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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政要 (四庫全書本)/卷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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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貞觀政要卷六      唐 吳兢 撰
  元 戈直 集論
  儉約第十八凡八章
  貞觀元年太宗謂侍臣曰自古帝王凡有興造必須貴順物情昔大禹鑿九山禹貢曰九山刋旅蔡氏注九州之山也如冀州則梁岐之𩔖通九江禹貢曰九江孔殷蔡氏注即今之洞庭也今沅水漸水元水辰水敘水酉水澧水資水湘水皆合於洞庭故曰九江漢志所謂九江非是用人力極廣而無怨讟者物情所欲而衆所共有故也秦始皇營建宮室而人多謗議者為徇其私慾為去聲不與衆共故也朕今欲造一殿材木已具逺想秦皇之事遂不復作也復音缶古人云不作無益害有益周書旅獒之辭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老子之辭固知見可欲其心必亂矣至如雕鏤器物鏤音陋珠玉服玩若恣其驕奢則危亡之期可立待也自王公己下第宅車服婚嫁喪𦵏喪平聲準品秩不合服用者宜一切禁斷由是二十年間風俗簡樸衣無錦繡財帛富饒無饑寒之𡚁貞觀二年公卿奏曰依禮季夏之月可以居臺榭禮記仲夏之月毋用火南方可以居髙明可以逺眺望可以升山陵可以處臺榭今夏暑未退秋霖方始宮中卑濕請營一閣以居之太宗曰朕有氣疾豈宜下濕若遂來請糜費良多昔漢文將起露臺而惜十家之産見教戒篇注朕徳不逮於漢帝而所費過之豈為人父母之道也固請至於再三竟不許
  朱氏黼曰財用之贏縮關於侈儉風俗好尚本之人主以儉約為先則公卿大夫不敢踰制朝廷以儉約為先則士庶人不敢越分尊卑上下事事物物皆尚質崇樸自然家給人足貨財不可勝用矣茍或反是則朝廷百官誇多鬬靡四方士民歆羨倣傚天地之生物有限上下之財力有涯烏能周贍而普足哉漢文帝惜十家之産基址既成而一臺不築於是成富庶之功唐太宗監秦人之敝材用既具而一殿不為於是成貞觀之治撙節於一身者甚微而功利之及一世者甚大窒遏一時之欲者甚微而培養數百年之基本者甚著人主其可不察哉
  愚按太宗可謂知化民之本矣一殿之建材木已具監秦皇之侈而亟已之一閣之營公卿所請慕漢帝之儉而竟不許其所以致貞觀之富庶也宜哉
  貞觀四年太宗謂侍臣曰崇飾宮宇遊賞池臺帝王之所欲百姓之所不欲帝王所欲者放逸百姓所不欲者勞弊孔子云有一言可以終身行之者其恕乎已所不欲勿施於人施平聲後同論語之辭勞弊之事誠不可施於百姓朕尊為帝王富有四海每事由已誠能自節若百姓不欲必能順其情也魏徵曰陛下本憐百姓每節已以順人臣聞以欲從人者昌以人樂已者亡樂音洛隋煬帝志在無厭平聲惟好奢侈好去聲後同所司每有供奉營造供平聲小不稱意稱去聲則有峻罰嚴刑上之所好下必有甚競為無限遂至滅亡此非書籍所𫝊亦陛下目所親見為其無道為去聲故天命陛下代之陛下若以為足今日不啻足矣啻音翅若以為不足更萬倍過此亦不足太宗曰公所奏對甚善非公朕安得聞此言
  貞觀十六年太宗謂侍臣曰朕近讀劉聰傳去聲劉聰字𤣥明元海第四子本新興匈奴以漢髙祖嘗以宗女妻冒頓故子孫冒劉姓元海於晉永興中立國是為前趙聰殺兄自立聰將為劉後為去聲後太保劉殷之女為左貴嬪後立為後起䳨儀殿廷尉陳元達廷尉獄官也元達字長宏後部人本姓髙以生月妨父改姓陳切諫聰大怒命斬之劉後手疏啓請辭情甚切聰怒乃解而甚愧之晉載記劉聰將起殿於後庭陳元達切諫聰大怒曰吾為萬幾主豈問汝鼠子乎將出斬之時在逍遙園李中堂劉後聞之密勅停刑上手疏曰今宮室已備宜愛民力廷尉之言四海之福也陛下宜加封賞而更誅之四海謂陛下如何哉陛下今興工費廣為妾營殿而殺諫臣使天下罪妾妾何以當之願賜死以塞陛下之過聰覽之命引元達謝之曰外輔如公內輔如後朕復何憂更命園曰納賢園堂曰愧賢堂人之讀書欲廣聞見以自益耳朕見此事可以為深誡比者比音鼻欲造一殿仍構重閣重平聲今於藍田縣名今仍舊屬奉元路採木並已備具逺想聰事斯作遂止
  愚按隋煬帝窮土木之工極宮室之麗迨有甚扵紂之傾宮鹿臺卒致家國不保然亦隋文帝有以啟之也文帝興王之君也天下既平而仁夀之役民不勝困是以後嗣傚之殆有甚焉太宗取孤隋殘弊之天下所宜休息幸而營造之事或納人言而止或監前古而止其過隋文逺矣觀其言曰帝王所欲者放逸百姓所不欲者勞弊以聖人之所謂恕而推已所不欲勿施於人之心君人者而味斯言也豈惟崇飾宮宇池臺為然哉樂聲色也求神仙也闢土地也事畋獵也肆遊觀也凡非百姓之所欲者一以恕之一言行之祈天永命之道也魏徵之復其君曰陛下若以為足今日不啻足矣若以為不足更萬倍過此亦不足此言尤為君人之格言也或曰太宗之言固善矣飛仙翠微玉華之作何居蓋飛仙之作既有魏徵之諫而翠微玉華以有疾避暑而即其舊以修之未可以是而求其備也
  貞觀十一年詔曰朕聞死者終也欲物之反真也𦵏者藏也欲令人之不得見也令平聲上古垂風未聞於封樹後世貽則乃備於棺槨易大傳曰古之𦵏者厚衣之以薪𦵏之中野不封不樹喪期無數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槨譏僭侈者非愛其厚費美儉薄者實貴其無危是以唐堯聖帝也穀林有通樹之説呂氏春秋堯𦵏穀林通樹之秦穆明君也槖泉無丘隴之處秦穆公名任好史記注穆公𦵏雍州槖泉宮祈年觀下仲尼孝子也防墓不墳孔子合𦵏親於防曰吾聞古也墓而不墳延陵慈父也嬴博可隠吳延陵季子名札適齊而返其子死𦵏扵嬴博之間不歸鄉里斯皆懐無窮之慮成獨決之明乃便體於九泉非徇名於百代也洎乎闔閭違禮珠玉為鳬鴈闔閭吳王名𦵏虎丘山下發士十萬人治𦵏穿土為川積壤為丘銅棺三重澒池六尺以黃金珠玉為鳬鴈始皇無度水銀為江海秦始皇𦵏於驪山吏徒數十萬曠日十年合採金石被以珠玉水銀為江海人膏為燈燭季孫擅魯斂以璵璠斂去聲璵音與璠音煩季孫魯大夫季平子也左傳定公五年季平子行東野還未至卒於房陽虎將以璵璠斂仲梁懐弗與曰改步改玉陽虎欲逐之𠮷公山不狃不狃曰彼為君也子何怨焉桓魋専宋𦵏以石槨魋音頽桓魋宋向戍之孫為司馬禮記子游曰昔者夫子居於宋見桓司馬自為石槨三年而不成夫子曰若是其靡也死不如速朽之愈也莫不因多藏以速禍由有利而招辱𤣥廬既發致焚如於夜臺𤣥廬夜臺墓之別名也黃腸再開同㬥骸於中野漢梁商薨賜以東國朱夀之器銀鏤黃腸注云器棺也以朱飾之以銀鏤之以柏木黃心為槨曰黃腸也詳思曩事豈不悲哉由此觀之奢侈者可以為戒節儉者可以為師矣朕居四海之尊承百王之弊未明思化中宵戰惕雖送往之典詳諸儀制失禮之禁著在刑書而勲戚之家多流通於習俗閭閻之內或侈靡而傷風以厚𦵏為奉終以髙墳為行孝遂使衣衾棺槨極雕刻之華靈輀冥器窮金玉之飾富者越法度以相尚貧者破資産而不逮徒傷教義無益泉壤為害既深宜為懲革宜為之為去聲其王公已下爰及黎庶自今已後送𦵏之具有不依令式者仰州府縣官明加檢察隨狀科罪在京五品已上及勲戚家仍録奏聞舊本此章在慎終篇今附入此
  愚按漢文帝嘗曰以北山為槨用紵絮斮陳漆其間豈可動哉張釋之對曰使其中有可欲者雖錮南山猶有隙也異時文帝之遺詔曰厚𦵏以破業吾甚不取霸陵山川因其故毋有所改斯言也其有感於釋之之言乎唐太宗初作獻陵務存隆厚猶文帝初年之意也虞世南諫而不能止十一年之詔豈非世南之言啟之歟愚嘗合二君之詔觀之則文帝之詔専為己之一身而已太宗之意則欲使天下之人同為儉約之歸以免於暴骸之禍此又文帝之所未及也
  岑文本為中書令宅卑濕無帷帳之飾有勸其營産業者文本歎曰吾本漢南一布衣耳竟無汗馬之勞徒以文墨致位中書令斯亦極矣荷俸祿之重荷去聲為懼已多更得言産業乎言者歎息而退舊本自此下四章並在貪鄙篇今附入於此
  愚按儉約者人之所難能也何曾之先見而日食萬錢謝安之相業而不忘聲色儉約豈可易能哉雖然有其道矣孟子曰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士之仕於人之國者唯不忘其貧賤之時則自無侈靡之失矣岑文本身為中書令而能不忘其為漢南布衣時茲所以能不營産業而為唐名相歟
  戶部尚書戴冑卒子聿反太宗以其居宅弊陋祭享無所令有司特為之造廟令平聲為去聲
  溫彥博為尚書右僕射家貧無正寢及薨公侯死曰薨殯於旁室太宗聞而嗟歎遽命所司為造為去聲當厚加賻贈魏徵宅內先無正堂及遇疾太宗時欲造小殿而輟其材為徵營構五日而就遣中使去聲齎素褥布被而賜之以遂其所尚此章重出任賢篇
  愚按奢侈者常情之所同樂儉約者中人之所不堪自非為人君者於奢儉之際有以抑此揚彼則為人臣者何憚而去其所同樂趨其所不堪乎戴胄居宅卑濕太宗為之造廟溫彥博死殯旁室太宗為之造正寢魏徵宅無正堂太宗輟其材而營之三臣之儉徳行於下太宗之褒賞加於上天下之士其有不聞風興起者哉
  謙讓第十九凡三章
  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人言作天子則得自尊崇無所畏懼朕則以為正合自守謙恭常懐畏懼昔舜誠禹曰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虞書大禹謨之辭又易曰人道惡盈而好謙惡好並去聲易謙卦彖辭凡為天子若惟自尊崇不守謙恭者在身儻有不是之事誰肯犯顔諫奏朕每思出一言行一事必上畏皇天下懼羣臣天髙聴卑何得不畏羣公卿士皆見瞻仰何得不懼以此思之但知常謙常懼猶恐不稱天心及百姓意也稱去聲魏徵曰古人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鮮上聲詩大雅蕩篇之辭願陛下守此常謙常懼之道日慎一日則宗社永固無傾覆矣唐虞所以太平實用此法
  呂氏祖謙曰無逸之書稱商三宗之享國而周公蔽之以一言曰畏而已蓋惟天子之尊茍以無所畏之心而自恃則治易忘亂安易忘危危亂而不自知矣惟能以有畏為心則上焉天心享之下焉臣民歸之如是而不安者未之有也太宗貞觀之治所以致之者固有其道而大要莫先於此
  愚按昔史臣贊堯曰允恭克讓光被四表贊舜曰濬哲文明溫恭允塞夫堯舜五帝之盛帝也聖徳輝光在謙讓而已易之謙曰天道下濟而光明天道而非下濟則亢矣何自而見其光明哉太宗謂天子不當自尊崇正合謙恭此帝王之盛徳也魏徵於此時不將順其美而舉詩之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望其君謂常謙常懼日慎一日唐虞所以太平實用此法是固有以知太宗之心矣蓋以堯舜之所以謙讓終始如一非一時之言也後之人君志於帝王之道者勉之哉
  貞觀三年太宗問給事中孔穎達曰論語雲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何謂也論語曾子之言穎達對曰聖人設教欲人謙光已雖有能不自矜大仍就不能之人求訪能事已之才藝雖多猶病以為少仍就寡少之人更求所益已之雖有其狀若無已之雖實其容若虛非惟匹庶帝王之徳亦當如此夫音扶帝王內蘊神明外須𤣥黙使深不可知故易稱以䝉養正易䝉卦彖辭曰䝉以養正以明夷蒞衆蒞音隸易象傳曰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蒞衆用晦而明若其位居尊極炫耀聰明以才陵人飾非拒諫則上下情隔君臣道乖自古滅亡莫不由此也太宗曰易雲勞謙君子有終吉易謙卦九三爻辭誠如卿言詔賜物二百段
  胡氏寅曰太宗之問疑其不必如是蓋其為人已有善惟恐人之不知故於不矜不伐未能有行焉孔穎達所對亦足以箴之矣雖然吾友從事於斯之意則未易曉也夫既能矣不自以為能可也而又問於不能既多矣不自以為多可也而又問於少彼不能與少者將何益我不幾於偽以下人者乎是不然惟善學者志不倦心不盈一善之不聞一義之不知歉然如飲食之不飽也此何所為而然哉故曰學然後知不足夫聖如孔子猶曰我好古敏以求之我學不厭誠以道無量理無極而事無方太宗知之庶乎少進矣
  唐氏仲友曰太宗之夫正在矜伐穎達之對箴其膏肓太宗儻得此道雖帝王可及也惜其資矯拂勉強之力故時有用賢納諫之益亦蹈飾非拒諫之悔也
  愚按論語載曾子之言曰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蓋惟知義理之無窮不見物我之有間學者之所難能也故朱子集註以為吾友謂顔淵也太宗以天下之君舉此為問而孔穎達因而發明之以聖門為學之方勉進於帝王之徳蓋以太宗英明之資雄傑之才易致炫耀凌慢之失聞穎達之言有勞謙有終之語穎達其善於格君心歟
  河間王孝恭太祖之子也佐髙祖多進圖策獨存方面功寛恕退讓太宗親重之宗室莫比武徳初封為趙郡王累授東南道行臺尚書左僕射孝恭既討平蕭銑輔公祏遂領江淮及嶺南北皆統攝之専制一方威名甚著累遷禮部尚書孝恭性惟退讓無驕矜自伐之色時有特進江夏王道宗尤以將略馳名兼好學將好並去聲敬慕賢士動修禮讓太宗並加親待諸宗室中惟孝恭道宗莫與為比一代宗英雲
  愚按自古國家之將興也天必生英傑竒偉之才於其子弟族屬之間所以昌大其門戶而光啓其運祚也周之興也有周公康叔漢之興也有朱虛東牟降及魏晉六朝蓋莫不然唐起晉陽本支尤盛孝恭之威名與李靖相亞道宗之將略與李勣齊肩又能好學習禮退讓不伐求之布素之士有不可多得者雖未可方之周公之才之美其亦康叔朱虛之流輩歟嗚呼盛哉
  仁惻第二十凡四章
  貞觀初太宗謂侍臣曰婦人幽閉深宮情實可愍隋氏末年求採無已至於離宮別館非幸御之所多聚宮人此皆竭人財力朕所不取且灑掃之餘更何所用今將出之任求伉儷上音抗敵也下音麗耦也非獨以省費兼以息人亦各得遂其情性於是後宮及掖庭前後所出三千餘人按通鑑貞觀二年九月天少雨中書舍人李百藥上言往年雖出宮人竊聞太上皇宮及掖庭宮人無用者尚多豈惟虛費衣食且隂氣鬱積亦足致旱上曰云雲於是遣尚書左丞戴胄給事中杜正倫於掖庭西門簡出之前後所出三千餘人
  孫氏甫曰隋煬荒虐自古無比強取良家女置後宮者固無其數髙祖初入關放離宮之人還親屬此特美事之一節及受禪安然有其後宮欲不荒恣得乎賴聖子承之立矯其過計出三千之衆使天下聳動歌詠唐之盛徳也
  尹氏起莘曰按禮天子立後固有六宮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矣然未聞千百其數也昔晉武平吳之後掖庭殆將萬人遂殞其軀而亡其國今太宗即位首放宮女三千餘人可謂盛徳之事遂使後人流之歌詠不一而足也
  愚按仁哉太宗之心也茲亊不見於武徳之初而見於貞觀之初論者謂聖子承統行父之所未能行誠可謂仁也然司晉陽之管鑰遂犯分於宮闈此謀臣因以迫之以興師也有天下之後安其後宮猶晉陽之心也昔漢祖入秦宮室能無所幸識者知其智不在小奄奠區宇規模宏逺矣非唐祖所及也太宗其殆庶幾乎
  貞觀二年關中旱大饑太宗謂侍臣曰水旱不調皆為人君失徳為去聲朕徳之不修天當責朕百姓何罪而多遭困窮聞有鬻男女者鬻音育賣也朕甚愍焉乃遣御史大夫杜淹字執禮如晦叔也材辯多聞秦王引為文學館學士及即位召為御史大夫俄檢校吏部尚書所薦引贏四十人後皆知名巡檢出御府金寶贖之還其父母愚按齊宣不忍牛之觳觫而就死地孟子曰是心足以王矣然惜其愛物之心重愛民之心輕欲其舉斯心加諸彼也太宗處九重之崇髙撫四海之廣大而能軫念饑人之子女出御府金寶以贖之其愛民之心重矣夫萬姓至繁也博施濟衆聖人猶病饑人子女豈能人人獲所哉然是心也足以王矣貞觀之盛孰謂非此心所致乎
  貞觀七年襄州都督襄州今為襄陽隸河南張公謹卒太宗聞而嗟悼出次發哀有司奏言準隂陽書雲日在辰不可哭泣此亦流俗所忌太宗曰君臣之義同於父子情發於中安避辰日遂哭之按通鑑係六年夏四月辛夘襄州都督鄒襄公張公謹卒明日上出次發哀云云
  唐氏仲友曰太宗辰日哭張公謹謂君臣猶父子義感人心駕馭之畧髙矣
  愚按君於卿大夫比𦵏不食肉比卒哭不舉樂非私恩也蓋公義也是故衛之栁莊既死而獻公祭弔論者是之晉之荀盈未𦵏而晉侯飲樂膳宰譏之太宗於張公謹之卒雖辰日不為之輟哭可不謂賢君乎
  貞觀十九年太宗征髙麗次定州今中山府隸腹裏有兵士到者帝御州城北門樓撫慰之有從卒一人從去聲後同病不能進詔至床前問其所苦仍勅州縣醫療之是以將士將去聲後同莫不欣然願從及大軍回次栁城屬營州今廢詔集前後戰亡人骸骨設太牢致祭牛羊豕曰太牢親臨哭之盡哀臨去聲軍人無不灑泣兵士觀祭者歸家以言其父母曰吾兒之喪天子哭之死無所恨太宗征遼東攻白巖城唐置巖州今廢右衛大將軍李思摩頡利族人諸部納欵思摩獨留髙祖封和順郡王與秦王結為兄弟賜姓李為化州都督統頡利故部為可汗思摩遣使謝曰望世世為國一犬守天子北門如延陀侵逼願入保長城太宗詔許之居三年不得其衆入朝從伐遼為流矢所中去聲帝親為吮血為去聲吮粗兗切將士莫不感勵
  愚按太宗親征𦵏戰亡之骨吮思摩之瘡可謂仁恕也已然逺國強臣雖不義而未至於䖍劉邊鄙也若以偏方不霑王化自有大司馬九伐之制在何至躬率六師乎思遼水之無極慮扈從之匪輕仁恕一念油然發生於中則可以已矣惻隠之心何待形於遂事之後乎
  慎所好第二十一凡四章
  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古人云君猶器也人猶水也方圓在於器不在於水故堯舜率天下以仁而人從之桀紂率天下以暴而人從之下之所行皆從上之所好去聲後同至如梁武帝父子志尚浮華惟好釋氏老氏之教武帝末年頻幸同泰寺親講佛經百寮皆大冠髙履乗車扈從終日乗平聲後同從去聲談論苦空佛教也未嘗以軍國典章為意及侯景率兵向闕見君道篇尚書郎已下多不解乗馬解音懈狼狽步走狼似犬鋭首白頰髙前廣後狽狼屬生子或欠一足二足相附而行離則顛故猝遽謂之狼狽死者相繼於道路武帝及簡文簡文名綱武帝第三子侯景廢之卒被侯景幽逼而死卒被聿切孝元帝名繹武帝第七子起兵討侯景即帝位在於江陵郡名今中興路隸荊湖為萬紐于謹所圍承聖三年元魏遣萬紐于謹將兵五萬入冦攻江陵帝猶講老子不輟元帝好𤣥談嘗於龍光殿講老子聞魏師至停講聞報帖然復開講百寮皆戎衣以聴俄而城陷君臣俱被囚縶音贄庾信為梁將軍留於西魏亦歎其如此及作哀江南賦乃雲宰衡以干戈為兒戲縉紳以清談為廟略此事亦足為鑒戒朕今所好者惟在堯舜之道周孔之教以為如鳥有翼如魚依水失之必死不可暫無耳
  胡氏寅曰太宗不好釋氏而好堯舜周孔之道可謂知所去取矣而以為如魚有水鳥有翼失之必死不可暫無者則未知其誠能然乎抑徒意之雲爾也夫允執厥中者堯舜之盛也而始於道心欲不踰矩者孔子之盛也而始於志學志者非讀書記誦之謂道心之微又與老釋𤣥妙之言何以別乎自此而入庶乎其知道矣孔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知之如是則能好之矣未嘗知之而以為我好堯舜周孔之道雲者妄也夫道非有一物可把玩而好之也百姓日用而不能離亦猶鳥之有翼魚之依水顧不自知耳真氏徳秀曰太宗之言可謂知所擇矣然終身所行未能無愧者以其嗜學雖篤所講者不過前代之得失而於三聖授受之微㫖六經致治之成法未之有聞其所親者雖或一時名儒而姦諛小人亦厠其列安得有佛時仔肩之益故名為希慕前聖而於道實無得焉其亦可憾也夫
  愚按太宗知老釋之虛無空寂不適於用知堯舜之道周孔之教不可暫無斯言也三代而下君人者所罕聞也中庸曰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者率性而已聖人以此道垂訓於天下後世則謂之教堯舜之道此道也周公孔子之教以堯舜之道為教也又曰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不可暫無其不可須臾離者乎太宗未足以進此也而言則然也
  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神仙事本是虛妄空有其名秦始皇非分愛好分好並去聲為方士所詐乃遣童男童女數千人隨其入海求神仙方士避秦苛虐因留不歸始皇猶海側踟躕以待之踟音遲躕音廚遲回貌還至沙丘而死始皇東遊海上方士徐市等上書請得與童男女入海求三神山不死藥始皇從之明年復遊海上後三年遊碣石考入海方士從上郡歸後五年復至海上冀遇仙藥不得還到沙丘崩沙丘在今順徳路鉅鹿縣漢武帝為求神仙為去聲乃將女嫁道術之人事既無驗便行誅戮漢武帝元鼎四年樂成侯登薦方士欒大上見之大悅大言曰黃金可成河決可塞不死之藥可得神仙可致時上方憂河決而黃金不就迺拜大為五利將軍賜列侯甲第童千人又以衛長公主妻之後竟坐誣罔遂腰斬據此二事神仙不煩妄求也
  愚按漢儒有言明於天地之性者不可惑以神怪通於萬物之情者不可罔以非𩔖太宗深懲秦皇漢武之失謂神仙虛妄空有其名可謂不惑於神怪不罔於非𩔖者矣然晚年深信婆羅門娑婆寐之説使之合長生之藥則又何所見而然耶
  貞觀四年太宗曰隋煬帝性好猜防好去聲専信邪道大忌胡人乃至謂胡牀為交牀胡𤓰為黃𤓰築長城以避胡終被宇文化及使令狐行達殺之令去聲令狐虜複姓行達其名時為校尉又誅戮李金才名渾為將軍有方士言曉圗䜟謂帝曰當有李氏為天子渾與宇文述有隙述因誣搆之於是盡誅渾族及諸李殆盡卒何所益卒子聿切且君天下者惟須正身修徳而已此外虛事不足在懐
  愚按桑穀生於朝而大戊以興雉升鼎而雊而殷道復盛䜟緯之書雖有定數然人君能至誠修徳未有不轉禍為福改妖為祥者也太宗謂君天下者惟須正身修徳譏煬(「旦」改為「𠀇」)帝枉殺李金才等其説是也然晩年竟以女主武王之䜟淫刑及於功臣則又何邪
  貞觀七年工部尚書唐制工部掌山澤屯田工匠之事尚書其長也段綸段姓綸名奏進巧人楊思齊至太宗令試令平聲綸遣造傀儡戲具傀古委切儡魯猥切木偶戲也世傳運機子起漢祖平城之圍其城一面即冐頓妻閼氏兵強於三面陳平訪之閼氏妬忌造木偶人運機關舞埤間閼氏望見謂是生人慮下城冒頓必納遂退軍後翻為戲具太宗謂綸曰所進巧匠將供國事供平聲卿令先造此物是豈百工相戒無作奇巧之意耶乃詔削綸階級並禁斷此戲舊本此章在儉約篇今附於此
  愚按中庸曰日省月試既廩稱事所以勸百工也朱子釋之曰日省月試以程其能既廩稱事以饋其勞則不信度作淫巧者無所容矣段綸奏進工人首令試造傀儡非所謂作奇技淫巧者乎太宗既削綸階級且令禁斷此戲可謂知所先矣
  慎言語第二十二凡三章
  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朕每日坐朝欲出一言即思此一言於百姓有利益否所以不敢多言給事中兼知起居事唐制起居郎及舍人掌天子起居法度貞觀初以給事中諫議大夫兼之執事紀録杜正倫進曰君舉必書言存左史春秋左氏傳也臣職當兼修起居注不敢不盡愚直陛下若一言乖於道理則千載累於聖徳累音𩔖非止當今損於百姓願陛下慎之太宗大悅賜綵百段
  唐氏仲友曰太宗言不敢多言意在史筆正倫之一言兩得將順正救之美宜乎太宗悅而賜之也愚按易大傳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況其邇者乎甚矣人君之言尤不可不慎也一言之善行之當世不惟天下䝉其利後世亦以為訓一言之不善行之當世不惟天下受其害後世亦以為戒人君之言可不慎哉太宗之言雖意在史筆其關於君道則甚重也
  貞觀八年太宗謂侍臣曰言語者君子之樞機談何容易以豉切凡在衆庶一言不善則人記之成其恥累音𩔖況是萬乗之主不可出言有所乖失其所虧損至大豈同匹夫我常以此為戒隋煬帝初幸甘泉宮泉石稱意稱去聲而怪無螢火敕雲捉取多少於宮中照夜所司遽遣數千人採拾送五百轝於宮側小事尚爾況其大乎魏徵對曰人君居四海之尊若有虧失古人以為如日月之蝕人皆見之實如陛下所戒慎
  愚按易大傳曰言出乎身加乎民行發乎邇見乎逺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可不慎乎蓋能知所以慎言則知所以慎行矣行之不慎尚何望其慎言太宗謂言語者君子之樞機衆庶猶爾況於萬乗可謂知所慎言矣魏徵謂人君有失如日月之蝕人皆見之實如陛下所戒慎則足以兼慎言慎行之意也
  貞觀十六年太宗每與公卿言及古道必詰難往復難去聲散騎常侍劉洎上書諫曰帝王之與凡庶聖哲之與庸愚上下相懸擬倫斯絶是知以至愚而對至聖以極卑而對極尊徒思自強不可得也陛下降恩㫖假慈顔凝旒以聴其言虛襟以納其説猶恐羣下未敢對揚況動神機縱天辯飾辭以折其理援古以排其議欲令凡蔽令平聲何階應答臣聞皇天以無言為貴聖人以不言為徳老子稱大辯若訥莊子稱至道無文此皆不欲煩也是以齊侯讀書輪扁竊議桓公讀書於堂上輪扁斵輪於堂下釋椎鑿而上曰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魄已夫以臣之事觀之斵輪徐則甘而不固疾則苦而不入不疾不徐得之扵手應之於心口不能言有數存焉古之人與不可傳也出莊子漢皇慕古張孺陳譏漢張良嘗匿下邳見老父授之以書曰孺子可教故稱良曰張孺項羽圍漢王於滎陽王與酈食其謀撓楚食其曰昔湯武伐桀紂皆封其後請立六國後王曰善具以告張良良曰誰為陛下畫此計陛下事去矣為陳八不可之説見史此亦不欲勞也且多記則損心多語則損氣心氣內損形神外勞初雖不覺後必為累音𩔖後同須為社稷自愛為去聲後同豈為性好自傷乎好去聲竊以今日昇平皆陛下力行所至欲其長久匪由辯博但當忘彼愛憎慎茲取捨每事敦樸無非至公若貞觀之初則可矣至如秦政強辯失人心於自矜魏文宏材虧衆望於虛説此才辯之累皎然可知累音𩔖伏願畧茲雄辯浩然養氣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簡彼緗圖緗淺黃色圖書也澹焉怡悅固萬夀於南嶽詩云如南山之夀不騫不崩齊百姓於東戶則天下幸甚皇恩斯畢太宗手詔答曰非慮無以臨下非言無以述慮比有談論比音鼻遂至煩多輕物驕人恐由茲道形神心氣非此為勞今聞讜言虛懐以改按通鑑係十八年上好文學而辯敏羣臣言事者多引古今以折之多不能對洎上書云云上飛白答之
  張氏九成曰君子以謹密成徳而疎直致患而況處重之地可不戒哉洎每剛直敢言始以受知終以速禍蓋太宗英明剛武以取天下挾振矜之態雖議論及於羣臣而是正之語或不容下或往復詰難或面折其短才辯自逞氣驕於人夫以咫尺之威生殺在手非剛直之徒孰與抗哉而洎逺引聖人不言大辯若訥深為勸戒所以恢寛厚之徳廣進言之路觀其所陳若有優柔樂易之性矣及其發言處身或不自慮夫以太宗之明竟不深察何知之不審始卒有異乎抑疑似之詰有以啟之也
  唐氏仲友曰上執其謙下輸其直此議論之體也以鯀之不才堯獨知之然從試可乃已之論則人君之言豈務求勝太宗以智辯自居往復窮詰此最足以害從諫之美洎兩言之切中其病孟子所謂拒人於千里外者也答詔猶有反覆是非之言則太宗自聖之病頗亦難瘳賴洎言之不已使太宗許以能改不然其去徳豈逺乎哉一鑑既往獨洎能出此言不亦賢乎
  愚按劉洎諫䟽想見太宗以英雄之姿逞神機縱天辯未免有輕物驕人之失儻非能尅已自勵勉強從諫則所謂智足以拒諫辯足以飾非由此乎生矣今聞讜言虛懐以改其得為賢君也宜哉杜讒邪第二十三凡七章
  貞觀初太宗謂侍臣曰朕觀前代讒佞之徒皆國之蟊賊也蟊音矛蟲之害稼者或巧言令色朋黨比周比音鼻若暗主庸君莫不以之迷惑忠臣孝子所以泣血銜寃故叢蘭欲茂秋風敗之王者欲明讒人蔽之此事著於史籍不能具道至如齊隋間讒譖事耳目所接者畧與公等言之斛律明月斛律複姓明月其字名光後齊朝兼行將相有名譽鄰敵所憚齊朝良將去聲威震敵國周家每嵗斵汾河氷慮齊兵之西渡及明月被祖孝徵名珽密為謡言讒斛律光殺之讒搆伏誅周人始有吞齊之意髙熲隋之賢相有經國大才為隋文帝贊成霸業為去聲後蓋為同知國政者二十餘載天下賴以安寧文帝惟婦言是聴特令擯斥令平聲及為煬帝所殺刑政由是衰壊又隋太子勇文帝太子名勇後廢為庶人撫軍監國監平聲凡二十年間固亦早有定分去聲楊素𤣥感之父為隋相欺主罔上賊害良善使父子之道一朝滅於天性朝音昭楊素揣知獨孤後意盛言太子不才文帝於是禁太子勇部分收其黨與楊素舞文巧詆以成其獄廢勇立晉王廣為皇太子是為煬帝逆亂之源自此開矣隋文既混淆嫡庶竟禍及其身社稷尋亦覆敗古人云代亂則讒勝誠非妄言朕每防微杜漸用絶讒搆之端猶恐心力所不至或不能覺悟前史雲猛獸處山林處上聲藜藿為之不採直臣立朝廷姦邪為之寢謀此實朕所望於羣公也魏徵曰禮雲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中庸首篇之辭詩云愷悌君子無信讒言讒人罔極交亂四國詩小雅青蠅篇之辭又孔子曰惡利口之覆邦家惡烏去聲蓋為此也臣嘗觀自古有國有家者若曲受讒譖妄害忠良必宗廟丘墟市朝霜露矣願陛下深慎之
  愚按自古讒邪之為惑人主非有知人之明不能辨也太宗援據古今以貴望於其臣魏徵敷述經訓以致戒於其君可謂極君臣之契讒邪無得而間矣厥後有毀徴阿黨者使溫彥博按之雖足以直徵之枉而左右之為讒者竟不聞顯正其罪固非止讒之道及徵之卒乃因杜正倫之黜復以阿黨疑之疑情一萌讒言遽入謂徵録諫辭示史官有賣已直彰君過之意者遂有停婚仆碑之令何不察之甚邪使太宗它日無征遼東之悔尚得為明主乎信夫知人之難也
  貞觀七年太宗幸蒲州刺史趙元楷課父老服黃紗單衣迎謁路左盛飾廨宇修營樓雉以求媚又潛飼羊百餘口魚數千頭將饋貴戚太宗知召而數之曰數上聲朕巡省河洛省上聲經厯數州凡有所須皆資官物卿為飼羊養魚為去聲雕飾院宇此乃亡隋𡚁俗今不可復行復音缶當識朕心改舊態也以元楷在隋邪佞故太宗發此言以戒之元楷慙懼數日不食而卒子聿反舊本此章在貪鄙篇今附入此
  愚按元楷仕隋為厯陽郡丞以獻異味超遷江都郡丞跡其邪佞蓋與髙徳儒之指野鳥為鸞無異太宗縱不能誅之豈可復使為民之父母乎異時潛飼羊魚盛飾廨宇蓋猶以事隋者而事唐也太宗數而責之是矣然使能黜其官致其罪布告天下咸以為戒豈不尤偉矣乎
  貞觀十年太宗謂侍臣曰太子保傅古難其選成王幼小以周召為保傅左右皆賢足以長仁長音掌致理太平稱為聖主及秦之胡亥始皇所愛趙髙作傅教以刑法及其簒也誅功臣殺親戚酷烈不已旋踵亦亡以此而言人之善惡誠由近習朕弱冠去聲交遊惟柴紹字嗣昌臨汾人以任俠聞髙祖妻以平陽公主武徳初拜左翊衛大將軍累從戰伐而有功竇誕等外戚也貞觀為宗正卿太宗與語昏謬失對以光祿大夫罷為人既非三益論語曰益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及朕居茲寶位經理天下雖不及堯舜之明庶免乎孫皓髙緯之暴孫皓三國吳主是為烏程侯降於晉髙緯北齊後主為周所虜以此而言復不由染何也魏徵曰中人可與為善可與為惡然上智之人自無所染陛下受命自天平定冦亂救萬民之命理致昇平豈紹誕之徒能累聖徳累音𩔖但經雲放鄭聲逺佞人逺去聲論語孔子答顔淵問為邦之辭近習之間尤宜深慎太宗曰善按自誠由近習已上文重出師傅篇舊本此章在直諫篇今附入於此
  愚按帝堯與共驩同處而不為共驩之所化周公與管蔡同處而不為管蔡之所化夫上智不移唯堯與周公為能耳然堯猶畏孔壬周公猶懼流言豈恃其資質之美而謂惡人不能染哉下此則善人之芝蘭惡人之鮑魚未有不與之俱化者也唐太宗少與柴竇為友而不能昏太宗之徳世莫不疑焉以愚觀之太宗之所以為太宗以其資質之過人也其不能進於三代之君者以柴竇輩為之累也雖然太宗少年之事爾及其君臨天下雖房杜王魏並居輔相而封權宇文之流亦得厠乎其間此貞觀之治所以止於如是也然則太宗所謂不由漸染者其然豈其然乎
  尚書左僕射杜如晦奏言監察御史陳師合史無傳上拔士論兼人之思慮有限一人不可總知數職以論臣等太宗謂戴冑曰朕以至公理天下今任𤣥齡如晦非為勲舊以其有才行也為行並去聲此人妄事毀謗正欲離間我君臣間去聲昔蜀後主昏弱名禪先主之子齊文宣狂悖然國稱理者以任諸葛亮楊遵彥並見前注不猜之故也朕今任如晦等亦復如法於是流陳師合於嶺外舊本自此已下三章在貪鄙篇今附入此
  孫氏甫曰人主之任大臣不可不専亦不可専若深知其人可付國事不専任之何以責成功蓋専任則責重責重則人必盡其才力也若知人未至而専任之茍無成功則有敗事又或竊擅威福有難制之患二者惟在人主審之不可一失失則事機難追矣太宗可謂能審知人之術者也知房杜之賢而付以國事房杜方盡心職事已著功效陳師合以平常之見欲移主意如晦奏其事意似不廣然慮小臣間言漸害於事公言之爾太宗不惑師合之言房杜荷信任如是敢不盡其才力乎此所以成太平之治也然有太宗之明房杜之賢則可専任而不容人言人主知人未至當審其付任不可執此為法
  説見後章
  貞觀中太宗謂房𤣥齡杜如晦曰朕聞自古帝王上合天心以致太平者皆股肱之力朕比開直言之路者比音鼻庶知寃屈欲聞諫諍所有上封事人多告訐百官訐音結細無可採朕厯選前王但有君疑於臣則下不能上達欲求盡忠極慮何可得哉而無識之人務行讒毀交亂君臣殊非益國自今已後有上書訐人小惡者當以讒人之罪罪之
  魏徵為祕書監有告徴謀反者太宗曰魏徵昔吾之讐祇以忠於所事吾遂拔而用之何乃妄生讒搆竟不問徵遽斬所告者
  范氏祖禹曰太宗欲聞直言而惡告訐不惟聖譖讒而又罪之可謂至明且逺矣此為君為長之道愚按上封事者訐人小惡而太宗罪之讒人告魏徵謀反而太宗誅之此可謂明也已陳師合上拔士論謂一人不可總知數職斯乃天下之確論也如晦遽以為譏論臣等太宗遽以為毀謗離間至流師合於嶺外亦可謂寃也已然則合三事而觀之太宗得其二而失其一乎
  貞觀十六年太宗謂諫議大夫禇遂良曰卿知起居比來比音鼻記我行事善惡遂良曰史官之設君舉必書善既必書過亦無隠太宗曰朕今勤行三事亦望史官不書吾惡一則鑒前代成敗事以為元龜二則進用善人共成政道三則斥棄羣小不聴讒言吾能守之終不轉也
  唐氏仲友曰太宗所言皆君道然謂守而不失亦望史官不書吾惡則有䕶過之意矣伐遼之監不逺而窮兵用魏徴而仆碑於身後知宇文士及佞而游言自解謂守而不失未免自矜也
  愚按善惡直書而義自見此史臣之職也揜其不善而著其善此人情之常也為人上者其於言行之際知善而力行之知惡而力改之在我而已史臣直筆吾不知也太宗嘗欲觀史矣而復問起居所記之行事是欲史臣每有以彰其善而有不善者則削而不書也所行果出於善始終如一史臣豈得而揜其善乎勤行三事之言雖為君道之善而表襮於起居注之臣則似有矜善之意矣悔過第二十四凡四章
  貞觀二年太宗謂房𤣥齡曰為人大須學問朕往為去聲羣兇未定東西征討躬親戎事不暇讀書比來比音鼻四海安靜身處殿堂處上聲不能自執書卷使人讀而聴之君臣父子政教之道共在書內古人云不學牆面蒞事惟煩周書周官之辭不徒言也卻思少小時行事少去聲大覺非也
  愚按夫子於易之益曰君子以見善則遷有過則改釋者謂見善能遷則可以盡天下之善有過能改則無過矣益於人者無大於是夫遷善改過學者之所難而太宗定天下之亂處帝王之尊乃能知讀書之善而能遷之知少時之過而能改之可謂知為益之道矣充是心也為益之道豈有窮際乎
  貞觀中太子承乾多不修法度魏王泰尤以才能為太宗所重特詔泰移居武徳殿魏徵上疏諫曰魏王既是陛下愛子須使知定分去聲常保安全每事抑其驕奢不處嫌疑之地也今移居此殿使在東宮之西海陵昔居時人以為不可雖時移事異猶恐人之多言又王之本心亦不寧息既能以寵為懼伏願成人之美太宗曰我幾不思量甚大錯誤幾量並平聲遂遣泰歸於本第
  愚按古者世嫡之位既定而衆子各有定分觀於周官之衣服膳羞之不會者必曰惟王及後世子王及後固也而世子與焉者所以示尊隆絶覬覦也太宗之時既知承乾不修法度矣乃重魏王泰之才固以踰分越制矣又使居武徳殿他日兩廢之事寧非太宗有以啟之也雖以魏徵之言覺大錯誤終非宜為矣重天下之本者慎之哉
  貞觀十七年太宗謂侍臣曰人情之至痛者莫過乎喪親也故孔子云三年之喪平聲後同天下之通喪孔子答宰我之辭自天子達於庶人也又曰何必髙宗商君武丁也古之人皆然孔子答子張之辭近代帝王遂行不逮漢文以日易月之制漢文帝行短喪以日易月甚乖於禮典朕昨見徐幹中論後漢徐幹撰中論二十篇復三年喪篇義理甚深恨不早見此書所行大疏畧疏平聲但知自咎自責追悔何及因悲泣久之
  愚按孟子曰三年之喪齊疏之服飦粥之食自天子達於庶人三代共之夫三年之喪者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懐故父母之喪必以三年古今貴賤通行之禮也然自漢文短喪以日易月厯代因之恬不知改天子遂無三年之喪人紀廢壊綱常不明莫甚於此太宗雖不能蚤遵經訓躬行其禮而能引咎自責追悔悲泣抑亦可以為孝矣後之人君所宜遵復古制以詔後世俾子孫守之永永無斁罔使蹈漢文之失貽太宗之悔豈不卓冠千古哉
  貞觀十八年太宗謂侍臣曰夫音扶人臣之對帝王多承意順㫖甘言取容朕今欲聞已過卿等皆可直言散騎常侍劉洎對曰陛下每與公卿論事及有上書者以其不稱㫖稱去聲或面加詰難去聲無不慙退恐非誘進直言之道太宗曰朕亦悔有此問難當即改之此章重出納諫篇直諫𩔖比此為詳
  奢縱第二十五一章
  貞觀十一年侍御史馬周上疏陳時政曰臣厯覩前代自夏殷周及漢氏之有天下𫝊祚相繼多者八百餘年史記注周凡三十七主八百六十七年少者猶四五百年史記注從禹至桀十七君十四世有王與無王凡嵗四百七十一年殷凡三十一世六百二十九年東西兩漢共二十四帝凡四百二十四年見漢書皆為去聲後同積徳累業恩結於人心豈無僻王賴前哲以免爾自魏晉已還降及周隋多者不過五六十年少者纔二三十年而亡三國蜀二主四十五年魏五主四十五年吳四主五十九年西晉四主五十三年南齊七主二十二年蕭梁四主五十六年陳五主二十三年東晉十一主一百三年劉宋八主六十年元魏十二主一百一十九年東魏一主十七年西魏三主二十二年北齊五主二十八年後周五主二十五年隋三主三十七年良由創業之君不務廣恩化當時僅能自守後無遺徳可思故𫝊嗣之主政教少衰一夫大呼去聲而天下土崩矣今陛下雖以大功定天下而積徳日淺固當崇禹湯文武之道廣施徳化施平聲使恩有餘地為子孫立萬代之基豈欲但令政教無失令平聲後同以持當年而已且自古明王聖主雖因人設教寛猛隨時而大要以節儉於身恩加於人二者是務故其下愛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此其所以卜祚遐長而禍亂不作也今百姓承喪亂之後比於隋時纔十分之一而供官徭役道路相繼兄去弟還首尾不絶逺者往來至五六千里春秋冬夏畧無休時陛下每有恩詔令其減省而有司作既不廢自然須人徒行文書役之如故臣每訪問四五年來百姓頗有怨嗟之言以陛下不存養之昔唐堯茅茨土階夏禹惡衣菲食如此之事臣知不復可行於今漢文帝惜百金之費輟露臺之役集上書囊以為殿帷所幸夫人慎夫人也衣不曳地至景帝以錦繡纂組妨害女工特詔除之所以百姓安樂至孝武帝雖窮奢極侈而承文景遺徳故人心不動向使髙祖之後即有武帝天下必不能全此於時代差近事跡可見今京師及益州諸處益州今仍舊隸四川營造供奉器物供平聲並諸王妃主服飾議者皆不以為儉臣聞昧旦丕顯後世猶怠作法於理其𡚁猶亂陛下少處人間少去聲處上聲知百姓辛苦前代成敗目所親見尚猶如此而皇太子生長深宮不更外事長音掌更平聲即萬嵗之後固聖慮所當憂也臣竊尋往代以來成敗之事但有黎庶怨叛聚為盜賊其國無不即滅人主雖欲改悔未有重能安全者凡修政教當修之於可修之時若事變一起而後悔之則無益也故人主每見前代之亡則知其政教之所由喪而皆不知其身之有失是以殷紂笑夏桀之亡而幽厲亦笑殷紂之滅周幽王名宮湼厲王名胡皆無道之主隋帝大業之初又笑周齊之失國然今之視煬(「旦」改為「𠀇」)帝亦猶煬(「旦」改為「𠀇」)帝之視周齊也故京房京姓房名字君明漢東郡人治易謂漢元帝雲臣恐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古此言不可不戒也往者貞觀之初率土荒儉一匹絹纔得粟一斗而天下帖然百姓知陛下甚憂憐之故人人自安曾無謗讟自五六年來頻嵗豐稔一匹絹得十餘石粟而百姓皆以陛下不憂憐之咸有怨言以今所營為者頗多不急之務故也自古以來國之興亡不由蓄積多少唯在百姓苦樂音洛且以近事驗之隋家貯洛口倉而李密因之東都積布帛王世充據之西京府庫亦為國家之用至今未盡向使洛口東都無粟帛即世充李密未必能聚大衆但貯積者固是國之常事要當人有餘力而後收之若人勞而彊斂之斂去聲竟以資冦積之無益也然儉以息人貞觀之初陛下已躬為之故今行之不難也為之一日則天下知之式歌且舞矣若人既勞矣而用之不息儻中國被水旱之災邊方有風塵之警狂狡因之竊發則有不可測之事非徒聖躬旰食晏寢而已旰居案切日晚也若以陛下之聖明誠欲勵精為政不煩逺求上古之術但及貞觀之初則天下幸甚太宗曰近令造小隨身器物不意百姓遂有嗟怨此則朕之過誤乃命停之按史傳通鑑此與論諸王定分刺史縣令同一疏
  范氏祖禹曰紂積鉅橋之粟武王發之人主不務徳而務聚斂者民散而國亡太宗在位寖久將外事四夷內治宮室聚財積穀欲以有為馬周先事而諫欲如初年之節儉可謂順其美而救其惡矣胡氏寅曰馬周所言四五事太宗從其一而已其要曰陛下當隆禹湯文武之業豈得但持當年而已此最太宗之病也豈特太宗凡三代已後得天下者皆然皆不知治蠱先甲後甲之義前𡚁未盡革而後患已生矣汲黯謂武帝內多欲而外施仁義太宗嬪御不為稀營造不為少窮兵黷武以收逺畧在位十餘年矣年豐食足而百姓怨咨馬周言之帝未改也豈非經濟之術已殫無所可為乎
  愚按馬周此疏以三代帝王取天下保天下之道望之太宗可謂能責難於其君矣夫禹湯文武之道修之於身推之於家國天下而後道洽政治澤潤生民非可以勉強而為之也太宗為唐賢君謂其行事有合於禹湯文武則可槩以禹湯文武之道則未之盡也孟子曰王者之民皞皞如也營造器物而百姓怨嗟與皞皞之氣象有間矣幸而因周之言即命停罷其足以保貞觀之盛也以此若夫廣施徳化為子孫立萬代之基此王者必世後仁之事未能進於是矣三代之所以長治久安者其必有道也夫
  貪鄙第二十六凡六章
  貞觀初太宗謂侍臣曰人有明珠莫不貴重若以彈雀豈非可惜況人之性命甚於明珠見金錢財帛不懼刑網徑即受納乃是不惜性命明珠是身外之物尚不可彈雀何況性命之重乃以博財物耶羣臣若能備盡忠直益國利人則官爵立至皆不能以此道求榮遂妄受財物贓賄既露其身亦殞實可為笑帝王亦然恣情放逸勞役無度信任羣小疎逺忠正逺去聲有一於此豈不滅亡隋煬帝奢侈自賢身死匹夫之手亦為可笑愚按周禮天官以聴官府之六計𡚁羣吏之治必察之以㢘甚矣貪之足以禍其身也夫利所以資身利積而身敗則利乃所以殞身也可不戒哉然自昔戒貪之言多矣善乎太宗之言曰明珠身外之物尚不可以彈雀何況性命之重乃以博財物此可為有官君子之箴終之曰帝王亦然是不惟有以戒其臣而亦以自戒也可不謂賢君乎
  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朕嘗謂貪人不解愛財也解音懈後同至如內外官五品以上祿秩優厚一年所得其數自多若受人財賄不過數萬一朝彰露祿秩削奪此豈是解愛財物規小得而大失者也昔公儀休公儀複姓休名魯相也性嗜魚而不受人魚其魚長存且為主貪必喪其國為臣貪必亡其身詩云大風有隧貪人敗𩔖詩大雅桑柔篇之辭固非謬言也昔秦恵王即秦恵公僭稱王是為恵文王欲伐蜀不知其逕乃刻五石牛置金其後蜀人見之以為牛能便金便平聲蜀王使五丁力士拖牛入蜀道成秦師隨而伐之蜀國遂亡事見蜀記漢大司農漢制掌諸錢穀金帛貨幣之職田延年字子賔齊諸田之後漢昭帝時為大司農贓賄三千萬事覺自死時茂陵富人焦氏賈氏以數千萬積貯炭葦諸𦵏物昭帝大行用度未辦延年奏言豫收不祥物冀疾用以求利非臣民所當為請沒入官奏可富人皆怨出錢求延年罪初大司農取民牛車三萬兩為僦車直千錢延年詐增二千凡六千萬盜取其半焦賈告其事時議以延年廢昌邑王時嘗發大議當以功覆過霍光曰往就獄公議過延年曰我何面目入牢獄遂刎死如此之流何可勝記勝平聲朕今以蜀王為元龜卿等亦須以延年為覆轍也
  愚按書曰凡厥正人既富方穀中庸曰忠信重祿所以勸士蓋分田制祿所以養其愧恥之心而厲其忠㢘之節也太宗謂當時五品已上祿秩自厚若受財不過數萬其知所以勸矣自以蜀王為監以牛金而亡國欲臣下以田延年為監以贓 賄而殞身非特以此戒臣下且以此律其身則列於庶位者寧不知所懲哉
  貞觀四年太宗謂公卿曰朕終日孜孜非但憂憐百姓亦欲使卿等長守富貴天非不髙地非不厚朕常兢兢業業以畏天地卿等若能小心奉法常如朕畏天地非但百姓安寧自身常得驩樂音洛古人云賢者多財損其志愚者多財益其過此言可為深誡若徇私貪濁非止壊公法損百姓縱事未發間中心豈不常懼恐懼既多亦有因而致死大丈夫豈得茍貪財物以害及身命使子孫每懐愧恥耶卿等宜深思此言
  愚按詩云上帝臨女毋貳爾心自古聖人拳拳於畏天者豈謂人君尊無與敵借天以壓之哉蓋兢業祗懼是乃天心之所存而堯舜禹湯所傳之大原也太宗自謂常兢兢業業以畏天地又使羣臣當如朕畏天地是真能合乎聖人畏天之學矣然太宗之所謂天者蒼蒼之天耳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游衍何往而非天哉一息之間斷非畏天也一事之作輟非畏天也詩曰文王之徳之純聖人之所以事天者純而已矣愚觀太宗之行事知謹刑矣而復濫殺知尚文矣而復慕武知任賢矣而復聴讒知斷恩矣而復牽愛甚矣其雜而不純也此豈足為畏天之實哉
  貞觀六年右衛將軍陳萬福自九成宮赴京違法取驛家麩數石太宗賜其麩令自負出以恥之令平聲
  愚按大學引孟獻子之言曰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蓋君子寧亡己之財而不忍傷民之力故也陳萬福違法取驛家麩非有取於民者其盜臣之謂乎太宗賜其麩令自負出以愧其心而不加罪可謂寛仁也已
  貞觀十年治書侍御史權萬紀上言宣饒二州宣州今為寜國路饒州今仍舊並隸江東諸山大有銀坑採之極是利益每嵗可得錢數百萬貫太宗曰朕貴為天子是事無所少乏惟須納嘉言進善事有益於百姓者且國家賸得數百萬貫錢何如得一有才行人行去聲不見卿推賢進善之事又不能按舉不法震肅權豪惟道稅鬻銀坑以為利益昔堯舜抵璧於山林投珠於淵谷由是崇名美號見稱千載後漢桓靈二帝後漢桓帝名志靈帝名宏好利賤義好去聲漢靈帝時開西邸賣官自關內侯虎賁羽林入錢各有差私令左右賣公卿公千萬卿五百萬又賣關內侯假金印紫綬傳世入五百萬為近代庸暗之主卿遂欲將我比桓靈耶是日勅放令萬紀還第令平聲
  孫氏甫曰太宗所以能斥言利之臣者無它內能節用外謹制度絶權倖抑恩寵無妄費耳官中欲修一殿則想秦皇之過公卿請營一閣則念文帝之儉將修洛陽殿則聴張𤣥素之言而遂止嫁送長樂則納魏徵之諫而從薄宮人罷遣而出者三千此其謹身節用天下已隂受其賜矣而文武官止六百四十三員府兵止六十萬又皆散之農畆以自給天子惟務徳義以致治平薄賦斂以厚風俗而已此言利之臣所以不能合也
  胡氏寅曰大學之教曰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與其有聚斂之臣寜有盜臣故治國不以利為利而以義為利也自事言之國家嵗得數百萬緡非因頭會箕斂而取之山澤似亦未有害者太宗不惟置其利又且黜其人而専以進賢利民為急以桓靈私藏為戒審所取捨明示好惡可為人君法矣愚按大學曰治國家不以利為利而以義為利也觀太宗郤權萬紀銀坑之奏真能不以利為利者蓋當是時宮室服用毎能慎乃儉徳是宜諄諄訓下無愧辭也夫表正而景隨源清則流清表未正而求正於景源未清而求清於流無是理也是故欲臣下厲㢘名當自人君之崇儉徳始
  貞觀十六年太宗謂侍臣曰古人云鳥棲於林猶恐其不髙復巢於木末魚藏於水猶恐其不深復穴於窟下然而為人所獲者皆由貪餌故也今人臣受任居髙位食厚祿當須履忠正蹈公清則無災害長守富貴矣古人云禍福無門惟人所召然陷其身者皆為去聲貪冒財利與夫音扶魚鳥何以異哉卿等宜思此語為鑒誡舊本此章重岀鑒戒篇今按此章喻貪為切故去彼存此
  愚按太宗訓臣下㢘潔之為美貪利之為害者數矣魚鳥之喻尤其明白痛切令人讀之竦然誠足懲創人之逸志也可不戒哉









  貞觀政要卷六
<史部,雜史類,貞觀政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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