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四十六
資治通鑑 卷第四十六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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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巻第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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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司馬 光奉 勑編集
漢紀三十八〈起柔兆困敦盡閼逢涒灘凡九年〉
肅宗孝章皇帝上
建初元年春正月詔兗豫徐三州稟贍饑民上問司徒
鮑昱何以消復旱災對曰陛下始踐天位雖有失得未
能致異臣前爲汝南太守典治楚事繫者千餘人恐未
能盡當其罪夫大獄一起𡨚者過半又諸徙者骨肉離
分孤魂不祀宜一切還諸徙家蠲除禁錮使死生獲所
則和氣可致帝納其言校書郎楊終上疏曰間者北征
匈奴西開三十六國百姓頻年服役轉輸煩費愁困之
民足以感動天地陛下宜留念省察帝下其章第五倫
亦同終議牟融鮑昱皆以爲孝子無改父之道征伐匈
奴屯戍西域先帝所建不宜回異終復上書曰秦築長
城功役繁興胡亥不革卒亡四海故孝元棄珠厓之郡
光武絶西域之國不以介鱗易我衣裳魯文公毀泉臺
春秋譏之曰先祖爲之而已毀之不如勿居而已以其
無妨害於民也襄公作三軍昭公舍之君子大其復古
以爲不舍則有害於民也今伊吾之役樓蘭之屯兵乆
而未還非天意也帝從之 丙寅詔二千石勉勸農桑
罪非殊死須秋案驗有司明慎選舉進柔良退貪猾順
時令理寃獄是時承永平故事吏政尚嚴切尚書決事
率近於重尚書沛國陳寵以帝新即位宜改前丗苛俗
乃上䟽曰臣聞先王之政賞不僭刑不濫與其不得已
寧僭無濫往者斷獄嚴明所以威懲姦慝姦慝旣平必
宜濟之以寛陛下即位率由此義數詔羣僚弘崇晏晏
而有司未悉奉承猶尚深刻斷獄者急於篣格酷烈之
痛執憲者煩於詆欺放濫之文或因公行私逞縱威福
夫爲政猶張琴瑟大弦急者小弦絶陛下宜隆先王之
道蕩滌煩苛之法輕薄箠楚以濟羣生全廣至德以奉
天心帝深納寵言每事務於寛厚 酒泉太守叚彭等
兵會栁中擊車師攻交河城斬首三千八百級獲生口
三千餘人北匈奴驚走車師復降會闗寵已歿謁者王
䝉等欲引兵還耿恭軍吏范羌時在軍中固請迎恭諸
將不敢前乃分兵二千人與羌從山北迎恭遇大雪丈
餘軍僅能至城中夜聞兵馬聲以爲虜來大驚羌遙呼
曰我范羌也漢遣軍迎校尉耳城中皆稱萬歲開門共
相持涕泣明日遂相隨俱歸虜兵追之且戰且行吏士
素飢困發䟽勒時尚有二十六人隨路死沒三月至玉
門唯餘十三人衣屨穿決形容枯槁中郎將鄭衆爲恭
已下洗沐易衣冠上䟽奏恭以單兵守孤城當匈奴數
萬之衆連月踰年心力困盡鑿山爲井煑弩爲糧前後
殺傷醜虜數百千計卒全忠勇不爲大漢恥宜䝉顯爵
以厲將帥恭至雒陽拜騎都尉詔悉罷戊巳校尉及都
䕶官徴還班超超將發還疏勒舉國憂恐其都尉黎弇
曰漢使棄我我必復爲龜茲所滅耳誠不忍見漢使去
因以刀自剄超還至於窴王矦以下皆號泣曰依漢使
如父母誠不可去互抱超馬腳不得行超亦欲遂其本
志乃更還疏勒疏勒兩城已降龜茲而與尉頭連兵超
捕斬反者擊破尉頭殺六百餘人疏勒復安 甲寅山
陽東平地震 東平王蒼上便冝三事帝報書曰間吏
民奏事亦有此言但明智淺短或謂儻是復慮爲非不
知所定得王深䇿恢然意解思惟嘉謀以次奉行特賜
王錢五百萬後帝欲爲原陵顯節陵起縣邑蒼上䟽諫
曰竊見光武皇帝躬履儉約之行深覩始終之分勤勤
懇懇以葬制爲言孝明皇帝大孝無違承奉遵行謙德
之美於斯爲盛臣愚以園邑之興始自彊秦古者丘隴
且不欲其著明豈況築郭邑建都郛哉上違先帝聖心
下造無益之功虛費國用動揺百姓非所以致和氣祈
豐年也陛下履有虞之至性追祖禰之深思臣蒼誠傷
二帝純德之美不暢於無窮也帝乃止自是朝廷每有
疑政輒驛使諮問蒼悉心以對皆見納用 秋八月庚
寅有星孛干天市 初益州西部都尉廣漢鄭純爲政
清潔化行夷貊君長感慕皆奉珍內附明帝爲之置永
昌郡以純爲太守純在官十年而卒後人不能撫循夷
人九月哀牢王類牢殺守令反攻博南 阜陵王延數
懐怨望有告延與子男魴造逆謀者上不忍誅冬十一
月貶延爲阜陵矦食一縣不得與吏民通 北匈奴臯
林溫禺犢王將衆還居涿邪山南單于與邊郡及烏
共擊破之是歲南部大饑詔稟給之
二年春三月甲辰罷伊吾盧屯兵匈奴復遣兵守其地
永昌越嶲益州三郡兵及昆明夷鹵承等擊哀牢王
類牢於博南大破斬之 夏四月戊子詔還坐楚淮陽
事徙者四百餘家 上欲封爵諸舅太后不聽會大旱
言事者以爲不封外戚之故有司請依舊典太后詔曰
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要福耳昔王氏五矦同日俱封
黃霧四塞不聞澍雨之應夫外戚貴盛鮮不傾覆故先
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樞機之位又言我子不當與先帝
子等今有司柰何欲以馬氏比隂氏乎且隂衞尉天下
稱之省中御者至門出不及履此蘧伯玉之敬也新陽
矦雖剛彊微失理然有方略據地談論一朝無雙原鹿
貞矦勇猛誠信此三人者天下選臣豈可及哉馬氏不
及隂氏逺矣吾不才夙夜累息常恐虧先後之法有毛
髪之罪吾不釋言之不捨晝夜而親屬犯之不止治喪
起墳又不時覺是吾言之不立而耳目之塞也吾爲天
下母而身服大練食不求甘左右但著帛布無香薰之
飾者欲身率下也以爲外親見之當傷心自敇但笑言
太后素好儉前過濯龍門上見外家問起居者車如流
水馬如游龍倉頭衣綠褠領䄂正白顧視御者不及逺
矣故不加譴怒但絶歲用而已冀以默愧其心猶懈怠
無憂國忘家之慮知臣莫若君況親屬乎吾豈可上負
先帝之㫖下虧先人之德重襲西京敗亡之禍哉固不
許帝省詔悲歎復重請曰漢興舅氏之封矦猶皇子之
爲王也太后誠存謙虛柰何令臣獨不加恩三舅乎且
衞尉年尊兩校尉有大病如令不諱使臣長抱刻骨之
恨冝及吉時不可稽留太后報曰吾反覆念之思令兩
善豈徒欲獲謙讓之名而使帝受不外施之嫌哉昔竇
太后欲封王皇后之兄丞相條矦言髙祖約無軍功不
矦今馬氏無功於國豈得與隂郭中興之後等邪常觀
冨貴之家祿位重疊猶再實之木其根必傷且人所以
願封矦者欲上奉祭祀下求溫飽耳今祭祀則受太官
之賜衣食則䝉御府餘資斯豈不可足而必當得一縣
乎吾計之孰矣勿有疑也夫至孝之行安親爲上今數
遭變異榖價數倍憂惶晝夜不安坐臥而欲先營外家
之封違慈母之拳拳乎吾素剛急有胷中氣不可不順
也子之未冠由於父母已冠成人則行子之志念帝人
君也吾以未踰三年之故自吾家族故得專之若隂陽
調和邊境清靜然後行子之志吾但當含飴弄孫不能
復𨵿政矣上乃止太后嘗詔三輔諸馬昬親有屬託郡
縣干亂吏治者以法聞太夫人葬起墳微髙太后以爲
言兄衞尉廖等即時減削其外親有謙素義行者輒假
借溫言賞以財位如有纎介則先見嚴恪之色然後加
譴其美車服不遵法度者便絶屬籍遣歸田裡廣平鉅
鹿樂成王車騎樸素無金銀之飾帝以白太后即賜錢
各五百萬於是內外從化被服如一諸家惶恐倍於永
平時置織室蠶於濯龍中數往觀視以爲娛樂常與帝
旦夕言道政事及教授小王論語經書述敘平生雍和
終日馬廖慮美業難終上䟽勸成德政曰昔元帝罷服
官成帝御浣衣哀帝去樂府然而侈費不息至於衰亂
者百姓從行不從言也夫改政移風必有其本傳曰吳
王好劒客百姓多創瘢楚王好細𦝫宮中多餓死長安
語曰城中好髙結四方髙一尺城中好廣眉四方且半
額城中好大䄂四方全匹帛斯言如戲有切事實前下
制度未幾後稍不行雖或吏不奉法良由慢起京師今
陛下素簡所安發自聖性誠令斯事一竟則四海誦德
聲薰天地神明可通況於行令乎太后深納之 初安
夷縣吏略妻卑湳種羌人婦吏爲其夫所殺安夷長宗
延追之出塞種人恐見誅遂共殺延而與勒姐吾良二
種相結爲宼於是燒當羌豪滇吾之子迷吾率諸種俱
反敗金城太守郝崇詔以武威太守北地傅育爲䕶羌
校尉自安夷徙居臨羌迷吾又與封養種豪布橋等五
萬餘人共寇隴西漢陽秋八月遣行車騎將軍馬防長
水校尉耿恭將北軍五校兵及諸郡射士三萬人擊之
第五倫上疏曰臣愚以爲貴戚可封矦以冨之不當任
以職事何者繩以法則傷恩私以親則違憲伏聞馬防
今當西征臣以太后恩仁陛下至孝恐卒有纎介難爲
意愛帝不從馬防等軍到冀布橋等圍南部都尉於臨
洮防進擊破之斬首虜四千餘人遂解臨洮圍其衆皆
降唯布橋等二萬餘人屯望曲谷不下 十二月戊寅
有星孛於紫宮 帝納竇勲女爲貴人有寵貴人母即
東海恭王女沘陽公主也 第五倫上疏曰光武承王
莽之餘頗以嚴猛爲政後代因之遂成風化郡國所舉
類多辦職俗吏殊未有寛博之選以應上求者也陳留
令劉豫冠軍令駟協並以刻薄之姿務爲嚴苦吏民愁
怨莫不疾之而今之議者反以爲能違天心失經義非
徒應坐豫恊亦冝譴舉者務進仁賢以任時政不過數
人則風俗自化矣臣嘗讀書記知秦以酷急亡國又目
見王莽亦以苛法自滅故勤勤懇懇實在於此又聞諸
王主貴戚驕奢踰制京師尚然何以示逺故曰其身不
正雖令不行以身教者從以言教者訟上善之倫雖天
性峭直然常疾俗吏苛刻論議每依寛厚雲
三年春正月己酉宗祀明堂登靈臺赦天下 馬防擊
布橋大破之布橋將種人萬餘降詔徴防還留耿恭擊
諸未服者斬首虜千餘人勒姐燒何等十三種數萬人
皆詣恭降恭嘗以言事忤馬防監營謁者承㫖奏恭不
憂軍事坐徴下獄免官 三月癸巳立貴人竇氏爲皇
後 𥘉顯宗之丗治虖沱石臼河從都慮至羊膓倉欲
令通漕太原吏民苦役連年無成死者不可勝筭帝以
郎中鄧訓爲謁者監領其事訓考量隱括知其難成具
以上言夏四月己巳詔罷其役更用驢輦歲省費億萬
計全活徒士數千人訓禹之子也 閏月西域假司馬
班超率疏勒康居於窴拘彌兵一萬人攻姑墨石城破
之斬首七百級 冬十二月丁酉以馬防爲車騎將軍
武陵漊中蠻反 是歲有司奏遣廣平王羨鉅鹿王
恭樂成王黨俱就國上性篤愛不忍與諸王乖離遂皆
留京師
四年春二月庚寅太尉牟融薨 夏四月戊子立皇子
慶爲太子 己丑徙鉅鹿王恭爲江陵王汝南王暢爲
梁王常山王昞爲淮陽王 辛卯封皇子伉爲千乗王
全爲平春王 有司連據舊典請封諸舅帝以天下豐
稔方垂無事癸卯遂封衞尉廖爲順陽矦車騎將軍防
爲潁陽矦執金吾光爲許矦太后聞之曰吾少壯時但
慕竹帛志不顧命今雖已老猶戒之在得故日夜厲
思自降損冀乗此道不負先帝所以化導兄弟共同斯
志欲令目之日無所復恨何意老志復不從哉萬年
之日長恨矣廖等並辭讓願就闗內矦帝不許廖等不
得已受封爵而上書辭位帝許之五月丙辰防廖光皆
以特進就第 甲戌以司徒鮑昱爲太尉南陽太守桓
虞爲司徒 六月癸丑皇太后馬氏崩帝旣爲太后所
養專以馬氏爲外家故賈貴人不登極位賈氏親族無
受寵榮者及太后崩但加貴人王赤綬安車一駟永巷
宮人二百御府雜帛二萬匹大司農黃金千斤錢二千
萬而已 秋七月壬戌葬明德皇后 校書郎楊終建
言宣帝博徴羣儒論定五經於石渠閣方今天下少事
學者得成其業而章句之徒破壊大體宜如石渠故事
永爲後丗則帝從之冬十一月壬戌詔太常將大夫愽
士郎官及諸儒會白虎觀議五經同異使五官中郎將
魏應承制問侍中淳于恭奏帝親稱制臨決作白虎議
奏名儒丁鴻樓望成封桓郁班固賈逵及廣平王羨皆
與焉固超之兄也
五年春二月庚辰朔日有食之詔舉直言極諫 荊豫
諸郡兵討漊中蠻破之 夏五月辛亥詔曰朕思遲直
士側席異聞其先至者各已發憤吐懣略聞子大夫之
志矣皆欲置於左右顧問省納建武詔書又曰堯試臣
以職不直以言語筆札今外官多曠並可以𥙷任 戊
辰太傅趙憙薨 班超欲遂平西域上疏請兵曰臣竊
見先帝欲開西域故北擊匈奴西使外國鄯善於窴即
時向化今拘彌莎車疏勒月氏烏孫康居復願歸附欲
共併力破滅⻱茲平通漢道若得⻱茲則西域未服者
百分之一耳前丗議者皆曰取三十六國號爲斷匈奴
右臂今西域諸國自日之所入莫不向化大小欣欣貢
奉不絶唯焉耆⻱茲獨未服從臣前與官屬三十六人
奉使絶域備遭艱戹自孤守疏勒於今五載胡夷情數
臣頗識之問其城郭小大皆言倚漢與依天等以是效
之則蔥領可通龜茲可伐今宜拜龜茲侍子白霸爲其
國王以歩騎數百送之與諸國連兵歲月之間⻱茲可
禽以夷狄攻夷狄計之善者也臣見莎車疏勒田地肥
廣草故饒不比敦煌鄯善間也兵可不費中國而糧
食自足且姑墨溫宿二王特爲龜茲所置旣非其種更
相厭苦其埶必有降者若二國來降則龜茲自破願下
臣章參考行事誠有萬分死復何恨臣超區區特蒙神
靈竊冀未便僵仆目見西域平定陛下舉萬年之觴薦
勲祖廟布大喜於天下書奏帝知其功可成議欲給兵
平陵徐幹上疏願奮身佐超帝以幹爲假司馬將㢮刑
及義從千人就超先是莎車以爲漢兵不出遂降於龜
茲而疏勒都尉番辰亦叛會徐幹適至超遂與幹擊番
辰大破之斬首千餘級欲進攻龜茲以烏孫兵彊宜因
其力乃上言烏孫大國控弦十萬故武帝妻以公主至
孝宣帝卒得其用今可遣使招慰與共合力帝納之
六年春二月辛卯琅邪孝王京薨 夏六月丙辰太尉
鮑昱薨 辛未晦日有食之 秋七月癸巳以大司農
鄧彪爲太尉 武都太守廉范遷蜀郡太守成都民物
豐盛邑宇逼側舊制禁民夜作以防火災而更相隱蔽
燒者日屬范乃毀削先令但嚴使儲水而已百姓以爲
便歌之曰廉叔度來何暮不禁火民安作昔無𥜗今五
絝 帝以沛王等將入朝遣謁者賜貂裘及太官食物
珍果又使大鴻臚竇固持節郊迎帝親自循行邸第豫
設帷牀其錢帛器物無不充僃
七年春正月沛王輔濟南王康東平王蒼中山王焉東
海王政琅邪王宇來朝詔沛濟南東平中山王贊拜不
名升殿乃拜上親荅之所以寵光榮顯加於前古每入
宮輒以輦迎至省閤乃下上爲之興席改容皇后親拜
於內皆鞠躬辭謝不自安三月大鴻臚奏遣諸王歸國
帝特留東平王蒼於京師 初明德太后爲帝納扶風
宋楊二女爲貴人大貴人生太子慶梁松弟竦有二女
亦爲貴人小貴人生皇子肇竇皇后無子養肇爲子宋
貴人有寵於馬太后太后崩竇皇后寵盛與母沘陽公
主謀陷宋氏外令兄弟求其纖過內使御者偵伺得失
宋貴人病思生兔令家求之因誣言欲爲厭勝之術由
是太子出居承祿觀夏六月甲寅詔曰皇太子有失惑
無常之性不可以奉宗廟大義滅親況降退乎今廢慶
爲清河王皇子肇保育皇后承訓懐袵今以肇爲皇太
子遂出宋貴人姊妹置丙舍使小黃門蔡倫案之二貴
人皆飲藥自殺父議郎楊免歸本郡慶時雖幼亦知避
嫌畏禍言不敢及宋氏帝更憐之敇皇后令衣服與太
子齊等太子亦親愛慶入則共室出則同輿 己未徙
廣平王羨爲西平王 秋八月飲酎畢有司復奏遣東
平王蒼歸國帝乃許之手詔賜蒼曰骨肉天性誠不以
逺近爲親疎然數見顔色情重昔時念王久勞思得還
休欲署大鴻臚奏不忍下筆顧授小黃門中心戀戀惻
然不能言於是車駕祖送流涕而訣復賜乗輿服御珍
寳輿馬錢布以億萬計 九月甲戍帝幸偃師東渉卷
津至河內下詔曰車駕行秋稼觀收穫因渉郡界皆精
騎輕行無它輜重不得輒修道橋逺離城郭遣吏逢迎
刺探起居出入前後以爲煩擾動務省約但患不能脫
粟瓢飲耳己酉進幸鄴辛卯還宮 冬十月癸丑帝行
幸長安封蕭何末孫熊爲鄼矦進幸槐里岐山又幸長
平御池陽宮東至髙陵十二月丁亥還宮 東平獻王
蒼疾病馳遣名醫小黃門侍疾使者冠蓋不絶於道又
置驛馬千里傳問起居
八年春正月壬辰王薨詔告中傅封上王自建武以來
章奏並集覽焉遣大鴻臚持節監喪令四姓小矦諸國
王主悉會葬 夏六月北匈奴三木樓訾大人稽留斯
等率三萬餘人款五原塞降 冬十二月甲午上行幸
陳留梁國淮陽潁陽戊申還宮 太子肇之立也梁氏
私相慶諸竇聞而惡之皇后欲專名外家忌梁貴人姊
妹數譛之於帝漸致踈嫌是歲竇氏作飛書陷梁竦以
惡逆竦遂死獄中家屬徙九眞貴人姊妹以憂死辭語
連及梁松妻舞隂公主坐徙新城 順陽矦馬廖謹篤
自守而性寛緩不能教勒子弟皆驕奢不謹校書郎楊
終與廖書戒之曰君位地尊重海內所望黃門郎年幼
血氣方盛旣無長君退讓之風而要結輕狡無行之客
縱而莫誨視成任性覽念前往可爲寒心廖不能從防
光兄弟資產巨億大起第觀彌亘街路食客常數百人
防又多牧馬畜賦斂羌胡帝不喜之數加譴敇所以禁
遏甚備由是權埶稍損賔客亦衰廖子豫爲歩兵校尉
投書怨誹於是有司並奏防光兄弟奢侈踰僭濁亂聖
化悉免就國臨上路詔曰舅氏一門俱就國封四時陵
廟無助祭先後者朕甚傷之其令許矦思諐田廬有司
勿復請以慰朕渭陽之情光比防稍爲謹宻故帝特留
之後復位特進豫隨廖歸國考擊物故後復有詔還廖
京師諸馬旣得罪竇氏益貴盛皇后兄憲爲侍中虎賁
中郎將弟篤爲黃門侍郎並侍宮省賞賜累積喜交通
賔客司空第五倫上疏曰臣伏見虎賁中郎將竇憲椒
房之親典司禁兵出入省闥年盛志美卑讓樂善此誠
其好士交結之方然諸出入貴戚者類多瑕釁禁錮之
人尤少守約安貧之節士大夫無志之徒更相販賣雲
集其門蓋驕佚所從生也三輔論議者至雲以貴戚廢
錮當復以貴戚浣濯之猶解酲當以酒也詖險趣埶之
徒誠不可親近臣愚願陛下中宮嚴敇憲等閉門自守
無妄交通士大夫防其未萌慮於無形令憲永保福祿
君臣交歡無纖介之隙此臣之所至願也憲恃宮掖聲
勢自王主及隂馬諸家莫不畏憚憲以賤直請奪沁水公
公主園田主逼畏不敢計後帝出過園指以問憲憲隂
喝不得對後發覺帝大怒召憲切責曰深思前過奪主
田園時何用愈趙髙指鹿爲馬久念使人驚怖昔永平
中常令隂黨隂愽鄧疊三人更相糾察故諸豪戚莫敢
犯法者今貴主尚見枉奪何況小民哉國家棄憲如孤
雛腐鼠耳憲大懼皇后爲毀服深謝良久乃得解使以
田還主雖不繩其罪然亦不授以重任 ○臣光曰人
臣之罪莫大於欺罔是以明君疾之孝章謂竇憲何異
指鹿爲馬善矣然卒不能罪憲則姦臣安所懲哉夫人
主之於臣下患在不知其姦茍或知之而復赦之則不
若不知之爲愈也何以言之彼或爲姦而上不之知猶
有所畏旣知而不能討彼知其不足畏也則放縱而無
所顧矣是故知善而不能用知惡而不能去人主之深
戒也 下邳周䊸爲雒陽令下車先問大姓主名吏
數閭里豪彊以對䊸厲聲怒曰本問貴戚若馬竇等輩
豈能知此賣菜傭乎於是部吏望風㫖爭以激切爲事
貴戚跼蹐京師肅清竇篤夜至止姦亭亭長霍延拔劒
擬篤肆詈恣口篤以表聞詔召司𨽻校尉河南尹詣尚
書譴問遣劒㦸士收䊸送廷尉詔獄數日貰出之 帝
拜班超爲將兵長史以徐幹爲軍司馬別遣衞𠊱李邑
䕶送烏孫使者邑到於窴值龜茲攻疏勒恐懼不敢前
因上書陳西域之功不可成又盛毀超擁愛妻抱愛子
安樂外國無內顧心超聞之歎曰身非曾參而有三至
之讒恐見疑於當時矣遂去其妻帝知超忠乃切責邑
曰縱超擁愛妻抱愛子思歸之士千餘人何能盡與超
同心乎令邑詣超受節度詔若邑任在外者便留與從
事超即遣邑將烏孫侍子還京師徐幹謂超曰邑前親
毀君欲敗西域今何不緣詔書留之更遣它吏送侍子
乎超曰是何言之陋也以邑毀超故今遣之內省不疚
何䘏人言快意留之非忠臣也 帝以侍中會稽鄭弘
爲大司農舊交阯七郡貢獻轉運皆從東冶汎海而至
風波艱阻沈溺相係𢎞奏開零陵桂陽嶠道自是夷通
遂爲常路在職二年所息省以億萬計遭天下旱邊方
有警民食不足而帑藏殷積𢎞又奏宜省貢獻減徭費
以利飢民帝從之
元和元年春閏正月卒丑濟隂悼王長薨 夏四月己
卯分東平國封獻王子尚爲任城王 六月辛酉沛獻
王輔薨 陳事者多言郡國貢舉率非功次故守職益
懈而吏事𡫏疏咎在州郡有詔下公卿朝臣議大鴻臚
韋彪上議曰夫國以簡賢爲務賢以孝行爲首是以求
忠臣必於孝子之門夫人才行少能相兼是以孟公綽
優於趙魏老不可以爲滕薛大夫忠孝之人持心近厚
鍜練之吏持心近薄士宜以才行爲先不可純以閥閲
然其要歸在於選二千石二千石賢則貢舉皆得其人
矣彪又上疏曰天下樞要在於尚書尚書之選豈可不
重而閒者多從郎官超升此位雖曉習文法長於應對
然察察小慧類無大能宜鑒嗇夫㨗𢚩之對深思絳矦
木訥之功也帝皆納之彪賢之玄孫也 秋七月丁未
詔曰律雲掠者唯得榜笞立又令丙箠長短有數自往
者大獄已來掠者多酷鉆鑚之屬慘苦無極念其痛毒
怵然動心宜及秋冬治獄明爲其禁 八月甲子太尉
鄧彪罷以大司農鄭𢎞爲太尉 癸酉詔改元 丁酉
車駕南廵詔所經道上郡縣無得設儲跱命司空自將
徒支拄橋梁有遣使奉迎探知起居二千石當坐 九
月辛丑幸章陵十月己未進幸江陵還幸宛召前臨淮
太守宛人朱暉拜尚書僕射暉在臨淮有善政民歌之
曰彊直自遂南陽朱季吏畏其威民懐其惠時坐法免
家居故上召而用之十一月己丑車駕還宮尚書張林
上言縣官經用不足宜自煑鹽及復脩武帝均輸之法
朱暉固執以爲不可曰均輸之法與賈販無異鹽利歸
官則下民窮怨誠非明主所宜行帝因發怒切責諸尚
書暉等皆自繫獄三日詔敇出之曰國家樂聞駮議黃
髪無愆詔書過耳何故自繫暉因稱病篤不肯復署議
尚書令以下惶怖謂暉曰今臨得譴讓柰何稱病其禍
不細暉曰行年八十蒙恩得在機宻當以死報若心知
不可而順㫖靁同負臣子之義今耳目無所聞見伏待
死命遂閉口不復言諸尚書不知所爲乃共劾奏暉帝
意解寑其事後數日詔使直事郎問暉起居太醫視疾
太官賜食暉乃起謝復賜錢十萬布百匹衣十領 魯
國孔僖涿郡崔駰同遊太學相與論孝武皇帝始爲天
子崇信聖道五六年間號勝文景及後恣已忘其前善
鄰房生梁郁上書告駰僖誹謗先帝刺譏當丗事下有
司駰詣吏受訊僖以書自訟曰凡言誹謗者謂實無此
事而虛加誣之也至如孝武皇帝政之美惡顯在漢史
坦如日月是爲直説書傳實事非虛謗也夫帝者爲善
爲惡天下莫不知斯皆有以致之故不可以誅於人也
且陛下即位以來政敎未過而德澤有加天下所具也
臣等獨何譏刺哉假使所非實是則固應悛改儻其不
當亦宜含容又何罪焉陛下不推原大數深自爲計徒
肆私忌以快其意臣等受戮死即死耳顧天下之人必
回視易慮以此事闚陛下心自今以後茍見不可之事
終莫復言者矣齊桓公親其先君之惡以唱管仲然
後羣臣得盡其心今陛下乃欲爲十丗之武帝逺諱實
事豈不與桓公異哉臣恐有司卒然見構衘恨蒙枉不
得自敘使後丗論者擅以陛下有所比方寧可復使子
孫追掩之乎謹詣闕伏待重誅書奏帝立詔勿問拜僖
蘭臺令史 十二月壬子詔前以妖惡禁錮三屬者一
皆蠲除之但不得在宿衞而已 廬江毛義東平鄭均
皆以行義稱於鄉里南陽張奉慕義名往𠊱之坐定而
府檄適至以義守安陽令義捧檄而入喜動顔色奉心
賤之辭去後義母死徴辟皆不至奉乃嘆曰賢者固不
可測往日之喜乃爲親屈也均兄爲縣吏頗受禮遺均諫
不聽乃脫身爲傭歲餘得錢帛歸以與兄曰物盡可復得
爲吏坐臧終身捐棄兄感其言遂爲廉潔均仕爲尚書免
歸帝下詔襃寵義均賜榖各千斛常以八月長吏問起居
加賜羊酒 武威太守孟雲上言北匈奴復願與吏民合
市詔許之北匈奴大且渠伊莫訾王等驅牛馬萬餘頭來
與漢交易南單于遣輕騎出上郡鈔之大獲而還 帝復
遣假司馬和恭等將兵八百人詣班超超因發䟽勒於窴
兵擊莎車莎車以賂誘䟽勒王忠忠遂反從之西保烏即
城超乃更立其府丞成大爲䟽勒王悉發其不反者以攻
忠使人説康居王執忠以歸其國烏即城遂降 ︻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