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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鑒 (胡三省音注)/卷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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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一百三十三 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三十四
宋紀十六起柔兆執徐(丙辰),盡著雍敦牂(戊午),凡三年。 北宋
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朝散大夫右諫議大夫充集賢殿修撰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宮上柱國河內郡開國侯食邑一千八百戶食實封六百戶賜紫金魚袋臣司馬光奉敕編集

後學天台胡三省音註

卷第一百三十五

蒼梧王下

元徽四年(丙辰、四七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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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春,正月,己亥,帝耕籍田,大赦。

②二月,魏司空東郡王陸定國坐恃恩不法,免官爵爲兵。

③魏馮太后內行不正,行,下孟翻。以李奕之死怨顯祖,事見一百三十二卷明帝泰始之六年。密行鴆毒,夏,六月,辛未,顯祖殂。年二十三。《考異》曰:元行沖《後魏國典》云:「太后伏壯士於禁中,太上入謁,遂崩。」按事若如此,安得不彰,而中外恬然不以爲怪,又孝文終不之知!按《後魏書》及《北史》皆無殺事。而《天象志》雲「顯祖暴崩」,蓋實有鴆毒之禍。今從之。壬申,大赦,改元承明。葬顯祖於金陵,金陵在雲中。諡曰獻文皇帝。

④魏大司馬、大將軍代人萬安國坐矯詔殺神部長奚買奴,賜死。神部,八部之一也。長,知兩翻。

⑤戊寅,魏以征西大將軍、安樂王長樂爲太尉,樂,音洛。尚書左僕射、宜都王目辰爲司徒,南部尚書李訢爲司空。訢,許斤翻。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復臨朝稱制。魏高宗之殂,顯祖方年十二,馮太后臨朝稱制;時宋太宗泰始二年也。至次年,太后歸政。今旣鴆顯祖,而高祖尚幼,故復臨朝。復,扶又翻。朝,直遙翻。以馮熙爲侍中、太師、中書監。熙自以外戚,固辭內任;乃除都督、洛州刺史,魏太宗取洛陽,以晉司州爲洛州。侍中、太師如故。

顯祖神主祔太廟,有司奏廟中執事之官,請依故事皆賜爵。祕書令廣平程駿上言:「建侯裂地,帝王所重,或以親賢,或因功伐,以勞定國曰功,積功曰伐。未聞神主祔廟而百司受封者也。皇家故事,蓋一時之恩,豈可爲長世之法乎!」太后善而從之,謂羣臣曰:「凡議事,當依古典正言,豈得但脩「脩」,當作「循」。故事!」而【章:甲十一行本「而」下有「已」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熊校同;張校同,雲「事」下脫「而已」二字。】賜駿衣一襲,帛二百匹。

太后性聰察,知書計,曉政事,被服儉素,被,皮義翻。膳羞減於故事什七八;而猜忍多權數。高祖性至孝,能承顏順志,事無大小,皆仰成於太后。《經典釋文》:仰,如字,又五亮翻。太后往往專決,不復關白於帝。復,扶又翻。所幸宦者高平王琚、安定張祐、杞嶷、康曰:杞,姓也,出自夏后氏之後。嶷,魚力翻。馮翊王遇、略陽苻承祖、高陽王質,皆依勢用事;祐官至尚書左僕射,爵新平王;琚官至征南將軍,爵高平王;嶷等官亦至侍中、吏部尚書、刺史,爵爲公、侯,賞賜巨萬,賜鐵券,許以不死。康曰:《說文》:券,契也。《釋名》曰:券,綣也,相約束繾綣爲券也。又,太卜令姑臧王叡得幸於太后,超遷至侍中、吏部尚書,爵太原公。祕書令李沖,雖以才進,亦由私寵,賞賜皆不可勝紀。太和末年,高菩薩之禍,後啓之也。後雖獲終其世,禍及門戶矣。勝,音升。又外禮人望東陽王丕、游明根等,皆極其優厚,每褒賞叡等,輒以丕等參之,以示不私。丕,烈帝之玄孫;拓跋翳槐諡烈帝。沖,寶之子也。魏世祖太平眞君五年,李寶入朝,其子沖遂貴顯於魏。

太后自以失行,畏人議己,羣下語言小涉疑忌,輒殺之。然所寵幸左右,苟有小過,必加笞箠,或至百餘;箠,止橤翻。而無宿憾,尋復待之如初,或因此富貴。故左右雖被罰,終無離心。此史之所謂權數也,吁!行,下孟翻。復,扶又翻。被,皮義翻。

⑥乙亥,加蕭道成尚書左僕射,劉秉中書令。

⑦楊運長、阮佃夫等忌建平王景素益甚,《通鑑》書禍始於上卷上年。佃,音田。景素乃與錄事參軍陳郡殷濔、濔,莫比翻。中兵參軍略陽垣慶延、參軍沈顒、左暄等謀爲自全之計。顒,魚容翻。遣人往來建康,要結才力之士,要,讀曰邀。冠軍將軍黃回、游擊將軍高道慶、輔國將軍曹欣之、前軍將軍韓道清、長水校尉郭蘭之、羽林監垣祗祖,漢東都之制,羽林左、右監主羽林騎,屬光祿勳;至晉,以羽林屬二衞,而監不見於《志》,當是江左復置。冠,古玩翻。校,戶敎翻。皆陰與通謀;武人不得志者,無不歸之。時帝好獨出遊走郊野,欣之謀據石頭城,伺帝出作亂。道清、蘭之欲說蕭道成因帝夜出,執帝迎景素,道成不從者,卽圖之;景素每禁使緩之。楊、阮微聞其事,遣傖人周天賜僞投景素,好,呼到翻。說,輸芮翻;下譬說同。伺,相吏翻。傖,助庚翻;江東人謂楚人別種爲傖,亦謂西北人爲傖。勸令舉兵。景素知之,斬天賜首送臺。

秋,七月,祗祖率數百人自建康奔京口,雲京師已潰亂,勸令速入。景素信之,戊子,據京口起兵,士民赴之者以千數。楊、阮聞祗祖叛走,卽命纂嚴。己丑,遣驍騎將軍任農夫、領軍將軍黃回、左軍將軍蘭陵李安民將步軍,右軍將軍張保將水軍,以討之;驍,堅堯翻。騎,奇寄翻。任,音壬。民將、保將,卽亮翻。辛卯,又命南豫州刺史段佛榮爲都統。都統之名始此。蕭道成知黃回有異志,故使安民、佛榮與之偕行。道成知黃回不附己,旣使之討景素,又使之討沈攸之,二難旣平,然後殺之,則足以知回於當時有幹略,而道成智數又一時所不及者。回私戒其士卒,「道逢京口兵,勿得戰。」道成屯玄武湖,冠軍將軍蕭賾鎭東府。冠,古玩翻。賾,士革翻。

始安王伯融,都鄕侯伯猷,皆建安王休仁之子也,楊、阮忌其年長,悉稱詔賜死。

景素欲斷竹里以拒臺軍。長,知兩翻。斷,丁管翻;下斷峽同。垣慶延、垣祗祖、沈顒皆曰:「今天時旱熱,臺軍遠來疲困,引之使至,以逸待勞,可一戰而克。」殷濔等固爭,不能得。農夫等旣至,縱火燒市邑。慶延等各相顧望,莫有鬬志;景素本乏威略,恇擾不知所爲。恇,去王翻。黃回迫於段佛榮,且見京口軍弱,遂不發。

張保泊西渚,西渚在京口城西,今西津渡口是也。景素左右勇士數十人,自相要結,要,一遙翻。進擊水軍。甲午,張保敗死,而諸將不相應赴,復爲臺軍所破。復,扶又翻?臺軍旣薄城下,顒先帥衆走,帥,讀曰率。祗祖次之,其餘諸軍相繼奔退,獨左暄與臺軍力戰於萬歲樓下;而所配兵力甚弱,不能敵而散。乙未,拔京口。黃回軍先入,自以有誓不殺諸王,乃以景素讓殿中將軍張倪奴。倪奴擒景素,斬之,幷其三子,同黨垣祗祖等數十人皆伏誅。蕭道成釋黃回、高道慶不問,撫之如舊。撫之所以安反側,事定之後決不能容之。是日,解嚴。丙申,大赦。

初,巴東建平蠻反,沈攸之遣軍討之。及景素反,攸之急追峽中軍以赴建康。巴東太守劉攘兵、建平太守劉道欣疑攸之有異謀,勒兵斷峽,不聽軍下。攘兵子天賜爲荊州西曹,西曹者,漢、晉公府之西曹椽。攸之遣天賜往諭之。攘兵知景素實反,乃釋甲謝愆,攸之待之如故。劉道欣堅守建平,攘兵譬說不回,乃與伐蠻軍攻斬之。沈攸之用劉攘兵,卒爲攘兵所禍;蕭道成用黃回,而權以濟事;非用人之難,用勢之難也。說,輸芮翻。

⑧甲辰,魏主追尊其母李貴人曰思皇后。李氏,李惠之女,高祖之母也。爲後李惠貴張本。

⑨八月,丁卯,立皇弟翽爲南陽王,翽,呼會翻。嵩爲新興王,禧爲始建王。

⑩庚午,以給事黃門侍郎阮佃夫爲南豫州刺史,留鎭京師。

⑪九月,戊子,賜驍騎將軍高道慶死。驍,堅堯翻。騎,奇寄翻。

⑫冬,十月,辛酉,以吏部尚書王僧虔爲尚書左【章:甲十一行本「左」作「右」;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僕射。

⑬十一月,戊子,魏以太尉、安樂王長樂爲定州刺史,司空李訢爲徐州刺史。樂,音洛。訢,許斤翻。

順皇帝諱準,字仲謨,明帝第三子也,小字知觀;實桂陽王休範之子。《諡法》:慈和徧服曰順。蕭氏所以諡之曰順者,以其順天命人心而禪代也。

昇明元年(丁巳、四七七)是年七月,帝卽位,始改元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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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春,正月,乙酉朔,魏改元太和。

②己酉,略陽民王元壽聚衆五千餘家,自稱衝天王;二月,辛未,魏秦、益二州刺史尉洛侯擊破之。秦、益二州,此魏所謂南秦、東益也。尉,紆勿翻。

③三月,庚子,魏以東陽王丕爲司徒。

④夏,四月,丁卯,魏主如白登;壬申,如崞山。崞,音郭。

⑤初,蒼梧王在東宮,好緣漆帳竿,好,呼到翻。去地丈餘;喜怒乖節,主帥不能禁。主帥,謂東宮齋內主帥也。帥,所類翻。太宗屢敕陳太妃痛捶之。陳氏,蒼梧王之母也。卽位,尊爲太妃。揰,止橤翻。及卽帝位,內畏太后、太妃,外憚諸大臣,未敢縱逸。自加元服,內外稍無以制,數出遊行,數,所角翻。始出宮,猶整儀衞。俄而棄車騎,帥左右數人,或出郊野,或入市廛。騎,奇寄翻;下同。帥,讀曰率。太妃每乘青犢車,青犢車,青蓋犢車也。晉制,諸王青蓋車。時有司奏,皇太妃輿服一同晉孝武李太妃故事。隨相檢攝。旣而輕騎遠走一二十里,太妃不復能追;復,扶又翻;下已復同。儀衞亦懼禍不敢追尋,唯整部伍別在一處,瞻望而已。

初,太宗嘗以陳太妃賜嬖人李道兒,已復迎還,生帝,已,旣也;旣而復迎之還也。嬖,卑義翻,又博計翻。故帝每微行,自稱「劉統」,劉統,自言統天下也,猶苻堅稱「苻詔」,桓玄稱「桓詔」。或稱「李將軍」。常著小袴衫,營署巷陌,無不貫穿;著,陟略翻。穿,如字,又樞絹翻。或夜宿客舍,或晝臥道傍,排突廝養,廝,息移翻。養,餘亮翻。韋昭曰:析薪爲廝,炊烹爲養。又,廝給、養馬者。與之交易,或遭慢辱,悅而受之。凡諸鄙事,裁衣、作帽,過目則能;未嘗吹箎,箎,音池,以竹爲之,長八尺四寸,圍三寸。《周禮》賈疏云:箎八孔。執管便韻。韻,諧也,和也。及京口旣平,驕恣尤甚,無日不出,夕去晨返,晨出暮歸。從者並執鋋矛,從,才用翻。鋋,音蟬,又以前翻,小矛也。行人男女及犬馬牛驢,逢無免者。民間擾懼,商販皆息,門戶晝閉,行人殆絕。鍼、椎、鑿、鋸,不離左右,鍼,與鉗同,其淹翻。離,力智翻。小有忤意,卽加屠剖,忤,五故翻。一日不殺,則慘然不樂;殿省憂惶,食息不保。阮佃夫與直閤將軍申伯宗等,謀因帝出江乘射雉,稱太后令,喚隊仗還,樂,音洛。射,而亦翻。隊有隊主、副,仗有仗主、副。閉城門,遣人執帝廢之,立安成王準。事覺,甲戌,帝收佃夫等殺之。

太后數訓戒帝,數,所角翻。帝不悅。會端午,太后賜帝毛扇。毛扇,蓋羽扇也。《考異》曰:《宋略》作「太妃賜」,今從《宋書》。帝嫌其不華,令太醫煑藥,欲鴆太后。左右止之曰:「若行此事,官便應成孝子,豈復得出入狡獪!」復,扶又翻;下無復、誰復同。狡,古巧翻。獪,古外翻。江南人謂小兒戲爲狡獪。帝曰:「汝語大有理!」乃止。

六月,甲戌,有告散騎常侍杜幼文、司徒左長史沈勃、游擊將軍孫超之與阮佃夫同謀者,帝登帥衞士,自掩三家,悉誅之,登,登時也;登時,猶言卽時也。散,悉亶翻。騎,奇寄翻。帥,讀曰率。《考異》曰:《南史》曰:「孝武二十八子,太宗殺其十六,餘皆帝殺之。」按《宋書》,孝武諸子,十人早卒,二人爲景和所殺,餘皆太宗殺之,無及蒼梧時者,《南史》誤也。刳解臠割,嬰孩不免。沈勃時居喪在廬,廬,倚廬也。禮:居喪者,居倚廬,寢苫枕塊。孟康《註》曰:倚廬,倚牆至地而爲之,無楣柱。孔穎達曰:居倚廬者,謂於中門之外,東牆下倚木爲廬。又說曰:凡非適子,自未葬以於隱者爲廬。鄭《註》曰:不欲人屬目,蓋於東南角。左右未至,帝揮刀獨前。勃知不免,手搏帝耳,唾罵之曰:唾,湯臥翻。「汝罪踰桀、紂,屠戮無日,」遂死。是日,大赦。

帝嘗直入領軍府。時盛熱,蕭道成晝臥裸袒。裸,郎果翻。帝立道成於室內,畫腹爲的,畫,讀與𦘕同。自引滿,將射之。射,而亦翻;下無復射、箭射同。道成斂版曰:「老臣無罪。」左右王天恩曰:「領軍腹大,是佳射堋;堋,補隥翻。射堋,今言射垜也。一箭便死,後無復射;不如以骲箭射之。」帝乃更以骲箭射,正中其齊。更,工衡翻。骲,蒲剝翻。《集韻》云:骨鏃也。余謂骨鏃亦能害人,況以之射人腹乎!蓋當時所謂骲箭者,必非骨鏃。中,竹仲翻。齊,與臍同。投弓大笑曰:「此手何如!」帝忌道成威名,嘗自磨鋋,曰:「明日殺蕭道成。」陳太妃罵之曰:「蕭道成有功於國,若害之,誰復爲汝盡力邪!」爲,於僞翻。帝乃止。

道成憂懼,密與袁粲、褚淵謀廢立。粲曰:「主上幼年,微過易改。易,以豉翻。伊、霍之事,非季世所行;縱使功成,亦終無全地。」淵默然。淵於此時已心歸道成矣。領軍功曹丹陽紀僧眞言於道成曰:「今朝廷猖狂,人不自保;天下之望,不在袁、褚,明公豈得坐受夷滅!存亡之機,仰希熟慮。」道成然之。道成時爲中領軍,以僧眞爲功曹。希,望也。

或勸道成奔廣陵起兵。道成世子賾,時爲晉熙王長史,行郢州事,欲使賾將郢州兵東下會京口。將,卽亮翻。道成密遣所親劉僧副告其從兄行青、冀二州刺史劉善明曰:從,才用翻。「人多見勸北固廣陵,恐未爲長算。今秋風行起,卿若能與垣東海微共動虜,則我諸計可立。」亦告東海太守垣榮祖。善明曰:「宋氏將亡,愚智共知。北虜若動,反爲公患。公神武高世,唯當靜以待之,因機奮發,功業自定,不可遠去根本,自貽猖蹶。」榮祖亦曰:「領府去臺百步,領府,謂領軍府也。公走,人豈不知!若單騎輕行,騎,奇寄翻。廣陵人閉門不受,公欲何之!公今動足下牀,恐卽有叩臺門者,言將有告之者。公事去矣。」紀僧眞曰:「主上雖無道,國家累世之基猶爲安固。公百口,北度必不得俱。縱得廣陵城,天子居深宮,施號令,目公爲逆,何必避之!此非萬全策也。」道成族弟鎭軍長史順之順之,蕭衍之父也。《考異》曰:《齊高帝紀》,姚思廉《梁書‧武帝紀》,自相國何至皇考一十餘世,皆有名及官位。蓋史官附會,今所不取。及次子驃騎從事中郎嶷,驃,匹妙翻。騎,奇寄翻。嶷,魚力翻。皆以爲:「帝好單行道路,於此立計,易以成功;外州起兵,鮮有克捷,好,呼到翻。易,以豉翻。鮮,息淺翻。鮮,少也。徒先人受禍耳。」先,悉薦翻。道成乃止。

東中郎司馬、行會稽郡事李安民欲奉江夏王躋起兵於東方,明帝泰始七年以皇子躋繼江夏王義恭,時蓋爲東中郎將,以安民爲司馬行郡事也。會,工外翻。夏,戶雅翻。躋,牋西翻。道成止之。

越騎校尉王敬則潛自結於道成,夜著青衣,扶匐道路,著,則略翻。扶,讀曰蒲。《說文》曰:手行也。匐,蒲北翻。爲道成聽察帝之往來。道成命敬則陰結帝左右楊玉夫、楊萬年、陳奉伯等一【張:「一」作「二」。】十五人於殿中,詗伺機便。爲,於僞翻。詗,喧正翻,又古迥翻。伺,候也。伺,相吏翻。

秋,七月,丁亥夜,帝微行至領軍府門。左右曰:「一府皆眠,何不緣牆入?」帝曰:「我今夕欲於一處作適,適意作戲,謂之作適。宜待明夕。」員外郎桓康等於道成門間聽聞之。此員外郎蓋員外散騎郎也。

戊子,帝乘露車,與左右於臺岡賭跳,臺岡,意卽臺城之來岡也。賭跳者,賭跳躑,以高者爲勝也。跳,音他弔翻。《考異》曰:《南史》作「蠻岡」,今從《宋書》。仍往青園尼寺,尼,女夷翻。晚,至新安寺孝武寵姬殷貴妃死,爲之立寺。貴妃子子鸞封新安王,故以新安爲寺名。偷狗,就曇度道人煑之。曇,徒含翻。飲酒醉,還仁壽殿寢。楊玉夫常得帝意,至是忽憎之,見輒切齒曰:「明日當殺小子取肝肺!」是夜,令玉夫伺織女渡河,《續齊諧記》曰:桂陽成武丁有仙道,謂其弟曰:「七月七日,織女當渡河。」弟問曰:「織女何事渡河?」答曰:「織女暫詣牽牛。」人至今雲織女嫁牽牛也。崔寔《四民月令》曰:或雲見天漢中奕奕有正白氣,光耀五色,以此爲徵應。曰:「見當報我;不見,將殺汝!」時帝出入無常,省內諸閤,夜皆不閉,廂下畏相逢值,無敢出者;宿衞並逃避,內外莫相禁攝。是夕,王敬則出外。玉夫伺帝熟寢,與楊萬年取帝防身刀刎之。御左右防身刀,卽所謂千牛刀也。刎,扶粉翻。敕廂下奏伎,伎,渠綺翻。陳奉伯袖其首,依常行法,稱敕開承明門出,以首與敬則。敬則馳詣領軍府,叩門大呼,呼,火故翻。蕭道成慮蒼梧王誑之,不敢開門。誑,居況翻。敬則於牆上投其首,道成洗視,乃戎服乘馬而出,敬則、桓康等皆從。入宮,至承明門,詐爲行還。敬則恐內人覘見,以刀環塞窐孔,覘,丑廉翻,又丑豔翻。塞,悉則翻。窐孔,卽古之所謂圭竇也。窐,古攜翻,又音攜。呼門甚急,門開而入。他夕,蒼梧王每開門,門者震懾,不敢仰視,至是弗之疑。懾,之涉翻。《考異》曰:《齊高帝紀》云:「衞尉丞顏靈寶窺見太祖乘馬在外,竊謂親人曰:『今若不開,內領軍入,天下會是亂耳。』」按靈寶若語所親,則須有知者,豈得宿衞晏然不動!今從《宋‧後廢帝紀》。道成入殿,殿中驚怖;怖,普布翻。旣而聞蒼梧王死,咸稱萬歲。

己丑旦,道成戎服出殿庭槐樹下,以太后令召袁粲、褚淵、劉秉入會議。道成謂秉曰:「此使君家事,何以斷之?」使,疏吏翻。斷,丁亂翻。秉未答。道成須髯盡張,目光如電。秉曰:「尚書衆事,可以見付;軍旅處分,須,與鬚同。處,昌呂翻。分,扶問翻。一委領軍。」道成次讓袁粲,粲亦不敢當。王敬則拔白刃,在牀側跳躍曰:「天下事皆應關蕭公!敢有開一言者,血染敬則刀!」仍手取白紗帽加道成首,《五代志》:帽自天子下及士人通冠之,以白紗者,名高頂帽。皇太子在上省則烏紗,在永福則白紗。蓋貴白紗也。杜佑曰:宋制:黑帽綴紫褾,褾以繒爲之,長四寸,廣一寸。後制高屋白紗帽。令卽位,曰:「今日誰敢復動!事須及熱!」道成正色呵之曰:「卿都自不解!」復,扶又翻。呵,虎何翻。解,戶買翻,曉也。粲欲有言,敬則叱之,乃止。褚淵曰:「非蕭公無以了此。」手取事授道成。褚淵手取其事以授道成,自此天下之事一歸之矣。道成曰:「相與不肯;我安得辭!」乃下議,備法駕詣東城,迎立安成王。東城,卽東府城也。於是長刀遮粲、秉等,各失色而去。觀史所書,會議之際,道成目光如電,須髯盡張;王敬則拔白刃跳躍,繼又以長刀遮粲、秉等,事勢可知矣。粲、秉於此時,聲其弒君之罪,以身死之,猶不愧於仇牧,何待至石頭邪!秉出,於路逢從弟韞,從,才用翻。韞開車迎問曰:「今日之事當歸兄邪?」秉曰:「吾等已讓領軍矣。」韞拊膺曰:「兄肉中詎有血邪!今年族矣!」宋事去矣,自中人以下皆知之。

是日,以太后令,數蒼梧王罪惡,數,所具翻。曰:「吾密令蕭領軍潛運明略。安成王準,宜臨萬國。」追封昱爲蒼梧王。儀衞至東府門,安成王令門者勿開,以待袁司徒。粲至,王乃入居朝堂。史言袁粲爲一時倚重。朝,直遙翻。壬辰,王卽皇帝位,時年十一,改元,大赦。改元昇明。葬蒼梧王於郊壇西。南郊壇在臺城南巳地,世祖大明三年,移南郊壇於牛頭山以正陽位。

⑥魏京兆康王子推卒。

⑦甲午,蕭道成出鎭東府。丙申,以道成爲司空、錄尚書事、驃騎大將軍;驃,匹妙翻。騎,奇寄翻。袁粲遷中書監,褚淵加開府儀同三司;劉秉遷尚書令,加中領軍;以晉熙王燮爲揚州刺史。劉秉始謂尚書萬機,本以宗室居之,則天下無變;旣而蕭道成兼總軍國,布置心膂,與奪自專,褚淵素相憑附,秉與袁粲閣手仰成矣。閣手者,高拱充位而無所爲,兩手若有所閣也。仰,牛向翻。辛丑,以尚書右僕射王僧虔爲僕射。丙午,以武陵王贊爲郢州刺史;蕭道成改領南徐州刺史。

⑧八月,壬子,魏大赦。

⑨癸亥,詔袁粲鎭石頭。粲性沖靜,每有朝命,常固辭;朝,直遙翻。逼切不得已,乃就職。至是知蕭道成有不臣之志,陰欲圖之,卽時順命。爲袁粲以石頭死節張本。

⑩初,太宗使陳昭華母養順帝;戊辰,尊昭華爲皇太妃。魏明帝置昭華,晉武帝制淑妃、淑媛、淑儀、脩華、脩容、脩儀、婕妤、充華、容華爲九嬪,而昭華之號不復見。至宋孝武制以昭儀、昭容、昭華代脩華、脩儀、脩容也。

⑪丙子,魏詔曰:「工商皁隸,各有厥分;分,扶問翻。而有司縱濫,或染流俗。自今戶內有工役者,唯止本部丞;「流俗」,《北史》作「清流」。此蓋以當時授官不分流品,故詔凡工役之戶,官止本部丞。若有勳勞者,不從此制。」

⑫蕭道成固讓司空;庚辰,以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⑬九月,乙酉,魏更定律令。更,工衡翻。

⑭戊申,封楊玉夫等二十五人爲侯、伯、子、男。

⑮冬,十月,氐帥楊文度遣其弟文弘襲魏仇池,陷之。帥,所類翻。《考異》曰:《魏書‧本紀》作「楊黽」,《氐傳》作「鼠」,皆避顯祖諱也。

⑯初,魏徐州刺史李訢,事顯祖爲倉部尚書,晉武帝始置倉部郎,屬度支尚書;倉部尚書,後魏所置也,卽前太倉尚書。訢,許斤翻。信用盧奴令范檦。訢弟左將軍瑛諫曰:《考異》曰:《魏典》:「檦」作「標」;「瑛」作「璞」。今從《魏書》。余按檦與標同;卑遙翻。瑛,音英。檦能降人以色,假人以財,輕德義而重勢利;聽其言也甘,察其行也賊,不早絕之,後悔無及。」訢不從,腹心之事,皆以言檦。行,下孟翻。語,牛倨翻。

尚書趙黑,與訢皆有寵於顯祖,對掌選部。選,須絹翻。訢以其私用人爲方州,古者八州八伯,謂之方伯,後世遂以州刺史爲方州。黑對顯祖發之,由是有隙。頃之,訢發黑前爲監藏,監,古銜翻。藏,徂浪翻。盜用官物,黑坐黜爲門士。黑恨之,寢食爲之衰少;踰年,復入爲侍中、尚書左僕射,領選。爲,於僞翻。復,扶又翻;下我復、黑復同。

及顯祖殂,黑白馮太后,稱訢專恣,出爲徐州。范檦知太后怨訢,以其告李敷也,事見一百三十二卷明帝泰始六年;訢爲太倉尚書亦在是年也。乃告訢謀外叛。太后徵訢至平城問狀,訢對無之,太后引檦使證之。訢謂檦曰:「汝今誣我,我復何言!然汝受我恩如此之厚,乃忍爲爾乎?」檦曰:「檦受公恩,何如公受李敷恩?公忍爲之於敷,檦何爲不忍於公!」訢慨然嘆曰:「吾不用瑛言,悔之可及!」趙黑復於中構成其罪,丙子,誅訢及其子令和、令度;黑然後寢食如故。

⑰十一月,癸未,魏徵西將軍皮歡喜等三將軍率衆四萬擊楊文弘。

⑱丁亥,魏懷州民伊祁苟自稱堯後,堯,伊祁氏,故云然。聚衆於重山作亂;重山,卽河內重門之山,在共縣北。重,直龍翻。洛州刺史馮熙討滅之。馮太后欲盡誅闔城之民,雍州刺史張白澤諫曰:「凶渠逆黨,盡已梟夷;魏雍州統京兆、扶風、馮翊、咸陽、北地、平秦、武都等郡。凶渠,謂渠魁也。孔安國曰:渠,大也。雍,於用翻。梟,堅堯翻。城中豈無忠良仁信之士,柰何不問白黑,一切誅之!」乃止。

⑲十二月,魏皮歡喜軍至建安,《水經註》:楊定自隴右徙治歷城,去仇池百二十里。歷城後改建安城。《考異》曰:是年,魏置閏在十一月,宋之十二月也。楊文弘棄城走。

⑳初,沈攸之與蕭道成於大明、景和之間同直殿省,深相親善,道成女爲攸之子中書侍郎文和婦。攸之在荊州,直閤將軍高道慶,家在華容,華容縣,自漢以來屬南郡。按《九域志》:今江陵府石首縣建寧鎭卽其地。宋白曰:江陵府監利縣,本漢華容縣地。假還,過江陵,假,居訝翻,休假也。過,工禾翻。與攸之爭戲槊。槊,色角翻。馳還建康,言攸之反狀已成,請以三千人襲之。執政皆以爲不可,道成仍保證其不然。楊運長等惡攸之,惡,烏路翻。密與道慶謀遣刺客殺攸之,不克。會蒼梧王遇弒,主簿宗儼之、功曹臧寅勸攸之因此起兵。攸之以其長子元琰在建康為司徒左長史,故未發。長,知兩翻。寅,凝之之子也。臧凝之見一百二十七卷宋文帝元嘉三十年。

時楊運長等已不在內,已出爲外官,不在省內也。蕭道成遣元琰以蒼梧王刳斮之具示攸之。攸之以道成名位素出己下,一旦專制朝權,心不平,斮,則略翻。朝,直遙翻。謂元琰曰:「吾寧爲王淩死,不爲賈充生。」王淩、賈充事,並見《魏紀》。然亦未暇舉兵。乃上表稱慶,因留元琰。

雍州刺史張敬兒,素與攸之司馬劉攘兵善,雍,於用翻。疑攸之將起事,密以問攘兵。攘兵無所言,寄敬兒馬鐙一隻,鐙,都鄧翻。敬兒乃爲之備。

攸之有素書十數行,行,戶剛翻。常韜在裲襠角,《博雅》曰:裲襠,謂之袹腹。裲,里養翻。襠,都郎翻。雲是明帝與己約誓。攸之將舉兵,其妾崔氏諫曰:「官年已老,那不爲百口計!」宋、齊之間,義從私屬以至婢僕,率呼其主爲官。攸之指裲襠角示之,且稱太后使至,賜攸之燭,使,疏吏翻;下同。割之,得太后手令云:「社稷之事,一以委公。」於是勒兵移檄,遣使邀張敬兒及豫州刺史劉懷珍、梁州刺史梓潼范柏年、司州刺史姚道和、湘州行事庾佩玉、南陽王翽未至,故庾佩玉行府州事。巴陵內史王文和同舉兵。敬兒、懷珍、文和並斬其使,馳表以聞;文和尋棄州奔夏口。巴陵,非州也,「州」,當作「郡」。夏,戶雅翻。柏年、道和、佩玉皆懷兩端。道和,後秦高祖之孫也。後秦主姚興,廟號高祖。

辛酉,攸之遣輔國將軍孫同等相繼東下。攸之遺道成書,遺,於季翻。以爲:「少帝昏狂,少,詩照翻。宜與諸公密議,共白太后,下令廢之;柰何交結左右,親行弒逆;乃至不殯,流蟲在戶?凡在臣下,誰不惋駭!又,移易朝舊,朝舊,謂朝廷舊臣也。惋,烏貫翻。朝,直遙翻;下同。布置親黨,宮閤管籥,悉關家人。吾不知子孟、孔明遺訓固如此乎!霍光,字子孟;諸葛亮,字孔明。足下旣有賊宋之心,吾寧敢捐包胥之節邪!」申包胥乞秦師以存楚,事見《左傳》。朝廷聞之,忷懼。忷,許拱翻。

丁卯,道成入守朝堂,命侍中蕭嶷代鎭東府,嶷,魚力翻。撫軍行參軍蕭映鎭京口。映,嶷之弟也。戊辰,內外纂嚴。己巳,郢州刺史武陵王贊爲荊州刺史。庚午,以右衞將軍黃回爲郢州刺史,督前鋒諸軍以討攸之。

初,道成以世子賾爲晉熙王燮長史,行郢州事,修治器械以備攸之。道成平桂陽之難,進爵縣公,以賾爲世子。賾,士革翻。治,直之翻。及徵燮爲揚州,以賾爲左衞將軍,與燮俱下。劉懷珍言於道成曰:「夏口衝要,宜得其人。」道成與賾書曰:「汝旣入朝,當須文武兼資與汝意合者,委以後事。」賾乃薦燮司馬柳世隆自代。道成以世隆爲武陵王贊長史,行郢州事。賾將行,謂世隆曰:「攸之一旦爲變,焚夏口舟艦,夏,戶雅翻。艦,戶黯翻。沿流而東,不可制也。若得攸之留攻郢城,必未能猝拔。君爲其內,我爲其外,破之必矣。」及攸之起兵,賾行至尋陽,未得朝廷處分,處,昌呂翻。分,扶問翻。衆欲倍道趨建康,趨,七喻翻。賾曰:「尋陽地居中流,密邇畿甸。若留屯湓口,內藩朝廷,外援夏首,夏首,卽夏口。保據形勝,控制西南,今日會此,天所置也。」或以爲湓口城小難固,左中郎將周山圖曰:「今據中流,爲四方勢援,不可以小事難之;苟衆心齊一,江山皆城隍也。」庚午,賾奉燮鎭湓口;賾悉以事委山圖。山圖斷取行旅船板以造樓櫓,立水柵,斷,丁管翻。立柵於水中曰水柵。旬日皆辦。道成聞之,喜曰:「賾眞我子也!」以賾爲西討都督,賾啓山圖爲軍副。時江州刺史邵陵王友鎭尋陽,賾以爲尋陽城不足固,表移友同鎭湓口,尋陽時治柴桑,今江州德化西南九十里有柴桑山。湓口在德化縣西一里。江州治德化,蓋近湓口古城處。留江州別駕豫章胡諧之守尋陽。

湘州刺史王蘊遭母喪罷歸,至巴陵,與沈攸之深相結。巴陵距江陵四百餘里,蓋使命往來,深相結也。時攸之未舉兵,蘊過郢州,欲因蕭賾出弔作難,據郢城。賾知之,不出。還,至東府,又欲因蕭道成出弔作難,道成又不出。作難者,欲殺之也。難,乃旦翻。蘊乃與袁粲、劉秉密謀誅道成,將帥黃回、任候伯、孫曇瓘、王宜興、卜伯興等皆與通謀。將,卽亮翻。帥,所類翻。任,音壬。曇,徒含翻。伯興,天與之子也。卜天與死於元兇劭之難。

道成初聞攸之事起,自往詣粲,粲辭不見。通直郎袁達謂粲,「不宜示異同」,通直郎,通直散騎侍郎也。晉武帝置員外散騎侍郎,元帝泰興二年,使二人與散騎侍郎同員直,故謂之通直散騎侍郎也。粲曰:「彼若以主幼時艱,與桂陽時不異,謂桂陽王休範反時也。劫我入臺,我何辭以拒之!一朝同止,欲異得乎!」道成乃召褚淵,與之連席,每事必引淵共之。果如袁粲所料。時劉韞爲領軍將軍,入直門下省;《考異》曰:《南齊書》,「韞」作「韜」,今從《宋書》、《南史》。卜伯興爲直閤,黃回等諸將皆出屯新亭。將,卽亮翻。

初,褚淵爲衞將軍,遭母憂去職,朝廷敦迫,不起。粲素有重名,自往譬說,譬說,猶說諭也。說,輸芮翻。淵乃從之。及粲爲尚書令,遭母憂,淵譬說懇至,粲遂不起,淵由是恨之。淵之恨粲,以其奪己志而使之失爲子之道也。而殺粲以傾宋,又失爲臣之節。曰忠與孝,二者淵胥失焉。及沈攸之事起,道成與淵議之。淵曰:「西夏釁難,事必無成,夏,戶雅翻。釁,許覲翻。難,乃旦翻。公當先備其內耳。」謂備袁粲等也。粲謀旣定,將以告淵;衆謂淵與道成素善,不可告。粲曰:「淵與彼唯善,豈容大作同異!今若不告,事定便應除之。」乃以謀告淵,袁粲猶以故意待褚淵也。淵卽以告道成。

道成亦先聞其謀,遣軍主蘇烈、薛淵、太原王天生將兵助粲守石頭。薛淵固辭,道成強之,將,卽亮翻。強,其兩翻。淵不得已,涕泣拜辭。道成曰:「卿近在石頭,日夕去來,何悲如是,且又何辭?」淵曰:「不審公能保袁公共爲一家否?今淵往,與之同則負公,不同則立受禍,何得不悲!」道成曰:「所以遣卿,正爲能盡臨事之宜,使我無西顧之憂耳。石頭在臺城西,故云然。爲,於僞翻。但當努力,無所多言。」淵,安都之從子也。從,才用翻。道成又以驍騎將軍王敬則爲直閤,驍,堅堯翻。騎,奇寄翻。與伯興共總禁兵。

粲謀矯太后令,使韞、伯興帥宿衞兵攻道成於朝堂,帥,讀曰率;下同。朝,直遙翻。回等帥所領爲應。劉秉、任候伯等並赴石頭,本期壬申夜發,秉恇擾不知所爲,晡後卽束裝;臨去,啜羹,寫胸上,手振不自禁。恇,去王翻。振當作震,戰也,動也。禁,音居吟翻,勝也。未暗,載婦女,盡室奔石頭,部曲數百,赫奕滿道。旣至,見粲,粲驚曰:「何事遽來?今敗矣!」秉奔石頭,則事大露,故云必敗。秉曰:「得見公,萬死何恨!」孫曇瓘聞之,亦奔石頭。丹陽丞王遜等走告道成,事乃大露。遜,僧綽之子也。王僧綽柄用於元嘉之季。

道成密使人告王敬則。時閤已閉,敬則欲開閤出,卜伯興嚴兵爲備,敬則乃鋸所止屋壁得出,至中書省收韞。韞已成嚴,嚴,裝也;成嚴,謂裝束已成,俟期而發也。列燭自照。見敬則猝至,驚起迎之,曰:「兄何能夜顧?」敬則呵之曰:「小子那敢作賊!」韞抱敬則,敬則拳毆其頰仆地而殺之,呵,虎何翻。毆,烏口翻。又殺伯興。卜伯興父子俱死於劉氏之難。蘇烈等據倉城拒粲。倉城,石頭倉城。王蘊聞秉已走,歎曰:「事不成矣!」狼狽帥部曲數百向石頭。帥,讀曰率;下同。《考異》曰:《宋書》云:「齊王使蘊募人,已得數百。」《宋略》云:「是夕徵其私衆,倏忽之間,被甲數百,莫知所從出。」按道成素已疑蘊,必不使之募兵。《宋略》近是也。本期開南門,時暗夜,薛淵據門射之。射,而亦翻。蘊謂粲已敗,卽散走。

道成遣軍主會稽戴僧靜帥數百人向石頭助烈等,會,工外翻。自倉門得入,與之幷力攻粲。孫曇瓘驍勇善戰,臺軍死者百餘人。王天生殊死戰,故得相持。自亥至丑,戴僧靜分兵攻府西門,焚之。粲與秉在城東門,見火起,欲還赴府。秉與二子俁、陔踰城走。俁,宇矩翻。陔,柯開翻。粲下城,列燭自照,謂其子最曰:「本知一木不能止大廈之崩,但以名義至此耳。」僧靜乘暗踰城獨進,最覺有異人,以身衞粲,僧靜直前斫之。粲謂最曰:「我不失忠臣,汝不失孝子!」遂父子俱死。《考異》:《南史》云:「僧靜奮刀直前,欲斬之。子最叫,抱父乞先死,兵士人人莫不隕涕。粲曰:『我不失忠臣,汝不失孝子。』仍求筆作云:『臣義奉大宋,策名兩畢。今便歸魂墳隴,永就山丘。』僧靜乃幷斬之。」按時僧靜掩粲不備,挺身直往,安肯容粲作啓,從容如此!《宋書》皆無此等事。今不取。百姓哀之,謠曰:「可憐石頭城,寧爲袁粲死,不作褚淵生!」劉秉父子走至額檐湖,蕭子顯《齊書》作「雒檐湖」。澹,余廉翻。追執,斬之,任候伯等並乘船赴石頭,旣至,臺軍已集,不得入,乃馳還。

黃回嚴兵,期詰旦帥所領從御道直向臺門攻道成。詰,去吉翻。帥,讀曰率。聞事泄,不敢發。道成撫之如舊。王蘊、孫曇瓘皆逃竄,先捕得蘊,斬之,其餘粲黨皆無所問。

粲典籤莫嗣祖爲粲、秉宣通密謀,道成召詰之,曰:「袁粲謀反,何不啓聞?」嗣祖曰:「小人無識,但知報恩,何敢泄其大事!今袁公已死,義不求生。」蘊嬖人張承伯藏匿蘊。道成並赦而用之。史言蕭道成能棄怨錄才。嬖,卑義翻,又博計翻。

粲簡淡平素,而無經世之才;好飲酒;喜吟諷,好,呼到翻。喜,許記翻。身居劇任,不肯當事;主事每往諮決,主事,尚書省主事也,尚書諸曹各有主事。或高詠對之。閒居高臥,門無雜賓,物情不接,故及於敗。

裴子野論曰:袁景倩,民望國華,袁粲,字景倩。受付託之重;智不足以除姦,權不足以處變,處,昌呂翻。蕭條散落,危不而扶。及九鼎旣輕,三才將換,區區斗城之裏,斗城,言城如斗大也。出萬死而不辭,蓋蹈匹夫之節而無棟梁之具矣。裴子野之論,有《春秋》責備賢者之意,故《通鑑》取之。

㉑甲戌,大赦。

㉒乙亥,以尚書僕射王僧虔爲左僕射,新除中書令王延之爲右僕射,度支尚書張岱爲吏部尚書,度,徒洛翻。吏部尚書王奐爲丹楊尹。延之,裕之孫也。

劉秉弟遐爲吳郡太守。司徒右長史張瓌,永之子也,張永歷事文、武、明三帝。瓌,古回翻。遭父喪在吳,家素豪盛,蕭道成使瓌伺間取遐。間,古莧翻。會遐召瓌詣府,瓌帥部曲十餘人直入齋中,執遐,斬之,帥,讀曰率。郡中莫敢動。道成聞之,以告瓌從父領軍沖,沖曰:「瓌以百口一擲,出手得盧矣。」從,才用翻。樗蒲,得盧者勝。道成卽以瓌爲吳郡太守。

道成移屯閱武堂,猶以重兵付黃回使西上,而配以腹心。配以腹心,所以防回也。上,時掌翻。回素與王宜興不協,恐宜興反告其謀,閏月,辛巳,因事收宜興,斬之。諸將皆言回握強兵必反,將,卽亮翻;下同。寧朔將軍桓康請獨往刺之,刺,七亦翻。道成曰:「卿等何疑!彼無能爲也。」史言道成才識雄於一時。

沈攸之遣中兵參軍孫同等五將以三萬人爲前驅,司馬劉攘兵等五將以二萬人次之;又遣中兵參軍王靈秀等四將分兵出夏口,據魯山。癸巳,攸之至夏口,《考異》曰︰沈約《齊紀》:「十一月,攸之遂謀爲亂。張敬兒遣使詣攸之慶冬,攸之呼使人於密室謂之曰:『奉皇太后令,得袁司徒、劉丹陽諸人書,呼我速下;可令雍州知此意。』答敬兒書:『信口一二,』而封雞毛、桃耳數物置函中。敬兒賀冬使卽乘驛白公。十二日壬辰,攸之遣孫同等先發。十七日丁酉,張敬兒使至。十八日戊戌,公率衆入鎭朝堂。閏月十四日癸巳,攸之至夏口。」按是歲宋曆閏十二月庚辰朔,魏曆閏十一月庚戌朔;然則冬至必在十一月晦。攸之對敬兒賀冬使者猶隱祕,豈可十二日已發兵東下乎!又,攸之若十二日已舉兵於江陵,豈可六十餘日始至夏口!又《宋‧順帝紀》:「十二月,攸之反。丁卯,齊王入守朝堂。」丁卯乃十二月十八日也。「閏月癸巳,攸之圍郢城。」《攸之傳》:「十一月反,十二月十二日,遣孫同等東下,閏月十四日至夏口。」《宋略》:「十二月,沈攸之作亂。丁卯,蕭道成入屯朝堂。閏月癸巳,攸之師及郢州。」《南齊‧高帝紀》:「十二月,攸之舉兵。乙卯,太祖入居朝堂。」諸書大抵略相符合,惟《齊紀》不同;蓋《齊紀》之誤,今不取。自恃兵強,有驕色。以郢城弱小,不足攻,雲「欲問訊安西」,暫泊黃金浦,時武陵王贊蓋以安西將軍鎭郢。黃金浦在鸚鵡洲上,相傳以爲吳將黃蓋屯兵於此,得名。遣人告柳世隆曰:「被太后令,當暫還都。被,皮義翻。卿旣相與奉國,想得此意。」世隆曰:「東下之師,久承聲問。郢城小鎭,自守而已。」宗儼之勸攸之攻郢城;臧寅以爲:「郢城兵雖少而地險,少,詩沼翻。攻守勢異,非旬日可拔。若不時舉,《孟子》曰:以萬乘之國,伐萬乘之國,五旬而舉之。《戰國策》:白起一戰而舉鄢郢。舉,拔也。挫銳損威。今順流長驅,計日可捷。旣傾根本,郢城豈能自固!」攸之從其計,欲留偏師守郢城,自將大衆東下。將,卽亮翻。乙未,將發,柳世隆遣人於西渚挑戰,鸚鵡洲之西渚。挑,徒了翻。前軍中兵參軍焦度於城樓上肆言罵攸之,且穢辱之。攸之怒,改計攻城,令諸軍登岸燒郭邑,築長圍,晝夜攻戰。世隆隨宜拒應,攸之不能克。

道成命吳興太守沈文秀【張:「秀」作「季」;下同。】督吳、錢唐軍事。《五代史志》曰:餘杭郡錢唐縣,舊置錢唐郡,蓋此時置也。文秀收攸之弟新安太守登之,誅其宗族。沈攸之殺沈慶之,文秀因事以報父仇。

㉓乙未,以後軍將軍楊運長爲宣城太守;於是太宗嬖臣無在禁省者矣。嬖,卑義翻。又,博計翻。

沈約論曰:夫人君南面,九重奧絕,重,直龍翻。陪奉朝夕,義隔卿士,階闥之任,宜有司存。旣而恩以狎生,信由恩固,無可憚之姿,有易親之色。易,以豉翻。孝建、泰始,主威獨運,而刑政糾雜,理難遍通,耳目所寄,事歸近習。及覘歡慍,候慘舒,動中主情,舉無謬旨;覘,丑廉翻,又丑豔翻。中,竹仲翻。人主謂其身卑位薄,以爲權不得重。曾不知鼠憑社貴,狐藉虎威,漢中山靖王勝曰:社鼠不熏,所託者然也。楚江乙曰:虎求百獸而食之,得狐。狐曰:「子無食我!天帝使我長百獸。子以我爲不信,吾爲子先行,子隨我後,百獸見我而敢不走乎!」虎以爲然,遂與之行;獸見之皆走。虎不知百獸畏己而皆走也,以爲畏狐也。外無逼主之嫌,內有專用之効,勢傾天下,未之或悟。及太宗晚運,慮經盛衰,權倖之徒,慴憚宗戚,慴,之涉翻。欲使幼主孤立,永竊國權,構造同異,興樹禍隙,帝弟宗王,相繼屠勦。謂殺建安諸王也。勦,子小翻。寶祚夙傾,實由於此矣。

㉔辛丑,尚書左丞濟陽江謐建議假蕭道成黃鉞,濟,子禮翻。從之。

㉕加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楊文度都督北秦、雍二州諸軍事,以龍驤將軍楊文弘爲略陽太守。雍,於用翻。驤,思將翻。壬寅,魏皮歡喜拔葭蘆,斬文度。魏以楊難當族弟廣香爲陰平公、葭蘆戍主,仍詔歡喜築駱谷城。文弘奉表謝罪於魏,遣子苟奴入侍。魏以文弘爲南秦州刺史、武都王。

㉖乙巳,蕭道成出頓新亭,謂驃騎參軍江淹曰:道成爲驃騎大將軍,以淹爲參軍。驃,匹妙翻。騎,奇寄翻;下同。「天下紛紛,君謂何如?」淹曰:「成敗在德,不在衆寡。公雄武有奇略,一勝也;寬容而仁恕,二勝也;賢能畢力,三勝也;民望所歸,四勝也;奉天子以伐叛逆,五勝也。彼志銳而器小,一敗也;有威而無恩,二敗也;士卒解體,三敗也;搢紳不懷,四敗也;懸兵數千里而無同惡相濟,五敗也:雖豺狼十萬,終爲我獲。」道成笑曰:「君談過矣。」南徐州行事劉善明言於道成曰:「攸之收衆聚騎,造舟治械,苞藏禍心,於今十年。明帝泰始五年,沈攸之刺郢州已懷異志,至是適十年。治,直之翻。性旣險躁,才非持重;躁,則到翻。而起逆累旬,遲迴不進。一則暗於兵機,二則人情離怨,三則有掣肘之患,掣,昌列翻。四則天奪其魄。本慮其剽勇輕速,剽,匹妙翻。掩襲未備,決於一戰;今六師齊奮,諸侯同舉,此籠中之鳥耳。」蕭賾問攸之於周山圖,山圖曰:「攸之相與鄰鄕,攸之,吳興人,而山圖義興人,故曰鄰鄕。數共征伐,數,所角翻。頗悉其人,性度險刻,士心不附。今頓兵堅城之下,適所以爲離散之漸耳。」

二年(戊午、四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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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春,正月,己酉朔,百官戎服入朝。朝,直遙翻。

沈攸之盡銳攻郢城,柳世隆乘間屢破之。間,古莧翻。蕭賾遣軍主桓敬等八軍據西塞,西塞山在今武昌縣東百三十里,界於兩山之間。《土俗編》曰:吳、楚舊境分界於此。爲世隆聲援。

攸之獲郢府法曹南鄕范雲,使送書入城,餉武陵王贊犢一羫,羫,苦江翻。柳世隆魚三十尾,皆去其首。去,羌呂翻。城中欲殺之,雲曰:「老母弱弟,懸命沈氏,若違其命,禍必及親;今日就戮,甘心如薺。」《詩‧谷風》:誰謂荼苦,其甘如薺。此謂甘心就死,如茹薺也。薺,齊禮翻。乃赦之。

攸之遣其將皇甫仲賢向武昌,中兵參軍公孫方平向西陽。武昌太守臧渙降於攸之,西陽太守王毓奔湓城。將,卽亮翻。降,戶江翻。湓,蒲奔翻。方平據西陽,豫州刺史劉懷珍遣建寧太守張謨等將萬人擊之,豫州有建寧左郡,孝武大明八年,省郡爲建寧左縣,屬西陽郡,尋復爲郡;蓋皆蠻左所居地也。《五代志》:永安郡麻城縣有梁北西陽縣,又有建寧郡。將,卽亮翻。辛酉,方平敗走。平西將軍黃回等軍至西陽,泝流而進。泝,蘇故翻。

攸之素失人情,但劫以威力。初發江陵,已有逃者;及攻郢城,三十餘日不拔,逃者稍多;攸之日夕乘馬歷營撫慰,而去者不息。攸之大怒,召諸軍主曰:「我被太后令,被,皮義翻。建義下都。大事若克,白紗帽共著耳;著,則略翻。如其不振,朝廷自誅我百口,不關餘人。比軍人叛散,比,毗至翻。皆卿等不以爲意。我亦不能問叛身,自今軍中有叛者,軍主任其罪。」任,音壬。於是一人叛,遣人追之,亦去不返,莫敢發覺,咸有異計。

劉攘兵射書入城請降,射,而亦翻。柳世隆開門納之;丁卯夜,攘兵燒營而去。軍中見火起,爭棄甲走,將帥不能禁。將,卽亮翻。帥,所類翻。攸之聞之,怒,銜須咀之,自咀其須,怒之甚也。須,與鬚同。咀,音在呂翻,嚼也。收攘兵兄子天賜、女壻張平虜,斬之。向旦,攸之帥衆過江,至魯山,大別山,一名魯山,在今漢陽軍沔陽縣東一里,江水逕其南,漢水從西北來注之。帥,讀曰率。軍遂大散,《考異》曰:《宋略》云:「甲辰,攸之衆潰,西逃;乙巳,華容民斬其首。」按是月己酉朔,無甲辰、乙巳。諸將皆走。臧寅曰:「幸其成而棄其敗,吾不忍爲也!」乃投水死。攸之猶有數十騎自隨,宣令軍中曰:「荊州城中大有錢,可相與還取以爲資糧。」郢城未有追軍,而散軍畏蠻抄,此蠻卽緣沔而居者。騎,奇寄翻。抄,楚交翻。更相聚結,可二萬人,隨攸之還江陵。

張敬兒旣斬攸之使者,卽勒兵;偵攸之下,遂襲江陵。偵,丑正翻,候也。攸之使子元琰與兼長史江乂、別駕傅宣共守江陵城。敬兒至沙橋,觀望未進。城中夜聞鶴唳,謂爲軍來,乂、宣開門出走,吏民崩潰。元琰奔寵洲,寵洲近樂鄕。楊正衡《晉書音義》曰:寵,力董翻。爲人所殺。敬兒至江陵,《考異》曰:《宋略》云:「辛未,敬兒克江陵。」按己巳,攸之以敬兒據城走死,不容敬兒至辛未乃入城也。誅攸之二子、四孫。

攸之將至江陵百餘里,聞城已爲敬兒所據,士卒隨之者皆散。攸之無所歸,與其子文和走至華容界,皆縊於櫟林;櫟,郎狄翻,木名,柞屬。己巳,村民斬首送江陵。敬兒擎之以楯,覆以青繖,楯,食尹翻。覆,敷又翻。繖,蘇旰翻,蓋也。徇諸市郭,乃送建康。敬兒誅攸之親黨,收其財物數十萬,皆以入私。

初,倉曹參軍金城邊榮,爲府錄事所辱,攸之爲榮鞭殺錄事。爲,於僞翻。及敬兒將至,榮爲留府司馬,或說之使詣敬兒降,說,輸芮翻。榮曰:「受沈公厚恩,共如此大事,一朝緩急,便易本心,吾不能也。」城潰,軍士執以見敬兒,敬兒曰:「邊公何不早來!」榮曰:「沈公見留守城,不忍委去;本不祈生,祈,求也,告也。何須見問!」敬兒曰:「死何難得!」命斬之。榮歡笑而去。榮客太山程邕之抱榮曰:「與邊公周遊,不忍見邊公死,乞先見殺。」兵人不得行戮,以白敬兒,敬兒曰:「求死甚易,何爲不許!」先殺邕之,然後及榮,軍人莫不垂泣。易,以豉翻。士爲知己死,邊榮、程邕之俱有焉。孫同、宗儼之等皆伏誅。宗儼之與臧寅勸攸之舉兵,孫同爲軍鋒。

丙子,解嚴,以侍中柳世隆爲尚書右僕射,蕭道成還鎭東府。丁丑,以右【章:甲十一行本「右」作「左」;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衞將軍蕭賾爲江州刺史,侍中蕭嶷爲中領軍。賾,士革翻。嶷,魚力翻。二月,庚辰,以尚書左僕射王僧虔爲尚書令,右僕射王延之爲左僕射。癸未,加蕭道成太尉、都督南徐等十六州諸軍事,蕭子顯《齊書》:都督南徐、南兗、徐、兗、青、冀、司、豫、荊、雍、襄、郢、梁、益、廣、越十六州。以衞將軍褚淵爲中書監、司空。道成表送黃鉞。上流已定,故表還黃鉞。

吏部郎王儉,僧綽之子也,神彩淵曠,好學博聞,少有宰相之志,時論亦推許之。道成以儉爲太尉右長史,太尉府時置左、右長史。少,詩照翻。相,息亮翻。待遇隆密,事無大小專委之。

②丁亥,魏主如代湯泉;此魏代都之湯泉也;言代湯泉者,以別下洛縣橋山之湯泉。《魏土地記》曰:代城北九十里有桑乾城,城西渡桑乾水,去城十里,有溫湯,療疾有驗。又下洛縣西南四十里有橋山,下有溫泉。癸卯,還。

③宕昌王彌機初立。三月,丙子,魏遣使拜彌機征南大將軍、梁‧益二州牧、河南公、宕昌王。宕,徒浪翻。使,疏吏翻。

④黃回不樂在郢州,樂,音洛。固求南兗,遂帥部曲輒還;帥,讀曰率。【嚴:「辛」改「己」。】卯,改都督南兗等五州諸軍事、南兗州刺史。黃回,刃在其頸,乃輒東還,此送死也。

⑤初,王蘊去湘州,湘州刺史南陽王翽未之鎭,翽,明帝子也;音呼會翻。長沙內史庾佩玉行府事。翽先遣中兵參軍韓幼宗將兵戍湘州,與佩玉不相能。及沈攸之反,兩人互相疑,佩玉襲殺幼宗。黃回至郢州,遣輔國將軍任候伯行湘州事;候伯輒殺佩玉,冀以自免。任候伯、黃回皆與袁、劉同謀。任,音壬。湘州刺史呂安國之鎭,蕭道成使安國誅候伯。

⑥夏,四月,甲申,魏主如崞山;丁亥,還。還,從宣翻,又如字。

⑦蕭道成以黃回終爲禍亂;回有部曲數千人,欲遣收,恐爲亂。辛卯,召回入東府。至,停外齋,使桓康將數十人,數回罪而殺之,幷其子竟陵相僧念。道成翦除異己,至是盡矣。數,所具翻。相,息亮翻。

甲午,以淮南、宣城二郡太守蕭映行南兗州事,仍以其弟晃代之。淮南、宣城逼近京邑,故道成不以授他人。

⑧五月,魏禁皇族、貴戚及士民之家不顧氏族,下與非類婚偶;犯者以違制論。

⑨魏主與太后臨虎圈,圈,求遠翻。有虎逸,登閣道,幾至御座,侍衞皆驚靡;幾,居希翻。靡,披靡也。吏部尚書王叡執戟禦之,太后稱以爲忠,親任愈重。史言馮後假公義以成其私。

⑩六月,丁酉,以輔國將軍楊文弘爲北秦州刺史、武都王。

⑪庚子,魏皇叔若卒。

⑫蕭道成以大明以來,公私奢侈,秋,八月,奏罷御府,御府令,自漢以來有之,漢屬少府,晉屬光祿勳。據《宋紀》,世祖大明四年,改細作署令爲左右御府令。省二尚方彫飾器玩;辛卯,又奏禁民間華僞雜物,凡十七條。按蕭子顯《齊書》,表禁:不得以金銀爲箔;馬乘具不得金銀度;不得織成繡裙;道路不得著錦履;不得用紅色爲幡蓋衣服;不得剪綵帛爲雜花;不得以綾作雜服飾;不得打鹿行錦及局腳檉柏牀牙,箱籠雜物;綵帛作屛障;錦緣薦席;不得私作器仗;不得以七寶飾樂器;又諸雜飾物不得以金銀爲花獸;不得輒鑄金銅爲像:皆頒墨敕,凡十七條。

⑬乙未,以蕭賾爲領軍將軍,蕭嶷爲江州刺史。

⑭九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⑮蕭道成欲引時賢參贊大業,夜,召驃騎長史謝朏,屛人與言,久之,朏無言;唯二小兒捉燭,道成慮朏難之,乃取燭遣兒,朏又無言;道成乃呼左右。朏,莊之子也。朏,敷尾翻。屛,必郢翻。捉,執也,持也。謝莊見一百三十卷明帝泰始元年。道成爲驃騎大將軍,長史亦其府官也。

太尉右長史王儉知其指,他日,請間言於道成曰:「功高不賞,古今非一。以公今日位地,欲終北面,可乎?」道成正色裁之,而神采內和。儉因曰:「儉蒙公殊盼,所以吐所難吐;何賜拒之深!宋氏失德,非公豈復寧濟!但人情澆薄,不能持久;公若小復推遷,則人望去矣。復,扶又翻。豈唯大業永淪,七尺亦不可得保。」七尺,謂七尺之軀也。道成曰:「卿言不無理。」儉曰:「公今名位,故是經常宰相,宜禮絕羣後,微示變革。當先令褚公知之,儉請銜命。」道成曰:「我當自往。」經少日,道成自造褚淵,款言移晷。少,詩沼翻。造,七到翻。晷,居洧翻,日影也。乃謂曰:「我夢應得官。」淵曰:「今授始爾,謂方加太尉、都督也。恐一二年間未容便移;且吉夢未必應在旦夕。」道成還,以告儉。儉曰:「褚是未達理耳。」儉乃唱議加道成太傅,假黃鉞,使中書舍人虞整作詔。

道成所親任遐曰:任,音壬。「此大事,應報褚公。」道成曰:「褚公不從,柰何?」遐曰:「彥回惜身保妻子,非有奇才異節;遐能制之。」淵果無違異。褚淵,字彥回。史言褚淵之爲人,人皆得而侮薄之。

丙午,詔進道成假黃鉞、大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傅、領揚州牧,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使持節、太尉、驃騎大將軍、錄尚書、南徐州刺史如故。使,疏吏翻。道成固辭殊禮。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皆殊禮也。

⑯以揚州刺史晉熙王燮爲司徒。

⑰戊申,太傅道成以蕭映爲南兗州刺史。冬,十月,丁丑,以蕭晃爲豫州刺史。

⑱己卯,獲孫曇瓘,殺之。石頭之禍,曇瓘逃去。曇,徒含翻。

⑲魏員外散騎常侍鄭羲來聘。

⑳壬寅,立皇后謝氏。後,莊之孫也。

㉑十一月,癸亥,臨澧侯劉晃坐謀反,與其黨皆伏誅。晃,秉之從子也。沈約《志》:臨澧縣,晉武帝太康四年立,屬天門郡。澧,音禮。

㉒甲子,徙南陽王翽爲隨郡王。翽,呼會翻。

㉓魏馮太后忌青州刺史南郡王李惠,高祖之母,惠女也,故忌之。誣雲惠將南叛;十二月,癸巳,誅惠及妻幷其子弟。太后以猜嫌所夷滅者十餘家,而惠所歷皆有善政,魏人尤冤惜之。

㉔尚書令王僧虔奏以「朝廷禮樂,多違正典。大明中卽以宮縣合和鞞拂,《晉志》曰:鼙舞未詳所起,然漢代已施於宴享矣;傅毅、張衡所賦,皆其事也。舊曲有五篇:一,《關東有賢女》;二,《章和二年中》;三,《樂久長》;四,《四方皇》;五,《殿前生桂樹》;其辭盡亡。魏作新歌五篇。泰始中又別製新歌,皆易其曲名。拂舞出自江左,舊雲吳舞;檢其歌,非吳辭也;亦陳於殿庭。楊泓序曰:自到江南見《白符舞》,或言《白鳧鳩舞》,雲有此來數十年矣。察其辭旨,乃是吳人患孫晧虐政,思屬晉也。其曲有:《白鳩》、《濟濟》、《獨祿》、《碣石》、《淮南王》五篇。余觀其辭過魏、晉諸公所作歌辭遠甚,但失之悽楚,非治世之音耳。縣,讀曰懸。鞞,與鼙同。節數雖會,慮乖雅體。又,今之清商,實由銅爵,三祖風流,遺音盈耳,京、洛相高,江左彌貴,魏太祖起銅爵臺於鄴,自作樂府,被於管弦,後遂置清商令以掌之,屬光祿勳。三祖,謂魏太祖、高祖、烈祖也。《唐會要》曰:自晉播遷,古樂遂分散不存。苻堅滅涼,始得漢、魏清商之樂,傳於前、後二秦;及宋武定關中,收之入於江南;隋平陳獲之,隋文曰︰「此華夏正聲也。」乃置清商署,總謂之清樂。中庸和雅,莫近於斯。而情變聽移,稍復銷落,十數年間,亡者將半,民間競造新聲雜曲,煩淫無極,宜命有司悉加補綴。」朝廷從之。

㉕是歲,魏懷州刺史高允以老疾告歸鄕里,尋復以安車徵至平城,復,扶又翻。拜鎭軍大將軍、中書監;固辭,不許。乘車入殿,朝賀不拜。朝,直遙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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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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