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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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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十八 資治通鑑 卷第二十九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卷第三十

資治通鑑卷第二十九

臣司馬 光奉 勑編集

   漢紀二十一起上章埶徐盡著雍困敦凡九年

    孝元皇帝下

永光三年春二月馮奉丗還京師更爲左將軍賜爵𨵿

內矦三月立皇子康爲濟陽王 夏四月癸未平昌考

矦王接薨秋七月壬戌以平恩矦許嘉爲大司馬車騎

將軍 冬十一月己丑地震雨水 復鹽鐵官置博士

弟子員千人以用度不足民多復除無以給中外繇役

故也

四年春二月赦天下 三月上行幸雍祠五畤夏六月

甲戌孝宣園東闕災 戊寅晦日有食之上於是召諸

前言日變在周堪張猛者責問皆稽首謝因下詔稱堪

之美徵詣行在所拜爲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領尚書

事猛復爲太中大夫給事中中書令石顯筦尚書尚書

五人皆其黨也堪希得見常因顯白事事決顯口㑹堪

疾瘖不能言而卒顯誣譖猛令自殺於公車 初貢禹

奏言孝惠孝景廟皆親盡宜毀及郡國廟不應古禮宜

正定天子是其議秋七月戊子罷昭靈後武哀王昭哀

後衛思後戾太子戾後園皆不奉祠裁置吏卒守焉冬

十月乙丑罷祖宗廟在郡國者 諸陵分屬三輔以渭

城壽陵亭部原上爲初陵詔勿置縣邑及徙郡國民

五年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畤三月幸河東祠后土

 秋潁川水流殺人民 冬上幸長楊射熊館大獵

十二月乙酉毀太上皇孝惠皇帝寢廟園用韋玄成等

之議也 上好儒術文辭頗改宣帝之政言事者多進

見人人自以爲得上意又傅昭儀及子濟陽王康愛幸

逾於皇后太子太子少傅匡衡上䟽曰臣聞治亂安危

之機在乎審所用心蓋受命之王務在創業垂統𫝊之

無窮繼體之君心存於承宣先生之德而襃大其功昔

者成王之嗣位思述文武之道以養其心休烈盛美皆

歸之二後而不敢専其名是以上天歆享鬼神祐焉陛

下聖德天覆子愛海內然隂陽未和姦邪未禁者殆論

議者未丕揚先帝之盛功爭言制度不可用也務變更

之所更或不可行而復復之是以羣下更相是非吏民

無所信臣竊恨國家釋樂成之業而虛爲此紛紛也願

陛下詳覽統業之事留神於遵制揚功以定羣下之心

大雅曰無念爾祖聿脩厥德蓋至德之本也傳曰審好

惡理情性而王道畢矣治性之道必審已之所有餘而

強其所不足蓋聦明䟽通者戒於太察寡聞少見者戒

於壅蔽勇猛剛彊者戒於太暴仁愛溫良者戒於無斷

湛靜安舒者戒於後時廣心浩大者戒於遺忘必審已

之所當戒而齊之以義然後中和之化應而巧偽之徒

不敢比周而望進唯陛下戒之所以崇聖德也臣又聞

室家之道脩則天下之理得故詩始國風禮本冠㛰始

乎國風原情性而明人倫也本乎冠㛰正基兆而防未

然也故聖王必慎妃後之際別適長之位禮之於內也

卑不踰尊新不先故所以統人情而理陰氣也其尊適

而卑庶也適子冠乎阼禮之用醴衆子不得與列所以

貴正體而明嫌疑也非虛加其禮文而已乃中心與之

殊異故禮探其情而見之外也聖人動靜游燕所親物

得其序則海內自脩百姓從化如當親者䟽當尊者卑

則佞巧之姦因時而動以亂國家故聖人慎防其端禁

於未然不以私恩害公義傳曰正家而天下定矣 初

武帝旣塞宣房後河復北決於館陶分爲屯氏河東北

入海廣深與大河等故因其自然不隄塞也是嵗河決

清河靈鳴犢口而屯氏河絶

建昭元年春正月戊辰隕石於梁 三月上行幸雍祠

五畤 冬河閒王元坐賊殺不辜廢遷房陵 罷孝文

太后寢祠園 上幸虎圈鬬獸後宮皆坐熊逸出圈攀

檻欲上殿左右貴人傅倢伃等皆驚走馮倢伃直前當

熊而立左右格殺熊上問人情驚懼何故前當熊倢伃

對曰猛獸得人而止妾恐熊至御坐故以身當之帝嗟

嘆倍敬重焉𫝊偼伃慙由是與馮倢伃有隙馮倢伃左

將軍奉丗之女也

二年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㤗畤三月行幸河東祠後

土 夏四月赦天下 六月立皇子興爲信都王 東

郡京房學易於梁人焦延壽延壽常曰得我道以亡身

者京生也其説長於災變分六十卦更直日用事以風

雨寒溫爲𠉀各有占驗房用之尤精以孝廉爲郎上䟽

屢言災異有驗天子説之數召見問房對曰古帝王以

功舉賢則萬化成瑞應著末丗以毀譽取人故功業廢

而致災異宜令百官各試其功災異可息詔使房作其

事房奏考功課吏灋上令公卿朝臣與房㑹議溫室皆

以房言煩碎令上下相司不可許上意鄉之時部刺史

奏事京師上召見諸刺史令房曉以課事刺史復以爲

不可行唯御史大夫鄭弘光祿大夫周堪初言不可後

善之是時中書令石顯顓權顯友人五鹿充宗爲尚書

令二人用事房甞宴見問上曰幽厲之君何以危所任

者何人也上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房曰知其巧佞

而用之邪將以爲賢也上曰賢之房曰然則今何以知

其不賢也上曰以其時亂而君危知之房曰若是任賢

必治任不肖必亂必然之道也幽厲何不覺寤而更求

賢曷爲卒任不肖以至於是上曰臨亂之君各賢其臣

令皆覺寤天下安得危亡之君房曰齊桓公秦二丗亦

甞聞此君而非笑之然則任豎刁趙髙政治日亂盜賊

滿山何不以幽厲卜之而覺寤乎上曰唯有道者能以

往知來耳房因免冠頓首曰春秋紀二百四十二年災

異以示萬丗之君今陛下即位已來日月失明星辰逆

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隕夏霜冬靁春凋秋榮隕霜不殺

水旱螟蟲民人饑疫盜賊不禁刑人滿市春秋所記災

異盡備陛下視今爲治邪亂邪上曰亦極亂耳尚何道

房曰今所任用者誰與上曰然幸其愈於彼又以爲不

在此人也房曰夫前丗之君亦皆然矣臣恐後之視今

猶今之視前也上良乆乃曰今爲亂者誰哉房曰明主

宜自知之上曰不知也如知何故用之房曰上最所信

任與圖事帷幄之中進退天下之士者是矣房指謂石

顯上亦知之謂房曰已諭房罷出後上亦不能退顯也

  臣光曰人君之德不明則臣下雖欲竭忠何自而

入乎𮗚京房之所以曉孝元可謂明白切至矣而終不

能寤悲夫詩曰匪面命之言提其耳匪手𢹂之言示之

事又曰誨爾諄諄聽我藐藐孝元之謂矣 上令房

上弟子曉知考功課吏事者欲試用之房上中郎任良

姚平願以爲刺史試考功灋臣得通籍殿中爲奏事以

防壅塞石顯五鹿充宗皆疾房欲逺之建言宜試以房

爲郡守帝於是以房爲魏郡太守得以考功灋治郡房

自請嵗竟乗傳奏事天子許焉房自知數以論議爲大

臣所非與石顯等有隙不欲逺離左右乃上封事曰臣

出之後恐爲用事所蔽身死而功不成故願嵗盡乗傳

奏事蒙哀見許乃辛巳蒙氣復乗卦太陽侵色此上大

夫覆陽而上意疑也巳卯庚辰之間必有欲隔絶臣令

不得乗傳奏事者房未發上令陽平矦王鳳承制詔房

止無乗傳奏事房意愈恐秋房去至新豐因郵上封事

曰臣前以六月中言遯卦不效灋曰道人始去寒湧水

爲災至其七月湧水出臣弟子姚平謂臣曰房可謂知

道未可謂信道也房言災異未甞不中湧水巳出道人

當逐死尚復何言臣曰陛下至仁於臣尤厚雖言而死

臣猶言也平又曰房可謂小忠未可謂大忠也昔秦時

趙髙用事有正先者非刺髙而死髙威自此成故秦之

亂正先趣之今臣得出守郡自詭効功恐未効而死惟

陛下毋使臣塞湧水之異當正先之死爲姚平所笑房

至陝復上封事曰臣前白願出任良試考功臣得居內

議者知如此於身不利臣不可蔽故云使弟子不若試

師臣爲刺史又當奏事故復雲爲刺史恐太守不與同

心不若以爲太守此其所以隔絶臣也陛下不違其言

而遂聽之此乃蒙氣所以不解太陽無色者也臣去稍

逺太陽侵色益甚唯陛下毋難還臣而易逆天意邪説

雖安於人天氣必變故人可欺天不可欺也願陛下察

焉房去月餘竟徵下獄初淮陽憲王舅張博傾巧無行

多從王求金錢欲爲王求入朝博從京房學以女妻房

房每朝見退輒爲博道其語博因記房所説密語令房

爲王作求朝奏草皆持東與王以爲信驗石顯知之告

房與張博通謀非謗政治歸惡天子詿誤諸矦王皆下

獄棄市妻子徙邊鄭弘坐與房善免爲庶人 御史中

丞陳咸數毀石顯乆之坐與槐里令朱雲善漏𣳘省中

語石顯微伺知之與雲皆下獄髠爲城旦石顯威權日

盛公卿以下畏顯重足一跡顯與中書僕射牢梁少府

五鹿充宗結爲黨友諸附倚者皆得寵位民歌之曰牢

邪石邪五鹿客邪印何纍纍綬若若邪顯內自知擅權

専柄在掌握恐天子一旦納用左右耳目以閒巳乃時

歸誠取一信以爲驗顯甞使至諸官有所徵發顯先自

白恐後漏盡宮門閉請使詔吏開門上許之顯故投夜

還稱詔開門入後果有上書告顯顓命矯詔開宮門天

子聞之笑以其書示顯顯因泣曰陛下過私小臣屬任

以事羣下無不嫉妬欲䧟害臣者事類如此非一唯獨

明主知之愚臣微賤誠不能以一軀稱快萬衆任天下

之怨臣願歸樞機職受後宮掃除之役死無所恨唯陛

下哀憐財幸以此全活小臣天子以爲然而憐之數勞

勉顯加厚賞賜賞賜及賂遺訾一萬萬初顯聞衆人匈

匈言巳殺前將軍蕭望之恐天下學士訕巳以諫大夫

貢禹明經箸節乃使人致意深自結納因薦禹天子歴

位九卿禮事之甚備議者於是或稱顯以爲不妬譛望

之矣顯之設變詐以自解免取信人主者皆此類也

 荀悅曰夫佞臣之惑君主也甚矣故孔子曰逺佞人

非但不用而巳乃逺而絶之隔塞其源戒之極也孔子

曰政者正也夫要道之本正巳而巳矣平直真實者正

之主也故德必核其真然後授其位能必核其真然後

授其事功必核其真然後授其賞罪必核其真然後授

其刑行必核其真然後貴之言必核其真然後信之物

必核其真然後用之事必核其真然後脩之故衆正積

於上萬事實於下先王之道如斯而巳矣 八月癸

亥以光祿勲匡衡爲御史大夫 閏月丁酉太皇太后

上官氏崩 冬十一月齊楚地震大雨雪樹折屋壞

三年夏六月甲辰扶陽共矦韋玄成薨 秋七月匡衡

爲丞相戊辰衛尉李延壽爲御史大夫 冬使西域都

䕶騎都尉北地甘延壽副校尉山陽陳湯共誅斬匈奴

郅支單于於康居始郅支單于自以大國威名尊重又

乗勝驕不爲康居王禮怒殺康居王女及貴人人民數

百或支解投都賴水中發民作城日作五百人二嵗乃

巳又遣使責闔蘇大宛諸國嵗遺不敢不予漢遣使三

輩至康居求谷吉等死郅支困辱使者不肯奉詔而因

都䕶上書言居困戹願歸計彊漢遣子入侍其驕嫚如

此湯爲人沈勇有大慮多䇿謀喜竒功與延壽謀曰夷

狄畏服大種其天性也西域本屬匈奴今郅支單于威

名逺聞侵陵烏孫大宛常爲康居畫計欲降服之如得

此二國數年之閒城郭諸國危矣且其人剽悍好戰伐

數取勝乆畜之必爲西域患雖所在絶逺蠻夷無金城

彊弩之守如發屯田吏士⿰區支 -- 敺從烏孫衆兵直指其城下

彼亡則無所之守則不足自保千載之功可一朝而成

也延壽亦以爲然欲奏請之湯曰國家與公卿議大䇿

非凡所見事必不從延壽猶與不聽㑹其乆病湯獨矯

制發城郭諸國兵車師戊巳校尉屯田吏士延壽聞之

驚起欲止焉湯怒按劒叱延壽曰大衆巳集㑹豎子欲

沮衆邪延壽遂從之部勒行陳漢兵胡兵合四萬餘人

延壽湯上䟽自劾奏矯制陳言兵狀即日引軍分行別

爲六校其三校從南道踰蔥領徑大宛其三校都䕶自

將發溫宿國從北道入赤谷過烏孫渉康居界至闐池

西而康居副王抱闐將數千騎寇赤谷城東殺略大昆

彌千餘人⿰區支 -- 敺畜産甚多從後與漢軍相及頗寇盜後重

湯縱胡兵擊之殺四百六十人得其所略民四百七十

人還付大昆彌其馬牛羊以給軍食又捕得抱闐貴人

伊奴毒入康居東界令軍不得爲寇閒呼其貴人屠墨

見之諭以威信與飲盟遣去徑引行未至單于城可六

十里止營復捕得康居貴人貝色子男開牟以爲導貝

色子即屠墨母之弟皆怨單于由是具知郅支情明日

引行未至城三十里止營單于遣使問漢兵何以來應

曰單于上書言居困阸願歸計彊漢身入朝見天子哀

閔單于棄大國屈意康居故使都䕶將軍來迎單于妻

子恐左右驚動故未敢至城下使數往來相荅報延壽

湯因讓之我爲單于逺來而至今無名王大人見將軍

受事者何單于忽大計失客主之禮也兵來道逺人畜

罷極食度且盡恐無以自還願單于與大臣審計䇿明

日前至郅支城都賴水上離城三里止營傅陳望見單

於城上立五采幡幟數百人被甲乗城又出百餘騎往

來馳城下歩兵百餘人夾門魚鱗陳講習用兵城上人

更招漢軍曰鬬來百餘騎馳赴營營皆張弩持滿指之

騎引卻頗遣吏士射城門騎歩兵騎歩兵皆入延壽湯

令軍聞鼓音皆薄城下四面圍城各有所守穿𡐛塞門

戶鹵楯爲前㦸弩爲後仰射城樓上人樓上人下走土

城外有重木城從木城中射頗殺傷外人外人發薪燒

木城夜數百騎欲出外迎射殺之初單于聞漢兵至欲

去疑康居怨巳爲漢內應又聞烏孫諸國兵皆發自以

無所之郅支巳出復還曰不如堅守漢兵逺來不能乆

攻單于乃被甲在樓上諸閼氏夫人數十皆以弓射外

人外人射中單于鼻諸夫人頗死單于乃下夜過半木

城穿中人郤入土城乗城呼時康居兵萬餘騎分爲十

餘處四面環城亦與相應和夜數犇營不利輒郤平明

四面火起吏士喜大呼乗之鉦鼓聲動地康居兵引郤

漢兵四面推鹵楯並入土城中單于男女百餘人走入

大內漢兵縱火吏士爭入單于被創死軍𠉀假丞杜勲

斬單于首得漢使節二及谷吉等所齎帛書諸鹵獲以

畀得者凡斬閼氏太子名王以下千五百一十八級生

虜百四十五人降虜千餘人賦予城郭諸國所發十五

四年春正月郅支首至京師延壽湯上䟽曰臣聞天下

之大義當混爲一昔有唐虞今有彊漢匈奴呼韓邪單

於巳稱北藩唯郅支單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

爲彊漢不能臣也郅支單于慘毒行於民大惡通於天

臣延壽臣湯將義兵行天誅賴陛下神靈陰陽並應天

氣精明䧟陳克敵斬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縣頭稾街

蠻夷邸閒以示萬里明犯彊漢者雖逺必誅丞相匡衡

等以爲方春掩骼埋胔之時宜勿縣詔縣十日乃埋之

仍告祠郊廟赦天下羣臣上壽置酒 六月甲申中山

哀王竟薨哀王者帝之少弟與太子游學相長大及薨

太子前弔上望見太子感念哀王悲不能自止太子旣

至前不哀上大恨曰安有人不慈仁而可奉宗廟爲民

父母者乎是時駙馬都尉侍中史丹護太子家上以責

謂丹丹免冠謝曰臣誠見陛下哀痛中山王至以感損

向者太子當進見臣竊戒屬毋涕泣感傷陛下罪乃在

臣當死上以爲然意乃解 藍田地震山崩壅霸水安

陵岸崩壅涇水涇水逆流

五年春三月赦天下 夏六月庚申復戻園 壬申晦

日有食之 秋七月庚子復太上皇寑廟園原廟昭靈

後武哀王昭哀後衛思後園時上寑疾乆不平以爲祖

宗譴怒故盡復之唯郡國廟遂廢雲 是嵗徙濟陽王

康爲山陽王 匈奴呼韓邪單于聞郅支旣誅且喜且

懼上書願入朝見

竟寧元年春正月匈奴呼韓邪單于來朝自言願壻漢

氏以自親帝以後宮良家子王嬙字昭君賜單于單于

驩喜上書願保塞上谷以西至敦煌傳之無窮請罷邊

備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天子下有司議議者皆以爲

便郎中矦應習邊事以爲不可許上問狀應曰周秦以

來匈奴暴桀冦侵邊境漢興尤被其害臣聞北邊塞至

遼東外有陰山東西千餘里草木茂盛多禽獸本冒頓

單于依阻其中治作弓矢來出爲冦是其苑囿也至孝

武丗出師征伐斥奪此地攘之於幕北建塞徼起亭隧

築外城設屯戍以守之然後邊境得用少安幕北地平

少草木多大沙匈奴來寇少所蔽隠從塞以南徑深山

谷徃來差難邊長老言匈奴失陰山之後過之未嘗不

哭也如罷備塞戍卒示夷狄之大利不可一也今聖德

廣被天覆匈奴匈奴得蒙全活之恩稽首來臣夫夷狄

之情困則卑順彊則驕逆天性然也前巳罷外城省亭

隧令裁足以𠉀望通㷭火而已古者安不忘危不可復

罷二也中國有禮義之敎刑罰之誅愚民猶尚犯禁又

況單于能必其衆不犯約哉三也自中國尚建𨵿梁以

制諸矦所以絶臣下之覬欲也設塞徼置屯戍非獨爲

匈奴而已亦爲諸屬國降民本故匈奴之人恐其思舊

逃亡四也近西羌保塞與漢人交通吏民貪利侵盜其

畜産妻子以此怨恨起而背畔今罷乗塞則生嫚易分

爭之漸五也往者從軍多沒不還者子孫貧困一旦亡

出從其親戚六也又邊人奴婢愁苦欲亡者多曰聞匈

奴中樂無柰𠊱望急何然時有亡出塞者亡也盜賊桀

黠羣輩犯法如其窘急亡走北出則不可制八也起塞

以來百有餘年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巖石木谿谷水

門稍稍平之卒徒築治功費乆逺不可勝計臣恐議者

不深慮其終始欲以壹切省繇戍十年之外百嵗之內

卒有它變障塞破壞亭隧滅絶當更發屯繕治累丗之

功不可卒復九也如罷戍卒省𠉀望單于自以保塞守

禦必深德漢請求無巳小失其意則不可測開夷狄之

隙虧中國之固十也非所以永持至安威制百蠻之長

䇿也對奏天子有詔勿議罷邊塞事使車騎將軍嘉口

諭單于曰單于上書願罷北塞吏士屯戍子孫丗丗保

塞單于鄉慕禮義所以爲民計者甚厚此長乆之䇿也

朕甚嘉之中國四方皆有𨵿梁障塞非獨以備塞外也

亦以防中國姦邪放縱出爲冦害故明灋度以專衆心

也敬諭單于之意朕無疑焉爲單于怪其不罷故使嘉

曉單于單于謝曰愚不知大計天子幸使大臣告語甚

厚初左伊秩訾爲呼韓邪畫計歸漢竟以安定其後或

讒伊秩訾自伐其功常鞅鞅呼韓邪疑之伊秩訾懼誅

將其衆千餘人降漢漢以爲𨵿內矦食邑三百戶令佩

其王印綬及呼韓邪來朝與伊秩訾相見謝曰王爲我

計甚厚令匈奴至今安寧王之力也德豈可忘我失王

意使王去不復顧留皆我過也今欲白天子請王歸庭

伊秩訾曰單于賴天命自歸於漢得以安寧單于神靈

天子之祐也我安得力旣已降漢又復歸匈奴是兩心

也願爲單于侍使於漢不敢聽命單于固請不能得而

歸單于號王昭君爲寧胡閼氏生一男伊屠智牙師爲

右日逐王 皇太子冠 二月御史大夫李延夀卒初

石顯見馮奉丗父子爲公卿著名女又爲昭儀在內顯

心欲附之薦言昭儀兄謁者逡脩敕宜侍帷幄天子召

見欲以爲侍中逡請閒言事上聞逡言顯顓權大怒罷

逡歸郎官及御史大夫缺在位多舉逡兄大鴻臚野王

上使尚書選第中二千石而野王行能第一上以問顯

顯曰九卿無出野王者然野王親昭儀兄臣恐後丗必

以陛下度越衆賢私後宮親以爲三公上曰善吾不見

是因謂羣臣曰吾用野王爲三公後丗必謂我私後宮

親屬以野王爲比三月丙寅詔曰剛彊堅固確然亡欲

大鴻臚野王是也心辨善辭可使四方少府五鹿充宗

是也廉㓗節儉太子少傅張譚是也其以少傅爲御史

大夫 河南太守九江召信臣爲少府信臣先爲南陽

太守後遷河南治行常第一視民如子好爲民興利躬

𭄿耕稼開通溝瀆戶口増倍吏民親愛號曰召父 癸

未復孝惠皇帝寑廟園孝文太后孝昭太后寑園 初

中書令石顯甞欲以姊妻甘延壽延壽不取及破郅支

還丞相御史亦惡其矯制皆不與延壽等陳湯素貪所

鹵獲財物入塞多不灋司𨽻校尉移書道上繫吏士按

驗之湯上䟽言臣與吏士共誅郅支單于幸得禽滅萬

里振旅宜有使者迎勞道路今司𨽻反逆𭣣繫按驗是

爲郅支報讎也上立出吏士令縣道具酒食以過軍旣

至論功石顯匡衡以爲延壽湯擅興師矯制幸得不誅

如復加爵土則後奉使者爭欲乗危徼幸生事於蠻夷

爲國招難帝內嘉延壽湯功而重違衡顯之議乆之不

決故宗正劉向上䟽曰郅支單于囚殺使者吏士以百

數事暴揚外國傷威毀重羣臣皆閔焉陛下赫然欲誅

之意未甞有忘西域都䕶延壽副校尉湯承聖指倚神

靈緫百蠻之君攬城郭之兵出百死入絶域遂蹈康居

屠三重城搴歙矦之旗斬郅支之首縣旌萬里之外揚

威崑山之西埽谷吉之恥立昭明之功萬夷慴伏莫不

懼震呼韓邪單于見郅支已誅且喜且懼鄉風馳義稽

首來賔願守北藩累丗稱臣立千載之功建萬丗之安

羣臣之勲莫大焉昔周大夫方叔吉甫爲宣王誅獫狁

而百蠻從其詩曰嘽嘽焞焞如霆如雷顯允方叔征伐

獫狁蠻荊來威易曰有嘉折首獲匪其醜言美誅首惡

之人而諸不順者皆來從也今延壽湯所誅震雖易之

折首詩之雷霆不能及也論大功者不録小過舉大美

者不疵細瑕司馬灋曰軍賞不踰月欲民速得爲善之

利也蓋急武功重用人也吉甫之歸周厚賜之其詩曰

吉甫宴喜旣多受祉來歸自鎬我行永乆千里之鎬猶

以爲逺況萬里之外其勤至矣延壽湯旣未獲受祉之

報反屈捐命之功乆挫於刀筆之前非所以勸有功厲

戎士也昔齊桓前有尊周之功後有滅項之罪君子以

功覆過而爲之諱貳師將軍李廣利捐五萬之師靡億

萬之費經四年之勞而僅獲駿馬三十匹雖斬宛王毋

寡之首猶不足以復費其私罪惡甚多孝武以爲萬里

征伐不録其過遂封拜兩矦三卿二千石百有餘人今

康居之國彊於大宛郅支之號重於宛王殺使者罪甚

於留馬而延壽湯不煩漢士不費斗糧比於貳師功德

百之且常惠隨欲擊之烏孫鄭吉迎自來之日逐猶皆

裂土受爵故言威武勤勞則大於方叔吉甫列功覆過

則優於齊桓貳師近事之功則髙於安遠長羅而大功

未著小惡數布臣竊痛之宜以時解縣通籍除過勿治

尊寵爵位以勸有功於是天子下詔赦延壽湯罪勿治

令公卿議封焉議者以爲宜如軍灋捕斬單于令匡衡

石顯以爲郅支本亡逃失國竊號絶域非眞單于帝取

安逺矦鄭吉故事封千戶衡顯復爭夏四月戊辰封延

壽爲義成矦賜湯爵𨵿內矦食邑各三百戶加賜黃金

百斤拜延壽爲長水校尉湯爲射聲校尉於是杜欽上

䟽追訟馮奉丗前破莎車功上以先帝時事不復録欽

故御史大夫延年子也  荀悅論曰成其功義足封

追録前事可也春秋之義毀泉臺則惡之舎中軍則善

之各由其宜也夫矯制之事先王之所慎也不得巳而

行之若矯大而功小者罪之可也矯小而功大者賞之

可也功過相敵如斯而巳可也權其輕重而爲之制宜

焉  初太子少好經書寛博謹慎其後幸酒樂燕樂

上不以爲能而山陽王康有材蓺母傅昭儀又愛幸上

以故常有意欲以山陽王爲嗣上晚年多疾不親政事

留好音樂或置鼙鼓殿下天子自臨軒檻上隤銅丸以

擿鼓聲中嚴鼓之節後宮及左右習知音者莫能爲而

山陽王亦能之上數稱其材史丹進曰凡所謂材者敏

而好學溫故知新皇太子是也若乃器人於絲竹鼓鼙

之閒則是陳惠李微髙於匡衡可相國也於是上嘿然

而咲及上寑疾傅昭儀山陽王康常在左右而皇后太

子希得進見上疾稍侵意忽忽不平數問尚書以景帝

時立膠東王故事是時太子長舅陽平矦王鳳爲衛尉

侍中與皇后太子皆憂不知所出史丹以親密臣得侍

視疾𠉀上間獨寑時丹直入臥內頓首伏青蒲上涕泣

言曰皇太子以適長立積十餘年名號繫於百姓天下

莫不歸心臣子見山陽王雅素愛幸今者道路流言爲

國生意以爲太子有動揺之議審若此公卿以下必以

死爭不奉詔臣願先賜死以示羣臣天子素仁不忍見

丹涕泣言又切至意大感寤喟然太息曰吾日困劣而

太子兩王幼少意中戀戀亦何不念乎然無有此議且

皇后謹慎先帝又愛太子吾豈可違指駙馬都尉安所

受此語丹即卻頓首曰愚臣妄聞罪當死上因納謂丹

曰吾病寖加恐不能自還善輔道太子毋違我意丹噓

唏而起太子由是遂定爲嗣而右將軍光祿大夫王商

中書令石顯亦擁佑太子頗有力焉夏五月壬辰帝崩

於未央宮  班彪賛曰臣外祖兄弟爲元帝侍中語

臣曰元帝多材蓺善史書鼔琴瑟吹洞簫自度曲被歌

聲分刌節度窮極㓜𦕈少而好儒及即位徵用儒生委

之以政貢薛韋匡迭爲宰相而上牽制文義優游不斷

孝宣之業衰焉然寛弘盡下出於恭儉號令溫雅有古

之風烈  匡衡奏言前以上體不平故復諸所罷祠

卒不䝉福案衞思後戾太子戾後園親未盡孝恵孝景

廟親盡宜毀及太上皇孝文孝昭太后昭靈後昭哀後

武哀王祠請悉罷勿奉奏可 六月己未太子即皇帝

位謁髙廟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以元

舅侍中衞尉陽平侯王鳳爲大司馬大將軍領尚書事

 秋七月丙戌葬孝元皇帝於渭陵 大赦天下 丞

相衡上䟽曰陛下秉至孝哀傷思慕不絶於心未有游

虞弋射之宴誠隆於慎終追逺無窮已也竊願陛下雖

聖性得之猶復加聖心焉詩云焭焭在疚言成王喪畢

思慕意氣未能平也蓋所以就文武之業崇大化之本

也臣又聞之師曰妃匹之際生民之始萬福之原㛰姻

之禮正然後品物遂而天命全孔子論詩以𨵿雎爲始

此綱紀之首王敎之端也自上丗巳來三代興廢未有

不由此者也願陛下詳覽得失盛衰之效以定大基采

有德戒聲色近嚴敬逺技能臣聞六經者聖人所以統

天地之心著善惡之歸明吉凶之分通人道之正使不

悖於其本性者也及論語孝經聖人言行之要宜究其

意臣又聞聖王之自爲動靜周旋奉天承親臨朝享臣

物有節文以章人倫蓋欽翼祗栗事天之容也溫恭敬

遜承親之禮也正躬嚴恪臨衆之儀也嘉恵和説饗下

之顔也舉錯動作物遵其儀故形爲仁義動爲灋則今

正月初幸路寑臨朝賀置酒以饗萬方𫝊曰君子慎始

願陛下留神動靜之節使羣下得望盛徳休光以立基

楨天下幸甚上敬納其言 ︻通鑑卷第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