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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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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四十六 資治通鑑 卷第四十七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卷第四十八

資治通鑑卷第四十七

臣司馬 光奉  勑編集

   漢紀三十九起旃象作噩盡重光單閼凡七年

    肅宗孝章皇帝下

元和二年春正月乙酉詔曰令雲民有産子者復勿筭

三歲今諸懐𡜟者賜胎養榖人三斛復其夫勿筭一歲

著以爲令又詔三公曰夫俗吏矯飾外貌似是而非朕

甚饜之甚苦之安靜之吏悃愊無華日計不足月計有

餘如襄城令劉方吏民同聲謂之不煩雖未有它異斯

亦殆近之矣夫以苛爲察以刻爲明以輕爲德以重爲

威四者或興則下有怨心吾詔書數下冠蓋接道而吏

不加治民或失職其咎安在勉思舊令稱朕意焉 北

匈奴大人車利涿兵等亡來入塞凡七十三輩時北虜

衰耗黨衆離畔南部攻其前丁零寇其後鮮卑擊其左

西域侵其右不復自立乃逺引而去 南單于長死單

於汗之子宣立爲伊屠於閭鞮單于 太初曆施行百

有餘年曆稍後天上命治曆編訢李𣑽等綜校其狀作

四分厯二月甲寅始施行之 帝之爲太子也受尚書

於東郡太守汝南張酺丙辰帝東廵幸東郡引酺及門

生並郡縣掾史並會庭中帝先備弟子之儀使酺講尚

書一篇然後脩君臣之禮賞賜殊特莫不沾洽行過任

城幸鄭均舍賜尚書祿以終其身時人號爲白衣尚書

 乙丑帝耕於定陶辛未幸㤗山柴告岱宗進幸奉髙

壬申宗祀五帝於汶上明堂丙子赦天下戊寅進幸濟

南三月己丑幸魯庚寅祠孔子於闕里及七十二弟子

作六代之樂大會孔氏男子二十以上者六十二人帝

謂孔僖曰今日之會寧於卿宗有光榮乎對曰臣聞明

王聖主莫不尊師貴道今陛下親屈萬乗辱臨敝里此

乃崇禮先師增煇聖德至於光榮非所敢承帝大笑曰

非聖者子孫焉有斯言乎拜僖郎中 壬辰帝幸東平

追念獻王謂其諸子曰思其人至其鄉其處在其人亡

因泣下沾襟遂幸獻王陵祠以太牢親拜祠坐哭泣盡

哀獻王之歸國也驃騎府吏丁牧周栩以王愛賢下士

不忍去之遂爲王家大夫數十年事祖及孫帝聞之皆

引見旣愍其淹滯且欲揚獻王德美即皆擢爲議郎乙

未幸東阿北登太行山至天井𨵿夏四月乙卯還宮庚

申假於祖禰 五月徙江陵王恭爲六安王 秋七月

庚子詔曰春秋重三正慎三微其定律無以十一月十

二月報囚止用冬初十月而已 冬南單于遣兵與北

虜溫禺犢王戰於涿邪山斬獲而還武威太守孟雲上

言北虜以前旣和親而南部復往抄掠北單于謂漢欺

之謀欲犯塞謂宜還南所掠生口以慰安其意詔百官

議於朝堂太尉鄭𢎞司空第五倫等以爲不可許司徒

桓虞及太僕袁安等以爲當與之𢎞因大言激厲虞曰

諸言當還生口者皆爲不忠虞廷叱之倫及大鴻臚韋

彪各作色變容司𨽻校尉舉奏𢎞等𢎞等皆上印綬謝

詔報曰久議沈滯各有所志蓋事以議從策由衆定誾

誾衎衎得禮之容寑嘿抑心更非朝廷之福君何尤而

深謝其各冠履帝乃下詔曰江海所以能長百川者以

其下之也少加屈下尚何足病況今與匈奴君臣分定

辭順約明貢獻累至豈宜違信自受其曲其敕度遼及

領中郎將龐奮倍雇南部所得生口以還北虜其南部

斬首獲生計功受賞如常科

三年春正月丙申帝北廵辛丑耕於懐二月乙丑敇侍

御史司空曰方春所過無得有所伐殺車可以引避引

避之騑馬可輟解輟解之戊辰進幸中山出長城癸酉

還幸元氏三月己卯進幸趙辛卯還宮 太尉鄭𢎞數

陳侍中竇憲權勢太盛言甚苦切憲疾之會𢎞奏憲黨

尚書張林雒陽令楊光在官貪殘書奏吏與光故舊因

以告之光報憲憲奏𢎞大臣漏𣳘密事帝詰讓𢎞夏四

月丙寅收𢎞印綬𢎞自詣廷尉詔敇出之因乞骸骨歸

未許病篤上書陳謝曰竇憲姦惡貫天達地海內疑惑

賢愚疾惡謂憲何術以迷主上近日王氏之禍昞然可

見陛下處天子之尊保萬丗之祚而信讒佞之臣不計

存亡之機臣雖命在晷刻死不忘忠願陛下誅四凶之

罪以猒人鬼憤結之望帝省章遣醫視弘病比至已薨

 以大司農宋由爲太尉 司空第五倫以老病乞身

五月丙子賜策罷以二千石俸終其身倫奉公盡節言

事無所依違性質慤少文採在位以貞白稱或問倫曰

公有私乎對曰昔人有與吾千里馬者吾雖不受每三

公有所選舉心不能忘而亦終不用也若是者豈可謂

無私乎 以太僕袁安爲司空 秋八月乙丑帝幸安

邑觀鹽池九月還宮 燒當羌迷吾復與弟號吾及諸

種反號吾先輕入寇隴西界督烽掾李章追之生得號

吾將詣郡號吾曰獨殺我無損於羌誠得生歸必悉罷

兵不復犯塞隴西太守張紆放遣之羌即爲解散各歸

故地迷吾退居河北歸義城 疏勒王忠從康居王借

兵還據損中遣使詐降於班超超知其姦而偽許之忠

從輕騎詣超超斬之因擊破其衆南道遂通 楚許太

後薨詔改葬楚王英追爵諡曰楚厲矦 帝以潁川郭

躬爲廷尉決獄斷刑多依矜恕條諸重文可從輕者四

十一奏之事皆施行 博士魯國曹襃上疏以爲宜定

文制著成漢禮太常巢堪以爲一丗大典非襃所定不

可許帝知諸儒拘攣難與圖始朝廷禮憲宜以時立乃

拜襃侍中𤣥武司馬班固以爲宜廣集諸儒共議得失

帝曰諺言作舍道邊三年不成會禮之家名爲聚訟互

生疑異筆不得下昔堯作大章一䕫足矣

章和元年春正月帝召襃授以叔孫通漢儀十二篇曰

此制散略多不合經今宜依禮條正使可施行 䕶羌

校尉傅育欲伐燒當羌爲其新降不欲出兵乃募人鬭

諸羌胡羌胡不肯遂復叛出塞更依迷吾育請發諸郡

兵數萬人共擊羌未及會三月育獨進軍迷吾聞之徙

廬落去育遣精騎三千窮追之夜至三兠谷不設備迷

吾襲擊大破之殺育及吏士八百八十人及諸郡兵到

羌遂引去詔以隴西太守張紆爲校尉將萬人屯臨羌

 夏六月戊辰司徒桓虞免癸卯以司空袁安爲司徒

光祿勲任隗爲司空隗光之子也 齊王晃及弟利矦

剛與母太姬更相誣告秋七月癸卯詔貶晃爵爲蕪湖

矦削剛戸三千收太姬璽綬 壬子淮陽頃王昞薨

鮮卑入左地擊北匈奴大破之斬優留單于而還 羌

豪迷吾復與諸種寇金城塞張紆遣從事河內司馬防

與戰於木乗谷迷吾兵敗走因譯使欲降紆納之迷吾

將人衆詣臨羌紆設兵大會施毒酒中伏兵殺其酋豪

八百餘人斬迷吾頭以祭𫝊育冢復放兵擊其餘衆斬

獲數千人迷吾子迷唐與諸種解仇結㛰交質據大小

榆谷以叛種衆熾盛張紆不能制 壬戌詔以瑞物仍

集改元章和是時京師四方屢有嘉瑞前後數百千言

事者咸以爲美而太尉掾平陵何敞獨惡之謂宋由袁

安曰夫瑞應依德而至災異緣政而生今異鳥翔於殿

屋怪草生於庭際不可不察由安懼不敢荅 八月癸

酉帝南廵戊子幸梁乙未晦幸沛 日有食之 九月

庚子帝幸彭城辛亥幸壽春復封阜陵矦延爲阜陵王

己未幸汝陰冬十月丙子還宮 北匈奴大亂屈蘭儲

等五十八部口二十八萬詣雲中五原朔方北地降

曹襃依凖舊典雜以五經䜟記之文撰次天子至於庶

人冠㛰吉凶終始制度凡百五十篇奏之帝以衆論難

一故但納之不復令有司平奏 是歲班超發於窴諸

國兵共二萬五千人擊莎車龜茲王發溫宿姑墨尉頭

兵合五萬人救之超召將校及於窴王議曰今兵少不

敵其計莫若各散去於窴從是而東長史亦於此西歸

可須夜鼓聲而發隂緩所得生口⻱茲王聞之大喜自

以萬騎於西界遮超溫宿王將八千騎於東界徼於窴

超知二虜已出宻召諸部勒兵雞鳴馳赴莎車營胡大

驚亂犇走追斬五千餘級莎車遂降⻱茲等因各退散

自是威震西域

二年春正月濟南王康阜陵王延中山王焉來朝上性

寛仁篤於親親故叔父濟南中山二王每數入朝特加

恩寵及諸昆弟並留京師不遣就國又賞賜羣臣過於

制度倉帑爲虛何敞奏記宋由曰比年水旱民不收穫

涼州縁邊家被凶害中州內郡公私屈竭此實損膳節

用之時國恩覆載賞賚過度但聞臘賜自郎官以上公

卿王矦以下至於空竭帑藏損耗國資尋公家之用皆

百姓之力明君賜賚冝有品制忠臣受賞亦應有度是

以夏禹玄圭周公束帛今明公位尊任重責深負大上

當匡正綱紀下當濟安元元豈但空空無違而已哉冝

先正已以率羣下還所得賜因陳得失奏王矦就國除

苑囿之禁節省浮費賑䘏窮孤則恩澤下暢黎庶悅豫

矣由不能用尚書南陽宋意上疏曰陛下至孝烝烝恩

愛隆深禮寵諸王同之家人車入殿門即席不拜分甘

損膳賞賜優渥康焉幸以支庶享食大國陛下恩寵踰

制禮敬過度春秋之義諸父昆弟無所不臣所以尊尊

卑卑彊幹弱枝者也陛下德業隆盛當爲萬丗典灋不

冝以私恩損上下之序失君臣之正又西平王羨等六

王皆妻子成家官屬備具當早就蕃國爲子孫基阯而

室第相望久磐京邑驕奢僣擬寵祿隆過冝割情不忍

以義斷恩發遣康焉各歸蕃國令羨等速就便時以塞

衆望帝未及遣 壬辰帝崩於章德前殿年三十一遺

詔無起寑廟一如先帝灋制  范曄論曰魏文帝稱

明帝察察章帝長者章帝素知人厭明帝苛切事從寛

厚奉承明德太后盡心孝道平傜簡賦而民賴其慶又

體之以忠恕文之以禮樂謂之長者不亦宜乎  太

子即位年十歲尊皇后曰皇太后 三月丁酉用遺詔

徙西平王羨爲陳王六安王恭爲彭城王 癸卯葬孝

章皇帝於敬陵 南單于宣死單于長之弟屯屠何立

爲休蘭尸逐矦鞮單于 太后臨朝竇憲以侍中內幹

機密出宣誥命弟篤爲虎賁中郎將篤弟景瓌並爲中

常侍兄弟皆在親要之地憲客崔駰以書戒憲曰傳曰

生而冨者驕生而貴者慠生冨貴而能不驕慠者未之

有也今寵祿初隆百僚觀行豈可不庶幾夙夜以永衆

譽乎昔馮野王以外戚居位稱爲賢臣近陰衞尉克己

復禮終受多福外戚所以獲譏於時垂愆於後者蓋在

滿而不挹位有餘而仁不足也漢興以後迄於哀平外

家二十保族全身四人而已書曰鑒於有殷可不慎哉

 庚戌皇太后詔以故太尉鄧彪爲太傅賜爵闗內矦

錄尚書事百官緫己以聽竇憲以彪有義讓先帝所敬

而仁厚委隨故尊崇之其所施爲輒外令彪奏內白大

後事無不從彪在位修身而已不能有所匡正憲性果

急睚眥之怨莫不報復永平時謁者韓紆考劾憲父勲

獄憲遂令客斬䊸子以首祭勲冢 癸亥陳王羨彭城

王恭樂成王黨下邳王衍梁王暢始就國 夏四月戊

寅以遺詔罷郡國鹽鐵之禁縱民煑鑄 五月京師旱

 北匈奴饑亂降南部者歲數千人秋七月南單于上

言冝及北虜分爭出兵討伐破北成南並爲一國令漢

家長無北念臣等生長漢地開口仰食歲時賞賜動輒

億萬雖垂拱安枕慙無報效之義願發國中及諸部故

胡新降精兵分道並出期十二月同會虜地臣兵衆單

少不足以防內外願遣執金吾耿秉度遼將軍鄧鴻及

西河雲中五原朔方上郡太守併力而北冀因聖帝威

神一舉平定臣國成敗要在今年已敕諸部嚴兵馬唯

裁哀省察太后以示耿秉秉上言昔武帝單極天下欲

臣虜匈奴未遇天時事遂無成今幸遭天授北虜分爭

以夷伐夷國家之利宜可聽許秉因自陳受恩分當出

命效用太后議欲從之尚書宋意上書曰夫戎狄簡賤

禮義無有上下彊者爲雄弱即屈服自漢興以來征伐

數矣其所克獲曾不補害光武皇帝躬服金革之難深

昭天地之明故因其來降羈縻畜養邊民得生勞役休

息於茲四十餘年矣今鮮卑奉順斬獲萬數中國坐享

大功而百姓不知其勞漢興功烈於斯爲盛所以然者

夷虜相攻無損漢兵者也臣察鮮卑侵伐匈奴正是利

其抄掠及歸功聖朝實由貪得重賞今若聽南虜還都

北庭則不得不禁制鮮卑鮮卑外失暴掠之願內無功

勞之賞豺狼貪婪必爲邊患今北虜西遁請求和親宜

因其歸附以爲外扞巍巍之業無以過此若引兵費賦

以順南虜則坐失上略去安即危矣誠不可許會齊殤

王子都鄉矦暢來弔國憂太后數召見之竇憲懼暢分

宮省之權遣客刺殺暢於屯衞之中而歸罪於暢弟利

矦剛乃使侍御史與青州刺史雜考剛等尚書潁川韓

稜以爲賊在京師不冝捨近問逺恐爲姦臣所笑太后

怒以切責稜稜固執其議何敞説宋由曰暢宗室肺府

茅土藩臣來弔大憂上書須報親在武衞致此殘酷奉

憲之吏莫適討捕蹤跡不顯主名不立敞備數股肱職

典賊曹欲親至發所以糾其變而二府執事以爲故事

三公不與賊盜公縱姦慝莫以爲咎敞請獨奏案之由

乃許焉二府聞敞行皆遣主者隨之於是推舉具得事

實太后怒閉憲於內宮憲懼誅因自求擊匈奴以贖死

冬十月乙亥以憲爲車騎將軍伐北匈奴以執金吾耿

秉爲副發北軍五校黎陽雍營縁邊十二郡騎士及羌

胡兵出塞 公卿舉故張掖太守鄧訓代張紆爲䕶羌

校尉迷唐率兵萬騎來至塞下未敢攻訓先欲脅小月

氏胡訓擁衞小月氏胡令不得戰議者咸以羌胡相攻

縣官之利不宜禁䕶訓曰張紆失信衆羌大動涼州吏

民命縣絲髪原諸胡所以難得意者皆恩信不厚耳今

因其廹急以德懐之庶能有用遂令開城及所居園門

悉驅羣胡妻子內之嚴兵守衞羌掠無所得又不敢逼

諸胡因即解去由是湟中諸胡皆言漢家常欲鬭我曹

今鄧使君待我以恩信開門內我妻子乃是得父母也

咸歡喜叩頭曰唯使君所命訓遂撫養教諭小大莫不

感悅於是賞賂諸羌種使相招誘迷唐叔父號吾將其

種人八百戸來降訓因發湟中秦胡羌兵四千人出塞

掩擊迷唐於寫谷破之迷唐乃去大小榆居頗巖谷衆

悉離散

    漢孝和皇帝上

永元元年春迷唐欲復歸故地鄧訓發湟中六千人令

長史任尚將之縫革爲船置於箄上以度河掩擊迷唐

大破之斬首前後一千八百餘級獲生口二千人馬牛

羊三萬餘頭一種殆盡迷唐收其餘衆西徙千餘里諸

附落小種皆畔之燒當豪帥東號稽顙歸死餘皆𣢾塞

納質於是訓綏接歸附威信大行遂罷屯兵各令歸郡

唯置㢮刑徒二千餘人分以屯田修理塢壁而已 竇

憲將征匈奴三公九卿詣朝堂上書諫以爲匈奴不犯

邊塞而無故勞師逺渉損費國用徼功萬里非社稷之

計書連上輒寑宋由懼遂不敢復署議而諸卿稍自引

止唯袁安任隗守正不移至免冠朝堂固爭前後且十

上衆皆爲之危懼安隗正色自若侍御史魯㳟上疏曰

國家新遭大憂陛下方在諒隂百姓闕然三時不聞警

蹕之音莫不懐思皇皇若有求而不得今乃以盛春之

月興發軍役擾動天下以事戎夷誠非所以垂恩中國

改元正時由內及外也萬民者天之所生天愛其所生

猶父母愛其子一物有不得其所者則天氣爲之舛錯

況於人乎故愛民者必有天報夫戎狄者四方之異氣

也與鳥獸無別若雜居中國則錯亂天氣汙辱善人是

以聖王之制羈縻不絶而已今匈奴爲鮮卑所破逺藏

於史矦河西去塞數千里而欲乗其虛耗利其㣲弱是

非義之所出也今始徵發而大司農調度不足上下相

廹民間之急亦已甚矣羣僚百姓咸曰不可陛下獨奈

何以一人之計棄萬人之命不䘏其言乎上觀天心下

察人志足以知事之得失臣恐中國不爲中國豈徒匈

奴而已哉尚書令韓稜騎都尉朱暉議郎京兆樂恢皆

上疏諫太后不聽又詔使者爲憲弟篤景並起邸第勞

役百姓侍御史何敞上疏曰臣聞匈奴之爲桀逆久矣

平城之圍慢書之恥此二辱者臣子所謂捐軀而必死

髙祖呂后忍怒還忿舍而不誅今匈奴無逆節之罪漢

朝無可慙之恥而盛春東作興動大役元元怨恨咸懐

不悅又猥復爲衞尉篤奉車都尉景繕修館第彌街絶

里篤景親近貴臣當爲百僚表儀今衆軍在道朝廷焦

脣百姓愁苦縣官無用而遽起大第崇飾玩好非所以

垂令德示無窮也冝且罷工匠專憂北邊恤民之困書

奏不省竇憲嘗使門生齎書詣尚書僕射郅壽有所請

託壽即送詔獄前後上書陳憲驕恣引王莽以誡國家

又因朝會刺譏憲等以伐匈奴起第宅事厲音正色辭

㫖甚切憲怒䧟壽以買公田誹謗下吏當誅何敞上疏

曰壽機密近臣匡救爲職若懐默不言其罪當誅今壽

違衆正議以安宗廟豈其私邪臣所以觸死瞽言非爲

壽也忠臣盡節以死爲歸臣雖不知壽度其甘心安之

誠不欲聖朝行誹謗之誅以傷晏晏之化杜塞忠直垂

譏無窮臣敞謬與機密言所不冝罪名明白當填牢獄

先壽僵仆萬死有餘書奏壽得減死論徙合浦未行自

殺壽惲之子也夏六月竇憲耿秉出朔方雞鹿塞南單

於出滿夷谷度遼將軍鄧鴻出㧽陽塞皆會涿邪山憲

分遣副校尉閻盤司馬耿䕫耿譚將南匈奴精騎萬餘

與北單于戰於稽落山大破之單于遁走追擊諸部遂

臨私渠北鞮海斬名王已下萬三千級獲生口甚衆雜

畜百餘萬頭諸禆小王率衆降者前後八十一部二十

餘萬人憲秉出塞三千餘里登燕然山命中護軍班固

刻石勒功紀漢威德而還遣軍司馬吳汜梁諷奉金帛

遺北單于時虜中乖亂汜諷及單于於西海上宣國威

信以詔致賜單于稽首拜受諷因説令修呼韓邪故事

單于喜悅即將其衆與諷俱還到私渠海聞漢軍已入

塞乃遣弟右溫禺鞮王奉貢入侍隨諷詣闕憲以單于

不自身到奏還其侍弟 秋七月乙未會稽山崩 九

月庚申以竇憲爲大將軍中郎將劉尚爲車騎將軍封

憲武陽矦食邑二萬戸憲固辭封爵詔許之舊大將軍

位在三公下至是詔憲位次太傅下三公上長史司馬

秩中二千石封耿秉爲美陽矦竇氏兄弟驕縱而執金

吾景尤甚奴客緹騎強奪人財貨簒取罪人妻略婦女

商賈閉塞如避寇讎又擅發縁邊諸郡突騎有才力者

有司莫敢舉奏袁安劾景擅發邊民驚惑吏民二千石

不待符信而輒承景檄當伏顯誅又奏司𨽻校尉河南

尹阿附貴戚不舉劾請免官案罪並寑不報駙馬都尉

瓌獨好經書節約自修尚書何敞上封事曰昔鄭武姜

之幸叔叚衛莊公之寵州吁愛而不教終至凶戾由是

觀之愛子若此猶飢而食之以毒適所以害之也伏見

大將軍憲始遭大憂公卿比奏欲令典幹國事憲深執

謙退固辭盛位懇懇勤勤言之深至天下聞之莫不恱

喜今踰年無幾大禮未終卒然中改兄弟專朝憲秉三

軍之重篤景總宮衞之權而虐用百姓奢侈僣偪誅戮

無罪肆心自快今者論議訩訩咸謂叔叚州吁復生於

漢臣觀公卿懐持兩端不肯極言者以爲憲等若有匪

懈之志則已受吉甫襃申伯之功如憲等䧟於罪辜則

自取陳平周勃順呂后之權終不以憲等吉凶爲憂也

臣敞區區誠欲計策兩安絶其緜緜塞其㳙㳙上不欲

令皇太后損文母之號陛下有誓泉之譏下使憲等得

長保其福祐也駙馬都尉𭹹比請退身願抑家權可與

參謀聽順其意誠宗廟至計竇氏之福時濟南王康尊

貴驕甚憲乃白出敞爲濟南太傅康有違失敞輒諫爭

康雖不能從然素敬重敞無所嫌牾焉 冬十月庚子

阜陵質王延薨 是歳郡國九大水

二年春正月丁丑赦天下 二月壬午日有食之 夏

五月丙辰封皇弟壽爲濟北王開爲河間王淑爲城陽

王紹封故淮陽頃王子側爲常山王 竇憲遣副校尉

閻盤將二千餘騎掩擊北匈奴之守伊吾者復取其地

車師震慴前後王各遣子入侍 月氏求尚公主班超

拒還其使由是怨恨遣其副王謝將兵七萬攻超超衆

少皆大恐超譬軍士曰月氏兵雖多然數千里踰蔥嶺

來非有運輸何足憂邪但當收榖堅守彼飢窮自降不

過數十日決矣謝遂前攻超不下又鈔掠無所得超度

其糧將盡必從龜茲求食乃遣兵數百於東界要之謝

果遣騎齎金銀珠玉以賂龜茲超伏兵遮擊盡殺之持

其使首以示謝謝大驚即遣使請罪願得生歸超縱遣

之月氏由是大震歲奉貢獻 初北海哀王無後肅宗

以齊武王首創大業而後嗣廢絶心常愍之遺詔令復

齊北海二國丁卯封蕪湖矦無忌爲齊王北海敬王庶

子威爲北海王 六月辛卯中山簡王焉薨焉東海恭

王之母弟而竇太后恭王之甥也故加賻錢一億大爲

修冢塋平夷吏民冢墓以千數作者萬餘人凡徴發揺

動六州十八郡 詔封竇憲爲冠軍矦篤爲郾矦瓌爲

夏陽矦憲獨不受封 秋十月乙卯竇憲出屯涼州以

侍中鄧疊行征西將軍事爲副 北單于以漢還其侍

弟九月復遣使款塞稱臣欲入朝見冬十月竇憲遣班

固梁諷迎之會南單于復上書求滅北庭於是遣左谷

蠡王師子等將左右部八千騎出雞鹿塞中郎將耿譚

遣從事將護之襲擊北單于夜至圍之北單于被創僅

而得免獲閼氏及男女五人斬首八千級生虜數千口

班固至私渠海而還是時南部黨衆益盛領戸三萬四

千勝兵五萬

三年春正月甲子帝用曹襃新禮加元服擢襃監羽林

左騎 竇憲以北匈奴微弱欲遂滅之二月遣左校尉

耿䕫司馬任尚出居延塞圍北單于於金微山大破之

獲其母閼氏名王已下五千餘級北單于逃走不知所

在出塞五千餘里而還自漢出師所未嘗至也封䕫爲

粟邑矦 竇憲旣立大功威名益盛以耿䕫任尚等爲

𤓰牙鄧疊郭璜爲心腹班固傅毅之徒典文章刺史守

令多出其門競賦歛吏民共爲賂遺司徒袁安司空任

隗舉奏諸二千石並所連及貶秩免官者四十餘人竇

氏大恨但安隗素行髙亦未有以害之尚書僕射樂恢

刺舉無所迴避憲等疾之恢上䟽曰陛下冨於春秋纂

承大業諸舅不宜幹正王室以示天下之私方今之宜

上以義自割下以謙自引四舅可長保爵土之榮皇太

後永無慙負宗廟之憂誠䇿之上者也書奏不省恢稱

疾乞骸骨歸長陵憲風厲州郡廹脅恢飲藥死於是朝

臣震慴望風承㫖無敢違者袁安以天子幼弱外戚擅

權每朝會進見及與公卿言國家事未嘗不喑嗚流涕

自天子及大臣皆恃賴之 冬十月癸未上行幸長安

詔求蕭曹近親冝爲嗣者紹其封邑 詔竇憲與車駕

會長安憲至尚書以下議欲拜之伏稱萬歲尚書韓稜

正色曰夫上交不諂下交不黷禮無人臣稱萬歲之制

議者皆慙而止尚書左丞王龍私奏記上牛酒於憲稜

舉奏龍論爲城旦 龜茲姑墨溫宿諸國皆降十二月

復置西域都䕶騎都尉戊巳校尉官以班超爲都護徐

幹爲長史拜龜茲侍子白霸爲龜茲王遣司馬姚光送

之超與光共脅龜茲廢其王尤利多而立白霸使光將

尤利多還詣京師超居龜茲它乾城徐幹屯疏勒唯焉

𦒿危須尉犁以前沒都䕶猶懐二心其餘悉定 庚辰

上至自長安 初北單于旣亡其弟右谷蠡王於除鞬

自立爲單于將衆數千人止蒲類海遣使欵塞竇憲請

遣使立於除鞬爲單于置中郎將領䕶如南單于故事

事下公卿議宋由等以爲可許袁安任隗奏以爲光武

招懐南虜非謂可永安內地正以權時之筭可得扞禦

北狄故也今朔漠旣定冝令南單于反其北庭並領降

衆無縁復更立於除鞬以增國費事奏未以時定安懼

憲計遂行乃獨上封事曰南單于屯先父舉衆歸德自

䝉恩以來四十餘年三帝積累以遺陛下陛下深冝遵

述先志成就其業況屯首唱大謀空盡北虜輟而弗圖

更立新降以一朝之計違三丗之規失信於所養建立

於無功論語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行焉今若失信

於一屯則百蠻不敢復保誓矣又烏桓鮮卑新殺北單

於凡人之情咸畏仇讎今立其弟則二虜懐怨且漢故

事供給南單于費直歲一億九十餘萬西域歲七千四

百八十萬今北庭彌逺其費過倍是乃空盡天下而非

建策之要也詔下其議安又與憲更相難折憲險急負

埶言辭驕訐至詆毀安稱光武誅韓歆戴渉故事安終

不移然上竟從憲策



資治通鑑卷第四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