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五十五
資治通鑑 卷第五十五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
資治通鑑卷第五十五
��������������������
������������司馬 光奉 勑編集
漢紀四十七〈起閼逢執徐盡柔兆敦牂凡三年〉
孝桓皇帝中
延熹七年春二月丙戌邟鄉忠矦黃瓊薨將葬四方遠
近名士會者六七千人初瓊之教授於家徐穉從之咨
訪大義及瓊貴穉絶不復交至是穉往吊之進酹哀哭
而去人莫知者諸名士推問喪宰宰曰先時有一書生
來衣麤薄而哭之哀不記姓字衆曰必徐孺子也於是
選能言者陳留茅容輕騎追之及於塗容爲沽酒市肉
穉爲飲食容問國家之事穉不答更問稼穡之事穉乃
答之容還以語諸人或曰孔子云可與言而不與言失
人然則孺子其失人乎太原郭泰曰不然孺子之爲人
清潔髙亷飢不可得食寒不可得衣而爲季偉飲酒食
肉此爲已知季偉之賢故也所以不答國事者是其智
可及其愚不可及也泰愽學善談論初游雒陽時人莫
識陳留苻融一見嗟異因以介於河南尹李膺膺與相
見曰吾見士多矣未有如郭林宗者也其聦識通朗髙
雅密愽今之華夏鮮見其儔遂與爲友於是名震京師
後歸鄉裡衣冠諸儒送至河上車數千兩膺唯與泰同
舟而濟衆賔望之以爲神仙焉泰性明知人好奬訓士
類周遊郡國茅容年四十餘耕於野與等輩避雨樹下
衆皆夷踞相對容獨危坐愈恭泰見而異之因請寓宿
旦日容殺雞爲饌泰謂爲已設容分半食母餘半庋置
自以草蔬與客同飯泰曰卿賢哉逺矣郭林宗猶減三
牲之具以供賔旅而卿如此乃我友也起對之揖勸令
從學卒爲盛德鉅鹿孟敏客居太原荷甑墯地不顧而
去泰見而問其意對曰甑已破矣視之何益泰以爲有
分決與之言知其徳性因勸令遊學遂知名當丗陳留
申屠蟠家貧傭爲工鄢陵庾乘少給事縣廷爲門士
泰見而竒之其後皆爲名士自餘或出於屠沽卒伍因
泰奬進成名者甚衆陳國童子魏昭請於泰曰經師易
遇人師難遭願在左右供給灑掃泰許之泰嘗不佳命
昭作粥粥成進泰泰呵之曰爲長者作粥不加意敬使
不可食以杯擲地昭更爲粥重進泰復呵之如此者三
昭姿容無變泰乃曰吾始見子之面而今而後知卿心
耳遂友而善之陳留左原爲郡學生犯灋見斥泰遇諸
路爲設酒餚以慰之謂曰昔顔涿聚梁甫之巨盜段干
木晉國之大駔卒爲齊之忠臣魏之名賢蘧瑗顔囘尚
不能無過況其餘乎慎勿恚恨責躬而已原納其言而
去或有譏泰不絶惡人者泰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
也原後忽更懷忿結客欲報諸生其日泰在學原愧負
前言因遂罷去後事露衆人咸謝服焉或問范滂日郭
林宗何如人滂曰隱不違親貞不絶俗天子不得臣諸
侯不得友吾不知其它泰嘗舉有道不就同郡宋沖素
服其德以爲自漢元以來未見其匹嘗勸之仕泰曰吾
夜觀乾象晝察人事天之所廢不可支也吾將優游卒
歲而已然猶周旋京師誨誘不息徐穉以書戒之曰夫
大木將顛非一繩所維何爲棲棲不遑寧處泰感寤曰
謹拜斯言以爲師表濟隂黃允以雋才知名泰見而謂
曰卿髙才絶人足成偉器年過四十名聲著矣然至於
此際當深自匡持不然將失之矣後司徒袁隗欲爲從
女求姻見允歎曰得壻如是足矣允聞而黜遣其妻妻
請大㑹宗親爲別因於衆中攘袂數允隱慝十五事而
去允以此廢於時初允與漢中晉文經並恃其才智曜
名逺近徵辟不就託言療病京師不通賔客公卿大夫
遣門生旦暮問疾郎吏雜坐其門猶不得見三公所辟
召者輙以詢訪之隨所臧否以爲與奪符融謂李膺曰
二子行業無聞以豪桀自置遂使公卿問疾王臣坐門
融恐其小道破義空譽違實特宜察焉膺然之二人自
是名論漸衰賔徒稍省旬日之閒慙歎逃去後並以罪
廢棄陳留仇香至行純嘿鄉黨無知者年四十爲蒲亭
長民有陳元獨與母居母詣香告元不孝香驚曰吾近
日過元舍廬落整頓耕耘以時此非惡人當是教化未
至耳母守寡養孤苦身投老祭何以一旦之忿棄厯年
之勤乎且母養人遺孤不能成濟若死者有知百歲之
後當何以見亡者母涕泣而起香乃親到元家爲陳人
倫孝行譬以禍福之言元感悟卒爲孝子考城令河內
王奐署香主簿謂之曰聞在蒲亭陳元不罸而化之得
無少鷹鸇之志邪香曰以爲鷹鸇不若鸞鳯故不爲也
奐曰枳棘之林非鸞鳯所集百里非大賢之路乃以一
月奉資香使入太學郭泰符融齎刺謁之因留宿明旦
泰起下牀拜之曰君泰之師非泰之友也香學畢歸鄉
里雖在宴居必正衣服妻子事之若嚴君妻子有過免
冠自責妻子庭謝思過香冠妻子乃敢升堂終不見其
喜怒聲色之異不應徵辟卒於家 三月癸亥隕石於
鄠 夏五月己丑京師雨雹 荊州刺史度尚募諸蠻
夷擊艾縣賊大破之降者數萬人桂陽宿賊卜陽潘鴻
等逃入深山尚窮追數百里破其三屯多獲珍寶陽鴻
黨衆猶盛尚欲擊之而士卒驕富莫有鬭志尚計緩之
則不戰逼之必逃亡乃宣言卜陽潘鴻作賊十年習於
攻守今兵寡少未易可進當須諸郡所發悉至乃併力
攻之申令軍中恣聴射獵兵士喜恱大小皆出尚乃密
使所親客潛焚其營珍積皆盡獵者來還莫不泣涕尚
人人慰勞深自咎責因曰卜陽等財寳足富數丗諸卿
但不併力耳所亡少少何足介意衆咸憤踴尚敇令秣
馬蓐食明旦徑赴賊屯陽鴻等自以深固不復設備吏
士乘鋭遂破平之尚出兵三年羣冦悉定封右鄉矦
冬十月壬寅帝南巡庚申幸章陵戊辰幸雲夢臨漢水
還幸新野時公卿貴戚車騎萬計徵求費役不可勝極
䕶駕從事桂陽胡騰上言天子無外乘輿所幸即爲京
師臣請以荊州刺史比司𨽻校尉臣自同都官從事帝
從之自是肅然莫敢妄干擾郡縣帝在南陽左右並通
姦利詔書多除人爲郎太尉楊秉上疏曰太微積星名
爲郎位入奉宿衛出牧百姓宜割不忍之恩以斷求欲
之路於是詔除乃止䕶羌校尉段熲擊當煎羌破之
十二月辛丑車駕還宮 中常侍汝陽矦唐衡武原矦
徐璜皆卒 初侍中冦榮恂之曾孫也性矜潔少所與
以此爲權寵所疾榮從兄子尚帝妺益陽長公主帝又
納其從孫女於後宮左右益忌之遂共陷以罪與宗族
免歸故郡吏承望風㫖持之浸急榮恐不免詣闕自訟
未至刺史張敬追劾榮以擅去邊有詔捕之榮逃竄數
年㑹赦不得除積窮困乃自亡命中上書曰陛下統天
理物作民父母自生齒以上咸蒙德澤而臣兄弟獨以
無辜爲專權之臣所見批扺青蠅之人所共構㑹令陛
下忽慈母之仁發投杼之怒殘諂之吏張設機網並驅
爭先若赴仇敵罸及死沒髠剔墳墓欲使嚴朝必加濫
罰是以不敢觸突天威而自竄山林以俟陛下發神聖
之聴啟獨覩之明救可濟之人援沒溺之命不意滯怒
不爲春夏息淹恚不爲歲時怠遂馳使郵驛布告逺近
嚴文尅剝痛於霜雪逐臣者窮人途追臣者極車軌雖
楚購伍員漢求季布無以過也臣遇罰以來三赦再贖
無驗之罪足以蠲除而陛下疾臣愈深有司咎臣甫力
止則見埽滅行則爲亡虜茍生則爲窮人極死則爲寃
鬼天廣而無以自覆地厚而無以自載蹈陸土而有沈
淪之憂逺巖墻而有鎮壓之患如臣犯元惡大憝足以
陳原野備刀鋸陛下當班布臣之所坐以解衆論之疑
臣思入國門坐於肺石之上使三槐九棘平臣之罪而
閶闔九重陷穽步設舉趾觸罘罝動行絓羅網無緣至
萬乘之前永無見信之期悲夫久生亦復何聊葢忠臣
殺身以解君怒孝子殞命以寧親怨故大舜不避塗廩
浚井之難申生不辭姬氏讒邪之謗臣敢忘斯義不自
斃以解明朝之忿哉乞以身塞責願陛下匄兄弟死命
使臣一門頗有遺類以崇陛下寛饒之惠先死陳情臨
章泣血帝省章愈怒遂誅榮冦氏由是衰廢
八年春正月帝遣中常侍左悺之苦縣祠老子 勃海
王悝素行險僻多僭傲不灋北軍中候陳留史弼上封
事曰臣聞帝王之於親戚愛雖隆必示之以威體雖貴
必禁之以度如是和睦之道興骨肉之恩遂矣竊聞勃
海王悝外聚剽輕不逞之徒內荒酒樂出入無常所與
羣居皆家之棄子朝之斥臣必有羊勝伍被之變州司
不敢彈糾傅相不能匡輔陛下隆於友於不忍遏絶恐
遂滋蔓爲害彌大乞露臣奏宣示百僚平處其灋灋決
罪定乃下不忍之詔臣下固執然後少有所許如是則
聖朝無傷親之譏勃海有享國之慶不然懼大獄將興
矣上不聽悝果謀爲不道有司請廢之詔貶爲癭陶王
食一縣 丙申晦日有食之詔公卿校尉舉賢良方正
千秋萬歲殿火 中常侍矦覽兄參爲益州刺史殘
暴貪婪累臧億計太尉楊秉奏檻車徵參參於道自殺
閱其車重三百餘兩皆金銀錦帛秉因奏曰臣案舊典
宦官本在給使省闥司昏守夜而今猥受過寵執政操
權附㑹者因公襃舉違忤者求事中傷居灋王公富擬
國家飲食極肴膳僕妾盈紈素中常侍矦覽弟參貪殘
無惡自取禍滅覽顧知釁重必有自疑之意臣愚以爲
不宜復見親近昔懿公刑邴𨞕之父奪閻職之妻而使
二人參乘卒有竹中之難覽宜急屏斥投畀有虎若斯
之人非恩所宥請免官送歸本郡書奏尚書召對秉掾
屬詰之曰設官分職各有司存三公統外御史察內今
越奏近官經典漢制何所依據其開公具對秉使對曰
春秋傳曰除君之惡唯力是視鄧通懈慢申屠嘉召通
詰責文帝從而請之漢丗故事三公之職無所不統尚
書不能詰帝不得已竟免覽官司𨽻校尉韓縯因奏左
悺罪惡及其兄太僕南鄉矦稱請託州郡聚斂爲姦賔
客放縱侵犯吏民悺稱皆自殺縯又奏中常侍具瑗兄
沛相恭臧罪徵詣廷尉瑗詣獄謝上還東武侯印綬詔
貶爲都鄉侯超及璜衡襲封者並降爲鄉侯子弟分封
者悉奪爵土劉普等貶爲闗內矦尹勲等亦皆奪爵
帝多內寵宮女至五六千人及驅役從使復兼倍於此
而鄧後恃尊驕忌與帝所幸郭貴人更相譖訴癸亥廢
皇后鄧氏送暴室以憂死河南尹鄧萬丗虎賁中郎將
鄧會皆下獄誅 護羌校尉叚熲擊䍐姐羌破之 三
月辛巳赦天下 宛陵大姓羊元羣罷北海郡臧汙狼
藉郡舍溷軒有竒巧亦載之以歸河南尹李膺表按其
罪元羣行賂宦官膺竟反坐單超弟遷爲山陽太守以
罪繫獄廷尉馮緄考致其死中官相黨共飛章誣緄以
罪中常侍蘇康管霸固天下良田美業州郡不敢詰大
司農劉祐移書所在依科品沒入之帝大怒與膺緄俱
輸作左校 夏四月甲寅安陵園寑火 丁巳詔壞郡
國諸淫祀特留雒陽王渙密縣卓茂二祠 五月丙戌
太尉楊秉薨秉爲人清白寡慾嘗稱我有三不惑酒色
財也秉旣沒所舉賢良廣陵劉瑜乃至京師上書言中
官不當比肩裂土競立𦙍嗣繼體傳爵又嬖女充積冗
食空宮傷生費國又第舍增多窮極竒巧掘山攻石促
以嚴刑州郡官府各自考事姦情賕賂皆爲吏餌民愁
鬱結起入賊黨官輙興兵誅討其罪貧困之民或有賣
其首級以要酬賞父兄相代殘身妻孥相視分裂又陛
下好微行近習之家私幸宦者之舍賔客市買熏灼道
路因此暴縱無所不容惟陛下開廣諫道博觀前古逺
佞邪之人放鄭衛之聲則政致和平德感祥風矣詔特
召瑜問災咎之徵執政者欲令瑜依違其辭乃更策以
它事瑜復悉心對八千餘言有切於前拜爲議郎 荊
州兵朱蓋等叛與桂陽賊胡蘭等復攻桂陽太守任𦙍
棄城走賊衆遂至數萬轉攻零陵太守下邳陳球固守
拒之零陵下溼編木爲城郡中惶恐掾史白球遣家避
難球怒曰太守分國虎符受任一邦豈顧妻孥而沮國
威乎復言者斬乃大木爲弓羽矛爲矢引機發之多
所殺傷賊激流灌城球輒於內因地埶反決水淹賊相
拒十餘日不能下時度尚徵還京師詔以尚爲中郎將
率步騎二萬餘人救球發諸郡兵並埶討擊大破之斬
蘭等首三千餘級復以尚爲荊州刺史蒼梧太守張敘
爲賊所執及任𦙍皆徵棄市胡蘭餘黨南走蒼梧交趾
刺史張磐擊破之賊復還入荊州界度尚懼爲已負乃
偽上言蒼梧賊入荊州界於是徵磐下廷尉辭狀未正
會赦見原磐不肯出獄方更牢持械節獄吏謂磐曰天
恩曠然而君不出可乎磐曰磐備位方伯爲尚所枉受
罪牢獄夫事有虛實灋有是非磐實不辜赦無所除如
忍以茍免永受侵辱之恥生爲惡吏死爲敝鬼乞傳尚
詣廷尉面對曲直足明真偽尚不徵者磐埋骨牢檻終
不虛出望塵受枉廷尉以其狀上詔書徵尚到廷尉辭
窮受罪以先有功得原 閏月甲午南宮朔平署火
段熲擊破西羌進兵窮追展轉山谷間自春及秋無日
不戰虜遂敗散凡斬首二萬三千級獲生口數萬人降
者萬餘落封熲都鄉矦 秋七月以太中大夫陳蕃爲
太尉蕃讓於太常胡廣議郎王暢㢮刑徒李膺帝不許
暢龔之子也嘗爲南陽太守疾其多貴戚豪族下車奮
厲威猛大姓有犯或使吏發屋伐樹堙井夷竈功曹張
敞奏記諫曰文翁召父卓茂之徒皆以溫厚爲政流聞
後丗發屋伐樹將爲嚴烈雖欲懲惡難以聞逺郡爲舊
都矦甸之國園廟出於章陵三後生自新野自中興以
來功臣將相繼丗而隆愚以爲懇懇用刑不如行恩孳
孳求姦未若禮賢舜舉臯陶不仁者逺化人在德不在
用刑暢深納其言更崇寛政教化大行 八月戊辰初
令郡國有田者𠭇斂稅錢 九月丁未京師地震 冬
十月司空周景免以太常劉茂爲司空茂愷之子也
郎中竇武融之𤣥孫也有女爲貴人采女田聖有寵於
帝帝將立之爲後司𨽻校尉應奉上書曰母后之重興
廢所因漢立飛燕𦙍嗣泯絶宜思闗雎之所求逺五禁
之所忌太尉陳蕃亦以田氏卑微竇族良家爭之甚固
帝不得已辛巳立竇貴人爲皇后拜武爲特進城門校
尉封槐里侯 十一月壬子黃門北寺火 陳蕃數言
李膺馮緄劉祐之枉請加原宥升之爵任言及反覆誠
辭懇切以至流涕帝不聽應奉上疏曰夫忠賢武將國
之心膂竊見左校弛刑徒馮緄劉祐李膺等誅舉邪臣
肆之以灋陛下旣不聽察而猥受譖訴遂令忠臣同愆
元惡自春迄冬不蒙降恕遐邇觀聽爲之歎息夫立政
之要記功忘失是以武帝捨安國於徒中宣帝徵張敞
於亡命緄前討蠻荊均吉甫之功祐數臨督司有不吐
茹之節膺著威幽并遺愛度遼今三垂蠢動王旅未振
乞原膺等以備不虞書奏乃悉免其刑久之李膺復拜
司𨽻校尉時小黃門張讓弟朔爲野王令貪殘無道畏
膺威嚴逃還京師匿於兄家合柱中膺知其狀率吏卒
破柱取朔付雒陽獄受辭畢即殺之讓訴寃於帝帝召
膺詰以不先請便加誅之意對曰昔仲尼爲魯司寇七
日而誅少正卯今臣到官已積一旬私懼以稽留爲愆
不意獲速疾之罪誠自知釁責死不旋踵特乞留五日
尅殄元惡退就鼎鑊始生之願也帝無復言顧謂讓曰
此汝弟之罪司𨽻何愆乃遣出自此諸黃門常侍皆鞠
躬屛氣休沐不敢出宮省帝怪問其故並叩頭泣曰畏
李校尉時朝廷日亂綱紀頽弛而膺獨持風裁以聲名
自髙士有被其容接者名爲登龍門雲 徵東海相劉
寛爲尚書令寛﨑之子也歴典三郡溫仁多恕雖在倉
卒未嘗疾言遽色吏民有過但用蒲鞭罰之示辱而已
終不加苦每見父老慰以農里之言少年勉以孝悌之
訓人皆悅而化之
九年春正月辛卯朔日有食之詔公卿郡國舉至孝太
常趙典所舉荀爽對策曰昔者聖人建天地之中而謂
之禮衆禮之中昏禮爲首陽性純而能施隂體順而能
化以禮濟樂節宣其氣故能豐子孫之祥致老夀之福
及三代之季淫而無節陽竭於上隂隔於下故周公之
戒曰時亦罔或克壽傳曰𢧵趾適屨孰雲其愚何與斯
人追欲喪軀誠可痛也臣竊聞後宮采女五六千人從
官侍使復在其外空賦不辜之民以供無用之女百姓
窮困於外隂陽隔塞於內故感動和氣災異屢臻臣愚
以爲諸未幸御者一皆遣出使成妃合此誠國家之大
福也詔拜郎中 司𨽻豫州饑死者什四五至有滅戶
者 詔徵張奐爲大司農復以皇甫規代爲度遼將軍
規自以連在大位欲求退避數上病不見聽㑹友人喪
至規越界迎之因令客密告并州刺史胡芳言規擅逺
軍營當急舉奏芳曰威明欲避第仕塗故激發我耳吾
當爲朝廷愛才何能申此子計邪遂無所問 夏四月
濟隂東郡濟北平原河水清 司徒許栩免五月以太
常胡廣爲司徒 庚午上親祠老子於濯龍宮以文罽
爲壇飾淳金釦器設華葢之坐用郊天樂 鮮卑聞張
奐去招結南匈奴及烏桓同叛六月南匈奴烏桓鮮卑
數道入塞冦掠縁邊九郡秋七月鮮卑復入塞誘引東
羌與共盟詛於是上郡沈氐安定先零諸種共冦武威
張掖縁邊大被其毒詔復以張奐爲䕶匈奴中郎將以
九卿秩督幽并涼三州及度遼烏桓二營兼察刺史二
千石能否 初帝爲蠡吾矦受學於甘陵周福及即位
擢福爲尚書時同郡河南尹房植有名當朝鄉人爲之
謡曰天下規矩房伯武因師獲印周仲進二家賔客互
相譏揣遂各樹朋徒漸成尤隙由是甘陵有南北部黨
人之議自此始矣汝南太守宗資以范滂爲功曹南陽
太守成瑨以岑晊爲功曹皆委心聽任使之褒善糾違
肅清朝府滂尤剛勁疾惡如讎滂甥李頌素無行中常
侍唐衡以屬資資用爲吏滂寑而不召資遷怒捶書佐
朱零零仰曰范滂清裁今日寧受笞而死滂不可違資
乃止郡中中人以下莫不怨之於是二郡爲謡曰汝南
太守范孟博南陽宗資主畫諾南陽太守岑公孝𢎞農
成瑨但坐嘯太學諸生三萬餘人郭泰及潁川賈彪爲
其冠與李膺陳蕃王暢更相褒重學中語曰天下模楷
李元禮不畏強禦陳仲舉天下俊秀王叔茂於是中外
承風競以臧否相尚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貶議屣履
到門宛有富賈張汎者與後宮有親又善雕鏤玩好之
物頗以賂遺中官以此得顯位用埶縱橫岑晊與賊曹
史張牧勸成瑨收捕汎等旣而遇赦瑨竟誅之並收其
宗族賔客殺二百餘人後乃奏聞小黃門晉陽趙津貪
橫放恣爲一縣巨患太原太守平原劉瓆使郡吏王允
討捕亦於赦後殺之於是中常侍侯覽使張汎妻上書
訟寃宦官因縁譛訴瑨瓆帝大怒徵瑨瓆皆下獄有司
承㫖奏瑨瓆罪當棄市山陽太守翟超以郡人張儉爲
東都督郵侯覽家在防東殘暴百姓覽喪母還家大起
塋冡儉舉奏覽罪而覽伺候遮𢧵章竟不上儉遂破覽
冢宅藉沒資財具奏其狀復不得御徐璜兄子宣爲下
邳令𭧂虐尤甚嘗求故汝南太守李暠女不能得遂將
吏卒至暠家載其女歸戲射殺之東海相汝南黃浮聞
之收宣家屬無少長悉考之掾史以下固爭浮曰徐宣
國賊今日殺之明日坐死足以瞑目矣即案宣罪棄市
暴其屍於是宦官訴寃於帝帝大怒超浮並坐髠鉗輸
作右校太尉陳蕃司空劉茂共諫請瑨瓆超浮等罪帝
不悅有司劾奏之茂不敢復言蕃乃獨上疏曰今冦賊
在外四支之疾內政不理心腹之患臣寢不能寐食不
能飽實憂左右日親忠言日疎內患漸積外難方深陛
下超從列侯繼承天位小家畜産百萬之資子孫尚恥
愧失其先業況乃産兼天下受之先帝而欲懈怠以自
輕忽乎誠不愛已不當念先帝得之勤苦邪前梁氏五
侯毒徧海內天啟聖意收而戮之天下之議冀當小平
明鑑未逺覆車如昨而近習之權復相扇結小黃門趙
津大猾張汎等肆行貪虐姦媚左右前太原太守劉瓆
南陽太守成瑨糾而戮之雖言赦後不當誅殺原其誠
心在乎去惡至於陛下有何悁悁而小人道長營惑聖
聽遂使天威爲之發怒必加刑讁已爲過甚況乃重罸
令伏歐刀乎又前山陽太守翟超東海相黃浮奉公不
橈疾惡如讎超沒侯覽財物浮誅徐宣之罪並蒙刑坐
不逢赦恕覽之從橫沒財已幸宣犯釁過死有餘辜昔
丞相申屠嘉召責鄧通雒陽令董宣折辱公主而文帝
從而請之光武加以重賞未聞二臣有專命之誅而今
左右羣豎惡傷黨類妄相交構致此刑譴聞臣是言當
復嗁訴陛下深宜割塞近習與政之源引納尚書朝省
之士簡練清髙斥黜佞邪如是天和於上地洽於下休
禎符瑞豈逺乎哉帝不納宦官由此疾蕃彌甚選舉奏
議輒以中詔譴郤長史巳下多至抵罪猶以蕃名臣不
敢加害平原襄楷詣闕上疏曰臣聞皇天不言以文象
設教臣竊見太微天廷五帝之坐而金火罰星光其
中於占天子凶又俱入房心灋無繼嗣前年冬大寒殺
鳥獸害魚鼈城傍竹柏之葉有傷枯者臣聞於師曰柏
傷竹枯不出二年天子當之今自春夏以來連有霜雹
及大雨靁電臣作威作福刑罰急刻之所感也太原太
守劉瓆南陽太守成瑨志除姦邪其所誅翦皆合人望
而陛下受閹豎之譖乃逺加考逮三公上書乞哀瓆等
不見採察而嚴被譴讓憂國之任將遂杜口矣臣聞殺
無罪誅賢者禍及三丗自陛下即位以來頻行誅罸梁
寇孫鄧並見族滅其從坐者又非其數李雲上書明主
所不當諱杜衆乞死諒以感悟聖朝曽無赦宥而並被
殘戮天下之人咸知其寃漢興以來未有拒諫誅賢用
刑太深如今者也昔文王一妻誕致十子今宮女數千
未聞慶育宜脩德省刑以廣螽斯之祚案春秋以來及
古帝王未有河清臣以爲河者諸侯位也清者屬陽濁
者屬隂河當濁而反清者隂欲爲陽諸侯欲爲帝也京
房易傳曰河水清天下平今天垂異地吐妖人癘疫三
者並時而有河清猶春秋麟不當見而見孔子書之以
爲異也願賜清間極盡所言書奏不省十餘日復上書
曰臣聞殷紂好色妲已是出葉公好龍真龍游廷今黃
門常侍天刑之人陛下愛待兼倍常寵係嗣未兆豈不
爲此又聞宮中立黃老浮屠之祠此道清虛貴尚無爲
好生惡殺省慾去奢今陛下耆欲不去殺罸過理旣乖
其道豈獲其祚哉浮屠不三宿桑下不欲久生恩愛精
之至也其守一如此乃能成道今陛下淫女𧰟婦極天
下之麗甘肥飲美單天下之味奈何欲如黃老乎書上
即召入詔尚書問狀楷言古者本無宦臣武帝末數游
後宮始置之耳尚書承㫖奏楷不正辭理而違背經蓻
假借星宿造合私意誣上罔事請下司𨽻正楷罪灋收
送雒陽獄帝以楷言雖激切然皆天文恆象之數故不
誅猶司寇論刑自永平以來臣民雖有習浮屠術者而
天子未之好至帝始篤好之常躬自禱祠由是其灋浸
盛故楷言及之符節令汝南蔡衍議郎劉瑜表救成瑨
劉瓆言甚切厲亦坐免官瑨瓆竟死獄中瑨瓆素剛直
有經術知名當時故天下惜之岑晊張牧逃竄獲免晊
之亡也親友競匿之賈彪獨閉門不納時人望之彪曰
傳言相時而動無累後人公孝以要君致釁自遺其咎
至已不能奮戈相待反可容隱之乎於是咸服其裁正
彪嘗爲新息長小民困貧多不養子彪嚴爲其制與殺
人同罪城南有盜刼害人者北有婦人殺子者彪出案
驗掾吏欲引南彪怒曰賊寇害人此則常理母子相殘
逆天違道遂驅車北行案致其罪城南賊聞之亦面縛
自首數年閒人養子者以千數曰此賈父所生也皆名
之爲賈 河內張成善風角推占當赦教子殺人司𨽻
李膺督促收捕旣而逢宥獲免膺愈懷憤疾竟案殺之
成素以方𠆸交通宦官帝亦頗訊其占宦官教成弟子
牢脩上書告膺等養太學游士交結諸郡生徒更相驅
馳共爲部黨誹訕朝廷疑亂風俗於是天子震怒班下
郡國逮捕黨人布告天下使同忿疾案經三府太尉陳
蕃卻之曰今所案者皆海內人譽憂國忠公之臣此等
猶將十丗宥也豈有罪名不章而致收掠者乎不肯平
署帝愈怒遂下膺等於黃門北寺獄其辭所連及太僕
潁川杜密御史中丞陳翔及陳寔范滂之徒二百餘人
或逃遁不獲皆懸金䐟募使者四出相望陳寔曰吾不
就獄衆無所恃乃自往請囚范滂至獄獄吏謂曰凡坐
繫者皆祭臯陶滂曰臯陶古之直臣知滂無罪將理之
於帝如其有罪祭之何益衆人由此亦止陳蕃復上書
極諫帝諱其言切託以蕃辟召非其人策免之時黨人
獄所染逮者皆天下名賢度遼將軍皇甫規自以西州
豪桀恥不得與乃自上言臣前薦故大司農張奐是附
黨也又臣昔論輸左校時太學生張鳯等上書訟臣是
爲黨人所附也臣宜坐之朝廷知而不問杜密素與李
膺名行相次時人謂之李杜故同時被繫密嘗爲北海
相行春到髙密見鄭𤣥爲鄉嗇夫知其異器即召署郡
職遂遣就學卒成大儒後密去官還家每謁守令多所
陳託同郡劉勝亦自蜀郡告歸鄉里閉門掃軌無所干
及太守王昱謂密曰劉季陵清髙士公卿多舉之者密
知昱以激已對曰劉勝位爲大夫見禮上賔而知善不
薦聞惡無言隱情惜已自同寒蟬此罪人也今志義力
行之賢而密達之違道失節之士而密糾之使明府賞
刑得中令問休不亦萬分之一乎昱慙服待之彌厚
九月以光祿勲周景爲太尉 司空劉茂免 冬十
二月以光祿勲汝南宣酆爲司空 以越騎校尉竇武
爲城門校尉武在位多辟名士清身疾惡禮賂不通妻
子衣食裁充足而已得兩宮賞賜悉散與太學諸生及
匄施貧民由是衆譽歸之 匈奴烏桓聞張奐至皆
相率還降凡二十萬口奐但誅其首惡餘皆慰納之唯
鮮卑出塞去朝廷患檀石槐不能制遣使持印綬封爲
王欲與和親檀石槐不肯受而冦抄滋甚自分其地爲
三部從右北平以東至遼東接夫餘濊貊二十餘邑爲
東部從右北平以西至上谷十餘邑爲中部從上谷以西
至敦煌烏孫二十餘邑爲西部各置大人領之
資治通鑑卷第五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