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四十二
資治通鑑 卷第四十二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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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卷第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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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司馬 光奉 勑編集
漢紀三十四〈起上章攝提格盡旃蒙協洽凡六年〉
丗祖光武皇帝中之上
建武六年春正月丙辰以舂陵郷爲章陵縣丗丗復徭
役比豐沛 吳漢等㧞胊斬董憲龎萌江淮山東悉平
諸將還京師置酒賞賜帝積苦兵間以隗囂遣子內侍
公孫述逺據邊垂乃謂諸將曰且當置此兩子於度外
耳因休諸將於雒陽分軍士於河內數騰書隴蜀告示
禍福公孫述屢移書中國自陳符命冀以惑衆帝與述
書曰圗讖言公孫即宣帝也代漢者姓當塗其名髙君
豈髙之身邪乃復以掌文爲瑞王莽何足效乎君非吾
賊臣亂子倉卒時人皆欲爲君事耳君日月已逝妻子
弱小當早爲定計天下神器不可力爭宜留三思署曰
公孫皇帝述不答其騎都尉平陵荊邯説述曰漢髙祖
起於行陳之中兵破身困者數矣然軍敗復合瘡愈復
戰何則前死而成功愈於卻就於滅亡也隗囂遭遇運
㑹割有雍州兵彊士附威加山東遇更始政亂復失天
下衆庶引領四方瓦解囂不及此時推危乗勝以爭天
命而退欲爲西伯之事尊師章句賔友處士偃武息戈
卑辭事漢喟然自以文王復出也令漢帝釋𨵿隴之憂
專精東伐四分天下而有其三發間使召攜貳使西州
豪桀咸居心於山東則五分而有其四若舉兵天水必
至沮潰天水旣定則九分而有其八陛下以梁州之地
內奉萬乗外給三軍百姓愁困不堪上命將有王氏自
潰之變矣臣之愚計以爲宜及天下之望未絶豪桀尚
可招誘急以此時發國內精兵令田戎據江陵臨江南
之㑹倚巫山之固築壘堅守傳檄吳楚長沙以南必隨
風而靡令延岑出漢中定三輔天水隴西拱手自服如
此海內震搖冀有大利述以問羣臣博士吳柱曰武王
伐殷八百諸矦不期同辭然猶還師以待天命未聞無
左右之助而欲出師千里之外者也邯曰今東帝無尺
土之柄驅烏合之衆跨馬陷敵所向輙平不亟乗時與
之分功而坐談武王之説是復效隗囂欲爲西伯也述
然邯言欲悉發北軍屯士及山東客兵使延岑田戎分
出兩道與漢中諸將合兵並埶蜀人及其弟光以爲不
宜空國千里之外決成敗於一舉固爭之述乃止延岑
田戎亦數請兵立功述終疑不聽唯公孫氏得任事述
廢銅錢置鐵錢貨幣不行百姓苦之爲政苛細察於小
事如爲清水令時而已好改易郡縣官名少嘗爲郎習
漢家故事出入灋駕鸞旗旄騎又立其兩子爲王食犍
爲廣漢各數縣或諫曰成敗未可知戎士㬥露而先王
愛子示無大志也述不從由此大臣皆怨 馮異自長
安入朝帝謂公卿曰是我起兵時主簿也爲吾披荊棘
定闗中旣罷賜珍寳錢帛詔曰倉卒蕪蔞亭豆粥虖沱
河麥飯厚意乆不報異稽首謝曰臣聞管仲謂桓公曰
願君無忘射鉤臣無忘檻車齊國頼之臣今亦願國家
無忘河北之難小臣不敢忘巾車之恩留十餘日令與
妻子還西 申屠剛杜林自隗囂所來帝皆拜侍御史
以鄭興爲太中大夫 三月公孫述使田戎出江𨵿招
其故衆欲以取荊州不克帝乃詔隗囂欲從天水伐蜀
囂上言白水險阻棧閣敗絶述性嚴酷上下相患須其
罪惡孰著而攻之此大呼響應之埶也帝知其終不爲
用乃謀討之夏四月丙子上行幸長安謁園陵遣耿弇
蓋延等七將軍從隴道伐蜀先使中郎將來歙奉璽書
賜囂諭㫖囂復多設疑故事乆冘豫不決歙遂發憤質
責囂曰國家以君知臧否曉廢興故以手書暢意足下
推忠誠旣遣伯春委質而反欲用佞惑之言爲族滅之
計邪因欲前刺囂囂起入部勒兵將殺歙歙徐杖節就
車而去囂使牛邯將兵圍守之囂將王遵諫曰君叔雖
單車逺使而陛下之外兄也殺之無損於漢而隨以族
滅昔宋執楚使遂有析骸易子之禍小國猶不可辱況
於萬乗之主重以伯春之命哉歙爲人有信義言行不
違及往來遊説皆可桉覆西州士大夫皆信重之多爲
其言故得免而東歸 五月己未車駕至自長安 隗
囂遂發兵反使王元據隴坻伐木塞道諸將因與囂戰
大敗各引兵下隴囂追之急馬武選精騎爲後拒殺數
千人諸軍乃得還 六月辛夘詔曰夫張官置吏所以
爲民也今百姓遭難戶口耗少而縣官吏職所置尚繁
其令司𨽻州牧各實所部省減吏員縣國不足置長吏
者並之於是並省四百餘縣吏職減損十置其一 九
月丙寅晦日有食之執金吾朱浮上䟽曰昔堯舜之盛
猶加三考大漢之興亦累功效吏皆積乆至長子孫當
時吏職何能悉治論議之徒豈不諠譁蓋以爲天地之
功不可倉卒艱難之業當累日也而間者守宰數見換
易迎新相代疲勞道路尋其視事日淺未足昭見其職
旣加嚴切人不自保廹於舉劾懼於刺譏故爭飾詐僞
以希虛譽斯所以致日月失行之應也夫物暴長者必
夭折功卒成者必亟壞如摧長乆之業而造速成之功
非陛下之福也願陛下遊意於經年之外望治於一丗
之後天下幸甚帝采其言自是牧守易代頗簡 十二
月壬辰大司空宋弘免 癸巳詔曰頃者師旅未解用
度不足故行十一之稅今糧儲差積其令郡國收見田
租三十稅一如舊制 諸將之下隴也帝詔耿弇軍漆
馮異軍栒邑祭遵軍汧吳漢等還屯長安馮異引軍未
至栒邑隗囂乗勝使王元行廵將二萬餘人下隴分遣
廵取栒邑異即馳兵欲先據之諸將曰虜兵盛而乗勝
不可與爭鋒宜止軍便地徐思方略異曰虜兵臨境忸
𢗗小利遂欲深入若得栒邑三輔動搖夫攻者不足守
者有餘今先據城以逸待勞非所以爭也濳往閉城偃
旗鼔行廵不知馳赴之異乗其不意卒擊鼓建旗而出
廵軍驚亂犇走追擊大破之祭遵亦破王元於汧於是
北地諸豪長耿定等悉畔隗囂降詔異進軍義渠擊破
盧芳將賈覽匈奴奧鞬日逐王北地上郡安定皆降
竇融復遣其弟友上書曰臣幸得託先後末屬累丗二
千石臣復假歷將帥守持一隅故遣劉鈞口陳肝膽自
以底裏上露長無纖介而璽書盛稱蜀漢二主三分鼎
足之權任囂尉佗之謀竊自痛傷臣融雖無識猶知利
害之際順逆之分豈可背眞舊之主事姦偽之人廢忠
貞之節爲傾覆之事棄已成之基求無冀之利此三者
雖問狂夫猶知去就而臣獨何以用心謹遣弟友詣闕
口陳至誠友至髙乎㑹隗囂反道不通乃遣司馬席封
間道通書帝復遣封賜融友書所以尉藉之甚厚融乃
與隗囂書曰將軍親遇厄㑹之際國家不利之時守節
不回承事本朝融等所以欣服髙義願從役於將軍者
良爲此也而忿悁之間改節易圗委成功造難就百年
累之一朝毀之豈不惜乎殆執事者貪功建謀以至於
此當今西州地勢局廹民兵離散易以輔人難以自建
計若失路不反聞道猶迷不南合子陽則北入文伯耳
夫負虛交而易彊禦恃遠救而輕近敵未見其利也自
兵起以來城郭皆爲丘墟生民轉於溝壑幸頼天運少
還而將軍復重其難是使積痾不得遂瘳㓜孤將復流
離言之可爲酸鼻庸人且猶不忍況仁者乎融聞爲忠
甚易得宜實難憂人太過以徳取怨知且以言獲罪也
囂不納融乃與五郡太守共砥厲兵馬上䟽請師期帝
深嘉美之融即與諸郡守將兵入金城擊囂黨先零羌
封何等大破之因竝河揚威武伺候車駕時大兵未進
融乃引還帝以融信效著明益嘉之脩理融父墳墓祠
以太牢數馳輕使致遺四方珍羞梁綂猶恐衆心疑惑
乃使人刺殺張𤣥遂與隗囂絶皆解所假將軍印綬先
是馬援聞隗囂欲貳於漢數以書責譬之囂得書増怒
及囂發兵反援乃上書曰臣與隗囂本實交友初遣臣
東謂臣曰本欲爲漢願足下往觀之於汝意可即專心
矣及臣還反報以赤心實欲導之於善非敢譎以非義
而囂自挾姦心盜憎主人怨毒之情遂歸於臣臣欲不
言則無以上聞願聽詣行在所極陳滅囂之術帝乃召
之援具言謀畫帝因使援將突騎五千往來游説囂將
髙峻任禹之屬下及羌豪爲陳禍福以離囂支黨援又
爲書與囂將楊廣使曉勸於囂曰援竊見四海已定兆
民同情而季孟閉拒背畔爲天下表的常懼海內切齒
思相屠裂故遺書戀戀以致惻隠之計乃聞季孟歸罪
於援而納王游翁諂邪之說因自謂函谷以西舉足可
定以今而觀竟何如邪援間至河內過存伯春見其奴
吉從西方還説伯春小弟仲舒望見吉欲問伯春無它
否竟不能言曉夕號泣宛轉塵中又説其家悲愁之狀
不可言也夫怨讎可刺不可毀援聞之不自知泣下也
援素知季孟孝愛曽閔不過夫孝於其親豈不慈於其
子可有子抱三木而跳梁妄作自同分羹之事乎季孟
平生自言所以擁兵衆者欲以保全父母之國而完墳
墓也又言茍厚士大夫而已而今所欲全者將破亡之
所欲完者將毀傷之所欲厚者將反薄之季孟嘗折愧
子陽而不受其爵今更共陸陸欲徃附之將難爲顔乎
若復責以重質當安從得子主給是哉往時子陽獨欲
以王相待而春卿拒之今者歸老更欲低頭與小兒曹
共槽𭬒而食併肩側身於怨家之朝乎今國家待春卿
意深宜使牛孺卿與諸耆老大人共説季孟若計畫不
從真可引領去矣前披輿地圗見天下郡國百有六所
奈何欲以區區二邦以當諸夏百有四乎春卿事季孟
外有君臣之義內有朋友之道言君臣邪固當諫爭語
朋友邪應有切磋豈有知其無成而但萎腇咋舌義手
從族乎及今成計殊尚善也過是欲少味矣且來君叔
天下信士朝廷重之其意依依常獨爲西州言援商朝
廷尤欲立信於此必不負約援不得乆留願急賜報廣
竟不答諸將毎有疑議更請呼援咸敬重焉隗囂上䟽
謝曰吏民聞大兵卒至驚恐自救臣囂不能禁止兵有
大利不敢廢臣子之節親自追還昔虞舜事父大杖則
走小杖則受臣雖不敏敢忘斯義今臣之事在於本朝
賜死則死加刑則刑如更得洗心死骨不朽有司以囂
言慢請誅其子帝不忍復使來歙至汧賜囂書曰昔柴
將軍雲陛下寛仁諸矦雖有亡叛而後歸輙復位號不
誅也今若束手復遣恂弟歸闕庭者則爵祿獲全有浩
大之福矣吾年垂四十在兵中十嵗厭浮語虛辭即不
欲勿報囂知帝審其詐遂遣使稱臣於公孫述 匈奴
與盧芳爲㓂不息帝令歸徳矦颯使匈奴以脩舊好單
於驕倨雖遣使報命而㓂暴如故
七年春三月罷郡國輕車騎士材官令還復民伍 公
孫述立隗囂爲朔寧王遣兵往來爲之援埶 癸亥晦
日有食之詔百僚各上封事其上書者不得言聖太中
大夫鄭興上䟽曰夫國無善政則謫見日月要在因人
之心擇人處位今公卿大夫多舉漁陽太守郭伋可大
司空者而不以時定道路流言咸曰朝廷欲用功臣功
臣用則人位謬矣願陛下屈已從衆以濟羣臣讓善之
功頃年日食每多在晦先時而合皆月行疾也日君象
而月臣象君亢急則臣下促廹故月行疾今陛下髙明
而羣臣惶促宜留思柔克之政垂意洪範之灋帝躬勤
政事頗傷嚴急故興奏及之 夏四月壬午大赦 五
月戊戌以前將軍李通爲大司空 大司農江馮上言
宜令司𨽻校尉督察三公司空椽陳元上䟽曰臣聞師
臣者帝賔臣者霸故武王以太公爲師齊桓以夷吾爲
仲父近則髙帝優相國之禮太宗假宰輔之權及亡新
王莽遭漢中衰專操國柄以偷天下況已自喻不信羣
臣奪公輔之任損宰相之威以刺舉爲明徼訐爲直至
乃陪僕告其君長子弟變其父兄㒺密灋峻大臣無所
措手足然不能禁董忠之謀身爲丗戮方今四方尚擾
天下未一百姓觀聽咸張耳目陛下冝修文武之聖典
襲祖宗之遺徳勞心下士屈節待賢誠不冝使有司察
公輔之名帝從之 酒泉太守笁曾以弟報怨殺人自
免去郡竇融承制拜曾武鋒將軍更以辛肜爲酒泉太
守 秋隗囂將歩騎三萬侵安定至隂槃馮異率諸將
拒之囂又令別將下隴攻祭遵於汧並無利而還帝將
自征隗囂先戒竇融師期㑹遇雨道斷且囂兵已退乃
止帝令來歙以書招王遵遵來降拜太中大夫封向義
矦 冬盧芳以事誅其五原太守李興兄弟其朔方太
守田颯雲中太守喬扈各舉郡降帝令領職如故 帝
好圗䜟與鄭興議郊祀事曰吾欲以䜟斷之何如對曰
臣不爲䜟帝怒曰卿不爲䜟非之邪興惶恐曰臣於書
有所未學而無所非也帝意乃解 南陽太守杜詩政
治清平興利除害百姓便之又修治陂池廣拓土田郡
內比室殷足時人方於召信臣南陽爲之語曰前有召
父後有杜母
八年春來歙將二千餘人伐山開道從番須囘中徑襲
略陽斬隗囂守將金梁囂大驚曰何其神也帝聞得略
陽甚喜曰略陽囂所依阻心腹已壞則制其支體易矣
呉漢等諸將聞歙據略陽爭馳赴之上以爲囂失所恃
亡其要城勢必悉以精鋭來攻曠日乆圍而城不拔士
卒頓敝乃可乗危而進皆追漢等還隗囂果使王元拒
隴坻行廵守番須口王孟塞雞頭道牛邯軍瓦亭囂自
悉其大衆數萬人圍略陽公孫述遣將李育田弇𦔳之
斬山築堤激水灌城來歙與將士固死堅守矢盡發屋
斷木以爲兵囂盡鋭攻之累月不能下夏閏四月帝自
將征隗囂光祿勲汝南郭憲諫曰東方初定車駕未可
遠征乃當車拔佩刀以斷車靷帝不從西至漆諸將多
以王師之重不宜逺入險阻計尤豫未決帝召馬援問
之援因説隗囂將帥有土崩之埶兵進有必破之狀又
於帝前聚米爲山谷指畫形埶開示衆軍所從道徑往
來分析昭然可曉帝曰虜在吾目中矣明旦遂進軍至
髙平第一竇融率五郡太守及羌虜小月氏等歩騎數
萬輕重五千餘兩與大軍㑹是時軍旅草創諸將朝㑹
禮容多不肅融先遣從事問㑹見儀適帝聞而善之以
宣告百僚乃置酒髙㑹待融等以殊禮遂共進軍數道
上隴使王遵以書招牛邯下之拜邯太中大夫於是囂
大將十三人屬縣十六衆十餘萬皆降囂將妻子犇西
城從楊廣而田弇李育保上邽略陽圍解帝勞賜來歙
班坐絶席在諸將之右賜歙妻縑千匹進幸上邽詔告
隗囂曰若束手自詣父子相見保無佗也若遂欲爲黥
布者亦自任也囂終不降於是誅其子恂使吳漢岑彭
圍西城耿弇蓋延圍上邽以四縣封竇融爲安豐矦弟
友爲顯親矦及五郡太守皆封列矦遣西還所鎮融以
乆專方面懼不自安數上書求代詔報曰吾與將軍如
左右手耳數執謙退何不曉人意勉循士民無擅離部
曲潁川盜賊羣起㓂沒屬縣河東守兵亦叛京師騷動
帝聞之曰吾悔不用郭子橫之言秋八月帝自上邽晨
夜東馳賜岑彭等書曰兩城若下便可將兵南擊蜀虜
人苦不知足旣平隴復望蜀每一發兵頭須爲白九月
乙夘車駕還宮帝謂執金吾㓂恂曰潁川迫近京師當
以時定惟念獨卿能平之耳從九卿復出以憂國可也
對曰潁川聞陛下有事隴蜀故狂狡乗間相詿誤耳如
聞乗輿南向賊必惶怖歸死臣願執鋭前驅帝從之庚
申車駕南征潁川盜賊悉降㓂恂竟不拜郡百姓遮道
曰願從陛下復借㓂君一年乃留恂長社鎮撫吏民受
納餘降東郡濟隂盜賊亦起帝遣李通王常擊之以東
光矦耿純嘗爲東郡太守威信著於衛地遣使拜太中
大夫使與大兵㑹東郡東郡聞純入界盜賊九千餘人
皆詣純降大兵不戰而還璽書復以純爲東郡太守戊
寅車駕還自潁川 安丘矦張歩將妻子逃犇臨淮與
弟𢎞藍欲招其故衆乗船入海琅邪太守陳俊追討斬
之 冬十月丙午上行幸懐十一月乙丑還雒陽 楊
廣死隗囂窮困其大將王㨗別在戎丘登城呼漢軍曰
爲隗王城守者皆必死無二心願諸軍亟罷請自殺以
明之遂自刎死初帝敕吳漢曰諸郡甲卒但坐費糧食
若有逃亡則沮敗衆心宜悉罷之漢等貪併力攻囂遂
不能遣糧食日少吏士疲役逃亡者多岑彭壅谷水灌
西城城未沒丈餘㑹王元行廵周宗將蜀救兵五千餘
人乗髙卒至鼔譟大呼曰百萬之衆方至漢軍大驚未
及成陳元等決圍殊死戰遂得入城迎囂歸兾吳漢軍
食盡乃燒輜重引兵下隴蓋延耿弇亦相隨而退囂出
兵尾擊諸營岑彭爲後拒諸將乃得全軍東歸唯祭遵
屯汧不退呉漢等復屯長安岑彭還津鄉於是安定北
地天水隴西復反爲囂校尉太原溫序爲囂將茍宇所
獲宇曉譬數四欲降之序大怒叱宇等曰虜何敢迫脅
漢將因以節撾殺數人宇衆爭欲殺之宇止之曰此義
士死節可賜以劒序受劒衘須於口顧左右曰旣爲賊
所殺無令須汙土遂伏劒而死從事王忠持其䘮歸雒
陽詔賜以冢地拜三子爲郎 十二月髙句麗王遣使
朝貢帝復其王號 是嵗大水
九年春正月潁陽成矦祭遵薨於軍詔馮異並將其營
遵爲人亷約小心克己奉公賞賜盡與士卒約束嚴整
所在吏民不知有軍取士皆用儒術對酒設樂必雅歌
投壺臨終遺戒薄葬問以家事終無所言帝愍悼之尤
甚遵䘮至河南車駕素服臨之望哭哀慟還幸城門閲
過䘮車涕泣不能已䘮禮成復親祠以太牢詔大長秋
謁者河南尹䕶䘮事大司農給費至葬車駕復臨之旣
葬又臨其墳存見夫人室家其後朝㑹帝毎歎曰安得
憂國奉公如祭征虜者乎衛尉銚期曰陛下至仁哀念
祭遵不已羣臣各懐慚懼帝乃止 隗囂病且餓餐糗
糒恚憤而卒王元周宗立囂少子純爲王揔兵據冀公
孫述遣將趙匡田弇助純帝使馮異擊之 公孫述遣
其翼江王田戎大司徒任滿南郡太守程汎將數萬人
下江𨵿擊破馮駿等軍遂拔巫及夷道夷陵因據荊門
虎牙橫江水起浮橋𨵿樓立櫕柱以絶水道結營跨山
以塞陸路拒漢兵 夏六月丙戌帝幸緱氏登轘轅
吳漢率王常等四將軍兵五萬餘人擊盧芳將賈覽閔
堪於髙栁匈奴救之漢軍不利於是匈奴轉盛鈔暴日
增詔朱祜屯常山王常屯涿郡破姦將軍矦進屯漁陽
以討虜將軍王霸爲上谷太守以備匈奴 帝使來歙
悉監護諸將屯長安太中大夫馬援爲之副歙上書曰
公孫述以隴西天水爲藩蔽故得延命假息今二郡平
蕩則述智計窮矣宜益選兵馬儲積資糧今西州新破
兵人疲饉若招以財榖則其衆可集臣知國家所給非
一用度不足然有不得已也帝然之於是詔於汧積榖
六萬斛秋八月來歙率馮異等五將軍討隗純於天水
驃騎將軍杜茂與賈覽戰於繁畤茂軍敗績 諸羌
自王莽末入居塞內金城屬縣多爲所有隗囂不能討
因就慰納發其衆與漢相拒司徒掾班彪上言今涼州
部皆有降羌羌胡被髪左祍而與漢人雜處習俗旣異
言語不通數爲小吏黠人所見侵奪窮恚無聊故致反
叛夫蠻夷㓂亂皆爲此也舊制益州部置蠻夷騎都尉
幽州部置領烏桓校尉涼州部置䕶羌校尉皆持節領
䕶治其怨結嵗時廵行問所疾苦又數遣使譯通導動
靜使塞外羌夷爲吏耳目州郡因此可得警備今宜復
如舊以明威防帝從之以牛邯爲䕶羌校尉 盜殺隂
貴人母鄧氏及弟訢帝甚傷之封貴人弟就爲宣恩矦
復召就兄侍中興欲封之置印綬於前興固讓曰臣未
有先登陷陳之功而一家數人竝蒙爵土令天下觖望
誠所不願帝嘉之不奪其志貴人問其故興曰夫外戚
家苦不知謙退嫁女欲配矦王取婦眄睨公主愚心實
不安也富貴有極人當知足夸奢益爲觀聽所譏貴人
感其言深自降挹卒不爲宗親求位 帝召㓂恂還以
漁陽太守郭伋爲潁川太守伋招降山賊趙宏召吳等
數百人皆遣歸附農因自劾專命帝不以咎之後宏吳
等黨與聞伋威信逺自江南或從幽冀不期俱降駱驛
不絶 莎車王康卒弟賢立攻殺拘彌西夜王而使康
兩子王之
十年春正月吳漢復率捕虜將軍王霸等四將軍六萬
人出髙栁擊賈覽匈奴數千騎救之連戰於平城下破
走之 夏陽節矦馮異等與趙匡田弇戰且一年皆斬
之隗純未下諸將欲且還休兵異固持不動共攻落門
未拔夏異薨於軍 秋八月己亥上幸長安 初隗囂
將安定髙峻擁兵據髙平第一建威大將軍耿弇等圍
之一嵗不拔帝自將征之㓂恂諫曰長安道里居中應
接近便安定隴西必懐震懼此從容一處可以制四方
也今士馬疲倦方履險阻非萬乗之固也前年潁川可
爲至戒帝不從戊戌進幸汧峻猶不下帝遣㓂恂往降
之恂奉璽書至第一峻遣軍師皇甫文出謁辭禮不屈
恂怒將誅之諸將諫曰髙峻精兵萬人率多彊弩西遮
隴道連年不下今欲降之而反戮其使無乃不可乎恂
不應遂斬之遣其副歸告峻曰軍師無禮已戮之矣欲
降急降不欲固守峻惶恐即日開城門降諸將皆賀因
曰敢問殺其使而降其城何也恂曰皇甫文峻之腹心
其所取計者也今來辭意不屈必無降心全之則文得
其計殺之則峻亡其膽是以降耳諸將皆曰非所及也
冬十月來歙與諸將攻破落門周宗行廵茍宇趙恢
等將隗純降王元犇蜀徙諸隗於京師以東後隗純與
賔客亡入胡至武威捕得誅之 先零羌與諸種㓂金
城隴西來歙率蓋延等進擊大破之斬首虜數千人於
是開倉稟以賑飢乏隴右遂安而涼州流通焉 庚寅
車駕還宮
十一年春三月己酉帝幸南陽還幸章陵庚午車駕還
宮 岑彭屯津鄕數攻田戎等不克帝遣吳漢率誅虜
將軍劉隆等三將發荊州兵凡六萬餘人騎五千匹與
彭㑹荊門彭裝戰船數千艘吳漢以諸郡棹卒多費糧
榖欲罷之彭以爲蜀兵盛不可遣上書言狀帝報彭曰
大司馬習用歩騎不曉水戰荊門之事一由征南公爲
重而已閏月岑彭令軍中募攻浮橋先登者上賞於是
偏將軍魯竒應募而前時東風狂急魯竒船逆流而上
直衝浮橋而櫕柱有反杷鉤竒船不得去竒等乗埶殊
死戰因飛炬焚之風怒火盛橋樓崩燒岑彭悉軍順風
並進所向無前蜀兵大亂溺死者數千人斬任滿生獲
程汎而田戎走保江州彭上劉隆爲南郡太守自率輔
威將軍臧宮驍騎將軍劉歆長驅入江𨵿令軍中無得
虜掠所過百姓皆奉牛酒迎勞彭復讓不受百姓大喜
爭開門降詔彭守益州牧所下郡輙行太守事彭若出
界即以太守號付後將軍選官屬守州中長吏彭到江
州以其城固糧多難卒拔留馮駿守之自引兵乗利直
指墊江攻破平曲收其米數十萬石吳漢留夷陵裝露
橈繼進 夏先零羌㓂臨洮來歙薦馬援爲隴西太守
擊先零大破之 公孫述以王元爲將軍使與領軍環
安拒河池六月來歙與蓋延等進攻元安大破之遂克
下辨乗勝遂進蜀人大懼使刺客刺歙未殊馳召蓋延
延見歙因伏悲哀不能仰視歙叱延曰虎牙何敢然今
使者中刺客無以報國故呼巨卿欲相屬以軍事而反
效兒女子涕泣乎刃雖在身不能勒兵斬公邪延收淚
強起受所誡歙自書表曰臣夜人定後爲何人所賊傷
中臣要害臣不敢自惜誠恨奉職不稱以爲朝廷羞夫
理國以得賢爲本太中大夫段襄骨鯁可任願陛下裁
察又臣兄弟不肖終恐被罪陛下哀憐數賜教督投筆
抽刃而絶帝聞大驚省書攬涕以揚武將軍馬成守中
郎將代之歙䘮還洛陽乗輿縞素臨弔送葬趙王良從
帝送歙䘮還入夏城門與中郎將張邯爭道叱邯旋車
又詰責門候使前走數十歩司𨽻校尉鮑永劾奏良無
藩臣禮大不敬良尊戚貴重而永劾之朝廷肅然永辟
扶風鮑恢爲都官從事恢亦抗直不避彊禦帝常曰貴
戚且斂手以避二鮑永行縣到霸陵路經更始墓下拜
哭盡哀而去西至扶風椎牛上茍諫冢帝聞之意不平
問公卿曰奉使如此何如太中大夫張湛對曰仁者行
之宗忠者義之主也仁不遺舊忠不忘君行之髙者也
帝意乃釋 帝自將征公孫述秋七月次長安 公孫
述使其將延岑呂鮪王元公孫恢悉兵拒廣漢及資中
又遣將矦丹率二萬餘人拒黃石岑彭使臧宮將降卒
五萬從涪水上平曲拒延岑自分兵浮江下還江州泝
都江而上襲擊矦丹大破之因晨夜倍道兼行二千餘
里徑拔武陽使精𮪍馳擊廣都去成都數十里埶若風
雨所至皆犇散初述聞漢兵在平曲故遣大兵逆之及
彭至武陽繞出延岑軍後蜀地震駭述大驚以杖擊地
曰是何神也延岑盛兵於沅水臧宮衆多食少轉輸不
至降者皆欲散畔郡邑復更保聚觀望成敗宮欲引還
恐爲所反㑹帝遣謁者將兵詣岑彭有馬七百匹宮矯
製取以自益晨夜進兵多張旗幟登山鼓譟右歩左騎
挾船而引呼聲動山谷岑不意漢軍卒至登山望之大
震恐宮因縱擊大破之斬首溺死者萬餘人水爲之濁
延岑犇成都其衆悉降盡獲其兵馬珍寳自是乗勝追
北降者以十萬數軍至平陽鄉王元舉衆降帝與公孫
述書陳言禍福示以丹青之信述省書歎息以示所親
太常常少光祿勲張隆皆勸述降述曰廢興命也豈有
降天子哉左右莫敢復言少隆皆以憂死帝還自長安
冬十月公孫述使刺客詐爲亡奴降岑彭夜刺殺彭
太中大夫監軍鄭興領其營以俟吳漢至而授之彭持
軍整齊秋毫無犯卭榖王任貴聞彭威信數千里遣使
迎降㑹彭已被害帝盡以任貴所獻賜彭妻子蜀人爲
立廟祠之 馬成等破河池遂平武都先零諸種羌數
萬人屯聚㓂鈔拒浩亹隘成與馬援深入討擊大破之
徙降羌置天水隴西扶風是時朝臣以金城破羌之西
塗逺多㓂議欲棄之馬援上言破羌以西城多完牢易
可依固其田土肥壤灌漑流通如令羌在湟中則爲害
不休不可棄也帝從之民歸者三千餘口援爲置長吏
繕城郭起塢候開溝洫勸以耕牧郡中樂業又招撫塞
外氐羌皆來降附援奏復其矦王君長帝悉從之乃罷
馬成軍 十二月呉漢自夷陵將三萬人泝江而上伐
公孫述 郭伋爲并州牧過京師帝問以得失伋曰選
補衆職當簡天下賢俊不宜專用南陽人是時在位多
鄉曲故舊故伋言及之
資治通鑑卷第四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