辭。」達信之。明日,遂遣二官徑詣閣門,[2]要李出午門聽對。時李方自東宮講退,陳安簡、彭純道乃詰曾得旨否?曰:「未也,且暫去一對。」二公沮之。及至多官會問時,楊大言曰:「死則我死,我何敢妄指人?我一市井小廝,如何見得閣老?鬼神昭鑒,此實門達教我指也。」[3]達失色,於是彬得從輕調南京錦衣衞帶俸,楊亦得免,人義之。李有從兄任安慶府同知,達又遣校尉往緝之,務欲傾李。尋以英廟上仙得免,達坐劾謫戍。彬復職,餞送達出城如禮,亦人之所難也。
〈按:昔石亨初欲陷徐有貞,得馬士權不屈而免。今門達欲陷李賢,以楊暄不屈而免,世曷嘗無義士哉!主使之套,今猶襲用之,豈成憲然哉?賢之不為有貞,特天幸爾!吾於二義士有感。 〉
翰林直房在右闕門南錦衣衞直房之次,凡三間。每早未朝時,諸閣老分坐北楹,諸學士居中楹,其餘居南楹,俟門吏報三鼓,乃俱赴左掖門候。閣老直門東向立,諸學士立稍後而南,講讀等官又後稍南,給事中則立於講讀等書之後北上,通政、太常、光祿、太僕、順天府諸堂上官又聚立於給事之北說謊牌之下,皆東向。御史則北向立於中書之南,而六部堂上官則立於棕蓬之下。蓋皆離立,有禁防請托之意寓焉。成化初,李文通進學士,孫舜卿等進少卿,兩不相安,遂散立於棕蓬之下。近時彭可齋先生以氣喘艱於久立,間坐棕蓬凳上,諸尚書以下因皆聯坐,鼓將盡,乃起入。通政等堂上亦以通政使張允中進兵部侍郎,仍掌司事,遂皆隨六部坐以棕蓬下,惟講讀以下官尚立舊所。
凡翰林宮內府供職,日給光祿黃封,內膳有常制。景泰中,以水旱故,省三之一,以後漸省過半。然有水命內館教書者,則兩給之。或兼纂修時,又倍焉。成化間,直當教書,辭其常例,止給其一,第欲存羊識禮,故未並辭之。
景泰間,選內侍黃賜等七人於文華門廡讀書習字以備用,[4]欲取翰林二人教之。時太監王忱、舒良以嘗從錢原溥學,方示之意,錢不悟,曰:「萬千好處不玉成我,又何以此見屬?」白、舒乃傳命內閣推舉,得侍講呂逢原、倪克讓以進。不踰月,俱陞侍講學士,時被顧問,賞賫優渥,錢始大悔。
景泰丙子春,兵部于少保病在告。朝廷諭旨內閣,求一人協同之。時江淵先生在內閣,每謂同事者沮抑,弗克如志,嘗垂涎代於。諸閣老窺知其意,乘此謂之曰:「兵部權任不輕,非江先生莫可。」江忻然不辭。乃屬商先生具擬內批於便室,眾仍對江坐閣中。少頃,王千之先起入商所,以指畫掌中,作「江工」二字,又作「石兵」二字即出,商悟,頷之。陳芳洲先生繼起,如王所指畫。商書畢,封完,出置閣中桌上。江竟不加省,遂同商、蕭三人往陪釋奠。明日旨出,調工部尚書石璞於兵部,江補工部。江大恚失望。
是年夏,寰宇通志成。內閣先承密旨,擬進總裁、纂修等官之秩。時閣老皆職保、傅,止進兼官,獨擬商先生陞兵部尚書,錢原溥自贊善兼檢討擬陞諭德兼侍講,黃廷臣自編修擬進中允。稿定,屬商繕正,商退錢兼編修若誤筆。然芳洲欲改如初擬,商言:「錢既越眾二級,則兼官豈宜復陞?」遂付王忱太監。將進,諸閣老送下階卻步,王千之先生獨追送出閣門,耳語王忱云:「諸總裁皆止進兼官,商豈可獨陞?亦須從眾例。」商恬不知。至期,手敕出,商仍舊兵侍兼學士, [5]加兼太常寺卿,乃愕然不滿。
內閣諸老,自解、胡以來,皆東西分坐小杌子及兩小板凳,無交椅、公座之設。天順間,李文達公欲循品秩設公座如部堂之儀,彭、呂二先生對以往時駕嘗幸此中座,今尚有御贊壽星及寶訓在上,誰敢背而坐?英廟聞之,乃賜孔子銅像置閣中,而月給香燭。閣老每晨入,必一揖,冬至、正旦則翰林合屬官皆詣聖像前行四拜禮,學士以上拜於閣中,餘則列拜於階下。蓋禁中尊止寶座,無敢面南,故自閣老而下,皆坐杌子。
共一簿,列銜僉字,謂之「公會簿」,亦不敢如外衙門稱「公座」。其公會,惟學士以上止各書姓於銜下,且僉一花字,而講讀以次至東、西誥敕房書辦等官,雖階三品者,亦各具銜列姓名,日畫卯酉。講讀以下花字,率出新進一手代書,故多潦草。正統中,王玉修撰嘗嗔代書不整,曰:「小輕薄。」自後無肯代其書者。他日,復見其名下皆白,乃赭然曰:「代書也罷。」李公初入閣,忽覩公會簿無一花字可觀,笑謂翰林先生皆不善花字,彭可齋對曰:「此惟一人代書耳,豈不善哉?」是時,惟陳緝熙好代書,緝熙去後,始各自書。
成化中,始賜內閣兩連椅,藉之以褥。又賜漆床錦綺衾褥三副,以便休息。閣門則夏秋懸朱筠簾,冬春紫氈簾,皆司設監內史以時供張,恩何渥也。
正統以來,經筵每日講畢,上必曰:「先生喫酒飯。」閣老與四講官皆承旨,叩頭,乃退。㴐成化丙戌}},劉主靜入閣,遽托中貴獻言:「今後酒飯皆以常例賜,毋煩玉音。」自是儼然而進,默然而退,君臣之間,舍此無一語接,而「先生」之稱亦不復聞。久而左右無復知講官之為重,未必不自此始。況主靜雲宋論以歐公不得首相,[6]故主濮議以取悅,蓋以私意度人可乎?「毋煩玉音」,其亦取悅之謂歟!
〈按:「經筵講畢宴酒飯而必稱先生,此皇儲隆禮師傅,謙恭之盛節也。胡主靜務為諂諛,獻言「毋煩玉音」,自是君臣廢言於進講之際,「先生」不稱於設宴之時,況令儲君有慢師之愆,講臣失尊貴之體,皆由一言始也。信乎,逢迎取悅,殆非大臣之道矣。〉
英廟實錄稿初成,總裁諸先生揭公會簿,議擇數老成者檢閱校正之,[7]與者皆以朱筆點其名。時劉主靜先生獨先指程編修敏政名,以希合李文達公,公不允。既而,主靜又謂此編修年雖小,其實聰明,公勉從點之。主靜退,公謂左右曰:「君子愛人以德,何必爾也。」遽命刮去其點,乃出示眾。
吏科都給事中樊景瞻,[8]儀狀魁偉,應對捷給。英廟深喜之,有意大用,累將使命。一日,復遣勘事於外郡,召至榻前,諭之曰:「此回即陞。」及竣事還,攀髯不及矣。其同年御史田賓,先是按蜀,坐贜貪,逮繫錦衣獄,禍不可測, [9]適遇赦為民。一日同飲,語及前事,景瞻感念嗚咽流涕,賓厲聲曰:「若非此變,汝則好矣,我將如何?」眾皆噱然,景瞻亦不覺啟齒。中庸曰:「天地之大,人猶有所憾。」其此之謂歟!
成化己丑春,吏部尚書李秉執中罷。初,執中與王宏公度俱以剛簡質直得譽。坐廢,再起巡撫。一日,左都、大司馬缺,方難其人。時僉都葉盛與中鎮守廣東,以寇盜弗靖,欲脫其地,適因議事赴京,舟次河西。托其鄉友兵科給事王汝霖、禮科都給事張寧為保留計。二給事合科道議舉執中補左都,公度補大司馬,與中堪入閣。御史呂洪謂二公可舉,與中譽頗損,恐未宜,遂止舉王、李。其疏中謂:「上言大臣德政,雖律有禁,然薦賢為國,終無私意。」時人評譏:「若爾,則強姦人命,皆可自首。」與中亦得易鎮宣府。而寧等又欲合舉岳正復入閣,意得扳附榮進,王、李果德之。會舉清黃,首排羣議,舉寧堪任僉都,正堪兵部侍郎。朝廷覺其朋比,怒,不允。陞寧、正知府以去,公度尋謝病歸。執中又被科道合舉補冢宰。
時少宰崔克讓、尹同仁皆不悅,事多異同。執中性粗疏,原籍有一巡檢任滿,軍囚數不足,賂考功主事劉道求陞,而為郎中張宇中所沮,如例擬付文選司對品調除,[10]道因譖宇中不公。執中不察,大詆於堂上,宇中挺身抱案面質,颺言:「必如此為公,如此為私,今此私乎?公乎?若爾信讒枉是非,我等何以盡職?」喧忿不止。二少宰皆呼:「張郎中,汝言信是,且罷。」執中色失氣沮,再三柔聲謂:「張郎中,我已知悔。」由是傳笑中外。
御史康永韶[11],初以能星命醫卜出入執中門,得選御史。戊子冬,彗出,永韶奉執中意向,合眾請汰京官,且劾姚宗伯、商閣老、程司馬、馬司徒當罷。執中陰主之。遂覆請會都御史考劾京官,其大臣曾被劾者,宜聽自陳。以是司徒罷邊,員外退邊,詬執中,謂我獨可消天變邪?而姚宗伯諸公皆見留,因銜執中。執中不卹,惟擇美職餌科道以自護,至朝除給舍,暮輒造賀。今尚書有造給舍門者,自執中始。況所推舉,亦多偏徇,清議不題。
御史戴用乃建言:「方面缺,宜照正統間例,許在廷三品以上大臣各舉所知。」詔從之。且諭:「在京四品以上官,吏部具缺,朕自擢用。」而御史劉辟以九年將滿,懼無舉主,夤夜走執中所,出肺肝相示,合數知己,力詆用所言,請歸推舉之柄於吏部,至謂人君處九重,焉能辨臣下賢否?語多侵內閣。未幾,吏部又黜朝覲官甚夥。彭彥充、彥實以姻家僉事鄧秀、劉倫正皆與黜,意怏怏。二少宰又日夜露執中之短於相知者。給事蕭彥莊因欲具劾,彥充從臾之,疏下多官會勘。二少宰對欵承伏,且曰:「吾二人嘗諫之,奈不見聽何?」執中坐罷,竟與朝覲所黜者同辭。人謂執中為彗星掃人兼自掃矣。[12]
時彥莊疏有執中暗結御史等語,朝廷駭之,諭令指名。彥莊懼搆怨,遲疑。有旨切責,乃指劉辟等。而丘布政陵憾彥莊見劾褫職,訐彥莊嘗使山西,嗔其奉承不至,遂俱逮下錦衣獄。科道素比執中者喧謗。王大理同節嚮意冢宰,因嗾彥莊。彭閣老聽彥實等譖,合計罷執中,閣老內不自安,稱病。予懼貽禍鄉郡,請商閣老急以崔補冢宰,庶慰科道北人之心,以解王、彭二公之謗,商諾之。翼日,崔果陞。崔又托予白閣老,轉同仁於左,而調禮侍葉與中補右。既而,彥莊降驛丞,辟與御史馮暉、吳遠降州判,刑部主事吳智亦訐永韶調知縣,智調通判。嗚呼!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斯輩之謂歟!
成化七、八年間,朝廷以姚冢宰大章、陸司寇瑜頗致謗議,圖代者。太監覃勤乘間薦王理卿槩、伊少宰旻,上頷之,覃密報王、尹。入朝,道詰王曰:「昨有人到宅上,其言亦可信乎?」王曰:「無也。」伊質以覃所報,王悟,曰:「恭喜,予何敢望?」是時外議多擬王代姚,而商閣老亦銜旻謗姚,屬意於王。旻懼,百方經營。及是,喜得覃語,故詰王,以沮其來。癸巳春二月,姚沒,適商公以妻喪在告。旻亟叩覃,毋俟商出。覃乃引東廠刺事韋太監入奏,以外議人望皆歸於旻,遂諭內閣擬旨。彭閣老謂:「崔恭在南京,亦可取來。」司禮諸太監曰:「只舉在此者。」彭乃曰:「此則無如旻。」遂擬陞冢宰,並葉盛少宰轉左。彭又曰:「右侍郎亦即可補?」諸太監曰:「從先生舉。」萬循吉曰:「禮侍劉吉好。」懷太監謂:「渠禮儀纔熟,且莫動。」先是,彭與萬私議:「尹、葉二人若遞轉,則有右缺,可處尹正言。」萬曰:「正言是好。」至是,萬乃舉劉,不允,逐已之。既而,彭間見語予,謝之曰:「直何敢望。」他日,萬復語予曰:「日者我本欲舉先生,又恐朝廷不肯遽陞首部,故擬轉劉,而以先生補劉缺,庶幾可允。不意內中不肯動劉,然此缺尚在。」予曰:「過蒙周慮,但禮侍直亦不敢望也。」
成化丁亥二月,奏准在京三品以上官員子孫許一人送監讀書,照例出身,有志科舉者,聽。若大臣果有勳勞於國,出自特恩錄用子孫者,不在此限。
〈按:國初因前代任子之制,文官一品至七品皆得廕子一人,以世其祿,備載於諸司職掌。凡職官子孫廕敘,正一品子於正五品敘用,從一品子於從五品敘用,二品以下以是為差。後乃漸為限制,惟三品以上及死王事者乃得錄廕,於是我朝任子無復前代之濫矣。然國初必須試經書,能通大義,然後授以職事。其有不通者,發回習學再試,故恩溥而無濫。近日則惟論父任台崇,或善鑽刺,即得京美職,雖曳白有所弗論矣。 〉
商閣老罷職家居,甫十載,成化丁亥被召再起。初,未有復職之命。至日,眾竊謂難稱職名。及陛見,方巾絲縧,青布圓領,自稱原籍,為民臣商輅行取到京。見聞者謂其妥帖。一日,士夫家會宴,優人呈東窗事犯之戲。中見岳武穆械繫下獄之狀,艴然呵止之,蓋傷於時者也。
成化丙申秋七月初旬,京師黑眚見。時方巷細民家,男女夜多露宿,忽見一物負黑氣一片而來,或自戶牗入,雖密室亦無不有。至則人昏迷,或手足或頭臉,或腹背被傷出黃水,醒始覺傷,亦不甚痛。數日遍城驚擾,暮夜各操刃張燈自防,見有黑氣來,[13]輒鳴金擊鼓以逐之。予始不信,一夕二鼓時,予家後賃房者王二之幼子啼哭,其夫婦大喊:「救人!」予驚起,隔牆呵叱問之,答云:「有人。」且云:「取火取刀來。」少頃乃息。次日使人審其詳,雲一物坐其婦胸上,冰冷,婦驚起,乃被奪其提孩,力與互爭。其夫慌忙覓刀,不得,乃啟門得鄰居火,怪始棄去。初此怪起於城西北,人莫敢言。及各城皆有被傷者,始各訴於該城兵馬司,巡城御史拘審有驗,乃具以聞,止云:「不知被何物所傷。」然多有見者,雲黑而小,金睛修尾,狀類犬狸,蓋不啻二十餘枚,兼旬始息。
兩京五府、六部衙門,位置多同而少異,北則稍加弘壯。五府以中左右前後為序。南京總兵坐中府,而北之總兵坐後府,蓋避中也。南北太常寺皆居通政司之上,[14]而班次則通政在前,蓋通政在九卿列中,執政衙門故也。
南京國子監內號房皆無門限,而成賢門門字無鈎。太祖謂秀才皆出用,不宜限隔,故門皆去限。且怒詹孟舉書門字有鈎,即以粉塗鈎畫,至今粉跡宛然。號房以規矩準繩綱紀法度為序,每字二十間。北監則以格致誠正修齊治平為序,蓋各有取義也。南京文武各衙門俱有牌扁,直書衙門之名,惟「翰林院」三字橫列,而兵部獨無扁。相傳洪武間一夕,潛有掣去之者,而莫知所自。詰旦,具聞,[15]上不之省。蓋以示去兵之意,至今不敢復揭。
今制題本用白棉紙,四葉一接,末一接不許四葉。盡紙所長,每葉六行,每行二十字,字比奏本頗大,不盡拘洪武正韻字。盡其年月獨占一葉之中,蓋末語或題或旨或知或聞字,許占年月葉上一行,過二行則年月必須過一葉矣。
內外諸司印文俱用疊篆,以九摺畫而止,字用成雙,不及雙者,足以之字。而總兵所掛印文則用柳葉篆。其御璽與各王府之寶,則用玉箸篆。其印形方,太小有差,一品者三臺,二品者二臺,俱銀,三品以下者銅。惟應天府特賜銀印,示所重也。而巡按御史印柄端有孔,條穿之。其餘雜職衙門則形稍長不方,故謂之「條記」雲。
太宗兵駐金川門,即命訪解大紳。既至,甚喜。始建內閣,處翰林七人而公為首。今內閣規制,皆自公創。及議儲未決,乃召公預議。公言:「立嫡以長。」繼曰:「好聖孫。」宸衷頓悟,事遂定。後丘福等泄此語於漢庶人,怨譖不已,乃調外任,竟下獄。尋致以死。固非朝廷之意,實漢庶人之所為也。
都憲韓公雍,聰明才辨,迥出流輩。按江西時,適閩廣處州寇發,剽掠及境,公設法擊卻之。當時巡撫侍郎楊寧稱於眾曰:「韓綉衣聰明百倍於小子。」官民奏留重按一年。回朝,陞廣東憲副。不數月,陞僉都御史,巡撫江西。年未三十,民情吏治,素所諳練,風裁凜然。凡臨眾決事,動發百餘言,皆引經據律,無一語疏滯。處置事務,靡不允當,至今官民遵守之曰「韓都例」。繼公者,皆以為不及。嘗念陳芳洲先生為舉主,赴鎮經泰和,躬祭墓下,流涕不已。曰:「士為知己者死,何能報也!」
平江侯陳公暄,天資明敏,善幹濟。初,公帥舟師扼江津,時靖難兵至,即濟以舟,舟少,乃拆民居材編筏以足之。後總漕運,見河道兵民舟楫往來,錯互衝塞難行,創為溜頭掐䉡以相避,實為兩便,至今人遵行之。
正統間,宮殿當綵繪,計用牛膠萬餘斤,遣官賫敕屬巡撫南直隸尚書周公恂如數辨供。公以議事赴京,遇諸途。敕使請公還治,公曰:「第行,自有處置。」至京,言京庫所貯皮張,歲久朽腐,請出煎膠應用,回治即撥餘米買皮照數輸納,以新易舊,兩得便用。太監王振欣然從之,益加敬重。
校勘記
[編輯]- ↑ 「時有一藝人楊暄」,「楊暄」,明史袁彬傳作「楊塤」。
- ↑ 「遂遣二官徑詣閣門」,「徑」原作「經」,「閣」原作「各」,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 ↑ 「此實門達教我指也」,原無「教」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選內侍黃賜等七人於文華門廡讀書習字以備用」,「賜」原作「楊」,原無「廡」字,皆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補。
- ↑ 「商仍舊兵侍兼學士」,「侍」原作「部」,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 ↑ 「況主靜雲宋論以歐公不得首相」,「主靜」下「雲」字似衍文。
- ↑ 「議擇數老成者檢閱校正之」,原無「擇」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吏科都給事中樊景瞻」,原無「樊」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禍不可測」,原缺「禍」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 ↑ 「如例擬付文選司對品調除」,「付」原作「行」,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 ↑ 「御史康永韶」,「康」原作「張」,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 ↑ 「人謂執中為彗星掃人兼自掃矣」,「兼」原作「當」,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 ↑ 「見有黑氣來」,「氣」原作「聲」,據明歷代小史本改。
- ↑ 「南北太常寺皆居通政司之上」,原缺「居」字,據明歷代小史本補。
- ↑ 「具聞」,原作「具問聞」,「問」字為衍文,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