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詩質疑 (四庫全書本)/卷08
讀詩質疑 卷八 |
欽定四庫全書
讀詩質疑卷八
太常寺少卿嚴虞惇撰
齊
鄭譜曰齊者古少皥之世爽鳩氏之墟周武王伐紂封太師呂望於齊是謂齊太公地方百里都營邱周公致太平敷定九畿復夏禹之舊製成王用周公之法廣大邦國之境而齊受上公之地更方五百里其封域東至於海西至於河南至於穆陵北至於無棣在禹貢青州岱山之隂濰淄之野其子丁公嗣位於王官後五世哀公政衰荒淫怠慢紀侯譖之於周懿王使烹焉齊人變風始作 孔疏變風之作齊衛為先齊哀公當周懿王衛頃公當周懿王周本紀雲懿王立王室遂衰詩人作刺是周衰自懿王始 蘇氏曰太公姜姓本四嶽之後既封於齊通工商之業便魚鹽之利民多歸之故齊為大國 漢書地理志臨甾名營邱故齊詩曰子之營兮遭我虖嶩之間兮吳札聞齊之歌曰泱泱乎大風也哉其太公乎國未可量也 虞惇曰王鄭之後次之以齊王自是變而霸矣
鷄鳴思賢妃也哀公荒淫怠慢故陳賢妃貞女夙夜警戒相成之道焉
鷄既鳴矣朝既盈矣匪鷄則鳴蒼蠅之聲
賦也 朱註古賢妃御於君所將旦之時告其君曰鷄既鳴矣㑹朝之臣既盈矣欲令君早起視朝也然其實非鷄之鳴乃蒼蠅之聲耳 孔疏常禮鷄鳴而起賢妃之在君所心常警懼恆恐傷晚故以蠅聲為鷄鳴書傳説夫人御於君所之禮太師奏鷄鳴於階下夫人鳴玉佩於房中告去此夫人自警戒不必待告方起也
東方明矣朝既昌矣匪東方則明月出之光〈明古彌郎反後並同〉
賦也 朱註昌盛也 毛傳見月出之光以為東方明
蟲飛薨薨甘與子同夢㑹且歸矣無庶予子憎〈夢古莫滕反後並同〉
賦也 朱註蟲飛將旦而百蟲作也甘樂也
蘇氏曰予豈不欲與子同夢歟然羣臣之㑹於朝者且欲歸而治其家事是以為之早作 鄭箋無使羣臣以我故憎惡於子戒之也 孔疏古之夫人配其君子情雖至親亦不忘敬
鷄鳴三章章四句
虞惇按㑹且歸矣朱註雲羣臣之㑹於朝者俟君不出將散而歸矣竊意君雖晚朝羣臣無自散而歸之理故今從蘇氏嚴粲詩緝以此詩為直刺荒淫妄説也
還刺荒也哀公好田獵從禽獸而無厭國人化之遂成風俗習於田獵謂之賢閑於馳逐謂之好焉虞惇按申公説齊俗好田君子刺之而其篇名謂之營營營邱也蓋指其通國之俗而言也
子之還兮遭我乎峱之間兮並驅從兩肩兮揖我謂我儇兮
賦也 毛傳還便㨗之貌峱山名從逐也獸三嵗曰肩儇利也
鄭箋子也我也皆士大夫也俱出田獵而相遭併驅而逐禽獸子則揖耦我謂我儇譽之也譽之者以報前言還也 孔疏田獵相逢互相稱譽歸説其事以為戲樂 朱註獵者交錯於道以便㨗輕利相稱譽而不自知其非也蓋其來必有所自矣
子之茂兮遭我乎峱之道兮並驅從兩牡兮揖我謂我好兮〈茂古音耄後並同上去通韻〉
賦也 毛傳茂美也
子之昌兮遭我乎峱之陽兮並驅從兩狼兮揖我謂我臧兮
賦也 毛傳昌盛也 朱註山南曰陽 毛傳狼獸名 呂氏曰當是時齊以游畋成俗詩人載其馳驅相逐意氣飛動鬱鬱然見於眉睫之間染其神者深矣夫豈一朝一夕所能反哉周遷商民三紀之後畢命猶不敢忘其憂良有以也
還三章章四句
虞惇按漢書地理志引詩云子之營兮遭我乎嶩之間兮顔師古註雲毛詩作還齊詩作營嶩山名也正義雲還韓詩作嫙嫙好貌又陸氏釋文雲儇韓詩作婘婘好貌蓋當時經師傳授各有異同如此之類甚多不能悉舉茲以其篇名之異故特志之
著刺時也時不親迎也
俟我於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瓊華乎而〈華音敷平去通韻〉
賦也 毛傳俟待也 鄭箋我嫁者自謂也 毛傳門屏之間曰著 鄭箋素素絲也素為充耳所以懸瑱者或名為紞 朱註尚加也 鄭箋瓊華石色似瓊者縣紞之末所謂瑱也
朱註時不親迎故女至壻門始見其俟已而識其服飾也 嚴氏曰此設為嫁者之辭
俟我於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瓊瑩乎而賦也 毛傳瓊瑩石似玉者
俟我於堂乎而充耳以黃乎而尚之以瓊英乎而賦也 鄭箋瓊英猶瓊華也
呂氏曰昏禮壻徃婦家親迎既奠雁御輪而先歸俟於門外婦至壻揖婦以入及寢門揖入升自西階齊俗不親迎故但行婦至壻家之禮俟於著即昏禮所謂婦至壻揖婦以入之時也俟於庭庭在大門之內寢門之外所謂及寢門揖入之時也俟於堂升階而後至堂所謂升自西階之時也壻道婦入故於著於庭於堂毎節皆俟之也 漢書地理志齊詩曰俟我於著乎而此亦其舒緩之體也
著三章章三句
虞惇按詩序此刺時不親迎絶無陳古之説而毛鄭皆以為陳古親迎之禮非也尚之以瓊華毛以為佩玉之飾鄭以為縣紞之瑱當從鄭瓊華瓊瑩瓊英詩人潤色之語猶卷耳金罍兕觥之類毛以為士與大夫人君之服之別亦衍説也集註本讀詩記今從之
東方之日刺衰也君臣失道男女淫奔不能以禮化也
東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虞惇曰比也 毛傳日出東方人君明盛無不照察也 鄭箋姝美也 朱註履躡也 鄭箋即就也朱註言躡我之跡而相就也
程氏曰日月明照則物無隱蔽姦慝莫容如朝廷明於上也今君不明故下有淫昏之行詩人以東方之日刺其當明而昏也 歐陽氏曰在我室兮履我即兮蓋相邀以奔之辭
東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闥兮在我闥兮履我發兮〈闥曷韻發月韻本通不必葉〉
比也 毛傳月盛於東方君明於上若日也臣察於下若月也闥門內也發行也 朱註言躡我而行去也
東方之日二章章五句
虞惇按序有不能以禮化之語毛鄭遂以履為禮謂陳婚姻之正以禮來則就之衍説也集註不解東方之日但以為淫奔之詩今叅歐陽氏及程氏
東方未明刺無節也朝廷興居無節號令不時挈壺氏不能掌其職焉
孔疏夏官挈壺氏下士六人挈懸繫之名壺盛水噐蓋置箭壺內刻以為節而浮之水上令水漏而刻下以記晝夜昏明之度數也 虞惇按挈壺氏不能掌其職由朝廷興居無節號令不時之故非挈壺氏失職也
東方未明顛倒衣裳顛之倒之自公召之
賦也 毛傳上曰衣下曰裳自從也
鄭箋禮羣臣之朝別色始入今東方未明而以為明羣臣促遽顛倒衣裳而朝人又從君所來召之 朱註蓋猶以為晚也
東方未晞顛倒裳衣倒之顛之自公令之〈令力珍反後同〉
賦也 毛傳晞明之始升也 嚴氏曰令猶召也
折柳樊圃狂夫瞿瞿不能辰夜不夙則莫〈夜音豫上去通韻〉
興也 毛傳柳柔木也樊藩也圃菜園也 朱註瞿瞿驚顧貌 毛傳辰時夙早莫晚也
程氏曰折柳為藩非堅固也狂夫知其有限猶瞿然卻顧今辰夜之限甚明乃不能知而不早則暮無節之甚也
東方未明三章章四句
虞惇按毛鄭泥序挈壺氏不能掌其職之語遂雲柳木不可以為藩猶狂夫不任挈壺氏之事非也集註從程氏説今仍之不能辰夜辰今本誤作晨
南山刺襄公也鳥獸之行淫乎其妹大夫遇是惡作詩而去之
虞惇按經文無大夫去之之意序語贅也 春秋傳魯桓公十八年公與夫人姜氏如齊齊侯通焉公謫之以告夏四月丙子享公使公子彭生乗公公薨於車
南山崔崔雄狐綏綏魯道有蕩齊子由歸既曰歸止曷又懐止
朱註比也 毛傳南山齊南山也崔崔髙大貌 鄭箋綏綏求匹貌 毛傳蕩平易也齊子文姜也鄭箋婦人謂嫁曰歸 毛傳懐思也
朱註南山有狐比襄公居髙位行邪行 孔疏文姜既從此道歸於魯矣襄公何為復思之乎 呂氏曰此罪襄公也
葛屨五兩冠緌雙止魯道有蕩齊子庸止既曰庸止曷又從止〈雙古書容反兩蕩雙庸隔句韻〉
比也 朱註兩二屨也緌冠上飾也 毛傳庸用也朱註從相從也
朱註屨必兩緌必雙物各有耦不可亂也 呂氏曰葛屨服之賤者冠緌服之貴者貴賤各有耦也屨與屨為耦雖五兩之多各相耦冠緌之雙自為耦襄公文姜非其耦也 鄭箋文姜既用此道嫁於魯矣襄公何復從之為淫泆之行
蓺麻如之何衡從其畞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既曰告止曷又鞠止〈畞古滿以反後並同〉
興也 毛傳蓺樹也衡獵之從獵之 孔疏謂既耕而東西踐躡概摩之也 鄭箋取妻之禮議於生者卜於死者此之謂告 呂氏曰鞠養也
呂氏曰此罪魯桓公不能制文姜也
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既曰得止曷又極止
興也 朱註極窮也
呂氏曰納之不正容有不敢制者魯侯既以正禮納文姜當早裁製之曷為又養其姦而至於極也南山四章章六句
虞惇按鄭箋以葛屨五兩喻文姜與姪娣及傅姆同處五人為奇而襄公徃從而雙之是謂冠緌雙止穿鑿殊甚不可從
甫田大夫刺襄公也無禮義而求大功不修徳而求諸侯志大心勞所以求者非其道也
無田甫田維莠驕驕無思遠人勞心忉忉〈田人驕忉隔句韻〉
毛傳興也 朱註田耕治之也 毛傳甫大也 朱註莠害苖之草也 李氏曰驕驕柔且茂也 毛傳忉忉憂勞也
鄭箋人君欲立功致治必勤身修徳積小以成高大無徳而勤諸侯徒勞其心耳 蘇氏曰田甫田而力不給則莠盛思遠人而徳不及則心勞田必自其小者始小者之有餘而甫田可啟矣思遠人必自近者始近者之既服而遠人自至矣
無田甫田維莠桀桀無思遠人勞心怛怛
興也 李氏曰桀桀強立也 毛傳怛怛猶忉忉也
婉兮孌兮總角丱兮未幾見兮突而弁兮〈上去通韻〉朱註比也 毛傳婉孌少好貌總角聚兩髦也丱幼穉也 孔疏凡卒相見謂之突 毛傳弁冠也鄭箋人君內善其身外脩其徳居無幾何可以立功猶是童子之突爾成人也 呂氏曰苟由其道而循其序則小者俄而大微者俄而著厥徳修罔覺非計功求獲者所能與也
甫田三章章四句
虞惇按詩上二章田甫田興思遠人也於六義屬興朱註雲比也是田甫田與思遠人皆比矣正未知所比者何事也今從毛傳易之
盧令刺荒也襄公好田獵畢弋而不修民事百姓苦之故陳古以風焉
孔疏畢噣也掩兎之畢或謂之噣 虞惇按此詩大意與還同非陳古以風也
盧令令其人美且仁〈令力珍反〉
賦也 毛傳盧田犬也 孔疏犬有田犬守犬戰國策韓國盧天下之駿犬也 毛傳令令纓環聲 蘇氏曰時人以田獵相尚故聞其聲而美之
盧重環其人美且鬈
賦也 毛傳重環子母環也 許氏曰鬈髪好貌
盧重鋂其人美且偲
賦也 毛傳鋂一環貫二也偲才也
虞惇按國語桓公語管仲曰昔我先君襄公田狩畢弋不聴國政卑聖侮士而惟女是崇戎車待游車之裂戎士待陳妾之餘則其荒於禽可知矣
盧令三章章二句
虞惇按首章美且仁毛傳雲有美徳而盡其仁愛蓋泥序陳古之説也次章鬈鄭箋雲讀當為權權勇壯也亦非是三章偲才也從傳不從朱
敝笱刺文姜也齊人惡魯桓公微弱不能防閑文姜使至淫亂為二國患焉
嚴氏曰按春秋文姜以桓公二年歸魯至十八年與桓公如齊齊侯通焉其後文姜獨如齊者五今詩言齊子歸止不言與桓公同行是指桓公既薨文姜如齊之事 虞惇按詩序辨桓當作莊此詩蓋刺魯莊公不能制文姜也
敝笱在梁其魚魴鰥齊子歸止其從如雲〈鰥刪韻雲文韻本通不必葉〉
毛傳興也鰥大魚也 孔疏孔叢子衛人釣於河得鰥魚焉其大盈車是鰥大魚也王肅雲魯桓之不能制文姜若敝笱之不能制大魚也 朱註歸歸齊也毛傳如雲盛也 歐陽氏曰言其黨衆盛恣無復
畏忌也
敝笱在梁其魚魴鱮齊子歸止其從如雨
興也 孔疏鱮鰱也 毛傳如雨多也
敝笱在梁其魚唯唯齊子歸止其從如水
興也 鄭箋唯唯行相隨順之貌 毛傳如水衆也敝笱三章章四句
虞惇按其從如雲鄭箋雲文姜初嫁其從者之心意如雲然雲之行順風耳後知魯桓微弱文姜遂淫恣從者亦隨而為惡其説鑿矣今不取
載驅齊人刺襄公也無禮義故盛其車服疾驅於通道大都與文姜淫播其惡於萬民焉
春秋魯莊公二年夫人姜氏㑹齊侯於䅵四年夫人姜氏享齊侯於祝邱五年夫人姜氏如齊師七年夫人姜氏㑹齊侯於防冬㑹齊侯於榖
載驅薄薄簟茀朱鞹魯道有蕩齊子發夕〈夕古祥龠反〉賦也 毛傳薄薄疾驅聲也簟方文席也車之蔽曰茀鞹革也諸侯之路車有朱革之質而羽飾發夕自夕發至旦也
蘇氏曰襄公疾驅其車以㑹文姜文姜夕發於魯而徃會之 鄭箋魯之道路平易文姜發夕由之往會焉曾無慚恥之色
四驪濟濟垂轡瀰瀰魯道有蕩齊子豈弟
賦也 朱註驪馬黑色也 毛傳濟濟美貌垂轡轡之垂者 錢氏曰瀰瀰柔貌 毛傳豈弟樂易也言文姜於是樂易然
汶水湯湯行人彭彭魯道有蕩齊子翺翔
賦也 孔疏汶水名 毛傳湯湯大貌彭彭多貌翺翔猶彷徉也 蘇氏曰言公與文姜㑹於通道大都之中而無所愧也
汶水滔滔行人儦儦魯道有蕩齊子遊敖
賦也 毛傳滔滔流貌儦儦衆貌
載驅四章章四句
虞惇按齊子豈弟鄭箋雲豈讀當為闓弟古文尚書以弟為圛闓開也圛明也謂侵明而行也鄭氏好改經字大率如此不可從
猗嗟刺魯莊公也齊人傷魯莊公有威儀技藝然而不能以禮防閑其母失子之道人以為齊侯之子焉申公説魯莊公朝於齊遂及齊大夫狩䅵齊人刺之
猗嗟昌兮頎而長兮抑若揚兮美目揚兮巧趨蹌兮射則臧兮
賦也 毛傳猗嗟歎辭昌盛也頎長貌 嚴氏曰抑若揚抑揚中節也 孔疏揚眉揚起也 毛傳蹌巧趨貌 朱註極道威儀技藝之美所以刺其不能以禮防閑其母若曰惜乎其獨少此耳 虞惇曰三章皆以猗嗟發端深致痛惜之意
猗嗟名兮美目清兮儀既成兮終日射侯不出正兮展我甥兮
賦也 毛傳目上為名目下為清 鄭箋成備也朱註侯張布而射之者也正侯之的也 孔疏周禮大射則張皮侯而設鵠賓射則張布侯而畫正 鄭箋天子五正諸侯三正大夫二正士一正外皆居其侯中參分之一焉展誠也姊妹之子曰甥容貌技藝如此誠我齊之甥也言誠者拒時人言齊侯之子朱註言稱其為齊之甥也而又以明非齊侯之子此詩人之微辭
猗嗟孌兮清揚婉兮舞則選兮射則貫兮四矢反兮以禦亂兮〈上去通韻〉
賦也 毛傳孌好貌婉眉目好也選齊也 孔疏謂其善舞齊於樂節也 王氏曰貫貫革也 鄭箋反復也禮射三而止毎射四矢皆得其故處此之謂復射必四矢者象其能禦四方之亂也
蘇氏曰君子之於射也將安用之亦以禦亂焉耳今莊公徒以為技而已 范氏曰射足以禦亂而禮不足以防滛故深刺之 呂氏曰是詩譏刺之意皆在言外嗟嘆再三而莊公所大闕者不言可見矣 趙氏春秋傳曰或曰子可以制母乎曰夫死從子通乎其下況於國君君者人神之主風敎之本也不能正家如正國何若莊公者哀痛以思父誠敬以事母威刑以馭下車馬僕從莫不俟命夫人徒往乎夫人之往也則公威命之不行哀敬之不至耳
猗嗟三章章六句
齊國十一篇三十四章百四十三句
讀詩質疑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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