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八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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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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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卷第八十二

臣司馬 光 奉  勑編集

   晉紀四起屠維作噩盡著雍敦牂凡十年

    丗祖武皇帝下

太康十年夏四月太廟成乙巳祫𥙊大赦 慕容廆遣

使請降五月詔拜廆鮮卑都督廆謁見何龕以士大夫

禮巾衣詣門龕嚴兵以見之廆乃改服戎衣而入人問

其故廆曰主人不以禮待客客何爲哉龕聞之甚慙深

敬異之時鮮卑宇文氏段氏方彊數侵掠廆廆卑辭厚

幣以事之段國單于階以女妻廆生皝仁昭廆以遼東

僻逺徙居徒河之青山 冬十月復明堂及南郊五帝

位 十一月丙辰尚書令濟北成矦荀朂卒勗有才思

善伺人主意以是能固其寵久在中書專管機事及遷

尚書甚罔悵人有賀之者勗曰奪我鳳皇池諸君何賀

邪 帝極意聲色遂至成疾楊駿忌汝南王亮排出之

甲申以亮爲侍中大司馬假黃龯大都督督豫州諸軍

事鎮許昌徙南陽王柬爲秦王都督闗中諸軍事始平

王瑋爲楚王都督荊州諸軍事濮陽王允爲淮南王都

督揚江二州諸軍事並假節之國立皇子乂爲長沙王

頴爲成都王晏爲呉王熾爲豫章王演爲代王皇孫遹

爲廣陵王又封淮南王子迪爲漢王楚王子儀爲毗陵

王徙扶風王暢爲順陽王暢弟歆爲新野公暢駿之子

也琅邪王覲弟澹爲東武公繇爲東安公覲伷之子也

初帝以才人謝玖賜太子生皇孫遹宮中嘗夜失火帝

登樓望之遹年五嵗牽帝裾入闇中曰暮夜倉猝宜僃

非常不可令照見人主帝由是奇之甞對羣臣稱遹似

宣帝故天下咸歸仰之帝知太子不才然恃遹明慧故

無廢立之心復用王佑之謀以太子母弟柬瑋允分鎭

要害又恐楊氏之偪復以佑爲北軍中𠊱典禁兵帝爲

皇孫遹髙選僚佐以散騎常侍劉寔志行清素命爲廣

陵王傅寔以時俗喜進趣少亷譲甞著崇讓論欲令𥘉

除官通謝章者必推賢讓能乃得通之一官缺則擇爲

人所讓最多者用之以爲人情爭則欲毀已所不如譲

則競推於勝已故丗爭則優劣難分時讓則賢智顯出

當此時也能退身脩已則譲之者多矣雖欲守貧賤不

可得也馳騖進趨而欲人見譲猶卻行而求前也淮南

相劉頌上疏曰陛下以灋禁寛縱積之有素未可一旦

直繩御下此誠時宜也然至於矯丗救弊自宜漸就清

肅譬猶行舟雖不橫截迅流然當漸靡而往稍向所趨

然後得濟也自泰始以來將三十年凡諸事業不茂旣

徃以陛下明聖猶未反叔丗之敝以成始初之𨺚傳之

後丗不無慮乎使夫異時大業或有不安其憂責猶在

陛下也臣聞爲社稷計莫若封建親賢然宜審量事勢

使諸矦率義而動者其力足以維帶京邑若包藏禍心

者其埶不足獨以有爲其齊此甚難陛下宜與達古今

之士深共籌之周之諸矦有罪誅放其身而國祚不泯

漢之諸矦有罪或無子者國隨以亡今宜反漢之敝循

周之舊則下固而上安矣天下至大萬事至衆人君至

少同於天日是以聖王之化執要於已委務於下非憚

勞而好逸誠以政體宜然也夫居事始以別能否甚難

察也因成敗以分功罪甚易識也今陛下每精於造始

而略於考終此政功所以未善也人主誠能居易執要

考功罪於成敗之後則羣下無所逃其誅賞矣古者六

卿分職冡宰爲師秦漢已來九列執事丞相都緫今尚

書制斷諸卿奉成於古制爲太重可出衆事付外寺使

得專之尚書統領大綱若丞相之爲嵗終課功校簿賞

罰而已斯亦可矣今動皆受成於上上之所失不得復

以罪下歳終事功不建不知所責也夫細過謬妄人情

之所必有而悉糾以灋則朝野無立人矣近丗以來爲

監司者類大綱不振而微過必舉蓋由畏避豪彊而又

懼職事之曠則謹宻網以羅微罪使奏劾相接狀似盡

公而橈灋在其中矣是以聖王不善碎密之案必責凶

猾之奏則害政之姦自然禽矣夫創業之勲在於立教

定製使遺風繫人心餘烈匡幼弱後丗慿之雖昬猶明

雖愚若智乃足尚也至夫脩飾官署凡諸作役恆傷泰

過不患不舉此將來所不須於陛下而自能者也今勤

所不須以傷所慿竊以爲過矣帝皆不能用 詔以劉

淵爲匈奴北部都尉淵輕財好施傾心接物五部豪傑

幽冀名儒多往歸之 奚軻男女十萬口來降

   孝惠皇帝上之上

永熈元年春正月辛酉朔改元太熈 己巳以王渾爲

司徒 司空侍中尚書令衛瓘子宣尚繁昌公主宣嗜

酒多過失楊駿惡瓘欲逐之乃與黃門謀共毀宣勸武

帝奪公主瓘慙懼告老遜位詔進瓘位太保以公就第

 劇陽康子魏舒薨 三月甲子以右光祿大夫石鑒

爲司空 帝疾篤未有顧命勲舊之臣多已物故侍中

車騎將軍楊駿獨侍疾禁中大臣皆不得在左右駿因

輒以私意改易要近樹其心腹㑹帝小間見其新所用

者正色謂駿曰何得便爾時汝南王亮尚未發乃令中

書作詔以亮與駿同輔政又欲擇朝士有聞望者數人

佐之駿從中書借詔觀之得便藏去中書監華廙恐懼

自往索之終不與㑹帝復迷亂皇后奏以駿輔政帝頷

之夏四月辛丑皇后召華廙及中書令何劭口宣帝㫖

作詔以駿爲太尉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諸軍事侍中録

尚書事詔成後對廙劭以呈帝帝視而無言廙歆之孫

劭曽之子也遂趨汝南王亮赴鎭帝尋小閒問汝南王

來未左右言未至帝遂困篤己酉崩於含章殿帝宇量

弘厚明逹好謀容納直言未嘗失色於人太子即皇帝

位太赦改元尊皇后曰皇太后立妃賈氏爲皇后楊駿

入居太極殿梓宮將殯六宮出辭而駿不下殿以虎賁

百人自衛詔石鑒與中䕶軍張劭監作山陵汝南王亮

畏駿不敢臨䘮哭於大司馬門外出營城外表求過葬

而行或告亮欲舉兵討駿者駿大懼白太后令帝爲手

詔與石鑒張劭使帥陵兵討亮劭駿甥也即帥所領趨

鑒速發鑒以爲不然保持之亮問計於廷尉何朂朂曰

今朝野皆歸心於公公不討人而畏人討邪亮不敢發夜

馳赴許昌乃得免駿弟濟及甥河南尹李斌皆勸駿留亮

駿不從濟謂尚書左丞𫝊咸曰家兄若徴大司馬退身避

之門戶庶㡬可全咸曰宗室外戚相恃爲安但召大司

馬還共崇至公以輔政無爲避也濟又使侍中石崇見

駿言之駿不從五月辛未𦵏武帝於峻陽陵楊駿自知

素無羙望欲依魏明帝即位故事普進封爵以求媚於

衆左軍將軍傅祇與駿書曰未有帝王始崩臣下論功

者也駿不從祗嘏之子也丙子詔中外羣臣皆増位一

等預䘮事者増二等二千石已上皆封𨵿中矦復租調

一年散騎常侍石崇散騎侍郎何攀共上奏以爲帝正

位東宮二十餘年今承大業而班賞行爵優於泰始革

命之初及諸將平吳之功輕重不稱且大晉卜丗無窮

今之開制當垂於後若有爵必進則數丗之後莫非公

矦矣不從詔以太尉駿爲太傅大都督假黃龯録朝政

百官緫已以聽傅咸謂駿曰諒闇不行久矣今聖上謙

沖委政於公而天下不以爲善懼明公未易當也周公

大聖猶致流言況聖上春秋非成王之年乎竊謂山陵

旣畢明公當審思進退之宜茍有以察其忠𣢾言豈在

多駿不從咸數諫駿駿漸不平欲出咸爲郡守李斌曰

斥逐正人將失人望乃止楊濟遺咸書曰諺雲生子癡

了官事官事未易了也想慮破頭故具有白咸復書曰

衛公有言酒色殺人甚於作直坐酒色死人不爲悔而

逆畏以直致禍此由心不能正欲以茍且爲明哲耳自

古以直致禍者當由矯枉過正或不忠篤欲以亢厲爲

聲故致忿耳安有悾悾忠益而返見怨疾乎楊駿以賈

後險悍多權略忌之故以其甥段廣爲散騎常侍管機

密張劭爲中䕶軍典禁兵凡有詔命帝省訖入呈太后

然後行之駿爲政嚴碎專愎中外多惡之馮翊太守孫

楚謂駿曰公以外戚居伊霍之任當以至公誠信謙順

處之今宗室彊盛而公不與共參萬機內懷猜忌外樹

私昵禍至無日矣駿不從楚資之孫也弘訓少府蒯欽

駿之姑子也數以直言犯駿他人皆爲之懼欽曰楊文

長雖闇猶知人之無罪不可妄殺不過踈我我得疎乃

可以免不然與之俱族矣駿辟匈奴東部人王彰爲司

馬彰逃避不受其友新興張宣子怪而問之彰曰自古

一姓二後未有不敗況楊太傅昵近小人疎逺君子專

權自恣敗無日矣吾踰海出塞以避之猶恐及禍柰何

應其辟乎且武帝不惟社稷大計嗣子旣不克負荷受

遺者復非其人天下之亂可立待也 秋八月壬午立

廣陵王遹爲皇太子以中書監何劭爲太子太師衛尉

裴楷爲少師吏部尚書王戎爲太𫝊前太常張華爲少

傅衛將軍楊濟爲太保尚書和嶠爲少保拜太子母謝

氏爲淑媛賈后常置謝氏於別室不聽與太子相見初

和嶠嘗從容言於武帝曰皇太子有淳古之風而末丗

多僞恐不了陛下家事武帝黙然後與荀朂等同侍武

帝武帝曰太子近入朝差長進卿可俱詣之粗及丗事

旣還朂等並稱太子明識雅度誠如明詔嶠曰聖質如

初武帝不恱而起及帝即位嶠從太子遹入朝賈后使

帝問曰卿昔謂我不了家事今日定如何嶠曰臣昔事

先帝曽有斯言言之不效國之福也 冬十月辛酉以

石鑒爲太尉隴西王泰爲司空以劉淵爲建威將軍匈

奴五部大都督

元康元年春正月乙酉朔改元永平 初賈后之爲太

子妃也嘗以妬手殺數人又以㦸擲孕妾子隨刃墯武

帝大怒脩金墉城將廢之荀朂馮紞楊珧及充華趙粲

共營救之曰賈妃年少妬者婦人常情長自當差楊後

曰賈公閭有大勲於社稷妃親其女正復妬忌豈可遽

忘其先德邪妃由是得不廢后數誡厲妃妃不知後之

助已返以後爲構已於武帝更恨之及帝即位賈后不

肯以婦道事太后又欲干預政事而爲太傅駿所抑殿

中中郎渤海孟觀李肇皆駿所不禮也隂構(「冉」換為「冄」)駿雲將危

社稷黃門董猛素給事東宮爲寺人監賈后密使猛與

觀肇謀誅駿廢太后又使肇報汝南王亮使舉兵討駿

亮不可肇報都督荊州諸軍事楚王瑋瑋欣然許之乃

求入朝駿素憚瑋勇鋭欲召之而未敢因其求朝遂聽

之二月癸酉瑋及都督楊州諸軍事淮南王允來朝三

月辛卯孟觀李肇啟帝夜作詔誣駿謀反中外戒嚴遣

使奉詔廢駿以矦就第命東安公繇帥殿中四百人討

駿楚王瑋屯司馬門以淮南相劉頌爲三公尚書屯衛

殿中段廣跪言於帝曰楊駿孤公無子豈有反理願陛

下審之帝不荅時駿居曹爽故府在武庫南聞內有變

召衆官議之太傅主簿朱振說駿曰今內有變其趣可

知必是閹豎爲賈后設謀不利於公宜燒雲龍門以脅

之索造事者首開萬春門引東宮及外營兵擁皇太子

入宮取姦人殿內震懼必斬送之不然無以免難駿素

怯懦不決乃曰雲龍門魏明帝所造功費甚大柰何燒

之侍中𫝊祗白駿請與尚書武茂入宮觀察事埶因謂

羣僚曰宮中不宜空遂揖而下階衆皆走茂猶坐祗顧

曰君非天子臣邪今內外隔絶不知國家所在何得安

坐茂乃驚起駿黨左軍將軍劉豫陳兵在門遇右軍將

軍裴頠問太傅所在頠紿之曰向於西掖門遇公乗素

車從二人西出矣豫曰吾何之頠曰宜至廷尉豫從頠

言遂委而去尋詔頠代豫領左軍將軍屯萬春門頠秀

之子也皇太后題帛爲書射之城外曰救太傅者有賞

賈后因宣言太后同反尋而殿中兵出燒駿府又令弩

士於閣上臨駿府而射之駿兵皆不得出駿逃於馬廄

就殺之孟觀等遂收駿弟珧濟張劭李斌段廣劉豫武

茂及散騎常侍楊邈中書令蔣俊東夷校尉文鴦皆夷

三族死者數千人珧臨刑告東安公繇曰表在石函可

問張華衆謂宜依鍾毓例爲之申理繇不聽而賈氏族

黨趣使行刑珧號呌不已刑者以刀破其頭繇諸葛誕

之外孫也故忌文鴦誣以爲駿黨而誅之是夜誅賞皆

自繇出威振內外王戎謂繇曰大事之後宜深逺權埶

繇不從壬辰赦天下改元賈后矯詔使後軍將軍荀悝

送太后於永寧宮特全太后母髙都君龐氏之命聽就

太后居尋復諷羣公有司奏曰皇太后隂漸姦謀圖危

社稷飛箭繫書要募將士同惡相濟自絶於天魯矦絶

文姜春秋所許蓋奉祖宗任至公於天下陛下雖懷無已

之情臣下不敢奉詔詔曰此大事更詳之有司又奏宜

廢皇太后爲峻陽庶人中書監張華議皇太后非得罪

於先帝今黨其所親爲不母於聖丗宜依漢廢趙太

後爲孝成後故事貶皇太后之號還稱武皇后居異宮

以全始終之恩左僕射荀愷與太子少師下邳王晃等

議曰皇太后謀危社稷不可復配先帝宜貶尊號廢詣

金墉城於是有司奏請從晃等議廢太后爲庶人詔可

又奏楊駿造亂家屬應誅詔原其妻龎命以尉太后之

心今太后廢爲庶人請以龐付廷尉行刑詔不許有司

復固請乃從之龐臨刑太后抱持號呌截髪稽顙上表

詣賈后稱妾請全母命不見省董養遊太學升堂歎曰

朝廷建斯堂將以何爲乎每覽國家赦書謀反大逆皆

赦至於殺祖父母父母不赦者以爲王灋所不容故也

柰何公卿處議文飾禮典乃至此乎天人之理旣滅大

亂將作矣有司收駿官屬欲悉誅之侍中傅祗啟曰昔

魯芝爲曹爽司馬斬𨵿赴爽宣帝用爲青州刺史駿之

僚佐不可悉加罪詔赦之壬寅徴汝南王亮爲太宰興

太保衛瓘皆録尚書事輔政以秦王柬爲大將軍東平

王楙爲撫軍大將軍楚王瑋爲衛將軍領北軍中候下

邳王晃爲尚書令東安公繇爲尚書左僕射進爵爲王

楙望之子也封董猛爲武安矦三兄皆爲亭矦亮欲取

悅衆心論誅楊駿之功督將矦者千八十一人御史中

丞傅咸遺亮書曰今封賞熏赫震動天地自古以來未

之有也無功而獲厚賞則人莫不樂國之有禍是禍原

無窮也凡作此者由東安公人謂殿下旣至當有以正

之正之以道衆亦何怒衆之所怒者在於不平耳而今

皆更倍論莫不失望亮頗專權埶咸復諫曰楊駿有震

主之威委任親戚此天下所以諠譁今之處重宜反此

失靜黙頥神有大得失乃維持之自非大事一皆抑遣

比過尊門冠蓋車馬填塞街衢此之翕習旣宜弭息又

夏矦長容無功而暴擢爲少府論者謂長容公之姻家

故至於此流聞四方非所以爲益也亮皆不從賈后族

兄車騎司馬模從舅右衛將軍郭彰女弟之子賈謐與

楚王瑋東安王繇並預國政賈后暴戾日甚繇宻謀廢

後賈氏憚之繇兄東武公澹素惡繇屢譛之於太宰亮

曰繇專行誅賞欲擅朝政庚戍詔免繇官又坐有悖言

廢徙帶方於是賈謐郭彰權埶愈盛賔客盈門謐雖驕

奢而好學喜延士大夫郭彰石崇陸機機弟雲和郁及

滎陽潘岳清河崔基勃海歐陽建蘭陵繆徴京兆杜斌

摰虞琅邪諸葛詮弘農王粹襄城杜育南陽鄒捷齊國

左思沛國劉瓌周恢安平牽秀潁川陳眕髙陽許猛彭

城劉訥中山劉輿輿弟琨皆附於謐號曰二十四友郁

嶠之弟也崇與岳尤謟事謐每𠊱謐及廣城君郭槐出

皆降車路左望塵而拜 太宰亮太保瓘以楚王瑋剛

愎好殺惡之欲奪其兵權以臨海矦裴楷代瑋爲北軍

中𠊱瑋怒楷聞之不敢拜亮復與瓘謀遣瑋與諸王之

國瑋益忿怨瑋長史公孫宏舎人岐盛皆有寵於瑋勸

瑋自昵於賈后後留瑋領太子少傅盛素善於楊駿衛

瓘惡其反覆將收之盛乃與宏謀因積弩將軍李肈矯

稱瑋命譛亮瓘於賈后雲將謀廢立後素怨瓘且患二

公執政已不得專恣夏六月後使帝作手詔賜瑋曰太

宰太保欲爲伊霍之事王宜宣詔令淮南長沙成都王

屯諸宮門免亮及瓘官夜使黃門齎以授瑋瑋欲覆奏

黃門曰事恐漏𣳘非宻詔本意也瑋亦欲因此復私怨

遂勒本軍復矯詔召三十六軍告以二公潛圖不軌吾

今受詔都督中外諸軍諸在直衛者皆嚴加警僃其在

外營便相帥徑詣行府助順討逆又矯詔亮瓘官屬一

無所問皆罷遣之若不奉詔便軍灋從事遣公孫宏李

肈以兵圍亮府侍中清河王遐收瓘亮帳下督李龍白

外有變請拒之亮不聽俄而兵登牆大呼亮驚曰吾無

貳心何故至此詔書其可見乎宏等不許趣兵攻之長

史劉準謂亮曰觀此必是姦謀府中俊乂如林猶可力

戰又不聽遂爲肇所執歎曰我之赤心可破示天下也

與丗子矩俱死衛瓘左右亦疑遐矯詔請拒之須自表

得報就戮未晩瓘不聽初瓘爲司空帳下督榮晦有罪

斥遣之至是晦從遐收瓘輒殺瓘及子孫共九人遐不

能禁歧盛説瑋宜因兵埶遂誅賈郭以正王室安天下

瑋猶豫未決㑹天明太子少𫝊張華使董猛說賈后曰

楚王旣誅二公則天下威權盡歸之矣人主何以自安

宜以瑋專殺之罪誅之賈后亦欲因此除瑋深然之是

時內外擾亂朝廷恟懼不知所出張華白帝遣殿中將

軍王宮齎騶虞幡出麾衆曰楚王矯詔勿聽也衆皆釋

仗而走瑋左右無復一人窘迫不知所爲遂執之下廷

尉乙丑斬之瑋出懷中青紙詔流涕以示監刑尚書劉

頌曰幸託體先帝而受枉乃如此乎公孫宏歧盛並夷

三族瑋之起兵也隴西王泰嚴兵將助瑋祭酒丁綏諫

曰公爲宰相不可輕動且夜中倉猝宜遣人參審定問

泰乃止衛瓘女與國臣書曰先公名謚未顯每怪一國

蔑然無言春秋之失其咎安在於是太保主簿劉繇等

執黃幡撾登聞鼓上言曰𥘉矯詔者至公即奉送章綬

單車從命如矯詔之文唯免公官而故給使榮晦輒收

公父子及孫一時斬戮乞驗盡情僞加以明刑乃詔族

誅榮晦追復亮爵位謚曰文成封瓘蘭陵郡公謚曰成

於是賈后專朝委任親黨以賈模爲散騎常侍加侍中

賈謐與後謀以張華庶姓無逼上之嫌而儒雅有籌略

爲衆望所依欲委以朝政疑未決以問裴頠頠賛成之

乃以華爲侍中中書監頠爲侍中又以安南將軍裴楷

爲中書令加侍中與右僕射王戎並管機要華盡忠帝

室彌縫遺闕賈后雖凶險猶知敬重華賈模與華頠同

心輔政故數年之閒雖闇主在上而朝野安靜華等之

功也 秋七月分荊揚十郡爲江州 八月辛未立隴

西王泰丗子越爲東海王 九月甲午秦獻王柬薨

辛丑徴征西大將軍梁王肜爲衞將軍録尚書事

二年春二月己酉故楊太后卒於金墉城是時太后尚

有侍御十餘人賈后悉奪之絶膳八日而卒賈后恐太

後有靈或訴𡨚於先帝乃覆而殯之仍施諸厭劾符書

藥物等 秋八月壬子赦天下

三年夏六月𢎞農雨雹深三尺 鮮卑宇文莫槐爲其

下所殺弟普撥立 拓跋綽卒弟子弗立

四年春正月丁酉安昌元公石鑒薨 夏五月匈奴郝

散反攻上黨殺長吏秋八月郝散帥衆降馮翊都尉殺

之 是嵗大饑 司𨽻校尉傅咸卒咸性剛簡風格峻

整初爲司𨽻校尉上言貨賂流行所宜深絶時朝政寛

弛權豪放恣咸奏免河南尹澹等官京師肅然 慕容

廆徙居大棘城 拓跋弗卒叔父祿官立

五年夏六月東海雨雹深五寸 荊揚兗豫青徐六州

大水 冬十月武庫火焚累代之寶及二百萬人器械

十二月丙戍新作武庫大調兵器 拓跋祿官分其國

爲三部一居上谷之北濡源之西自統之一居代郡參

合陂之北使兄沙漠汗之子猗㐌統之一居定襄之盛

樂故城使猗㐌弟猗盧統之猗盧善用兵西擊匈奴烏

桓諸部皆破之代人衛操與從子雄及同郡箕澹往依

拓跋氏説猗㐌猗盧招納晉人猗㐌悅之任以國事晉

人附者稍衆

六年春正月赦天下 下邳獻王晃薨以中書監張華

爲司空太尉隴西王泰行尚書令徙封髙宻王 夏郝

散弟度元與馮翊北地馬蘭羌盧水胡俱反殺北地太

守張損敗馮翊太守歐陽建征西大將軍趙王倫信用

嬖人琅邪孫秀與雍州刺史濟南解系爭軍事更相表

奏歐陽建亦表倫罪惡朝廷以倫撓亂𨵿右徴倫爲車

騎將軍以梁王肜爲征西大將軍都督雍涼二州諸軍

事系與其弟御史中丞結皆表請誅秀以謝氐羌張華

以告梁王肜使誅之肜許諾秀友人辛冉爲之說肜曰

氐羌自反非秀之罪秀由是得免倫至洛陽用秀計深

交賈郭賈后大愛信之倫因求録尚書事又求尚書令

張華裴頠固執以爲不可倫秀由是怨之秋八月解系

爲郝度元所敗秦雍氐羌悉反立氐帥齊萬年爲帝圍

涇陽御史中丞周處彈劾不避權戚梁王肜嘗違灋處

按劾之冬十一月詔以處爲建威將軍與振威將軍盧

播俱𨽻安西將軍夏矦駿以討齊萬年中書令陳準言

於朝曰駿及梁王皆貴戚非將帥之才進不求名退不

畏罪周處呉人忠直勇果有仇無援宜詔積弩將軍孟

觀以精兵萬人爲處前鋒必能殄冦不然梁王當使處

先驅以不救而䧟之其敗必也朝廷不從齊萬年聞處

來曰周府君嘗爲新平太守有文武才若專斷而來不

可當也或受制於人此成禽耳 𨵿中饑疫 初略陽

清水氐楊駒始居仇池仇池方百頃其旁平地二十餘

里四面斗絶而髙爲羊膓蟠道三十六回而上至其孫

千萬附魏封爲百頃王千萬孫飛龍浸強盛徙居略陽

飛龍以其甥令狐茂搜爲子茂搜避齊萬年之亂十二

月自略陽帥部落四千家還保仇池自號輔國將軍右

賢王𨵿中人士避亂者多依之茂搜迎接撫納欲去者

衛䕶資送之 是嵗以揚烈將軍巴西趙廞爲益州刺

史發梁益兵糧助雍州討氐羌

七年春正月齊萬年屯梁山有衆七萬梁王肜夏矦駿

使周處以五千兵擊之處曰軍無後繼必敗不徒亡身

爲國取恥肜駿不聽逼遣之癸丑處與盧播解系攻萬

年於六陌處軍士未食肜促令速進自旦戰至暮斬獲

甚衆弦絶矢盡救兵不至左右勸處退處按劒曰是吾

効節致命之日也遂力戰而死朝廷雖以尤肜而亦不

能罪也 秋七月雍秦二州大旱疾疫米斛萬錢 丁

丑京陵元公王渾薨九月以尚書右僕射王戎爲司徒

太子太師何劭爲尚書左僕射戎爲三公與時浮沈無

所匡救委事僚寀輕出遊放性復貪吝園田徧天下每

自執牙籌晝夜㑹計常若不足家有好李賣之恐人得

種常鑚其核凡所賞抜專事虛名阮咸之子瞻嘗見戎

戎問曰聖人貴名敎老莊明自然其㫖同異瞻曰將無

同戎咨嗟良久遂辟之時人謂之三語掾是時王衍爲

尚書令南陽樂廣爲河南尹皆善清談宅心事外名重

當丗朝野之人爭慕效之衍與弟澄好題品人物舉丗

以爲儀準衍神情明秀少時山濤見之嗟歎良久曰何

物老嫗生寧馨兒然誤天下蒼生者未必非此人也樂

廣性沖約清逺與物無競每談論以約言析理厭人之

心而其所不知黙如也凡論人必先稱其所長則所短

不言自見王澄及阮鹹鹹從子脩泰山胡母輔之陳國

謝鯤城陽王尼新蔡畢卓皆以任放爲達至於醉狂裸

體不以爲非胡母輔之嘗酣飲其子謙之闚而厲聲呼

其父字曰彥國年老不得爲爾輔之歡笑呼入共飲畢

卓嘗爲吏部郎比舍郎釀熟卓因醉夜至甕間盜飲之

爲掌酒者所縛明旦視之乃畢吏部也樂廣聞而笑之

曰名敎內自有樂地何必乃爾初何晏等祖述老莊立

論以爲天地萬物皆以無爲本無也者開物成務無往

不存者也隂陽恃以化生賢者恃以成德故無之爲用

無爵而貴矣王衍之徒皆愛重之由是朝廷士大夫皆

以浮誕爲美弛廢職業裴頠著崇有論以釋其蔽曰夫

利慾可損而未可絶有也事務可節而未可全無也葢

有飾爲髙談之具者深列有形之累盛稱空無之美形

器之累有徴空無之義難檢辯巧之文可悅似象之言

足惑衆聽眩焉溺其成說雖頗有異此心者辭不獲濟

屈於所習因謂虛無之理誠不可蓋一唱百和往而不

反遂薄綜丗之務賤功利之用髙浮游之業卑經實之

賢人情所徇名利從之於是文者衍其辭訥者賛其㫖

立言藉於虛無謂之玄妙處官不親所職謂之雅逺奉

身散其亷操謂之曠逹故砥礪之風彌以陵遲放者因

斯或悖吉凶之禮忽容止之表瀆長㓜之序混貴賤之

級甚者至於祼䄇䙝慢無所不至士行又虧矣夫萬物

之有形者雖生於無然生以有爲己分則無是有之所

遺者也故養旣化之有非無用之所能全也治旣有之

衆非無爲之所能脩也心非事也而制事必由於心然

不可謂心爲無也匠非器也而制器必須於匠然不可

謂匠非有也是以欲收重淵之鱗非偃息之所能獲也

隕髙墉之禽非靜拱之所能捷也由此而觀濟有者皆

有也虛無奚益於己有之羣生哉然習俗已成頠論亦

不能救也 拓跋猗㐌度漠北廵因西略諸國積五嵗

降附者三十餘國

八年春三月壬戍赦天下 秋九月荊豫徐揚冀五州

大水 初張魯在漢中賨人李氏自巴西宕渠往依之

魏武帝克漢中李氏將五百餘家歸之拜爲將軍遷於

略陽北土號曰巴氐其孫特庠流皆有材武善騎射性

任俠州黨多附之及齊萬年反𨵿中荐饑略陽天水等

六郡民流移就榖入漢川者數萬家道路有疾病窮乏

者特兄弟常營䕶振救之由是得衆心流民至漢中上

書求寄食巴蜀朝議不許遣侍御史李苾持節慰勞且

監察之不令入劒閣苾至漢中受流民賂表言流民十

萬餘口非漢中一郡所能振贍蜀有倉儲人復豐稔宜

令就食朝廷從之由是散在梁益不可禁止李特至劒

閣太息曰劉禪有如此地面縛於人豈非庸才邪聞者

異之 張華陳準以趙王梁王相繼在𨵿中皆雍容驕

貴師老無功乃薦孟觀沈毅有文武材用使討齊萬年

觀身當矢石大戰十數皆破之




資治通鑑卷第八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