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百六
資治通鑑 卷第二百六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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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六
臣司馬光奉 勑編集
唐紀二十二〈起強圉作噩盡上章困敦六月凡三年有竒〉
則天順聖皇后中之下
神功元年正月己亥朔太后享通天宮 突厥黙啜寇
靈州以許欽明自隨欽明至城下大呼求美醤粱米及
墨意欲城中選良將引精兵夜襲虜營而城中無諭其
意者 箕州刺史劉思禮學相人於術士張憬藏憬藏
謂思禮當歴箕州位至太師思禮念太師人臣極貴非
佐命無以致之乃與洛州録事參軍綦連耀謀反隂結
朝士託相術許人富貴俟其意悅因説以綦連耀有天
命公必因之以得富貴鳯閣舍人王勮兼天官侍郎事
用思禮爲箕州刺史明堂尉河南吉頊聞其謀以告合
宮尉來俊臣使上變告之太后使河內王武懿宗推之
懿宗令思禮廣引朝士許免其死凡小忤意者皆引之
於是思禮引鳯閣侍郎同平章事李元素夏官侍郎同
平章事孫元亨知天官侍郎事石抱忠劉竒給事中周
譒及王勮兄涇州刺史勔弟監察御史助等凡三十六
家皆海內名士窮楚毒以成其獄壬戌皆族誅之親舊
連坐流竄者千餘人初懿宗寛思禮於外使誣引諸人
諸人旣誅然後收思禮思禮始悔之懿宗自天授以來
太后數使之鞫獄喜誣䧟人時人以爲周來之亞來俊
臣欲擅其功復羅告吉頊頊上變得召見僅免俊臣由
是用而頊亦以此得進俊臣黨人羅告司刑府史樊
惎謀反誅之惎子訟寃於朝堂無敢理者乃援刀自刳
其腹秋官侍郎上邽劉如璿見之竊嘆而泣俊臣奏如
璿黨惡逆下獄處以絞刑制流瀼州 尚乘奉御張易
之行成之族孫也年少美姿容善音律太平公主薦易
之弟昌宗入侍禁中昌宗復薦易之兄弟皆得幸於太
後常傅朱粉衣錦繡昌宗累遷散騎常侍易之爲司衛
少卿拜其母韋氏臧氏爲太夫人賞賜不可勝紀仍勅
鳯閣侍郎李逈秀爲臧氏私夫逈秀大亮之族孫也武
承嗣三思懿宗宗楚客晉卿皆𠉀易之門庭爭執鞭轡
謂易之爲五郎昌宗爲六郎 癸亥突厥黙啜寇勝州
平狄軍副使安道買擊破之 甲子以原州司馬婁師
徳守鳯閣侍郎同平章事 春三月戊申清邊道揔管
王孝傑蘇宏暉等將兵十七萬與孫萬榮戰於東硤石
谷唐兵大敗孝傑死之孝傑遇契丹帥精兵爲前鋒力
戰契丹引退孝傑追之行背懸崕契丹回兵薄之宏暉
先遁孝傑墜崖死將士死亡殆盡管記洛陽張説馳奏
其事太后贈孝傑官爵遣使斬宏暉以徇使者未至宏
暉以立功得免武攸宜軍漁陽聞孝傑等敗沒軍中震
恐不敢進契丹乘勝寇幽州攻䧟城邑剽掠吏民攸宜
遣將撃之不克 閻知㣲田歸道同使突厥冊黙啜爲
可汗知㣲中道遇黙啜使者輙與之緋袍銀帯且上言
虜使至都宜大爲供張歸道上言突厥背誕積年方今
悔過宜待聖恩寛宥今知㣲擅與之袍帶使朝廷無以
復加宜令反初服以俟朝恩又小虜使臣不足大爲供
張太后然之知㣲見黙啜舞蹈吮其靴鼻歸道長揖不
拜黙啜囚歸道將殺之歸道辭色不撓責其無厭爲陳
禍福阿波逹干元珍曰大國使者不可殺也黙啜怒稍
解但拘留不遣初咸亨中突厥有降者皆處之豐勝靈
夏朔代六州至是黙啜求六州降戶及單于都䕶府之
地並榖種繒帛農器鐡太后不許黙啜怒言辭悖慢姚
璹楊再思以契丹未平請依黙啜所求給之麟䑓少監
知鳯閣侍郎賛皇李嶠曰戎狄貪而無信此所謂借寇
兵資盜糧也不如治兵以備之璹再思固請與之乃悉
驅六州降戸數千帳以與黙啜並給榖種四萬斛雜綵
五萬叚農器三千事鐡數萬斤並許其昬黙啜由是益
彊田歸道始得還與閻知㣲爭論於太后前歸道以爲
黙啜必負約不可恃和親宜爲之備知㣲以爲和親必
可保 夏四月鑄九鼎成徙置通天宮豫州鼎髙丈八
尺受千八百石餘州髙丈四尺受千二百石各圗山川
物産於其上共用銅五十六萬七百餘斤太后欲以黃
金千兩塗之姚璹曰九鼎神器貴於天質自然且臣觀
其五采煥炳相雜不待金色以爲炫燿太后從之自𤣥
武門曵入令宰相諸王帥南北牙宿衛兵十餘萬人並
仗內大牛白象共曵之 前益州長史王及善已致仕
㑹契丹作亂山東不安起爲滑州刺史太后召見問以
朝廷得失及善陳治亂之要十餘條太后曰外州末事
此爲根本卿不可出癸酉留爲內史 癸未以右金吾
衛大將軍武懿宗爲神兵道行軍大揔管與右豹韜衛
將軍何迦宻將兵擊契丹五月癸夘又以婁師徳爲清
邊道副大揔管右武威衛將軍沙吒忠義爲前軍揔管
將兵一十萬撃契丹先是有朱前疑者上書雲臣夢陛
下夀滿八百即拜拾遺又自言夢陛下髪白再𤣥齒落
更生遷駕部郎中出使還上書雲聞嵩山呼萬嵗賜以
緋筭袋時未五品於緑衫上佩之㑹發兵討契丹敕京
官出馬一匹供軍酬以五品前疑買馬輸之屢抗表求
進階太后惡其貪鄙六月乙丑敕還其馬斥歸田裡
右司郎中馮翊喬知之有羙妾曰碧玉知之爲之不昬
武承嗣藉以敎諸遂留不還知之作緑珠怨詩以寄
之碧玉赴井死承嗣得詩於裙帶大怒諷酷吏羅告族
之 司僕少卿來俊臣倚勢貪淫士民妻妾有羙者百
方取之或使人羅告其罪矯稱敕以取其妻前後羅織
誅人不可勝計自宰相以下籍其姓名而取之自言才
比石勒監察御史李昭徳素惡俊臣又嘗庭辱秋官侍
郎皇甫文備二人共誣昭徳謀反下獄俊臣欲羅告武
氏諸王及太平公主又欲誣皇嗣及廬陵王與南北牙
同反冀因此盜國權河東人衛遂忠告之諸武及太平
公主恐懼共發其罪繋獄有司處以極刑太后欲赦之
奏上三日不出王及善曰俊臣凶狡貪暴國之元惡不
去之必動揺朝廷太后遊苑中吉頊執轡太后問以外
事對曰外人唯怪來俊臣奏不下太后曰俊臣有功於
國朕方思之頊曰於安逺告虺貞反旣而果反今止爲
成州司馬俊臣聚結不逞誣良善𧷢賄如山寃魂塞
路國之賊也何足惜哉太后乃下其奏丁卯昭徳俊臣
同棄市時人無不痛眧徳而快俊臣仇家爭噉俊臣之
肉斯須而盡抉眼剝面披腹出心騰蹋成泥太后知天
下惡之乃下制數其罪惡且曰宜加赤族之誅以雪蒼
生之憤可凖法籍沒其家士民皆相賀於路曰自今眠
者背始帖席矣俊臣以告綦連耀功賞奴婢十人俊臣
閱司農婢無可者以西突厥可汗斛瑟羅家有細婢善
歌舞欲得以爲賞口乃使人誣告斛瑟羅反諸酋長詣
闕割耳𠢐面訟寃者數千人㑹俊臣誅乃得免俊臣方
用事選司受其屬請不次除官者每銓數百人俊臣敗
侍郎皆自首太后責之對曰臣負陛下死罪臣亂國家
法罪止一身違俊臣語立見滅族太后乃赦之上林令
侯敏素謟事俊臣其妻董氏諫之曰俊臣國賊指日將
敗君宜遠之敏從之俊臣怒出爲武龍令敏欲不徃妻
曰速去勿留俊臣敗其黨皆流嶺南敏獨得免太后徴
於安遠爲尚食奉御擢吉頊爲右肅政中丞 以檢校
夏官侍郎宗楚客同平章事 武懿宗軍至趙州聞契
丹將駱務整數千騎將至冀州懿宗懼欲南遁或曰虜
無輜重以抄掠爲資若桉兵拒守𫝑必離散從而撃之
可有大功懿宗不從退據相州委棄軍資器仗甚衆契
丹遂屠趙州甲午孫萬榮爲奴所殺萬榮之破王孝傑
也於栁城西北四百里依險築城留其老弱婦女所獲
器仗資財使妹夫乙寃羽守之引精兵寇幽州恐突厥
黙啜襲其後遣五人至黒沙語黙啜曰我已破王孝傑
百萬之衆唐人破膽請與可汗乘勝共取幽州三人先
至黙啜喜賜以緋袍二人後至黙啜怒其稽緩將殺之
二人曰請一言而死黙啜問其故二人以契丹之情告
黙啜乃殺前三人而賜二人緋使爲郷導發兵取契丹
新城殺所獲涼州都督許欽明以祭天圍新城三日克
之盡俘以歸使乙寃羽馳報萬榮時萬榮方與唐兵相
持軍中聞之忷懼奚人叛萬榮神兵道揔管楊𤣥基撃
其前奚兵擊其後獲其將何阿小萬榮軍大潰帥輕騎
數千東走前軍揔管張九節遣兵邀之於道萬榮窮蹙
與其奴逃至潞水東息於林下嘆曰今欲歸唐罪已大
歸突厥亦死歸新羅亦死將安之乎奴斬其首以降梟
之四方館門其餘衆及奚霫皆降於突厥 戊子特進
武承嗣春官尚書武三思並同鳯閣鸞䑓三品 辛卯
制以契丹初平命河內王武懿宗婁師徳及魏州刺史
狄仁傑分道安撫河北懿宗所至殘酷民有爲契丹所
脅從復來歸者懿宗皆以爲反生刳取其膽先是何阿
小嗜殺人河北人爲之語曰唯此兩何殺人最多 秋
七月丁酉昆明內附置竇州 武承嗣武三思並罷政
事 庚午武攸宜自幽州凱旋武懿宗奏河北百姓從賊
者請盡族之左拾遺王求禮庭折之曰此屬素無武備
力不勝賊茍從之以求生豈有叛國之心懿宗擁彊兵
數十萬望風退走賊徒滋蔓又欲移罪於草野詿誤之
人爲臣不忠請先斬懿宗以謝河北懿宗不能對司刑
卿杜景儉亦奏此皆脅從之人請悉原之太后從之
八月丙戌納言姚璹坐事左遷益州長史以太子宮尹
豆盧欽望爲文昌右相鳯閣鸞臺三品 九月壬辰大
享通天宮赦天下改元 庚戌婁師徳守納言 甲寅
太后謂侍臣曰頃者周興來俊臣按獄多連引朝臣雲
其謀反國有常法朕安敢違中間疑其不實使近臣就
獄引問得其手狀皆自承服朕不以爲疑自興俊臣死
不復聞有反者然則前死者不有寃邪夏官侍郎姚元
崇對曰自垂拱以來坐謀反死者率皆興等羅織自以
爲功陛下使近臣問之近臣亦不自保何敢動揺所問
者若有翻覆懼遭慘毒不若速死頼天啓聖心興等伏
誅臣以百口爲陛下保自今內外之臣無復反者若㣲
有實狀臣請受知而不告之罪太后悅曰曏時宰相皆
順成其事䧟朕爲淫刑之主聞卿所言深合朕心賜元
崇錢千緡時人多爲魏元忠訟寃者太后復召爲肅政中
丞元忠前後坐棄市流竄者四嘗侍宴太后問曰卿徃
者數負謗何也對曰臣猶鹿耳羅織之徒欲得臣肉爲
羹臣安所避之 冬閏十月甲寅以幽州都督狄仁傑
爲鸞䑓侍郎司刑卿杜景儉爲鳯閣侍郎並同平章事
仁傑上疏以爲天生四夷皆在先王封畧之外故東距
滄海西阻流沙北橫大漠南阻五嶺此天所以限夷狄
而隔中外也自典籍所紀聲教所及三代不能至者國
家盡兼之矣詩人矜薄伐於太原羙化行於江漢則三
代之遠裔皆國家之域中也若乃用武荒外邀功絶域
竭府庫之實以爭不毛之地得其人不足增賦獲其土
不可耕織茍求冠帶遠夷之稱不務固本安人之術此
秦皇漢武之所行非五帝三王之事業也始皇窮兵極
武務求廣地死者如麻致天下潰叛漢武征伐四夷百
姓困窮盜賊蜂起末年悔悟息兵罷役故能爲天所祐
近者國家頻嵗出師所費滋廣西戍四鎮東戍安東調
發日加百姓虛弊今闗東飢饉蜀漢逃亡江淮已南徴
求不息人不復業相率爲盜本根一揺憂患不淺其所
以然者皆以爭蠻貊不毛之地乖子養蒼生之道也昔
漢元納賈捐之之謀而罷朱崖郡宣帝用魏相之策而
棄車師之田豈不欲慕尚虛名蓋憚勞人力也近貞觀
年中克平九姓立李思摩爲可汗使統諸部者蓋以夷
狄叛則伐之降則撫之得推亡固存之義無遠戍勞人
之役此近日之令典經邊之故事也竊謂宜立阿史那
斛瑟羅爲可汗委之四鎮繼髙氏絶國使守安東省軍
費於遠方並甲兵於塞上使夷狄無侵侮之患則可矣
何必窮其窟穴與螻蟻校長短哉但當敕邊兵謹守備
遠斥𠉀聚資糧待其自致然後撃之以逸待勞則戰士
力倍以主禦客則我得其便堅壁清野則寇無所得自
然賊深入則有顛躓之慮淺入必無虜獲之益如此數
年可使二虜不撃而服矣事雖不行識者是之 鳯閣
舍人李嶠知天官選事始置員外官數千人 先是曆
官以是月爲正月以臘月爲閏太后欲正月甲子朔冬
至乃下制以爲去晦仍見月有爽天經可以今月爲閏
月來月爲正月
聖曆元年正月甲子朔冬至太后享通天宮赦天下改
元 夏官侍郎宗楚客罷政事 春二月乙未文昌右
相同鳯閣鸞臺三品豆盧欽望罷爲太子賓客 武承
嗣三思營求爲太子數使人説太后曰自古天子未有
以異姓爲嗣者太后意未決狄仁傑毎從容言於太后
曰文皇帝櫛風沐雨親冒鋒鏑以定天下傳之子孫大
帝以二子託陛下陛下今乃欲移之它族無乃非天意
乎且姑姪之與母子孰親陛下立子則千秋萬𡻕後配
食太廟承繼無窮立姪則未聞姪爲天子而祔姑於廟
者也太后曰此朕家事卿勿預知仁傑曰王者以四海
爲家四海之內孰非臣妾何者不爲陛下家事君爲元
首臣爲股肱義同一體況臣備位宰相豈得不預知乎
又𭄿太后召還廬陵王王方慶王及善亦𭄿之太后意
稍寤它日又謂仁傑曰朕夢大鸚鵡兩翼皆折何也對
曰武者陛下之姓兩翼二子也陛下起二子則兩翼振
矣太后由是無立承嗣三思之意孫萬榮之圍幽州也
移檄朝廷曰何不歸我廬陵王吉頊與張易之昌宗皆
爲控鶴監供奉易之兄弟親狎之頊從容説二人曰公
兄弟貴寵如此非以徳業取之也天下側目切齒多矣
不有大功於天下將何以自全竊爲公憂之二人懼涕
泣問計頊曰天下士庶未忘唐徳咸復思廬陵王主上
春秋髙大業湏有所付武氏諸王非所屬意公何不從
容勸主上立廬陵王以繋蒼生之望如此豈徒免禍亦
可以長保富貴矣二人以爲然承間屢爲太后言之太
後知謀出於頊乃召問之頊復爲太后具陳利害太后
意乃定三月己巳託言廬陵王有疾遣職方員外郎瑕
丘徐彥伯召廬陵王及其妃諸子詣行在療疾戊子廬
陵王至神都 夏四月庚寅朔太后祀太廟 辛丑以
婁師徳充隴右諸軍大使仍檢校營田事 六月甲午
命淮陽王武延秀入突厥納黙啜女爲妃豹韜衛大將
軍閻知㣲攝春官尚書右武衛郎將楊齊莊攝司賓卿
齎金帛巨億以送之延秀承嗣之子也鳯閣舍人襄陽
張柬之諫曰自古未有中國親王娶夷狄女者由是忤
㫖出爲合州刺史 秋七月鳯閣侍郎同平章事杜景
儉罷爲秋官尚書 八月戊子武延秀至黒沙南庭突
厥黙啜謂閻知㣲等曰我欲以女嫁李氏安用武氏兒
邪此豈天子之子乎我突厥丗受李氏恩聞李氏盡滅
唯兩兒在我今將兵輔立之乃拘延秀於別所以知㣲
爲南面可汗言欲使之主唐民也遂發兵襲靜難平狄
清夷等軍靜難軍使慕容𤣥崱以兵五千降之虜𫝑大
振進寇媯檀等州前從閻知㣲入突厥者黙啜皆賜之
五品三品之服太后悉奪之黙啜移書數朝廷曰與我
蒸榖種種之不生一也金銀器皆行濫非真物二也我
與使者緋紫皆奪之三也繒帛皆踈惡四也我可汗女
當嫁天子兒武氏小姓門戸不敵罔冒爲昏五也我爲
此起兵欲取河北耳監察御史裴懐古從閻知㣲入突
厥黙啜欲官之不受囚將殺之逃歸抵晉陽形容羸瘁
突騎譟聚以爲間諜欲取其首以求功有果毅嘗爲人
所枉懐古按直之大呼曰裴御史也救之得全至都引
見遷祠部員外郎時諸州聞突厥入寇方秋爭發民修
城衛州刺史太平敬暉謂僚屬曰吾聞金湯非粟不守
柰何捨収穫而事城郭乎悉罷之使歸田百姓大悅
甲午鸞臺侍郎同平章事王方慶罷爲麟䑓監 太子
太保魏宣王武承嗣恨不得爲太子意怏怏戊戌病薨
庚子以春官尚書武三思檢校內史狄仁傑兼納言太
後命宰相各舉尚書郎一人仁傑舉其子司府丞光嗣
拜地官員外郎已而稱職太后喜曰卿足繼祁奚矣通
事舍人河南元行沖博學多通仁傑重之行沖數規諫
仁傑且曰凡爲家者必有儲蓄脯醢以適口參術以攻
疾僕竊計明公之門珍味多矣行沖請備藥物之末仁
傑笑曰吾藥籠中物何可一日無也行沖名澹以字行
以司屬卿武重規爲天兵中道大揔管右武衛將軍沙
吒忠義爲天兵西道揔管幽州都督下邽張仁願爲天
兵東道揔管將兵三十萬以討突厥黙啜又以左羽林
衛大將軍閻敬容爲天兵西道後軍揔管將兵十五萬
爲後援癸丑黙啜寇飛狐乙夘陷定州殺刺史孫彥髙
及吏民數千人 九月甲子以夏官尚書武攸寧同鳯
閣鸞䑓三品 改突厥黙啜爲斬啜黙啜使閻知㣲招
諭趙州知㣲與虜連手蹋萬嵗樂於城下將軍陳令英
在城上謂曰尚書位任非輕乃爲虜蹋歌獨無慙乎知
㣲㣲吟曰不得已萬嵗樂戊辰黙啜圍趙州長史唐般
若翻城應之刺史髙叡與妻秦氏仰藥詐死虜輿之詣
黙啜黙啜以金師子帶紫袍示之曰降則拜官不降則
死叡顧其妻妻曰酬報國恩正在今日遂俱閉目不言
經再宿虜知不可屈乃殺之虜退唐般若族誅贈叡冬
官尚書謚曰節叡熲之孫也 皇嗣固請遜位於廬陵
王太后許之壬申立廬陵王哲爲皇太子復名顯赦天
下甲戌命太子爲河北道元帥以討突厥先是募人月
餘不滿千人及聞太子爲帥應募者雲集未幾數盈
五萬戊寅以狄仁傑爲河北道行軍副元帥右丞宋玄
爽爲長史右䑓中丞崔獻爲司馬左䑓中丞吉頊爲監
軍使時太子不行命仁傑知元帥事太后親送之藍田
令薛訥仁貴之子也太后擢爲左威衛將軍安東道經
略將行言於太后曰太子雖立外議猶疑未定茍此命不
易醜虜不足平也太后深然之王及善請太子赴外朝
以慰人心從之 以天官侍郎蘇味道爲鳯閣侍郎同
平章事味道前後在相位數嵗依阿取容嘗謂人曰處
事不宜明白但摸稜持兩端可矣時人謂之蘇摸稜
癸未突厥黙啜盡殺所掠趙定等州男女萬餘人自五
回道去所過殺掠不可勝紀沙吒忠義等但引兵躡之
不敢逼狄仁傑將兵十萬追之無所及黙啜還漠北擁
兵四十萬據地萬里西北諸夷皆附之甚有輕中國之
心 冬十月制都下屯兵命河內王武懿宗九江王武
攸歸領之 癸卯以狄仁傑爲河北道安撫大使時河
北人爲突厥所驅逼者虜退懼誅往往亡匿仁傑上䟽
以爲朝廷議者皆罪契丹突厥所脅從之人言其跡雖
不同心則無別誠以山東近縁軍機調發傷重家道悉
破或至逃亡重以官典侵漁因事而起枷杖之下痛切
肌膚事迫情危不循禮義愁苦之地不樂其生有利則
歸且圖賖死此乃君子之媿辱小人之常行也又諸城
入偽或待天兵將士求功皆云攻得臣憂濫賞亦恐非
辜以經與賊同是爲惡地至有汚辱妻子劫掠貨財兵
士信知不仁簪笏未能以免乃是賊平之後爲惡更深
且賊務招𢹂秋毫不犯今之歸正即是平人翻破傷
豈不悲痛夫人猶水也壅之則爲泉疏之則爲川通塞
隨流豈有常性今負罪之伍必不在家露宿草行潛竄
山渭赦之則出不赦則狂山東羣盜縁茲聚結臣以邊
塵蹔起不足爲憂中土不安此爲大事罪之則衆情恐
懼恕之則反側自安伏願曲赦河北諸州一無所問制
從之仁傑於是撫慰百姓得突厥所驅掠者悉遞還本
貫散糧運以賑貧乏修郵驛以濟旋師恐諸將及使者
妄求供頓乃自食疏糲禁其下無得侵擾百姓犯者必
斬河北遂安 以夏官侍郎姚元崇祕書少監李嶠並
同平章事 突厥黙啜離趙州乃縱閻知㣲使還太后
命磔於天津橋南使百官共射之旣乃冎其肉剉其骨
夷其三族疏親有先未相識而同死者襃公叚瓉志𤣥
之子也先沒於突厥突厥在趙州瓉邀楊齊莊與之俱
逃齊莊畏怯不敢發瓉先歸太后賞之齊莊尋至敕河
內王武懿宗鞫之懿宗以爲齊莊意懐猶豫遂與閻知
㣲同誅旣射之如蝟氣殜殜未死乃決其腹割心投於
地猶趌趌然躍不止擢田歸道爲夏官侍郎甚見親委
蜀州每嵗遣兵五百人戍姚州路險遠死亡者多蜀州
刺史張柬之上言以爲姚州本哀牢之國荒外絶域山
髙水深國家開以爲州未嘗得其鹽布之稅甲兵之用
而空竭府庫驅率平人受役蠻夷肝腦塗地臣竊爲國
家惜之請廢姚州以𨽻嶲州嵗時朝覲同之蕃國瀘南
諸鎮亦皆廢省於瀘北置闗百姓非奉使無得交通往
來疏奏不納
二年正月丁夘朔告朔於通天宮 壬戌以皇嗣爲相
王領太子右衛率 甲子置控鶴監丞主簿等官率皆
嬖寵之人頗用才能文學之士以參之以司衛卿張易
之爲控鶴監銀青光祿大夫張昌宗左䑓中丞吉頊殿
中監田歸道夏官侍郎李逈秀鳯閣舍人薛稷正諫大
夫臨汾貟半千皆爲控鶴監內供奉稷元超之從子也
半千以古無此官且所聚多輕薄之士上疏請罷之由
是忤㫖左遷水部郎中 臘月戊子以左䑓中丞吉頊
爲天官侍郎右䑓中丞魏元忠爲鳯閣侍郎並同平章
事 文昌左丞宗楚客與弟司農卿晉卿坐𧷢賄滿萬
餘緡及第舍過度楚客貶播州司馬晉卿流峯州太平
公主觀其第歎曰見其居處吾輩乃虛生耳 辛亥賜
太子姓武氏赦天下 太后生重眉成八字百官皆賀
河南北置武騎團以備突厥 春一月庚申夏官尚書
同鳯閣鸞䑓三品武攸寧罷爲冬官尚書 二月己丑
太后幸嵩山過緱氏謁升仙太子廟壬辰太后不豫遣
給事中欒城閻朝隠禱少室山朝隠自爲犧牲沐浴伏
爼上請代太后命太后疾小愈厚賞之丁酉自緱氏還
初吐蕃賛普器弩悉弄尚㓜論欽陵兄弟用事皆有勇
略諸胡畏之欽陵居中秉政諸弟握兵分據方面賛婆
常居東邊爲中國患者三十餘年器弩悉弄浸長隂與
大臣論巖謀誅之㑹欽陵出外賛普詐雲出畋集兵執
欽陵親黨二千餘人殺之遣使召欽陵兄弟欽陵等舉
兵不受命賛普將兵討之欽陵兵潰自殺夏四月賛婆
帥所部千餘人來降太后命右武衛鎧曹參軍郭元振
與河源軍大使不䝉令卿將騎迎之以賛婆爲特進歸
徳王欽陵子弓仁以所統吐谷渾七千帳來降拜左玉
鈐衛將軍酒泉郡公 壬辰以魏元忠檢校并州長史
充天兵軍大揔管以備突厥婁師徳爲天兵軍副大揔
管仍充隴右諸軍大使專掌懐撫吐蕃降者 太后春
秋髙慮身後太子與諸武不相容壬寅命太子相王太
平公主與武攸暨等爲誓文告天地於明堂銘之鐡劵
藏於史館 秋七月命建安王武攸宜留守西京代㑹
稽王武攸望 丙辰吐谷渾部落一千四百帳內附
八月癸巳突騎施烏質勒遣其子遮弩入見遣侍御史
元城解琬安撫烏質勒及十姓部落制州縣長吏非奏
有敕㫖毋得擅立碑 內史王及善雖無學術然清正
難奪有大臣之節張易之兄弟毎侍內宴無復人臣禮
及善屢奏以爲不可太后不悅謂及善曰卿旣髙年不
宜更侍遊宴但檢校閤中可也及善因稱病謁假月餘
太后不問及善歎曰豈有中書令而天子可一日不見
乎事可知矣乃上疏乞骸骨太后不許庚子以及善爲
文昌左相太子宮尹豆盧欽望爲文昌右相仍並同鳯
閣鸞臺三品鸞臺侍郎同平章事楊再思罷爲左臺大
夫丁未相王兼檢校安北大都護以天官侍郎陸元方
爲鸞臺侍郎同平章事 納言隴右諸軍大使婁師徳
薨師徳在河隴前後四十餘年㳟勤不怠民夷安之性
沈厚寛恕狄仁傑之入相也師徳實薦之而仁傑不知
意頗輕師徳數擠之於外太后覺之嘗問仁傑曰師徳
賢乎對曰爲將能謹守邊陲賢則臣不知又曰師徳知
人乎對曰臣嘗同僚未聞其知人也太后曰朕之知卿
乃師徳所薦也亦可謂知人矣仁傑旣出歎曰婁公盛
徳我爲其所包容久矣吾不得窺其際也是時羅織紛
紜師徳乆爲將相獨能以功名終人以是重之 戊申
以武三思爲內史 九月乙亥太后幸福昌戊寅還神
都 庚子邢貞公王及善薨 河溢漂濟源百姓廬舍
千餘家 冬十月丁亥論賛婆至都太后寵待賞賜甚
厚以爲右衛大將軍使將其衆守洪源谷 太子相王
諸子復出閤 太后自稱制以來多以武氏諸王及駙
馬都尉爲成均祭酒博士助敎亦多非儒士又因郊丘
明堂拜洛封嵩取𢎞文國子生爲齋郎因得選補由是
學生不復習業二十年間學校殆廢而曏時酷吏所誣
䧟者其親友流離未獲原宥鳯閣舍人韋嗣立上疏以
爲時俗浸輕儒學先王之道弛廢不講宜令王公以下
子弟皆入國學不聽以它岐仕進又自楊豫以來制獄
漸繁酷吏乗間專欲殺人以求進頼陛下聖明周丘王
來相繼誅殛朝野慶泰若再覩陽和至如仁傑元忠往
遭按鞫亦皆自誣非陛下明察則以爲葅醢矣今陛下
升而用之皆爲良輔何乃前非而後是哉誠由枉陷與
甄明耳臣恐曏之負寃得罪者甚衆亦皆如是伏望陛
下𢎞天地之仁廣雷雨之施自垂拱以來罪無輕重一
皆昭洗死者追復官爵生者聽還鄉里如此則天下皆
知昔之枉濫非陛下之意皆獄吏之辜幽明歡欣感通
和氣太后不能從嗣立承慶之異母弟也母王氏遇承
慶甚酷毎杖承慶嗣立必解衣請代母不許輙私自杖
母乃爲之漸寛承慶爲鳯閣舍人以疾去職嗣立時爲
萊蕪令太后召謂曰卿父嘗言臣有兩兒堪事陛下卿
兄弟在官誠如父言朕今以卿代兄更不用它人即日
拜鳯閣舍人 是嵗突厥黙啜立其弟咄悉匐爲左廂
察骨篤祿子黙矩爲右廂察各主兵二萬餘人其子匐
俱爲小可汗位在兩察上主處木昆等十姓兵四萬餘
人又號爲拓西可汗
久視元年正月戊寅內史武三思罷爲特進太子少保
天官侍郎平章事吉頊貶安固尉太后以頊有幹略故
委以腹心頊與武懿宗爭趙州之功於太后前頊魁岸
辯口懿宗短小傴僂頊視懿宗聲氣陵厲太后由是不
悅曰頊在朕前猶卑我諸武況異時詎可倚邪它日頊
奏事方援古引今太后怒曰卿所言朕飫聞之無多言
太宗有馬名師子騘肥逸無能調馭者朕爲宮女侍側
言於太宗曰妾能制之然湏三物一鐡鞭二鐡檛三匕
首鐡鞭撃之不服則以檛檛其首又不服則以𠤎首斷
其喉太宗壯朕之志今日卿豈足汚朕𠤎首邪頊惶懼
流汗拜伏求生乃止諸武怨其附太子共發其弟冒官
事由是坐貶辭日得召見涕泣言曰臣今遠離闕庭永
無再見之期願陳一言太后命之坐問之頊曰合水土
爲泥有爭乎太后曰無之又曰分半爲佛半爲天尊有
爭乎曰有爭矣頊頓首曰宗室外戚各當其分則天下
安今太子已立而外戚猶爲王此陛下驅之使它日必
爭兩不得安也太后曰朕亦知之然業已如是不可如
何 臘月辛巳立故太孫重潤爲邵王其弟重茂爲北
海王 太后問鸞臺侍郎同平章事陸元方以外事對
曰臣備位宰相有大事不敢不以聞人間細事不足煩
聖聽由是忤㫖庚寅罷爲司禮卿元方爲人清謹再爲
宰相太后每有遷除多訪之元方密封以進未嘗漏露
臨終悉取奏藳焚之曰吾於人多隂徳子孫其未衰乎
以西突厥竭忠事主可汗斛瑟羅爲平西軍大揔管鎮
碎葉 丁酉以狄仁傑爲內史 庚子以文昌左丞韋
巨源爲納言 乙巳太后幸嵩山春一月丁卯幸汝州
之溫湯戊寅遷神都作三陽宮於告成之石淙 二月
乙未同鳯閣鸞臺三品豆盧欽望罷爲太子賓客
三月以吐谷渾青海王宣超爲烏地也抜勤忠可汗
夏四月戊申太后幸三陽宮避暑有胡僧邀車駕觀葬
舍利太后許之狄仁傑跪於馬前曰佛者戎狄之神不
足以屈天下之主彼胡僧詭譎直欲邀致萬乗以惑遠
近之人耳山路險狹不容侍衛非萬乗所宜臨也太后
中道而還曰以成吾直臣之氣 五月己酉朔日有食
之太后使洪州僧胡超合長生藥三年而成所費巨萬
太后服之疾小瘳癸丑赦天下改元久視去天冊金輪
大聖之號 六月改控鶴爲奉宸府以張易之爲奉宸
令太后毎內殿曲宴輙引諸武易之及弟秘書監昌宗
飲博嘲謔太后欲掩其跡乃命易之昌宗與文學之士
李嶠等修三敎珠英於內殿武三思奏昌宗乃王子晉
後身太后命昌宗衣羽衣吹笙乘木鶴於庭中文士皆
賦詩以羙之太后又多選羙少年爲奉宸內供奉右補
闕朱敬則諫曰陛下內寵有易之昌宗足矣近聞右監
門衛長史侯祥等明自媒衒醜慢不恥求爲奉宸內供
奉無禮無儀溢於朝聽臣職在諫諍不敢不奏太后勞
之曰非卿直言朕不知此賜綵百叚易之昌宗競以豪
侈相勝弟昌儀爲洛陽令請屬無不從嘗早朝有選人
姓薛以金五十兩並狀邀其馬而賂之昌儀受金至朝
堂以狀授天官侍郎張錫數日錫失其狀以問昌儀昌
儀罵曰不了事人我亦不記但姓薛者即與之錫懼退
索在銓姓薛者六十餘人悉留注官錫文瓘之兄子也
初契丹將李楷固善用䌈索及騎射舞槊毎陷陳如鶻
入烏羣所向披靡黃麞之戰張𤣥遇麻仁節皆爲所䌈
又有駱務整者亦爲契丹將屢敗唐兵及孫萬榮死二
人來降有司責其後至奏請族之狄仁傑曰楷固等並
驍勇絶倫能盡力於所事必能盡力於我若撫之以徳
皆爲我用矣奏請赦之所親皆止之仁傑曰茍利於國
豈爲身謀太后用其言赦之又請與之官太后以楷固
爲左玉鈐衛將軍務整爲右武威衛將軍使將兵擊契
丹餘黨悉平之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