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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百七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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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百七十一 資治通鑑 卷第二百七十二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卷第二百七十三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七十二

                  臣司馬

 光奉 勑編集

   後唐紀一昭陽協洽一年

    莊宗光聖神閔孝皇帝上

同光元年春二月晉王下教置百官於四鎮判官中選

前朝士族欲以爲相河東節度判官盧質爲之首質固

辭請以義武節度判官豆盧革河東觀察判官盧程爲

之王即召革程拜行臺左右丞相以質爲禮部尚書

梁主遣兵部侍郎崔協等冊命吳越王鏐爲吳越國王

丁卯鏐始建國儀衛名稱多如天子之制謂所居曰宮

殿府署曰朝廷教令下統內曰制敕將吏皆稱臣惟不

改元表疏首稱吳越國而不言軍以清海節度使兼侍

中傳瓘爲鎮海鎮東留後揔軍府事置百官有丞相侍

郎郎中員外郎客省等使 李繼韜雖受晉王命爲安

義留後終不自安幕僚魏琢牙將申䝉復從而間之曰

晉朝無人終爲梁所併耳㑹晉王置百官三月召監軍

張居翰節度判官任圜赴魏州琢䝉復説繼韜曰王急

召二人情可知矣繼韜弟繼逺亦勸繼韜自託於梁繼

韜乃使繼逺詣大梁請以澤潞爲梁臣梁主大喜更命

安義軍曰匡義以繼韜爲節度使同平章事繼韜以二

子爲質安義舊將裴約戍澤州泣諭其衆曰餘事故使

踰二紀見其分財享士志滅仇讎不幸捐館柩猶未葬

而郎君遽背君親吾寧死不能從也遂據州自守梁主

以其驍將董璋爲澤州刺史將兵攻之繼韜散財募士

堯山人郭威往應募威使氣殺人繫獄繼韜惜其才勇

而逸之 契丹冦幽州晉王問帥於郭崇韜崇韜薦橫

海節度使李存審時存審臥病己卯徙存審爲盧龍節

度使輿疾赴鎮以蕃漢馬步副揔管李嗣源領橫海節

度使 晉王築壇於魏州牙城之南夏四月己巳升壇

祭告上帝遂即皇帝位國號大唐大赦改元尊母晉國

太夫人曹氏爲皇太后嫡母秦國夫人劉氏爲皇太妃

以豆盧革爲門下侍郎盧程爲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

郭崇韜張居翰爲樞密使盧質馮道爲翰林學士張憲

爲工部侍郎租庸使又以義武掌書記李德休爲御史

中丞德休絳之孫也詔盧程詣晉陽冊太后太妃初太

妃無子性賢不妬忌太后爲武皇侍姬太妃嘗勸武皇

善待之太后亦自謙退由是相得甚歡及受冊太妃詣

太后宮賀有喜色太后忸怩不自安太妃曰願吾兒享

國久長吾輩獲沒於地園陵有玉餘何足言因相向歔

欷豆盧革盧程皆輕淺無它能上特以其衣冠之緒霸

府元僚故用之初李紹宏爲中門使郭崇韜副之至是

自幽州召還崇韜惡其舊人位在已上乃薦張居翰爲

樞密使以紹宏爲宣徽使紹宏由是恨之居翰和謹畏

事軍國機政皆崇韜掌之支度務使孔謙自謂才能勤

効應爲租庸使衆議以謙人微地寒不當遽揔重任故

崇韜薦張憲以謙副之謙亦不悅以魏州爲興唐府建

東京又於太原府建西京又以鎮州爲真定府建北都

以魏博節度判官王正言爲禮部尚書行興唐尹太原

馬步都虞候孟知祥爲太原尹充西京副留守潞州觀

察判官任圜爲工部尚書兼真定尹充北京副留守皇

子繼岌爲北都留守興聖宮使判六軍諸衛事時唐國

所有凡十三節度五十州    閏月追尊皇曾祖

執宜曰懿祖昭烈皇帝祖國昌曰獻祖文皇帝考晉王

曰太祖武皇帝立宗廟於晉陽以髙祖太宗懿宗昭宗

洎懿祖以下爲七室 甲午契丹冦幽州至易定而還

時契丹屢入冦鈔掠饋運幽州食不支半年衛州爲梁

所取潞州內叛人情岌岌以爲梁未可取帝患之㑹鄆

州將盧順密來奔先是梁天平節度使戴思逺屯楊村

留順密與巡檢使劉遂嚴都指揮使燕顒守鄆州順密

言於帝曰鄆州守兵不滿千人遂嚴顒皆失衆心可襲

取也郭崇韜等皆以爲懸軍逺襲萬一不利虛棄數千

人順密不可從帝密召李嗣源於帳中謀之曰梁人志

在吞澤潞不備東方若得東平則潰其心腹東平果可

取乎嗣源自胡柳有度河之慙常欲立奇功以補過對

曰今用兵嵗久生民疲弊苟非出奇取勝大功何由可

成臣願獨當此役必有以報帝悅壬寅遣嗣源將所部

精兵五千自德勝趣鄆州比及楊劉日已暮隂雨道黑

將士皆不欲進髙行周曰此天賛我也彼必無備夜度

河至城下鄆人不知李從珂先登殺守卒啟𨵿納外兵

進攻牙城城中大擾癸卯旦嗣源兵盡入遂拔牙城劉

遂嚴燕顒奔大梁嗣源禁焚掠撫吏民執知州事節度

副使崔簹判官趙鳳送興唐帝大喜曰緫管真奇才吾

事集矣即以嗣源爲天平節度使梁王聞鄆州失守大

懼斬劉遂嚴燕顒於市罷戴思逺招討使降授宣化留

後遣使詰讓北面諸將段凝王彥章等趣令進戰敬翔

知梁室已危以繩內靴中入見梁王曰先帝取天下不

以臣爲不肖所謀無不用今敵勢益彊而陛下棄忽臣

言臣身無用不如死引繩將自經梁王止之問所欲言

翔曰事急矣非用王彥章爲大將不可救也梁主從之

以彥章代思逺爲北面招討使仍以段凝爲副帝聞之

自將親軍屯澶州命蕃漢馬步都虞候朱守殷守德勝

戒之曰王鐵槍勇決乘憤激之氣必來唐突宜謹備之

守殷王幼時所役蒼頭也又遣使遺吳王書告以己克

鄆州請同舉兵擊梁五月使者至吳徐溫欲持兩端將

舟師循海而北助其勝者嚴可求曰若梁人邀我登陸

爲援何以拒之溫乃止 梁主召問王彥章以破敵之

期彥章對曰三日左右皆失笑彥章出兩日馳至滑州

辛酉置酒大㑹隂遣人具舟於楊村夜命甲士六百皆

持巨斧載冶者具鞲炭乘流而下會飲尚未散彥章陽

起更衣引精兵數千循河南岸趨徳勝天微雨朱守殷

不爲備舟中兵舉鏁燒斷之因以巨斧斬浮橋而彥章

引兵急擊南城浮橋斷南城遂破斬首數千級時受命

適三日矣守殷以小舟載甲士濟河救之不及彥章進

攻潘張麻家口景店諸寨皆拔之聲勢大振帝遣宦者

焦彥賔急𧼈楊劉與鎮使李周固守命守殷棄德勝北

城撤屋材爲栰載兵械浮河東下助楊劉守備徙其芻

糧薪炭於澶州所秏失殆半王彥章亦撤南城屋材浮

河而下各行一岸每遇灣曲輒於中流交鬭飛矢雨集

或全舟覆沒一日百戰玄有勝負比及楊劉殆亡士卒

之半己巳王彥章段凝以十萬之衆攻楊劉百道俱進

晝夜不息連巨艦九艘橫亙河津以絶援兵城垂陷者

數四頼李周悉力拒之與士卒同甘苦彥章不能克退

屯城南爲連營以守之楊劉告急於帝請日行百里以

赴之帝引兵救之曰李周在內何憂日行六十里不廢

畋獵六月乙亥至楊劉梁兵塹壘重複嚴不可入帝患

之問計於郭崇韜對曰今彥章據守津要意謂可以坐

取東平茍大軍不南則東平不守矣臣請築壘於博州

東岸以固河津旣得以應接東平又可以分賊兵勢但

慮彥章詗知徑來薄我城不能就願陛下募敢死之士

日令挑戰以綴之茍彥章旬日不東則城成矣時李嗣

源守鄆州河北聲問不通人心漸離不保朝夕㑹梁右

先鋒指揮使康延孝密請降於嗣源延孝者太原胡人

有罪亡奔梁時𨽻段凝麾下嗣源遣押牙臨漳范延光

送延孝蠟書詣帝延光因言於帝曰楊劉控扼已固梁

人必不能取請築壘馬家口以通鄆州之路帝從之遣

崇韜將萬人夜發倍道𧼈博州至馬家口度河築城晝

夜不息帝在楊劉與梁人晝夜苦戰崇韜築新城凡六

日王彥章聞之將兵數萬人馳至戊子急攻新城連巨

艦十餘艘於中流以絶援路時板築僅畢城猶卑下沙

土疏惡未有樓櫓及守備崇韜慰諭士卒以身先之四

面拒戰遣間使告急於帝帝自楊劉引大軍救之陳於

新城西岸城中望之増氣大呼叱梁軍梁人斷紲歛艦

帝檥舟將度彥章解圍退保鄒家口鄆州奏報始通李

嗣源密表請正朱守殷覆軍之罪帝不從 秋七月丁

未帝引兵循河而南彥章等棄鄒家口復趣楊劉甲寅

遊奕將李紹興敗梁遊兵於清丘驛南段凝以爲唐兵

已自上流渡驚駭失色面數彥章尤其深入 乙卯蜀

侍中魏王宗侃卒 戊午帝遣騎將李紹榮直抵梁營

擒其斥候梁人益恐又以火栰焚其連艦王彥章等聞

帝引兵已至鄒家口己未解楊劉圍走保楊村唐兵追

擊之復屯德勝梁兵前後急攻諸城士卒遭矢石溺水

暍死者且萬人委棄資糧鎧仗鍋幕動以千計楊劉比

至圍解城中無食已三日矣 王彥章疾趙張亂政及

爲招討使謂所親曰待我成功還當盡誅姦臣以謝天

下趙張聞之私相謂曰我輩寧死於沙陀不可爲彥章

所殺相與恊力傾之段凝素疾彥章之能而諂附趙張

在軍中與彥章動相違戾百方沮橈之惟恐其有功濳

伺彥章過失以聞於梁主每捷奏至趙張悉歸功於凝

由是彥章功竟無成及歸楊村梁主信讒猶恐彥章旦

夕成功難制徵還大梁使將兵㑹董璋攻澤州甲子帝

至楊劉勞李周曰微卿善守吾事敗矣 中書侍郎同

平章事盧程以私事干興唐府府吏不能應鞭吏背光

祿卿兼興唐少尹任團圜之弟帝之從姊壻也詣程訴

之程罵曰公何等蟲豸欲倚婦力邪團訴於帝帝怒曰

朕誤相此癡物乃敢辱吾九卿欲賜自盡盧質力救之

乃貶右庶子 裴約遣間使告急於帝帝曰吾兄不幸

乃生梟獍裴約獨能知逆順顧謂北京內牙馬步都指

揮使李紹斌曰澤州彈丸之地朕無所用卿爲我取裴

約以來八月壬申紹斌將甲士五千救之未至城已陷

約死帝深惜之 甲戌帝自楊劉還興唐 梁主命於

滑州決河東注曹濮及鄆以限唐兵 初梁主遣段凝

監大軍於河上敬翔李振屢請罷之梁主曰凝未有過

振曰俟其有過則社稷危矣至是凝厚賂趙張求爲招

討使翔振力爭以爲不可趙張主之竟代王彥章爲北

面招討使於是宿將憤怒士卒亦不服天下兵馬副元

帥張宗奭言於梁主曰臣爲副元帥雖衰朽猶足爲陛

下扞禦北方段凝晚進功名未能服人衆議詾詾恐貽

國家深憂敬翔曰將帥繫國安危今國勢已爾陛下豈

可尚不留意邪梁主皆不聽戊子凝將全軍五萬營於

王村自髙陵津濟河剽掠澶州諸縣至於頓丘梁主又

命王彥章將保鑾騎士及它兵合萬人屯兗鄆之境謀

復鄆州以張漢傑監其軍 庚寅帝引兵屯朝城戊戌

康延孝帥百餘騎來奔帝解所御錦袍玉帶賜之以爲

南面招討都指揮使領博州刺史帝屏人問延孝以梁

事對曰梁朝地不爲狹兵不爲少然跡其行事終必敗

亡何則主旣暗懦趙張兄弟擅權內結宮掖外納貨賂

官之髙下唯視賂之多少不擇才德不校勲勞段凝智

勇俱無一旦居王彥章霍彥威之右自將兵以來專率

斂行伍以奉權貴梁主每出一軍不能專任將帥常以

近臣監之進止可否動爲所制近又聞欲數道出兵令

董璋引陜虢澤潞之兵自石㑹𨵿趣太原霍彥威以汝

洛之兵自相衛邢洺冦鎮定王彥章張漢傑以禁軍攻

鄆州段凝杜晏球以大軍當陛下決以十月大舉臣竊

觀梁兵聚則不少分則不多願陛下養勇蓄力以待其

分兵帥精騎五千自鄆州直抵大梁擒其偽主旬月之

間天下定矣帝大悅 蜀主以文思殿大學士韓昭內

皇城使潘在迎武勇軍使顧在珣爲狎客陪侍遊宴與

宮女雜坐或爲豔歌相唱和或談嘲謔浪鄙俚䙝慢無

所不至蜀主樂之在珣彥朗之子也時樞密使宋光嗣

等專斷國事恣爲威虐務徇蜀主之欲以盜其權宰相

王鍇庾傳素等各保寵祿無敢規正潘在迎每勸蜀主

誅諫者無使謗國嘉州司馬劉贊獻陳後主三閣圖並

作歌以諷賢良方正蒲禹卿對䇿語極切直蜀主雖不

罪亦不能用也九月庚戌蜀主以重陽宴近臣於宣華

苑酒酣嘉王宗壽乘間極言社稷將危流涕不已韓昭

潘在迎曰嘉王好酒悲因諧笑而罷帝在朝城梁段凝

進至臨河之南澶西相南日有冦掠自德勝失利以來

䘮芻糧數百萬租庸副使孔謙暴歛以供軍民多流亡

租稅益少倉廩之積不支半嵗澤潞未下盧文進王郁

引契丹屢過瀛涿之南傳聞俟草枯冰合深入爲冦又

聞梁人慾大舉數道入冦帝深以爲憂召諸將㑹議宣

徽使李紹宏等皆以爲鄆州城門之外皆爲冦境孤逺

難守有之不如無之請以易衛州及黎陽於梁與之約

和以河爲境休兵息民俟財力稍集更圖後舉帝不悅

曰如此吾無葬地矣乃罷諸將獨召郭崇韜問之對曰

陛下不櫛沐不解甲十五餘年其志欲以雪家國之讎

恥也今巳正尊號河北士庶日望昇平始得鄆州尺寸

之地不能守而棄之安能盡有中原乎臣恐將士解體

將來食盡衆散雖畫河爲境誰爲陛下守之臣嘗細詢

康延孝以河南之事度已料彼日夜思之成敗之機決

在今嵗梁今悉以精兵授段凝據我南鄙又決河自固

謂我猝不能渡恃此不復爲備使王彥章侵逼鄆州其

意兾有姦人動揺變生於內耳段凝本非將材不能臨

機決䇿無足可畏降者皆言大梁無兵陛下若留兵守

魏固保楊劉自以精兵與鄆州合勢長驅入汴彼城中

旣空虛必望風自潰茍偽主授首則諸將自降矣不然

今秋榖不登軍糧將盡若非陛下決志大功何由可成

諺曰當道築室三年不成帝王應運必有天命在陛下

勿疑耳帝曰此正合朕志丈夫得則爲王失則爲虜吾

行決矣司天奏今嵗天道不利深入必無功帝不聽王

彥章引兵踰汶水將攻鄆州李嗣源遣李從珂將騎兵

逆戰敗其前鋒於遞坊鎮獲將士三百人斬首二百級

彥章退保中都戊辰捷奏至朝城帝大喜謂郭崇韜曰

鄆州告捷足壯吾氣己巳命將士悉遣其家歸興唐

冬十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帝遣魏國夫人劉氏皇子

繼岌歸興唐與之訣曰事之成敗在此一決若其不濟

當聚吾家於魏宮而焚之仍命豆盧革李紹宏張憲王

正言同守東京壬申帝以大軍自楊劉濟河癸酉至鄆

州中夜進軍踰汶以李嗣源爲前鋒甲戌旦遇梁兵一

戰敗之追至中都圍其城城無守備少頃梁兵潰圍出

追擊破之王彥章以數十騎走龍武大將軍李紹奇單

騎追之識其聲曰王鐵槍也拔矟刺之彥章重傷馬躓

遂擒之並擒都監張漢傑曹州刺史李知節禆將趙廷

隱劉嗣彬等二百餘人斬首數千級廷隱開封人嗣彬

知俊之族子也彥章嘗謂人曰李亞子鬬雞小兒何足

畏至是帝謂彥章曰爾常謂我小兒今日服未又問爾

名善將何不守兗州中都無壁壘何以自固彥章對曰

天命己去無足言者帝惜彥章之材欲用之賜藥傅其

創屢遣人誘諭之彥章曰余本匹夫䝉梁恩位至上將

與皇帝交戰十五年今兵敗力窮死自其分縱皇帝憐

而生我我何面目見天下之人乎豈有朝爲梁將暮爲

唐臣此我所不爲也帝復遣李嗣源自往諭之彥章臥

謂嗣源曰汝非邈佶烈乎彥章素輕嗣源故以小名呼

之於是諸將稱賀帝舉酒屬李嗣源曰今日之功公與

崇韜之力也曏從紹宏輩語大事去矣帝又謂諸將曰

曏所患惟王彥章今已就擒是天意滅梁也段凝猶在

河上進退之計宜何向而可諸將以爲傳者雖雲大梁

無備未知虛實今東方諸鎮兵皆在段凝麾下所餘空

城耳以陛下天威臨之無不下者若先廣地東傅於海

然後觀釁而動可以萬全康延孝固請亟取大梁李嗣

源曰兵貴神速今彥章就擒段凝必未之知就使有人

走告之疑信之間尚須三日設若知吾所向即發救兵

直路則阻決河須自白馬南渡數萬之衆舟檝亦難猝

辦此去大梁至近前無山險方陳橫行晝夜兼程信宿

可至段凝未離河上友貞已爲吾擒矣延孝之言是也

請陛下以大軍徐進臣願以千騎前驅帝從之令下諸

軍皆踴躍願行是夕嗣源帥前軍倍道趣大梁乙亥帝

發中都舁王彥章自隨遣中使問彥章曰吾此行克乎

對曰段凝有精兵六萬雖主將非材亦未肯遽爾倒戈

殆難克也帝知其終不爲用遂斬之丁丑至曹州梁守

將降王彥章敗卒有先至大梁告梁主以彥章就擒唐

軍長驅且至者梁主聚族哭曰運祚盡矣召羣臣問䇿

皆莫能對梁王謂敬翔曰朕居常忽卿所言以至於此

今事急矣卿勿以爲懟將若之何翔泣曰臣受先帝厚

恩殆將三紀名爲宰相其實朱氏老奴事陛下如郎君

臣前後獻言莫匪盡忠陛下初用段凝臣極言不可小

人朋比致有今日今唐兵且至段凝限於水北不能赴

救臣欲請陛下出居避狄陛下必不聽從欲請陛下出

竒合戰陛下必不果決雖使良平更生誰能爲陛下計

者臣願先賜死不忍見宗廟之亡也因與梁主相向慟

哭梁主遣張漢倫馳騎追段凝軍漢倫至滑州墜馬傷

足復限水不能進時城中尚有控鶴軍數千朱珪請帥

之出戰梁主不從命開封尹王瓉驅市人乘城爲備初

梁陜州節度使邵王友誨全昱之子也性頴悟人心多

向之或言其誘致禁軍欲爲亂梁主召還與其兄友諒

友能並幽於別第及唐師將至梁主疑諸兄弟乗危謀

亂並皇弟賀王友雍建王友徽盡殺之梁主登建國樓

面擇親信厚賜之使衣野服齎蠟詔促段凝軍旣辭皆

亡匿或請幸洛陽收集諸軍以拒唐唐雖得都城勢不

能久留或請幸段凝軍控鶴都指揮使皇甫麟曰凝本

非將材官由幸進今危窘之際望其臨機制勝轉敗爲

功難矣且凝聞彥章軍敗其膽已破安知能終爲陛下

盡節乎趙巖曰事勢如此一下此樓誰心可保梁主乃

止復召宰相謀之鄭珏請自懷傳國寶詐降以紓國難

梁主曰今日固不敢愛寶但如卿此䇿竟可了否珏俛

首久之曰但恐未了左右皆縮頸而笑梁主日夜涕泣

不知所爲置傳國寶於臥內忽失之巳爲左右竊之迎

唐軍矣戊寅或告唐軍巳過曹州塵埃漲天趙巖謂從

者曰吾待溫許州厚必不負我遂奔許州梁主謂皇甫

麟曰李氏吾丗讎理難降首不可俟彼刀鋸吾不能自

裁卿可斷吾首麟泣曰臣爲陛下揮劒死唐軍則可矣

不敢奉此詔梁主曰卿欲賣我邪麟欲自剄梁主持之

曰與卿俱死麟遂弒梁主因自殺梁主爲人溫恭儉約無

滛之失但寵信趙張使擅威福疎棄敬李舊臣不用

其言以至於亡己卯旦李嗣源軍至大梁攻封丘門王

瓉開門出降嗣源入城撫安軍民是日帝入自梁門百

官迎謁於馬首拜伏請罪帝慰勞之使各復其位李嗣

源迎賀帝喜不自勝手引嗣源衣以頭觸之曰吾有天

下卿父子之功也天下與爾共之帝命訪求梁主頃之

或以其首獻李振謂敬翔曰有詔洗滌吾輩相與朝新

君乎翔曰吾二人爲梁宰相君昬不能諌國亡不能救

新君若問將何辭以對是夕未曙或報翔曰崇政李太

保已入朝矣翔歎曰李振謬爲丈夫朱氏與新君丗爲

仇讎今國亡君死縱新君不誅何面目入建國門乎乃

縊而死庚辰梁百官復待罪於朝堂帝宣敕赦之趙巖

至許州溫昭圖迎謁歸第斬首來獻盡沒巖所齎之貨

昭圖復名韜辛巳詔王瓉收朱友貞屍殯於佛寺漆其

首函之藏於太社段凝自滑州濟河入援以諸軍排陳

使杜晏球爲前鋒至封丘遇李從珂晏球先降壬午凝

將其衆五萬至封丘亦解甲請降凝帥諸大將先詣闕

待罪帝勞賜之慰諭士卒使各復其所凝出入公卿閒

揚揚自得無愧色梁之舊臣見者皆欲齕其面抉其心

丙戌詔貶梁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鄭珏爲萊州司戶蕭

頃爲登州司戶翰林學士劉岳爲均州司馬任賛爲房

州司馬姚顗爲復州司馬封翹爲唐州司馬李懌爲懷

州司馬竇夢徵爲沂州司馬崇政學士劉光素爲密州

司戶陸崇爲安州司戶御史中丞王權爲隨州司戶以

其丗受唐恩而仕梁貴顯故也岳崇⻱之從子顗萬年

人翹敖之孫懌京兆人權⻱之孫也段凝杜晏球上言

偽梁要人趙巖趙鵠張希逸張漢倫張漢傑張漢融朱

珪等竊弄威福殘蠧羣生不可不誅詔敬翔李振首佐

朱溫共傾唐祚契丹撒剌阿撥叛兄棄母負恩背國宜

與巖等並族誅於市自餘文武將吏一切不問又詔追

廢朱溫朱友貞爲庶人毀其宗廟神主帝之與梁戰於

河上也梁拱宸左廂都指揮使陸思鐸善射常於笴上

自鏤姓名射帝中馬鞍帝拔箭藏之至是思鐸從衆俱

降帝出箭示之思鐸伏地待罪帝慰而釋之尋授龍武

右廂都指揮使以豆盧革尚在魏命樞密使郭崇韜權

行中書事梁諸藩鎮稍稍入朝或上表待罪帝皆慰釋

之宋州節度使袁象先首來入朝陜州留後霍彥威次

之象先輦珍貨數十萬徧賂劉夫人及權貴伶官宦者

旬日中外爭譽之恩寵隆異己丑詔偽庭節度觀察防

禦團練使刺史及諸將校並不議改更將校官吏先奔

偽庭者一切不問庚寅豆盧革至自魏甲午加崇韜守

侍中領成德節度使崇韜權兼內外謀猷規益竭忠無

隱頗亦薦引人物豆盧革受成而已無所裁正 丙申

賜滑州留後段凝姓名曰李紹欽耀州刺史杜晏球曰

李紹虔 乙酉梁西都留守河南尹張宗奭來朝復名

全義獻幣馬千計帝命皇子繼岌皇弟存紀等兄事之

帝欲發梁太祖墓斲棺焚其屍全義上言朱溫雖國之

深讎然其人已死刑無可加屠滅其家足以爲報乞免

焚斲以存聖恩帝從之但鏟其闕室削封樹而已戊戌

加天平節度使李嗣源兼中書令以北京留守継岌爲

東京留守同平章事 帝遣使宣諭諸道梁所除節度

使五十餘人皆上表入貢 楚王殷遣其子牙內馬步

都指揮使希範入見納洪鄂行營都統印上本道將吏

籍荊南節度使髙季昌聞帝滅梁避唐廟諱更名季興

欲自入朝梁震曰唐有吞天下之志嚴兵守險猶恐不

自保況數千里入朝乎且公朱氏舊將安知彼不以仇

敵相遇乎季興不從 帝遣使以滅梁告吳蜀二國皆

懼徐溫尤嚴可求曰公前沮吾計今將奈何可求笑曰

聞唐主始得中原志氣驕滿御下無法不出數年將有

內變吾但當卑辭厚禮保境安民以待之耳唐使稱詔

吳人不受帝易其書用敵國之禮曰大唐皇帝致書於

吳國主吳人復書稱大吳國主上大唐皇帝辭禮如牋

表 吳人有告壽州團練使鍾泰章侵市官馬者徐知

誥以吳王之命遣滁州刺史王稔巡霍丘因代爲壽州

團練使以泰章爲饒州刺史徐溫召至金陵使陳彥謙

詰之者三皆不對或問泰章何以不自辨泰章曰吾在

楊州十萬軍中號稱壯士壽州去淮數里步騎不下五

千茍有佗志豈王稔單騎能代之乎我義不負國雖黜

爲縣令亦行況刺史乎何爲自辨以彰朝廷之失徐知

誥欲以法繩諸將請收泰章治罪徐溫曰吾非泰章已

死於張顥之手今日富貴安可負之命知誥爲子景通

娶其女以解之 彗星見輿鬼長丈餘蜀司天監言國

有大災蜀主詔於玉局化設道場右補闕張雲上疏以

爲百姓怨氣上徹於天故彗星見此乃亡國之徵非祈

禳可弭蜀王怒流雲黎州卒於道 郭崇韜上言河南

節度使刺史上表者但稱姓名未除新官恐負憂疑十

一月始降制以新官命之滑州留後李紹欽因伶人景

進納貨於宮掖除泰寧節度使帝幼善音律故伶人多

有寵常侍左右帝或時自傅粉墨與優人共戲於庭以

悅劉夫人優名謂之李天下嘗因爲優自呼曰李天下

李天下優人敬新磨遽前批其頰帝失色羣優亦駭愕

新磨徐曰理天下者只有一人尚誰呼邪帝悅厚賜之

帝嘗畋於中牟踐民稼中牟令當馬前諌曰陛下爲民

父母柰何毀其所食使轉死溝壑乎帝怒叱去將殺之

敬新磨追擒至馬前責之曰汝爲縣令獨不知吾天子

好獵邪奈何縱民耕種以妨吾天子之馳騁乎汝罪當

死因請行刑帝笑而釋之諸伶出入宮掖侮弄縉紳羣

臣憤嫉莫敢出氣亦有反相附託以希恩澤者四方藩

鎮爭以貨賂結之其尤蠧政害人者景進爲之首進好

采閭閻鄙細事聞於上上亦欲知外間事遂委進以耳

目進每奏事常屏左右問之由是進得施其讒慝干預

政事自將相大臣皆憚之孔巖常以兄事之 壬寅岐

王遣使致書賀帝滅梁以季父自居辭禮甚倨 癸卯

河中節度使朱友謙入朝帝與之宴寵錫無筭 張全

義請帝遷都洛陽從之 乙巳賜朱友謙姓名曰李繼

麟命繼岌兄事之 以康延孝爲鄭州防禦使賜姓名

曰李紹琛 廢北都復爲成德軍 賜宣武節度使袁

象先姓名曰李紹安匡國節度使溫韜入朝賜姓名曰

李紹沖紹沖多齎金帛賂劉夫人及權貴伶宦旬日復

遣還鎮郭崇韜曰國家爲唐雪恥溫韜發唐山陵殆徧

其罪與朱溫相埓耳何得復居方鎮天下義士其謂我

何上曰入汴之初已赦其罪竟遣之 戊申中書奏以

國用未充請量留三省寺監官餘並停俟見任者滿二

十五月以次代之其西班上將軍以下令樞密院準此

從之人頗咨怨 初梁均王將祀南郊於洛陽聞楊劉

陷而止其儀物具在張全義請上亟幸洛陽謁廟畢即

祀南郊從之 丙辰復以梁東京開封府爲宣武軍汴

州梁以宋州爲宣武軍詔更名歸德軍 詔文武官先

詣洛陽 議者以郭崇韜勲臣爲宰相不能知朝廷典

故當用前朝名家以佐之或薦禮部尚書薛廷珪太子

少保李琪嘗爲太祖冊禮使皆耆宿有文宜爲相崇韜

奏廷珪浮華無相業琪傾險無士風尚書左丞趙光𦙍

亷潔方正自梁未亡北人皆稱其有宰相器豆盧革薦

禮部侍郎韋説諳練朝章丁巳以光𦙍爲中書侍郎與

説並同平章事光𦙍光逢之弟説岫之子廷珪逢之子

也光𦙍性輕率喜自矜説謹重守常而已趙光逢自梁

朝罷相杜門不交賔客光𦙍時往見之語及政事佗日

光逢署其戶曰請不言中書事 租庸副使孔謙畏張

憲公正欲專使務言於郭崇韜曰東京重地須大臣鎮

之非張公不可崇韜即奏以憲爲東京副留守知留守事戊

午以豆盧革判租庸兼諸道鹽鐵轉運使謙彌失望 己

未加張全義守尚書令髙季興守中書令時季興入朝

上待之甚厚從容問曰朕欲用兵於吳蜀二國何先季

興以蜀道險難取乃對曰吳地薄民貧克之無益不如

先伐蜀蜀土富饒又主荒民怨伐之必克克蜀之後順

流而下取吳如反掌耳上曰善辛酉復以永平軍大安

府爲西京京兆府 甲子帝發大梁十二月庚午至洛

陽 吳越王鏐以行軍司馬杜建徽爲左丞相 壬申

詔以汴州宮苑爲行宮 以耀州爲順義軍延州爲彰

武軍鄧州爲威勝軍晉州爲建雄軍安州爲安逺軍自

餘藩鎮皆復唐舊名 庚辰御史臺奏朱溫簒逆刪改

本朝律令格式悉收舊本焚之今臺司及刑部大理寺

所用皆偽庭之法聞定州敕庫獨有本朝律令格式具

在乞下本道錄進從之 李繼韜聞上滅梁憂懼不知

所爲欲北走契丹㑹有詔徵詣闕繼韜將行其弟繼逺

曰兄以反爲名何地自容往與不往等耳不若深溝髙

壘坐食積粟猶可延嵗月入朝立死矣或謂繼韜曰先

令公有大功於國主上於公季父也往必無虞繼韜母

楊氏善蓄財家貲百萬乃與楊氏偕行齎銀四十萬兩

它貨稱是大布賂遺伶人宦官爭爲之言曰繼韜初無

邪謀爲姦人所惑耳嗣昭親賢不可無後楊氏復入宮

見帝泣請其死以其先人爲言又求哀於劉夫人劉夫

人亦爲之言及繼韜入見待罪上釋之留月餘屢從遊

畋寵待如故皇弟義成節度使同平章事存渥深詆訶

之繼韜心不自安復賂左右求還鎮上不許繼韜濳遣

人遺繼逺書教軍士縱火兾天子復遣已撫安之事𣳘

辛巳貶登州長史尋斬於天津橋南並其二子遣使斬

繼逺於上黨以李繼達充軍城巡檢召權知軍州事李

繼儔詣闕繼儔據有繼韜之室料簡妓妾搜校貨財不

時即路繼達怒曰吾家兄弟父子同時誅死者四人大

兄曽無骨肉之情貪滛如此吾誠羞之無面視人生不

如死甲申繼達衰服帥麾下百騎坐㦸門呼曰誰與吾

反者因攻牙宅斬繼儔節度副使李繼珂聞亂募市人

得千餘攻子城繼達知事不濟開東門歸私第盡殺其

妻子將奔契丹出城數里從騎皆散乃自剄 甲申吳

王復遣司農卿洛陽盧蘋來奉使嚴可求豫料帝所問

教蘋應對旣至皆如可求所料蘋還言唐主荒於遊畋

嗇財拒諌內外皆怨 髙季興在洛陽帝左右伶官求

貨無厭季興忿之帝欲留季興郭崇韜諌曰陛下新得

天下諸侯不過遣子弟將佐入貢惟髙季興身自入朝

當襃賞以勸來者乃羈留不遣棄信虧義沮四海之心

非計也乃遣之季興倍道而去至許州謂左右曰此行

有二失來朝一失縱我去一失過襄州節度使孔勍留

宴中夜斬𨵿而去丁酉至江陵握梁震手曰不用君言

幾不免虎口又謂將佐曰新朝百戰方得河南乃對功

臣舉手雲吾於十指上得天下矜伐如此則它人皆無

功矣其誰不解體又荒於禽色何能久長吾無憂矣乃

繕城積粟招納梁舊兵爲戰守之備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七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