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胡三省音注)/卷210
← | 卷第二百九 | 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 唐紀二十六〈起上章閹茂(庚戌)八月,盡昭陽赤奮若(癸丑),凡三年有奇。〉 北宋 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太中大夫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宮上柱國河內郡開國公食邑二千二百戶食實封九百戶賜紫金魚袋臣司馬光奉敕編集 後學天台胡三省音註 |
卷第二百一十一 |
睿宗玄眞大聖大興孝皇帝下
景雲元年〈(庚戌、七一〇)〉
[編輯]①八月,庚寅,往巽第按問。〈此承上卷洛陽縣官微聞其謀。〉重福奄至,縣官馳出,白留守;羣官皆逃匿,洛州長史崔日知獨帥衆討之。〈重,直龍翻。守,式又翻。長,知兩翻。帥,讀曰率。〉
留臺侍御史李邕遇重福於天津橋,從者已數百人;馳至屯營,〈從,才用翻。卽洛城左、右屯營也。〉告之曰︰「譙王得罪先帝,〈言重福得罪中宗,居之均州。〉今無故入都,此必爲亂;君等宜立功取富貴。」又告皇城〈東都皇城也。〉使閉諸門。重福先趣左、右屯營,營中射之,〈趣,七喻翻。射,而亦翻。〉矢如雨下。乃還趣左掖門,〈還,從宣翻。掖,音亦。〉欲取留守兵,見門閉,大怒,命焚之。火未及然,左屯營兵出逼之,重福窘迫,策馬出上東,〈然,與燃同。窘,渠隕翻。上東,洛城上東門也,東面北來第一門。〉逃匿山谷。明日,留守大出兵搜捕,重福赴漕渠溺死。〈《考異》曰︰《睿宗實錄》、《舊本紀》皆云「癸巳重福反」。今從《太上皇實錄》。〉日知,日用之從父兄也。〈從,才用翻。〉以功拜東都留守。
鄭愔貌醜多須,旣敗,梳髻,著婦人服,匿車中;〈愔,於今翻。著,陟略翻。〉擒獲,被鞫,股慄不能對。〈被,皮義翻。〉張靈均神氣自若,顧愔曰︰「吾與此人舉事,宜其敗也!」與愔皆斬於東都市。初,愔附來俊臣得進;俊臣誅,附張易之;易之誅,附韋氏;韋氏敗,又附譙王重福,竟坐族誅。〈史言張靈均雖幸禍好亂之人,猶能臨死不變。鄭愔者,反覆於羣憸之間,冒利不顧,而畏死乃爾,烏足以權大事乎!〉嚴善思免死,流靜州。〈嶺南之靜州,貞觀中已改爲富州。此靜州屬劍南,儀鳳元年,以悉州之悉唐縣置南和州,武后天授二年,更名靜州。嚴善思免死而流此,夙依嬖倖,今從亂又得以偷生。〉
②萬騎恃討諸韋之功,多暴橫,〈騎,奇寄翻。橫,戶孟翻。〉長安中苦之;詔並除外官。又停以戶奴爲萬騎;〈戶奴爲萬騎,蓋必起於永昌之後。〉更置飛騎,隸左、右羽林。〈更,工衡翻。〉
③姚元之、宋璟及御史大夫畢構上言︰「先朝斜封官悉宜停廢。」〈璟,居影翻。上,時掌翻。朝,直遙翻。〉上從之。癸巳,罷斜封官凡數千人。〈斜封官見上卷中宗景龍三年。〉
④刑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裴談貶蒲州刺史。〈《舊志》︰蒲州,京師東北三百二十四里。尚,辰羊翻。〉
⑤贈蘇安恆諫議大夫。〈蘇安恆死見二百八卷中宗景龍元年。恆,戶登翻。〉
⑥九月,辛未,以太子少師致仕唐休璟爲朔方道大總管。〈少,始照翻。〉
⑦冬,十月,甲申,禮儀使姚元之、宋璟奏︰〈唐世凡有國恤,皆以宰相爲禮儀使,掌山陵、祔廟等事。使,疏吏翻。〉「大行皇帝神主,應祔太廟,請遷義宗神主於東都,別立廟。」從之。〈義宗祔廟見二百八卷中宗神龍元年。〉
⑧乙未,追復天后尊號爲大聖天后。
⑨丁酉,以幽州鎭守經略節度大使薛訥爲左武衞大將軍兼幽州都督。節度使之名自訥始。〈使,疏吏翻。《考異》曰︰《統紀》︰「景雲二年,四月,以賀拔延秀爲河西節度使,節度之名自此始。」《會要》雲︰「景雲二年,賀拔延嗣爲涼州都督,充河西節度,始有節度之號。」又雲︰「范陽節度自先天二年始除甄道一。」《新表》︰「景雲元年置河西諸軍州節度、支度、營田大使。」按訥先已爲節度大使,則節度之名不始於延嗣也。今從《太上皇實錄》。是後天寶緣邊御戎之地,置八節度使,其任愈重。受命之日,賜雙旌、雙節,得以專制軍事。行則建節,樹六纛,入境,州縣築節樓,迎以鼓角,衙仗居前,旌幢居中,大將鳴珂,金鉦、鼓角居後,州縣齎印迎於道左。又唐之制,有節度大使、副大使、節度使;其親王領節度大使而不出閤,則在鎭知節度者爲副大使;其異姓爲節度使者有節度副使。至後唐開成二年七月敕︰「頃因本朝親王遙領方鎭,其在鎭者,遂雲副大使知節度事,但年代已深,相沿未改。今天下侯伯並正節旄,其未落副大使者,祗言節度使。」〉
⑩太平公主以太子年少,意頗易之;旣而憚其英武,欲更擇闇弱者立之以久其權,數爲流言,雲「太子非長,不當立。」〈少,詩照翻。易,以豉翻。數,所角翻。〉己亥,制戒諭中外,以息浮議。公主每覘伺太子所爲,纖介必聞於上,〈覘,丑廉翻,又丑豔翻。伺,相吏翻。〉太子左右,亦往往爲公主耳目,太子深不自安。〈爲誅太平公主及其支黨張本。〉
⑪諡故太子重俊曰節愍。太府少卿萬年韋湊上書,以爲︰「賞罰所不加者,則考行立諡以褒貶之。〈上,時掌翻。行,下孟翻。〉故太子重俊,與李多祚等稱兵入宮,中宗登玄武門以避之,太子據鞍督兵自若;及其徒倒戈,多祚等死,太子方逃竄。曏使宿衞不守,其爲禍也胡可忍言!明日,中宗雨泣,〈雨泣者,淚下如雨也。〉謂供奉官曰︰〈中書、門下兩省官謂之供奉官。〉『幾不與卿等相見。』其危如此。〈幾,居希翻。〉今聖朝禮葬,諡爲節愍,臣竊惑之。夫臣子之禮,過廟必下,〈下,遐嫁翻。〉過位必趨。漢成帝之爲太子,不敢絕馳道。〈漢成帝爲太子,初居桂宮。元帝嘗急召之,太子出龍樓門,不敢絕馳道,西至直城門,得絕乃度,還入作室門。上遲之,問其故,以狀對;乃著令太子得絕馳道。〉而重俊稱兵宮內,跨馬御前,無禮甚矣。若以其誅武三思父子而嘉之,則興兵以誅姦臣而尊君父可也;今欲自取之,是與三思競爲逆也,又足嘉乎!若以其欲廢韋氏而嘉之,則韋氏於時逆狀未彰,大義未絕,苟無中宗之命而廢之,是脅父廢母也,庸可乎!漢戾太子困於江充之讒,發忿殺充,雖興兵交戰,非圍逼君父也;兵敗而死,〈事見二十二卷武帝征和二年。〉及其孫爲天子,始得改葬,猶諡曰戾。〈見二十四卷宣帝本始元年。〉況重俊可諡之曰節愍乎!臣恐後之亂臣賊子,得引以爲比,開悖逆之原,非所以彰善癉惡也,〈彰,明也;癉,病也。明其爲善,病其爲惡者也。癉,丁但翻。〉請改其諡。多祚等從重俊興兵,不爲無罪。陛下今宥之可也,名之爲雪,亦所未安。」上甚然其言,而執政以爲制命已行,不爲追改,〈爲,於僞翻。〉但停多祚等贈官而已。
⑫十一月,戊申朔,以姚元之爲中書令。
⑬己酉,葬孝和皇帝於定陵,〈定陵在雍州富平城西北十五里。〉廟號中宗。朝議以韋後有罪,不應祔葬。追諡故英王妃趙氏曰和思順聖皇后,求其瘞,莫有知者,〈妃死見二百二卷高宗上元二年。〉乃以褘衣招魂,〈唐制,皇后之服三︰褘衣、鞠衣、襢衣。褘衣者,受冊、助祭、朝會大事之服也。深青織成爲之,畫翬,赤質,五色,十二等,素紗中單,黼領,朱羅縠褾襈,蔽膝隨裳色,以緅領爲緣,用翟爲章,三等,青衣革帶,大帶隨衣色,裨約紐佩綬如天子,青襪,舃加金舃。〉覆以夷衾,〈覆,敷又翻。〉祔葬定陵。
⑭壬子,侍中韋安石罷爲太子少保,左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蘇瓌罷爲少傅。
⑮甲寅,追復裴炎官爵。
初,裴伷先自嶺南逃歸,復杖一百,徙北庭。〈伷,讀曰胄。復,扶又翻。〉至徙所,殖貨任俠,常遣客詗都下事。武后之誅流人也,〈裴炎死,伷先流嶺南,見二百三卷武后光宅元年。誅流人見二百五卷長壽二年。詗,休正翻。〉伷先先知之,逃奔胡中;北庭都護追獲,囚之以聞。使者至,流人盡死,伷先以待報未殺。旣而武后下制安撫流人,有未死者悉放還,伷先由是得歸。至是求炎後,獨伷先在,拜詹事丞。〈詹事丞,正六品上,掌判詹事府事。〉
⑯壬戌,追復王同皎官爵。〈王同皎死見二百八卷中宗神龍二年。〉
⑰庚午,許文貞公蘇瓌薨。制起復其子頲爲工部侍郎,頲固辭。〈頲,他鼎翻。〉上使李日知諭旨,日知終坐不言而還,〈坐,徂臥翻。〉奏曰︰「臣見其哀毀,不忍發言,恐其隕絕。」上乃聽其終制。
⑱十二月,癸未,上以二女西城、隆昌公主爲女官,以資天皇太后之祏,仍欲於城西造觀。〈觀,古玩翻。道士所居曰觀。〉諫議大夫甯原悌上言,以爲「先朝悖逆庶人以愛女驕盈而及禍,新城、宜都以庶孼抑損而獲全。〈新城公主下嫁武延暉,宜城公主下嫁裴巽,皆中宗女。〉又釋、道二家皆以清淨爲本,不當廣營寺觀,勞人費財。梁武帝致敗於前,先帝取災於後,殷鑒不遠。今二公主入道,將爲之置觀,〈觀,古玩翻。爲,於僞翻。〉不宜過爲崇麗,取謗四方。又,先朝所親狎諸僧,尚在左右,宜加屛斥。」〈朝,直遙翻。屛,卑郢翻。〉上覽而善之。
⑲宦者閭興貴以事屬長安令李朝隱,〈屬,之欲翻。朝,直遙翻;下同。〉朝隱繫於獄。上聞之,召見朝隱,勞之曰︰「卿爲赤縣令,能如此,朕復何憂!」〈勞,力到翻。復,扶又翻;下無復同。〉因御承天門,集百官及諸州朝集使,宣示以朝隱所爲。且下制稱「宦官遇寬柔之代,必弄威權。朕覽前載,每所歎息。能副朕意,實在斯人,可加一階爲太中大夫,賜中上考及絹百匹。」
⑳壬辰,奚、霫犯塞,掠漁陽、雍奴,出盧龍塞而去。〈漁陽縣本屬幽州,中宗神龍元年分屬營州。雍奴縣,漢以來屬漁陽郡,隋屬涿郡,唐屬幽州。盧龍,漢肥如縣也,屬遼西郡,隋開皇十八年,更名盧龍,屬北平郡,唐帶平州。霫,而立翻。〉幽州都督薛訥追擊之,弗克。
㉑舊制,三品以上官冊授,五品以上制授,六品以下敕授,〈唐王言之制有七︰一曰冊書,二曰制書,三曰慰勞制書,四曰發敕,五曰敕旨,六曰論事敕書,七曰敕牒。〉皆委尚書省奏擬,文屬吏部,武屬兵部,尚書曰中銓,侍郎曰東西銓。〈所謂三銓也。〉中宗之末,嬖倖用事,選舉混淆,無復綱紀。至是,以宋璟爲吏部尚書,李乂、盧從願爲侍郎,皆不畏強禦,請謁路絕。集者萬餘人,留者三銓不過二千,人服其公。以姚元之爲兵部尚書,陸象先、盧懷愼爲侍郎,武選亦治。〈選,須絹翻。治,直吏翻。〉從願,承慶之族子;〈盧承慶,見二百卷高宗顯慶四年。〉象先,元方之子也。〈陸元方,見二百五卷天后證聖元年。〉
㉒侍御史藁城倪若水,〈藁城縣,前漢屬眞定國,復漢以來屬鉅鹿郡,唐屬恆州。〉奏彈國子祭酒祝欽明、司業郭山惲亂常改作,希旨病君;〈謂郊祀請以韋後亞獻也。〉於是左授欽明饒州刺史,山惲括州長史。〈《舊志》︰饒州,京師東南三千二百六十二里。括州後爲處州,京師東南四千二百七十八里。〉
㉓侍御史楊孚,彈糾不避權貴,權貴毀之,上曰︰「鷹搏狡兔,須急救之,不爾必反爲所噬。御史繩姦慝亦然。苟非人主保衞之,則亦爲姦慝所噬矣。」孚,隋文帝之姪孫也。
㉔置河西節度、支度、營田等使,領涼、甘、肅、伊、瓜、沙、西七州,治涼州。〈唐制,凡天下邊軍,皆有支度使,以計軍資糧仗之用。節度不兼支度者,支度自爲一司;其兼支度者,則節度使自支度。凡邊防鎭守轉運不給,則開置屯田以益軍儲,於是有營田使。使,疏吏翻。度,徒洛翻。〉
㉕姚州羣蠻,先附吐蕃,攝監察御史李知古請發兵擊之;旣降,〈降,戶江翻。〉又請築城,列置州縣,重稅之。黃門侍郎徐堅以爲不可;〈句斷。〉不從。知古發劍南兵築城,因欲誅其豪傑,掠子女爲奴婢。羣蠻怨怒,蠻酋傍名引吐蕃攻知古,殺之,以其屍祭天,由是姚、巂路絕,連年不通。〈酋,慈由翻。巂,音髓。〉
安西都護張玄表侵掠吐蕃北境,吐蕃雖怨而未絕和親,乃賂鄯州都督楊矩,請河西九曲之地以爲公主湯沐邑;矩奏與之。〈九曲者,去積石軍三百里,水甘草良,宜畜牧,蓋卽漢大、小榆谷之地,吐蕃置洪濟、大漠門等城以守之。史爲楊矩後悔懼自殺張本。鄯,時戰翻,又音善。〉
二年〈(辛亥、七一一)〉
[編輯]①春,正月,癸丑,突厥可汗默啜遣使請和;許之。〈厥,九勿翻。可,從刊入聲。汗,音寒。使,疏吏翻。〉
②己未,以太僕卿郭元振、中書侍郎張說並同平章事。〈說,讀曰悅。〉
③以溫王重茂爲襄王,充集州刺史,遣中郎將將兵五百就防之。〈《舊志》︰集州,京師西南一千四百二十五里。將,卽亮翻。〉
④乙丑,追立妃劉氏曰肅明皇后,陵曰惠陵;德妃竇氏曰昭成皇后,陵曰靖陵。皆招魂葬於東都城南,〈二妃死見二百五卷武后長壽二年。〉立廟京師,號儀坤廟。〈《會要》,儀坤廟在親仁里。〉竇氏,太子之母也。
⑤太平公主與益州長史竇懷貞等結爲朋黨,欲以危太子,使其壻唐晙邀韋安石至其第,〈晙,子峻翻。〉安石固辭不往。上嘗密召安石,謂曰︰「聞朝廷皆傾心東宮,卿宜察之。」對曰︰「陛下安得亡國之言!此必太平之謀耳。太子有功於社稷,仁明孝友,天下所知,願陛下無惑讒言。」上瞿然曰︰〈瞿,俱遇翻。瞿然,驚視之貌。〉「朕知之矣,卿勿言。」時公主在簾下竊聽之,以飛語陷安石,欲收按之,賴郭元振救之,得免。
公主又嘗乘輦邀宰相於光範門內,〈《唐六典》曰︰宣政殿前西廊曰月華門,門西中書省,省西南北街,南直昭慶門,出光範門。韓愈伏光範門下上宰相書卽此。〉諷以易置東宮,衆皆失色,宋璟抗言曰︰「東宮有大功於天下,眞宗廟社稷之主,公主柰何忽有此議!」
璟與姚元之密言於上曰︰「宋王陛下之元子,豳王高宗之長孫,〈豳王守禮,章懷太子賢之子。長,知兩翻。〉太平公主交構其間,將使東宮不安。請出宋王及豳王皆爲刺史,罷岐、薛二王左、右羽林,使爲左、右率以事太子。〈韋氏初平,二王領羽林。東宮五率,分爲左、右十率。此指左右衞率。〉太平公主請與武攸曁皆於東都安置。」上曰︰「朕更無兄弟,惟太平一妹,豈可遠置東都!諸王惟卿所處。」〈處,昌呂翻。〉乃先下制雲︰「諸王、駙馬自今毋得典禁兵,見任者皆改他官。」〈見,賢遍翻。〉
頃之,上謂侍臣曰︰「術者言五日中當有急兵入宮,卿等爲朕備之。」〈爲,於季翻;下爲陛同。〉張說曰︰「此必讒人慾離間東宮。〈間,古莧翻。〉願陛下使太子監國,〈監,古銜翻。〉則流言自息矣。」姚元之曰︰「張說所言,社稷之至計也。」上說。〈說,與悅同。〉
二月,丙子朔,以宋王成器爲同州刺史,豳王守禮爲豳州刺史,〈《舊志》︰同州,京師東北二百五十五里;豳州,京師西北四百九十三里。〉左羽林大將軍岐王隆範爲左衞率,右羽林大將軍薛王隆業爲右衞率;太平公主蒲州安置。
丁丑,命太子監國,六品以下除官及徒罪以下,並取太子處分。〈處,昌呂翻。分,扶問翻。〉
⑥殿中侍御史崔蒞、太子中允薛昭素言於上曰︰「斜封官皆先帝所除,恩命已布,〈斜封官,見上卷中宗景龍二年。〉姚元之等建議,一朝盡奪之,彰先帝之過,爲陛下招怨。〈爲,於僞翻。〉今衆口沸騰,徧於海內,恐生非常之變。」太平公主亦言之,上以爲然。戊寅,制︰「諸緣斜封別敕授官,先停任者,並量材敍用。」〈量,音良。《考異》曰︰《朝野僉載》雲︰「宋璟、畢構出後,見鬼人彭君卿受斜封人賄奏雲︰『孝和怒曰︰「我與人官,何因奪卻!」』於是斜封皆復舊職。」今不取。〉
⑦太平公主聞姚元之、宋璟之謀,大怒,以讓太子。太子懼,奏元之、璟離間姑、兄,〈姑,謂太平公主;兄,謂宋王、豳王。間,古莧翻。〉請從極法。甲申,貶元之爲申州刺史,璟爲楚州刺史。〈《舊志》︰申州至京師一千七百九十六里;楚州,京師東南二千五百一里。〉丙戌,宋王、豳王亦寢刺史之命。
⑧中書舍人、參知機務劉幽求罷爲戶部尚書;以太子少保韋安石爲侍中。安石與李日知代姚、宋爲政,自是綱紀紊亂,復如景龍之世矣。〈紊,音問。復,扶又翻,又如字。〉前右率府鎧曹參軍柳澤上疏,以爲︰「斜封官皆因僕妾汲引,豈出孝和之意!〈中宗諡孝和皇帝。率,所律翻。上,時掌翻。疏,所去翻。〉陛下一切黜之,天下莫不稱明。一旦忽盡收敍,善惡不定,反覆相攻,何陛下政令之不一也!議者咸稱太平公主令胡僧慧範曲引此曹,誑誤陛下。〈誑,居況翻。〉臣恐積小成大,爲禍不細。」上弗聽。澤,亨之孫也。〈柳亨事隋爲王屋長,歸高祖,以女孫竇氏妻之,歷事太宗,位至檢校岐州刺史。〉
⑨左、右萬騎與左、右羽林爲北門四軍,使葛福順等將之。〈騎,奇寄翻。將,卽亮翻,又音如字。〉
⑩三月,以宋王成器女爲金山公主,許嫁突厥默啜。〈厥,九勿翻。啜,叱劣翻。〉
⑪夏,四月,甲申,宋王成器讓司徒;許之,以爲太子賓客。以韋安石爲中書令。
⑫上召羣臣三品以上,謂曰︰「朕素懷澹泊,不以萬乘爲貴,〈澹,徒覽翻。乘,繩證翻。〉曩爲皇嗣,又爲皇太弟,皆辭不處。〈爲皇嗣見二百四卷天授元年;辭太弟見二百八卷神龍元年。嗣,祥吏翻。處,昌呂翻。〉今欲傳位太子,何如?」羣臣莫對。太子使右庶子李景伯固辭,不許。殿中侍御史和逢堯附太平公主,言於上曰︰「陛下春秋未高,方爲四海所依仰,豈得遽爾!」上乃止。
戊子,制︰「凡政事皆取太子處分。〈處,昌呂翻。分,扶問翻。〉其軍旅死刑及五品已上除授,皆先與太子議之,然後以聞。」
⑬辛卯,以李日知守侍中。
⑭壬寅,赦天下。
⑮五月,太子請讓位於宋王成器;不許。請召太平公主還京師;許之。
⑯庚戌,制︰「則天皇后父母墳仍舊爲昊陵、順陵,量置官屬。」〈廢武氏二陵見上卷元年。量,音良。〉太平公主爲武攸曁請之也。〈爲,於僞翻;下各爲同。〉
⑰辛酉,更以西城爲金仙公主,隆昌爲玉眞公主,各爲之造觀,〈金仙、玉眞二觀皆造於京城內輔興坊;玉眞觀,本竇誕舊宅,與金仙觀相對。更,工衡翻。〉逼奪民居甚多,用功數百萬。右散騎常侍魏知古、黃門侍郎李乂諫,不聽。〈散,悉亶翻。騎,奇寄翻。〉
⑱壬戌,殿中監竇懷貞爲御史大夫、同平章事。
⑲僧慧範恃太平公主勢,逼奪民產,御史大夫薛謙光與殿中侍御史慕容珣奏彈之。公主訴於上,出謙光爲岐州刺史。〈《考異》曰︰《統紀》曰︰「監察御史慕容珣奏彈西明寺僧慧範,以其通宮人張氏,張卽太平公主乳母也,侵奪百姓。上以爲御史當不避豪貴;見公主出居蒲州,乃敢彈射,在日不言,狀涉離間骨肉,遂貶爲密州員外司馬。」今從《舊傳》。〉
⑳時遣使按察十道,〈太宗貞觀十八年,遣十七道巡察;武后垂拱初,亦嘗遣九道巡察,天授二年又遣十道存撫使。至是分爲十道按察使,以廉按州郡,二周年一替。使,疏吏翻。〉議者以山南所部闊遠,乃分爲東西道;又分隴右爲河西道。六月,壬午,又分天下置汴、齊、兗、魏、冀、幷、蒲、鄜、涇、秦、益、緜、遂、荊、岐、通、梁、襄、提、安、閩、越、洪、潭二十四都督,〈武德元年,改蜀郡爲益州。緜州,漢涪縣地,江左置巴西郡,西魏曰潼州,隋開皇改緜州,大業初廢州爲金山郡,唐武德初復曰緜州。又武德二年置閩州於閩縣,開元十三年更閩州爲福州。鄜,音膚。〉各糾察所部刺史以下善惡,惟洛及近畿州不隸都督府。〈雍、華、同、商、岐、豳爲京畿;洛、汝爲都畿。〉太子右庶子李景伯、舍人盧俌等上言︰〈俌,音甫。〉「都督專殺生之柄,權任太重,或用非其人,爲害不細。今御史秩卑望重,以時巡察,姦宄自禁。」〈宄,音軌。〉其後竟罷都督,但置十道按察使而已。
㉑秋,七月,癸巳,追復上官昭容諡曰惠文。〈追復其昭容之職而加之以諡。〉
㉒乙卯,以高祖故宅枯柿復生,赦天下。〈時詔以興聖寺是高祖舊宅,有柿樹,天授中枯死,至是重生,大赦天下。復,扶又翻,又如字。〉
㉓己巳,以右御史大夫解琬爲朔方大總管。琬考按三城戍兵,〈三城,三受降城也。解,戶買翻。〉奏減十萬人。
㉔庚午,以中書令韋安石爲左僕射兼太子賓客、同中書門下三品。太平公主以安石不附己,故崇以虛名,實去其權也。〈去,羌呂翻。〉
㉕九月,庚辰,以竇懷貞爲侍中。懷貞每退朝,必詣太平公主第。〈朝,直遙翻。〉時脩金仙、玉眞二觀,羣臣多諫,懷貞獨勸成之,身自督役。時人謂懷貞前爲皇后阿㸙,〈事見上卷中宗景龍二年。㸙,正奢翻。〉今爲公主邑司。〈唐公主有邑司令、丞,掌其主家財貨出入、田園徵封之事。《考異》曰︰《睿宗實錄》雲︰「乙卯,御史大夫竇懷貞爲侍中。」《太上皇實錄》雲︰「庚辰,御史大夫、同中書門下三品竇懷貞爲侍中,知金仙、玉眞公主邑司事。」《舊紀》︰「己卯,懷貞爲侍中。」《新紀》、《新表》︰「乙亥,懷貞守侍中。」按是月癸酉朔,又懷貞以自督脩二觀之故,時人語曰︰「竇僕射前爲皇后國㸙,今爲公主邑丞。」非眞知邑司也。今從《舊紀》。〉
㉖冬,十月,甲辰,上御承天門,引韋安石、郭元振、竇懷貞、李日知、張說宣制,責以「政敎多闕,水旱爲災,府庫益竭,僚吏日滋;雖朕之薄德,亦輔佐非才。安石可左僕射、東都留守,〈守,手又翻。〉元振可吏部尚書,懷貞可左御史大夫,日知可戶部尚書,說可左丞,並罷政事。」以吏部尚書劉幽求爲侍中,右散騎常侍魏知古爲左散騎常侍,太子詹事崔湜爲中書侍郎,並同中書門下三品;中書侍郎陸象先同平章事。皆太平公主之志也。
象先清淨寡慾,言論高遠,爲時人所重。湜私侍太平公主,公主欲引以爲相,〈相,息亮翻。〉湜請與象先同升,公主不可,湜曰︰「然則湜亦不敢當。」公主乃爲之幷言於上,〈爲,於僞翻。〉上不欲用湜,公主涕泣以請,乃從之。〈《考異》曰︰《朝野僉載》雲︰「湜妻美,幷二女皆得幸於太子。時人牓之曰︰『託庸才於主第,進豔婦於春宮。』」今不取。〉
㉗右補闕辛替否上疏,以爲︰「自古失道破國亡家者,口說不如身逢,耳聞不如目覩;臣請以陛下所目覩者言之。太宗皇帝,陛下之祖也,撥亂返正,〈用太史公撥亂世返之正語意。〉開基立極;官不虛授,財無枉費;不多造寺觀而有福,不多度僧尼而無災,〈觀,古玩翻;下同。尼,女夷翻。〉天地垂祐,風雨時若,〈若,順也。〉粟帛充溢,蠻夷率服,享國久長,名高萬古。陛下何不取而法之!中宗皇帝,陛下之兄,棄祖宗之業,徇女子之意;無能而祿者數千人,無功而封者百餘家;造寺不止,費財貨者數百億,度人無窮,免租庸者數十萬,所出日滋,所入日寡;奪百姓口中之食以養貪殘,剝萬人體上之衣以塗土木,於是人怨神怒,衆叛親離,水旱並臻,公私俱罄,享國不永,禍及其身。陛下何不忝而改之!自頃以來,水旱相繼,兼以霜蝗,人無所食,未聞賑恤,〈賑,津忍翻。〉而爲二女造觀,用錢百餘萬緡,〈指言金仙、玉眞二觀。爲,於僞翻。〉陛下豈可不計當今府庫之蓄積有幾,中外之經費有幾,而輕用百餘萬緡,以供無用之役乎!陛下族韋氏之家而不去韋氏之惡,〈去,羌呂翻。〉忍棄太宗之法,不忍棄中宗之政乎!且陛下與太子當韋氏用事之時,日夕憂危,切齒於羣兇;〈羣兇,謂韋溫、宗楚客等。〉今幸而除之,乃不改其所爲,臣恐復有切齒於陛下者也。然則陛下又何惡於羣凶而誅之!〈復,扶又翻。惡,烏路翻。〉昔先帝之憐悖逆也,〈帝追廢安樂公主爲悖逆庶人,故稱之。悖,蒲內翻,又蒲沒翻。〉宗晉卿爲之造第,趙履溫爲之葺園,〈爲,於僞翻。〉殫國財,竭人力,第成不暇居,園成不暇遊,而身爲戮沒。今之造觀崇侈者,必非陛下、公主之本意,殆有宗、趙之徒從而勸之,不可不察也。陛下不停斯役,臣恐人之愁怨,不減前朝之時。人人知其禍敗而口不敢言,言則刑戮隨之矣。韋月將、燕欽融之徒,先朝誅之,陛下賞之,豈非陛下知直言之有益於國乎!臣今所言,亦先朝之直也,〈朝,直遙翻;下同。〉惟陛下察之。」上雖不能從,而嘉其切直。
㉘御史中丞和逢堯攝鴻臚卿,使於突厥,〈臚,陵如翻。使,疏吏翻。〉說默啜曰︰「處密、堅昆聞可汗結婚於唐,皆當歸附。可汗何不襲唐冠帶,使諸胡知之,豈不美哉!」默啜許諾,明日,襆頭、衣紫衫,南向再拜,稱臣,〈襆頭、紫衫,唐三品已上之服也。襆頭起於後周,便武事者也。太宗時,馬周上議,以禮無服衫之文,請加襴袖褾襈。說,輸芮翻。襆,防玉翻。衣,於旣翻。〉遣其子楊我支及國相隨逢堯入朝,十一月,戊寅,至京師。逢堯以奉使功,遷戶部侍郎。
㉙壬辰,令天下百姓二十五入軍,五十五免。
㉚十二月,癸卯,以興昔亡可汗阿史那獻爲招慰十姓使。
㉛上召天台山道士司馬承禎,〈《臨海記》︰天台山超然秀出,山有八重,視之如一,高一萬八千丈,周回八百里。又有飛泉,垂流千仞。時屬台州唐興縣界。我朝太祖建隆元年,始改唐興縣爲天台縣。其山在今縣西二十餘里。〉問以陰陽數術,對曰︰「道者,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爲,安肯勞心以學術數乎!」上曰︰「理身無爲則高矣,如理國何?」對曰︰「國猶身也,順物自然而心無私,則天下理矣。」上歎曰︰「廣成之言,無以過也。」〈廣成子居崆峒之上,黃帝立下風而問道。〉承禎固請還山,上許之。
尚書左丞盧藏用指終南山〈程大昌曰︰終南山橫亙關中,南面西起秦、隴,東徹藍田,凡雍、岐、郿、鄂、長安、萬年相去且八百里,而連綿峙據其南者,皆此一山也。毛公曰︰終南,周之名山中南也,中南卽終南也。《關中記》曰︰言居天之中、都之南也。〉謂承禎曰︰「此中大有佳處,何必天台!」丞禎曰︰「以愚觀之,此乃仕宦之捷徑耳!」藏用嘗隱終南,則天時徵爲左拾遣,故承禎言之。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上之上〈諱隆基,睿宗第三子也。此諡,廣德元年所定。〉
先天元年〈(壬子、七一二)是年八月方改元先天。〉
[編輯]①春,正月,〈《考異》曰︰《新紀》、《表》︰「壬辰,以陸象先同中書門下三品。」《太上皇》、《睿宗實錄》、《舊紀》皆無之。不知《新書》何出,今不取。〉辛巳,睿宗祀南郊,初因〈【章︰十二行本「因」作「用」;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諫議大夫賈曾議合祭天地。〈歐陽修曰︰古者祭天於圜丘,在國之南,祭地於澤中之方丘,在國之北。所以順陰陽,因高下,以事天地,以其類也。而後世有合祭之文。則天天冊萬歲元年,親享南郊,始合祭天地。至是曾議曰︰有虞氏禘黃帝而郊嚳,夏后氏禘黃帝而郊鯀,郊之與廟,皆有禘也。禘於廟則祖宗合食於太祖,禘於郊則地祇羣望皆合食於圜丘,以始祖配享;蓋有事之大祭,非常祭也。《三輔故事》︰祭於圜丘,上帝、后土,位皆南面。則漢嘗合祭也。時皆以曾言爲然。〉曾,言忠之子也。〈言忠見二百一卷高宗總章元年。〉
②戊子,幸滻東,〈《水經註》︰霸水北歷藍田川,又左合滻水。滻水逕長樂坡西,是後韋堅引爲廣運潭,在京師苑城之東;此地又在滻水之東。〉耕藉田。〈藉,在亦翻。〉
③己丑,赦天下;改元太極。
④乙未,上御安福門,宴突厥楊我支,以金山公主示之;旣而會上傳位,婚竟不成。
⑤以左御史大夫竇懷貞、戶部尚書岑羲並同中書門下三品。
⑥二月,〈《考異》曰︰《太上皇實錄》雲︰「命皇太子送金山公主往幷州,令幽州都督裴懷古節度內發三萬兵赴黑山道,幷州長史薛訥節度內發四萬兵於汾州迎皇太子,右御史大夫朔方大總管解琬節度內發二萬兵赴單于道。太子旣親征,諸軍一事以上並取處分,按以軍法從事。」他書皆無此事。按太子送公主與突厥和親,安用九萬兵!又豈得謂之親征!今不取。〉辛酉,廢右御史臺。〈武后光宅元年,改御史臺爲肅政臺,分左、右。神龍元年,爲左、右御史臺。〉
⑦蒲州刺史蕭至忠自託於太平公主,公主引爲刑部尚書。〈《考異》曰︰《舊傳》及劉餗《小說》,皆云「自晉州刺史入爲尚書。」今從《太上皇》、《睿宗錄》。〉華州刺史蔣欽緒,其妹夫也,謂之曰︰「如子之才,何憂不達!勿爲非分妄求。」〈分,扶問翻。〉至忠不應。欽緒退,歎曰︰「九代卿族,一舉滅之,可哀也哉!」〈引《左傳》衞太叔儀之言。至忠,蕭德言之曾孫,故云然。〉至忠素有雅望,嘗自公主第門出,遇宋璟,璟曰︰「非所望於蕭君也。」至忠笑曰︰「善乎宋生之言!」遽策馬而去。
⑧幽州大都督薛訥鎭幽州二十餘年,〈按武后聖曆元年,薛訥方自藍田令擢爲安東道經略。〉吏民安之,未嘗舉兵出塞,虜亦不敢犯。與燕州刺史李璡有隙,〈武德六年,自營州遷燕州於幽州城中。燕,因肩翻。璡,將鄰翻,又卽刃翻。〉璡毀之於劉幽求,幽求薦左羽林將軍孫佺代之。〈佺,此緣翻。〉三月,丁丑,以佺爲幽州大都督,徙訥爲幷州長史。
⑨夏,五月,益州獠反。〈獠,魯皓翻。〉
⑩戊寅,上祭北郊。
⑪辛巳,赦天下,改元延和。
⑫六月,丁未,右散騎常侍武攸曁卒,〈卒,子恤翻。〉追封定王。
⑬上以節愍太子之亂,岑羲有保護之功,〈節愍之難,冉祖雍誣帝及太平與太子連謀,賴羲與蕭至忠保護得免。〉癸丑,以羲爲侍中。
⑭庚申,幽州大都督孫佺與奚酋李大酺戰於冷陘,〈貞觀中,奚酋可度者內附,賜姓李,後遂以李爲姓。酋,慈由翻。酺,音蒲。陘,音刑。《考異》曰︰《上皇錄》雲「甲子」,今從《睿宗錄》。〉全軍覆沒。
是時,佺帥左驍衞將軍李楷洛,左威衞將軍周以悌發兵二萬、騎八千,分爲三軍,以襲奚、契丹。〈帥,讀曰率。驍,堅堯翻。騎,奇寄翻。契,欺訖翻,又音喫。〉將軍烏可利諫曰︰「道險而天熱,懸軍遠襲,往必敗。」佺曰︰「薛訥在邊積年,竟不能爲國家復營州。〈營州陷見二百五卷武后萬歲通天元年。爲,於僞翻。〉今乘其無備,往必有功。」使楷洛將騎四千前驅,遇奚騎八千,楷洛戰不利。佺怯懦,不敢救,〈將,卽亮翻。懦,奴臥翻,又奴亂翻。〉引兵欲還,虜乘之,唐兵大敗。佺阻山爲方陳以自固,〈陳,讀曰陣。〉大酺使謂佺曰︰「朝廷旣與我和親,今大軍何爲而來?」佺曰︰「吾奉敕來招慰耳。楷洛不稟節度,輒與汝戰,請斬以謝。」大酺曰︰「若然,國信安在?」佺悉斂軍中帛,得萬餘段,幷紫袍、金帶、魚袋以贈之。〈高宗永徽二年,在京文武職事官五品已上,並給隨身魚袋。天后垂拱二年,諸州都督並準京官帶魚。《唐六典》曰︰隨身魚符,所以明貴賤、應徵召,其制左二右一,太子以玉,親王以金,庶官以銅,皆題雲某位姓名,並以袋盛。其袋三品已上飾以金,五品已上飾以銀。〉大酺曰︰「請將軍南還,勿相驚擾。」將士懼,無復部伍,〈復,扶又翻,又如字。〉虜追擊之,士卒皆潰。佺、以悌爲虜所擒,獻於突厥,默啜皆殺之;楷洛、可利脫歸。
⑮秋,七月,彗星出西方,經軒轅入太微,至於大角。
⑯有相者謂同中書門下三品竇懷貞曰︰「公有刑厄。」〈相,息亮翻。〉懷貞懼,請解官爲安國寺奴;〈《雍錄》曰︰安國寺在朱雀街東第四街之長樂坊。《唐會要》︰景雲元年,敕捨潛龍舊宅爲寺,便以本封安國爲名。〉敕聽解官。乙亥,復以懷貞爲左僕射兼御史大夫、平章軍國重事。〈復,扶又翻。〉
⑰太平公主使術者言於上曰︰「彗所以除舊布新,又帝座及心前星皆有變,〈帝座在中宮華蓋之下。心三星,中星爲明堂,天子位,前星爲太子。彗,祥歲翻,又音歲,又音遂。〉皇太子當爲天子。」上曰︰「傳德避災,吾志決矣。」太平公主及其黨皆力諫,以爲不可,上曰︰「中宗之時,羣姦用事,天變屢臻。朕時請中宗擇賢子立之以應災異,中宗不悅,朕憂恐數日不食。豈可在彼則能勸之,在己則不能邪!」太子聞之,馳入見,〈見,賢遍翻。〉自投於地,叩頭請曰︰「臣以微功,不次爲嗣,懼不克堪,未審陛下遽以大位傳之,何也?」上曰︰「社稷所以再安,吾之所以得天下,皆汝力也。今帝座有災,故以授汝,轉禍爲福,汝何疑邪!」太子固辭。上曰︰「汝爲孝子,何必待柩前然後卽位邪!」〈柩,音舊。〉太子流涕而出。
壬辰,制傳位於太子,太子上表固辭。〈上,時掌翻。〉太平公主勸上雖傳位,猶宜自總大政。上乃謂太子曰︰「汝以天下事重,欲朕兼理之邪?昔舜禪禹,猶親巡狩,〈舜旣禪禹,南巡狩而崩於蒼梧;引此爲據也。〉朕雖傳位,豈忘家國!其軍國大事,當兼省之。」〈省,悉景翻。《考異》曰︰《太上皇錄》全以爲上皇之意。《睿宗錄》雲︰「太子旣爲太平公主所構,或唯遣皇帝知三品以下除授及徒罪,其軍國大務幷重刑獄,上仍兼省之,五日一受朝於太極殿。」今兩取之。〉
八月,庚子,玄宗卽位,尊睿宗爲太上皇。上皇自稱曰朕,命曰誥,五日一受朝太極殿。皇帝稱曰予,命曰制、敕,日受朝於武德殿。〈朝,直遙翻。〉三品以上除授及大刑政決於上皇,餘皆決於皇帝。
⑱壬寅,上大聖天后尊號曰聖帝天后。
⑲甲辰,赦天下,改元。
⑳乙巳,於鄚州北置渤海軍,〈莫縣,自漢以來屬涿郡,唐屬瀛州。景雲二年分置鄚州,開元十三年復單用莫字。〉恆、定州境置恆陽軍,〈杜佑曰︰恆陽軍在恆州城東。恆,戶登翻。〉嬀、蔚州境置懷柔軍,屯兵五萬。〈嬀,居爲翻。蔚,紆勿翻。〉
㉑丙午,立妃王氏爲皇后;以後父仁皎爲太僕卿。仁皎,下邽人也。戊申,立皇子許昌王嗣直爲郯王,眞定王嗣謙爲郢王。
㉒以劉幽求爲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魏知古爲侍中,崔湜爲檢校中書令。
㉓初,河內人王琚預於王同皎之謀,〈謂中宗神龍元年王同皎謀殺武三思也。〉亡命,傭書於江都。上之爲太子也,琚還長安,選補諸曁主簿,〈諸曁,越王允常故都也,自漢以下爲縣,屬會稽。〉過謝太子。琚至廷中,故徐行高視,宦者曰︰「殿下在簾內。」琚曰︰「何謂殿下?當今獨有太平公主耳!」〈用范睢故智,爲此言以激發太子。〉太子遽召見,與語,琚曰︰「韋庶人弒逆,人心不服,誅之易耳。〈易,以鼓翻。〉太平公主,武后之子,凶猾無比,大臣多爲之用,琚竊憂之。」太子引與同榻坐,泣曰︰「主上同氣,唯有太平,言之恐傷主上之意,不言爲患日深,爲之柰何?」琚曰︰「天子之孝,異於匹夫,當以安宗廟社稷爲事。蓋主,漢昭帝之姊,自幼供養,有罪猶誅之。〈事見《漢紀》。蓋,古盍翻。供,居用翻。養,羊尚翻。〉爲天下者,豈顧小節!」太子悅曰︰「君有何藝,可以與寡人遊?」琚曰︰「能飛煉、詼嘲。」〈飛煉,謂飛丹砂以鍊丹也。《舊書》載琚之言曰︰「飛丹煉砂,詼諧嘲詠,可與優人比肩。」〉太子乃奏爲詹事府司直,〈《唐六典》︰詹事府司直掌彈劾官寮,糾舉職事。〉日與遊處,〈處,昌呂翻。〉累遷太子中舍人;〈《唐六典》曰︰太子中舍人,本漢、魏太子舍人也。晉惠帝在儲宮,以舍人四人有文學才美者,與中庶子共理文書。至咸寧三年,齊王攸爲太傅,遂加名爲中舍人,與中庶子共掌禁令,糾正違闕,侍從左右,儐相威儀,盡規獻納。〉及卽位,以爲中書侍郎。〈《考異》曰︰鄭綮《開天傳信記》雲︰「上於藩邸時,每戲遊城南韋、杜之間,因逐狡兔,意樂忘返,與其徒十數人,倦甚,休息於封部大樹下。適有書生延上過其家,甚貧,止於村妻、一驢而已。上坐未久,書生殺驢拔蒜備饌,酒肉霶霈。上顧而奇之。及與語,磊落不凡,問其姓名,乃王琚也。自是上每遊韋、杜間,必過琚家,琚所諮議合上意,上益親善焉。及韋氏專制,上憂甚,獨密言於琚。琚曰︰『亂則殺之,又何疑也!』上遂納琚之謀,戡定禍難,累拜爲中書侍郎,實預配享焉。」今從《舊傳》。〉
是時,宰相多太平公主之黨,劉幽求與右羽林將軍張暐謀以羽林兵誅之,使暐密言於上曰︰「竇懷貞、崔湜、岑羲皆因公主得進,日夜爲謀不輕。若不早圖,一旦事起,太上皇何以得安!請速誅之。〈《考異》曰︰《舊傳》雲︰「幽求自謂功在朝臣之右,志求左僕射兼領中書令。俄而竇懷貞爲左僕射,崔湜爲中書令,幽求心甚不平,形於言色,乃與張暐請誅之。」按幽求素盡心於玄宗;湜等附太平,非幽求因私忿而害之也,今不取。〉臣已與幽求定計,惟俟陛下之命。」上深以爲然。暐洩其謀於侍御史鄧光賓,上大懼,遽列上其狀。丙辰,幽求下獄。有司奏︰「幽求等離間骨肉,罪當死。」上爲言幽求大功,不可殺。〈列上,時掌翻。下,遐嫁翻。間,古莧翻。爲,於僞翻。〉癸亥,流幽求於封州,〈封州,漢廣信封陽縣地,梁置成州,隋改封州,唐屬廣州都督府。《舊志》︰封州去京師水陸四千五百一十里。〉張暐於峯州,光賓於繡州。〈《舊志》︰峯州,隋交趾郡之嘉寧縣,武德四年置。峯州去京師七千七百一十里;繡州去京師六千九十里。〉
初,崔湜爲襄州刺史,密與譙王重福通書,重福遺之金帶。〈遺,於季翻。〉重福敗,湜當死,張說、劉幽求營護得免。旣而湜附太平公主,與公主謀罷說政事,以左丞分司東都。及幽求流封州,湜諷廣州都督周利貞,使殺之。〈封州,屬廣州都督。〉桂州都督王〈【章︰十二行本「王」上有「景城」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晙知其謀,留幽求不遣。〈晙,子峻翻。〉利貞屢移牒索之,〈索,山客翻。〉晙不應,利貞以聞。湜屢逼晙,使遣幽求,幽求謂晙曰︰「公拒執政而保流人,勢不能全,徒仰累耳。」〈累,力瑞翻。〉固請詣廣州,晙曰︰「公所坐非可絕於朋友者也。晙因公獲罪,無所恨。」竟逗遛不遣。幽求由是得免。
㉔九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㉕辛卯,立皇子嗣昇爲陝王。〈陝,失冉翻。《考異》曰︰《睿宗實錄》作「甲申」,《太上皇錄》作「甲午」。今從《玄宗實錄》。〉嗣昇母楊氏,士達之曾孫也。〈楊士達仕隋,官至納言。〉王后無子,母養之。
㉖冬,十月,庚子,上謁太廟,赦天下。
㉗癸卯,上幸新豐,獵於驪山之下。〈驪,力知翻。〉
㉘辛酉,沙陀金山遣使入貢。沙陀者,處月之別種也,姓朱邪氏。〈使,疏吏翻。種,章勇翻。邪,音耶。處月居金娑山之陽、蒲類之東,有大磧,名沙陀,故號沙陀。《考異》曰︰薛居正《五代史‧後唐太祖紀》曰︰「太祖姓朱邪氏,始祖拔野古,貞觀中爲墨離軍使。太宗平薛延陀,分同羅、僕骨之人,置沙陀都督府,蓋北庭有磧曰沙陀,因以名焉。永徽中,以拔野古爲都督。其後子孫五世相承,曾祖盡忠,貞元中繼爲沙陀府都督。」歐陽修《五代史記》曰︰「李氏之先,蓋出於西突厥,本號朱邪,至其後世,別自號曰沙陀,而以朱邪爲姓,拔野古爲始祖。其自序雲『沙陀者,北庭之磧也。當唐太宗時,破西突厥諸部,分同羅、僕骨之人於此磧,置沙陀府,而以其始祖拔野古爲都督,且傳子孫數世,皆爲沙陀都督,故其後世因自號沙陀。』然予考於傳記,其說皆非也。夷狄無姓氏,朱邪,部族之號耳。拔野古與朱邪同時人,非其始祖,而唐太宗時未嘗有沙陀府也。唐太宗破西突厥,分其諸部置十三州,以同羅爲龜林都督府,僕骨爲金微都督府,拔野古爲幽陵都督府,未嘗有沙陀府也。當是時,西突厥有鐵勒、薛延陀、阿史那之類爲最大,其別部有同羅、僕骨、拔野古等以十數,蓋其小者也。又有處月、處密諸部,又其小者也。朱邪者,處月別部之號耳。太宗二十二年已降拔野古,其明年,阿史那賀魯叛,至高宗永徽二年,處月朱邪孤注從賀魯戰於牢山,爲契苾何力所敗,遂沒不見。後百五六十年,當憲宗時,有朱邪盡忠及子執宜見於中國,而自號沙陀,以朱邪爲姓矣。蓋沙陀者大磧也,在金莎山之陽,蒲類海之東,自處月以來居此磧,號沙陀突厥。而夷狄無文字傳記,朱邪又微不足錄,故其後世自失其傳,至盡忠孫始賜姓李氏。李氏後大,而夷狄之人遂以沙陀爲貴種雲。」今從之。〉
㉙十一月,乙酉,奚、契丹二萬騎寇漁陽,幽州都督宋璟閉城不出,虜大掠而去。
㉚上皇誥遣皇帝巡邊,西自河、隴,東及燕、薊,選將練卒。〈燕,因肩翻。薊,音計。將,卽亮翻。〉甲午,以幽州都督宋璟爲左軍大總管,幷州長史薛訥爲中軍大總管,朔方大總管、兵部尚書郭元振爲右軍大總管。
㉛十二月,刑部尚書李日知請致仕。
日知在官,不行捶撻而事集。〈捶,止橤翻;下同。〉刑部有令史,受敕三日,忘不行。〈忘,巫於翻。〉日知怒,索杖,集羣吏欲捶之,〈索,山客翻。〉旣而謂曰︰「我欲捶汝,天下人必謂汝能撩李日知嗔,〈撩,落蕭翻,取動也。嗔,昌眞翻。〉受李日知杖,不得比於人,妻子亦將棄汝矣。」遂釋之。吏皆感悅,無敢犯者,脫有稽失,衆共謫之。
開元元年〈(癸丑、七一三)是年十二月方改元。〉
[編輯]①春,正月,乙亥,誥︰「衞士自今二十五入軍,五十免;羽林飛騎並以衞士簡補。」〈騎,奇寄翻。〉
②以吏部尚書蕭至忠爲中書令。
③皇帝巡邊改期,所募兵各散遣,約八月復集,〈復,扶又翻。〉竟不成行。
④二月,庚子夜,開門然燈,〈按《舊書‧嚴挺之傳》︰先天二年正月望,胡僧婆陀請夜開門燃千百燈。〉又追作去年大酺,〈元年,受內禪,不及賜天下酺,乃追爲之。酺,音蒲。〉大合伎樂。上皇與上御門樓臨觀,或以夜繼晝,凡月餘。〈帝之侈心蓋已發露於此矣。伎,其綺翻。〉左拾遺華陰嚴挺之上疏諫,以爲︰「酺者因人所利,合醵爲歡。〈醵,其虐翻,合錢飲酒也。〉今乃損萬人之力,營百戲之資,非所以光聖德美風化也。」乃止。
⑤初,高麗旣亡,〈高麗亡見二百一卷高宗總章元年。〉其別種大祚榮徙居營州。及李盡忠反,〈李盡忠反見二百五卷武后萬歲通天元年。《風俗通》︰大姓,大庭氏之後;大款爲顓帝師。按《禮記》曰︰大連善居喪,東夷之子也。蓋東夷之有大姓尚矣。種,章勇翻。〉祚榮與靺鞨乞四北羽聚衆東走,阻險自固,〈靺鞨,音末曷。〉盡忠死,武后使將軍李楷固討其餘黨。楷固擊乞四北羽,斬之,引兵踰天門嶺,逼祚榮。〈《新書》︰天門嶺在土護眞河北三百里。〉祚榮逆戰,楷固大敗,僅以身免。祚榮遂帥其衆東據東牟山,築城居之。〈東牟山在挹婁國界,地直營州東二千里,南北(與?)新羅以泥河爲境,東窮海,西契丹。帥,讀曰率。〉祚榮驍勇善戰,〈驍,堅堯翻;下同。〉高麗、靺鞨之人稍稍歸之,地方二千里,戶十餘萬,勝兵數萬人,〈勝,音升。〉自稱振國王,附於突厥。時奚、契丹皆叛,道路阻絕,武后不能討。中宗卽位,遣侍御史張行岌招慰之,〈岌,魚及翻。〉祚榮遣子入侍。至是,以祚榮爲左驍衞大將軍、勃海郡王;以其所部爲忽汗州,令祚榮兼都督。〈靺鞨自此盛矣;始去靺鞨,專號勃海。〉
⑥庚申,敕以嚴挺之忠直宣示百官,厚賞之。
⑦三月,辛巳,皇后親蠶。〈舊制,有皇后祀先蠶親桑之禮。後周制,皇后衣十二等,採桑服鴇衣。唐制,皇后親蠶服鞠衣,黃羅爲之。《考異》曰︰《玄宗實錄》脫此年二月、三月事。祀先蠶詔,乃三月丁卯也,而《唐曆》承其誤,雲「正月辛巳,皇后祀先蠶。」《太上皇錄》雲︰「三月辛巳,皇后親蠶,自嗣聖、光宅以來,廢闕此禮,至是重行。」《太上皇》、《睿宗實錄》、《舊本紀》皆云「辛卯」。按制書雲︰「以今月十八日祀先蠶。」是月甲子朔。今從《玄宗實錄》。〉
⑧晉陵尉楊相如上疏言時政,其略曰︰「煬帝自恃其強,不憂時攻,雖制敕交行,而聲實舛謬,言同堯、舜,跡如桀、紂,舉天下之大,一擲而棄之。」又曰︰「隋氏縱欲而亡,太宗抑欲而昌,願陛下詳擇之!」又曰︰「人主莫不好忠正而惡佞邪,〈好,呼到翻。惡,烏路翻;下同。〉然忠正者常疏,佞邪者常親,以至於覆國危身而不寤者,何哉?誠由忠正者多忤意,佞邪者多順指,積忤生憎,積順生愛,此親疏之所以分也。明主則不然。愛其忤以收忠賢,惡其順以去佞邪,〈忤,五故翻。去,羌呂翻;下除去同。〉則太宗太平之業,將何遠哉!」又曰︰「夫法貴簡而能禁,罰貴輕而必行;陛下方興崇至德,大布新政,請一切除去碎密,不察小過。小過不察則無煩苛,大罪不漏則止姦慝,使簡而難犯,寬而能制,則善矣。」上覽而善之。
⑨先是,脩大明宮未畢,〈先,悉薦翻。〉夏,五月,庚寅,敕以農務方勤,罷之以待閒月。〈閒月,謂農功畢入之後。〉
⑩六月,丙辰,以兵部尚書郭元振同中書門下三品。〈《考異》曰︰六月,辛丑,郭元振同三品。下註曰︰《舊紀》在丙辰,今從《睿宗實錄》。據《考異》,則《通鑑》正文當改「丙辰」爲「辛丑」。〉
⑪太平公主依上皇之勢,擅權用事,與上有隙,宰相七人,五出其門。〈《考異》曰︰《唐曆》曰︰「宰相有七,四出其門;天子孤立而無援。」《新》、《舊傳》皆云︰「宰相七人,五出主門下。」按是時竇懷貞、蕭至忠、岑羲、崔湜與主連謀,其不附主者,郭元振、魏知古、陸象先三人也。薛稷太子少保,不爲宰相,或者《新》、《舊傳》幷象先數之,《唐曆》不數象先耳。〉文武之臣,太半附之,與竇懷貞、岑羲、蕭至忠、崔湜及太子少保薛稷、雍州長史新興王晉、〈雍,於用翻。〉左羽林大將軍常元楷、知右羽林將軍事李慈、左金吾將軍李欽、中書舍人李猷、右散騎常侍賈膺福、鴻臚卿唐晙及僧慧範等謀廢立,〈晙,子峻翻。〉又與宮人元氏謀於赤箭粉中置毒進於上。〈陶弘景曰︰赤箭,亦是芝類,莖赤如箭簳,葉生其端,根如人足,又如某魁,有十二子爲衞。其苗爲粉,久服益氣力,長陰肥健,輕身增年。沈括曰︰赤箭,天麻苗也。根則抽苗徑直而上,苗則結子成熟而落,返從簳中而下,至土而生。赤箭則言苗,用之有自表入裏之功。天麻則言根,用之有自內達外之理。《本草圖經》曰︰赤箭,莖中空,依半而上,貼莖微有尖葉,梢頭生成穗,開花結子如豆粒大,其子至夏不落,郤透虛入莖中潛生土內。〉晉,德良之孫也。〈德良,長平王叔良之弟,武德初封新興王。〉元楷、慈數往來主第,相與結謀。〈數,所角翻。〉
王琚言於上曰︰「事迫矣,不可不速發。」左丞張說自東都遣人遺上佩刀,意欲上斷割。〈遺,於季翻。君臣之禮,當言獻佩刀。此因舊史成文,失於改定耳。斷,丁亂翻。〉荊州長史崔日用入奏事,言於上曰︰「太平謀逆有日,陛下往在東宮,猶爲臣子,若欲討之,須用謀力。今旣光臨大寶,但下一制書,誰敢下從?萬一姦宄得志,悔之何及!」上曰︰「誠如卿言;直恐驚動上皇。」日用曰︰「天子之孝在於安四海。若姦人得志,則社稷爲墟,安在其爲孝乎!請先定北軍,〈北軍,謂左右羽林、左右萬騎也。〉後收逆黨,則不驚動上皇矣。」上以爲然,以日用爲吏部侍郎。
秋,七月,魏知古告公主欲以是月四日作亂,〈《考異》曰︰《上皇錄》雲︰「公主謀不利於上,與今上更立皇子,獨專權,期以是月七日作亂。今上密知其事,勒左右禁兵誅之。」按是月壬戌朔,玄宗以三日甲子誅之。今從《玄宗錄》。〉令元楷、慈以羽林兵突入武德殿,〈時上於武德殿受羣臣朝,故欲突入爲變。〉懷貞、至忠、羲等於南牙舉兵應之。〈西內以太極殿爲正牙,自北門言之曰南牙。〉上乃與岐王範、薛王業、郭元振及龍武將軍王毛仲、〈景雲初,以左、右萬騎與左、右羽林爲北門四軍,置左、右龍武將軍,以領萬騎,位從三品。〉殿中少監姜皎、太僕少卿李令問、尚乘奉御王守一、內給事高力士、〈乘,繩證翻。內給事屬內侍省,從五品下,掌判省事;元正、冬至,羣臣朝賀中宮,則出入宣傳;凡宮人衣服費用,則具其品秩,計其多少,春秋二時,宣送中書。〉果毅李守德等定計誅之。皎,謩之曾孫;〈姜謩見一百八十四卷隋恭帝義寧元年。〉令問,靖弟客師之孫;〈李客師亦有戰功。〉守一,仁皎之子;力士,潘州人也。〈潘州,古西甌駱越地,漢屬合浦郡界。江左置定州郡,隋廢郡爲縣,唐武德四年置南宕州;貞觀八年改潘州,以潘水爲名。〉
甲子,上因王毛仲取閑廐馬及兵三百餘人,自〈【章︰十二行本「自」上有「與同謀十餘人」六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張校同,雲無註本亦無。】〉武德殿入虔化門,〈西內太極殿北曰朱明門,左曰虔化門,右曰肅章門;虔化之東曰武德西門,門內則武德殿。〉召元楷、慈,先斬之,擒膺福、猷於內客省以出,〈四方館隸中書省,故內客省在焉。中書省在太極門之右。膺福、猷皆中書省官也。〉執至忠、羲於朝堂,〈東西朝堂在承天門內,分左右。朝,直遙翻。〉皆斬之。〈《考異》曰︰《玄宗實錄》作「乙丑」。按《僉載》,「七月三日誅常元楷」。今從《睿宗》、《上皇實錄》。《唐曆》、《新》、《舊本紀》、《舊‧王琚傳》,「琚與岐王範、薛王業、姜皎、王毛仲等並預誅逆,以鐵騎至承天門。時睿宗聞鼓譟聲,召郭元振升承天樓,宣詔下關,令侍御史任知古召募數百人於朝堂,不得入。頃間,琚等從玄宗至樓上。」《太上皇實錄》︰「公主期以是月七日令常元楷以羽林兵自北門入,竇懷貞等於南衙舉兵應之。今上密知其事,登時勒左右禁兵出北門,召常元楷、李慈,卽斬於闕下。還至承天門,執岑羲、蕭至忠,斬於朝堂。」《舊‧蕭至忠傳》曰︰「至忠遽遁入山寺,數日,捕而伏誅。」蓋誤以太平公主事爲至忠事。今從《玄宗實錄》。《朝野僉載》曰︰「羽林將軍常元楷三代告密得官,至先天二年七月三日,楷以反逆誅,家口配沒。」《玄宗實錄》雲︰「上誅凶逆,睿宗恐宮中有變,御承天門,號令南衙兵士以備非常。郭元振帥兵侍衞,登樓奏曰︰『皇帝前奉誥誅竇懷貞等,惟陛下勿憂。』睿宗大喜。」今擇其可信者取之。〉懷貞逃入溝中,自縊死,戮其屍,改姓曰毒。〈縊,於計翻。〉上皇聞變,登承天門樓。郭元振奏,皇帝前奉誥誅竇懷貞等,無他也。上尋至樓上,上皇乃下誥罪狀懷貞等,因赦天下,惟逆人親黨不赦。薛稷賜死於萬年獄。
乙丑,上皇誥︰「自今軍國政刑,一皆取皇帝處分。〈處,昌呂翻。分,扶問翻。《考異》曰︰《舊本紀》雲︰「七月三日,誅懷貞等。睿宗明日下詔,軍國政刑,並取皇帝處分。」《新本紀》雲︰「乙丑,始聽政。」《唐曆》亦無乙丑下誥;唯《玄宗實錄》雲丙寅。今從諸書。〉朕方無爲養志,以遂素心。」是曰,徙居百福殿。〈《唐六典》曰︰兩儀殿之右曰宜秋門,宜秋之右曰百福門,其內百福殿。〉
太平公主逃入山寺,三日乃出,賜死於家,〈《考異》曰︰《新傳》雲,「三日乃出」。《太上皇實錄》曰︰「公主聞難作,遁入山寺,數日方出,禁錮終身,諸子皆伏誅。」今從《新》、《舊傳》,《睿宗實錄》。〉公主諸子及黨與死者數十人。薛崇簡以數諫其母被撻,特免死,〈數,所角翻。〉賜姓李,官爵如故。〈崇簡,卽崇暕。〉籍公主家,財貨山積,珍物侔於御府,廐牧羊馬、田園息錢,收之數年不盡。慧範家亦數十萬緡。改新興王晉之姓曰厲。〈《姓譜》本自有厲姓,漢有魏郡太守義陽侯厲溫。〉
初,上謀誅竇懷貞等,召崔湜,將託以心腹,湜弟滌謂湜曰︰「主上有問,勿有所隱。」湜不從。懷貞等旣誅,湜與右丞盧藏用俱坐私侍太平公主,湜流竇州,〈《舊志》︰竇州至京師水陸六千一百二里。〉藏用流瀧州。〈瀧,閭江翻。〉新興王晉臨刑歎曰︰「本爲此謀者崔湜,今吾死湜生,不亦冤乎!」會有司鞫宮人元氏,元氏引湜同謀進毒,乃追賜死於荊州。〈《舊志》︰荊州,京師東南一千七百三十里。〉薛稷之子伯陽以尚主免死,流嶺南,於道自殺。
初,太平公主與其黨謀廢立,竇懷貞、蕭至忠、岑羲、崔湜皆以爲然,陸象先獨以爲不可。公主曰︰「廢長立少,〈宋王成器長也。長,知兩翻。少,詩照翻。〉已爲不順;且又失德,若之何不去!」〈去,羌呂翻。〉象先曰︰「旣以功立,當以罪廢。〈言上平內難有大功,於天下國家無罪,不可廢。〉今實無罪,象先終不敢從。」公主怒而去。上旣誅懷貞等,召象先謂曰︰「歲寒知松柏,信哉!」〈《論語》孔子曰︰「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時窮治公主枝黨,當坐者衆,象先密爲申理,所全甚多;〈治,直之翻。爲,於僞翻。〉然未嘗自言,當時無知者。百官素爲公主所善及惡之者,〈惡,烏路翻。〉或黜或陟,終歲不盡。
丁卯,上御承天門樓,赦天下。
己巳,賞功臣郭元振等官爵、第舍、金帛有差。以高力士爲右監門將軍,知內侍省事。〈監,古銜翻。〉
初,太宗定製,內侍省不置三品官,〈內侍省,內侍四人,以久次一人知省事,從四品上。〉黃衣廩食,守門傳命而已。天后雖女主,宦官亦不用事。中宗時,嬖倖猥多,宦官七品以上至千餘人,然衣緋者尚寡。〈嬖,卑義翻,又博計翻。衣,於旣翻;下同。〉上在藩邸,力士傾心奉之,〈力士,馮盎曾孫也。聖曆初,嶺南討擊使李千里上二閹兒,曰金剛,曰力士,中人高延福養爲子,故冒高姓。旣壯,爲宮闈丞。帝在藩,力士傾心附結。〉及爲太子,奏爲內給事,至是以誅蕭、岑功賞之。是後宦官稍增至三千餘人,除三品將軍者浸多,衣緋、紫至千餘人,宦官之盛自此始。〈衣,去聲。〉
⑫壬申,遣益州長史畢構等六人宣撫十道。
⑬乙亥,以左丞張說爲中書令。
⑭庚辰,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陸象先罷爲益州長史、劍南按察使。〈使,疏吏翻。〉八月,癸巳,以封州流人劉幽求爲左僕射、平章軍國大事。
⑮丙辰,突厥可汗默啜遣其子楊我支來求婚;丁巳,許以蜀王女南和縣主妻之。〈妻,七細翻。〉
⑯中宗之崩也,同中書門下三品李嶠密表韋後,請出相王諸子於外。〈相,息亮翻。〉上卽位,於禁中得其表,以示侍臣。嶠時以特進致仕,或請誅之,張說曰︰「嶠雖不識逆順,然爲當時之謀則忠矣。」上然之。九月,壬戌,以嶠子率更令暢爲虔州刺史,〈《唐六典》曰︰漢率更令、丞主庶子、舍人更直,職似光祿勳;晉率更令掌宮殿門戶之禁、郎將屯衞之士;北齊率更令掌周衞禁防、漏刻鍾鼓。更,工衡翻。〉令嶠隨暢之官。
⑰庚午,以劉幽求同中書門下三品。
⑱丙戌,復置右御史臺,督察諸州;〈去年春廢右御史臺。復,扶又翻。〉罷諸道按察使。〈使,疏吏翻。〉
⑲冬,十月,辛卯,引見京畿縣令,〈唐京城兩赤縣爲京縣,畿內諸縣爲畿縣。京縣令正五品上,畿縣令正六品下。見,賢遍翻。〉戒以歲饑惠養黎元之意。
⑳己亥,上幸新豐;癸卯,講武於驪山之下,徵兵二十萬,旌旗連亙五十餘里。〈亙,古鄧翻。〉以軍容不整,坐兵部尚書郭元振於纛下,將斬之。劉幽求、張說跪於馬前諫曰︰「元振有大功於社稷,不可殺。」乃流新州。〈《舊志》︰新州去京師五千五十二里。〉斬給事中、知禮儀事唐紹,以其制軍禮不肅故也。上始欲立威,亦無殺紹之意,金吾衞將軍李邈遽宣敕斬之。上尋罷邈官,廢棄終身。時二大臣得罪,諸軍多震懾失次。〈懾,之涉翻。〉惟左軍節度薛訥、〈時講武分左右軍,以訥爲左軍節度。〉朔方道大總管解琬二軍不動,上遣輕騎召之,皆不得入其陳。〈解,戶買翻。騎,奇寄翻。陳,讀曰陣。〉上深歎美,慰勉之。
甲辰,獵於渭川。〈此卽新豐界之渭川。〉上欲以同州姚元之爲相,張說疾之,使御史大夫趙彥昭彈之,〈彈,徒丹翻。〉上不納。又使殿中監姜皎言於上曰︰「陛下常欲擇河東總管而難其人,臣今得之矣。」上問爲誰,皎曰︰「姚元之文武全才,眞其人也。」上曰︰「此張說之意也,汝何得面欺,罪當死!」皎叩頭首服,〈首,式又翻。〉上卽遣中使召元之詣行在。〈使,疏吏翻。〉旣至,上方獵,引見,〈見,賢遍翻。〉卽拜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考異》曰︰世傳《昇平源》,以爲吳兢所撰,雲︰「姚元崇初拒太平得罪,上頗德之。旣誅太平,方任元崇以相,進拜同州刺史。張說素不葉,命趙彥昭驟彈之;不許。居無何,上將獵於渭濱,密召元崇會於行所。初,元崇聞上講武於驪山,謂所親曰︰『準式,車駕行幸,三百里內刺史合朝覲。元崇必爲權臣所擠,若何?』參軍李景初進曰︰『某有兒母者,其父卽敎坊長入內,相公儻致厚賂,使其冒法進狀可達。』公然之,輒效。燕公說使姜皎入曰︰『陛下久卜河東總管,重難其人,臣有所得,何以見賞?』上曰︰『誰邪?如愜,有萬金之賜。』乃曰︰『馮翊太守姚崇,文武全材,卽其人也。』上曰︰『此張說意也。卿罔上,當誅。』皎首服萬死。卽詔中官追赴行在。上方獵於渭濱,公至,拜馬首。上曰︰『卿頗知獵乎?』元崇曰︰『臣少孤,居廣成澤,目不知書,唯以射獵爲事。四十年方遇張憬藏,謂臣當以文學備位將相,無爲自棄,爾來折節讀書。今雖官位過忝,至於馳射,老而猶能。』於是呼鷹放犬,遲速稱旨;上大悅。上曰︰『朕久不見卿,思有顧問,卿可於宰相行中行。』公行猶後,上縱轡久之,顧曰︰『卿行何後?』公曰︰『臣官疏賤,不合參宰相行。』上曰︰『可兵部尚書、同平章事。』公不謝。上顧訝焉。至頓,上命宰臣坐,公跪奏︰『臣適奉作弼之詔而不謝者,欲以十事上獻;有不可行,臣不敢奉詔。』上曰︰『悉數之,朕當量力而行,然定可否。』公曰︰『自垂拱已來,朝廷以刑法理天下;臣請聖政先仁義,可乎?』上曰︰『朕深心有望於公也。』又曰︰『聖朝自喪師青海,未有牽復之悔;臣請三數十年不求邊功,可乎?』上曰︰『可。』又曰︰『自太后臨朝以來,喉舌之任,或出於閹人之口;臣請中官不預公事,可乎?』上曰︰『懷之久矣。』又曰︰『自武氏諸親猥侵清切權要之地,繼以韋庶人、安樂、太平用事,班序荒雜;臣請國親不任臺省官,凡有斜封、待闕、員外等管,悉請停罷,可乎?』上曰︰『朕素志也。』又曰︰『比來近密佞幸之徒,冒犯憲網者,皆以寵免;臣請行法,可乎?上曰︰『朕切齒久矣。』又曰︰『比因豪家戚里,貢獻求媚,延及公卿、方鎭亦爲之;臣請除租、庸、賦稅之外,悉杜塞之,可乎?』上曰︰『願行之。』又曰︰『太后造福先寺,中宗造聖善寺,上皇造金仙、玉眞觀,皆費鉅百萬,耗蠹生靈;凡寺觀宮殿,臣請止絕建造,可乎?』上曰︰『朕每覩之,心卽不安,而況敢爲者哉!』又曰︰『先朝褻狎大臣,或虧君臣之敬;臣請陛下接之以禮,可乎?』上曰︰『事誠當然,有何不可!』又曰︰『自燕欽融、韋月將獻直得罪,由是諫臣沮色;臣請凡在臣子,皆得觸龍鱗,犯忌諱,可乎?』上曰︰『朕非唯能容之,亦能行之。』又曰︰『呂氏產、祿幾危西京,馬、竇、閻、梁亦亂東漢,萬古寒心,國朝爲甚;臣請陛下書之史冊,永爲殷鑒,作萬代法,可乎?』上乃潸然良久曰︰『此事眞可爲刻肌刻骨者也。』公再拜曰︰『此誠陛下致仁政之初,是臣千載一遇之日,臣敢當弼諧之地,天下幸甚!天下幸甚!』又再拜蹈舞稱萬歲者三。從官千萬皆出涕。上曰︰『坐。』公坐於燕公之下。燕公讓不敢坐。上問,對曰︰『元崇是先朝舊臣,合首坐。』公曰︰『張說是紫微宮使,今臣是客宰相,不合首坐。』上曰︰『可紫微宮使居首座。』」果如所言,則元崇進不以正。又,當時天下之事,止此十條,須因事啓沃,豈一旦可邀!似好事者爲之,依託兢名,難以盡信,今不取。〉
元之吏事明敏,三爲宰相,皆兼兵部尚書,〈姚崇始相武后,後相睿宗,今復爲相。〉緣邊屯戍斥候,士馬儲械,無不默記。上初卽位,勵精爲治,〈治,直之翻。〉每事訪於元之,元之應答如響,同僚唯諾而已,〈唯,於癸翻。〉故上專委任之。元之請抑權倖,愛爵賞,訥諫諍,卻貢獻,不與羣臣褻狎;上皆納之。〈此卽前所獻十事之二三也。〉
乙巳,車駕還京師。
㉑姚元之嘗奏請序進郎吏,〈《考異》曰︰此出李德裕《次柳氏舊聞》,不知郎吏爲何官。若郎中、員外郎則是清要官,不得雲秩卑;恐是郎將,又不敢必,故仍用舊文。〉上仰視殿屋,元之再三言之,終不應;元之懼,趨出。罷朝,高力士諫曰︰「陛下新總萬機,宰臣奏事,當面加可否,柰何一不省察!」〈朝,直遙翻。省,悉景翻。〉上曰︰「朕任元之以庶政,大事當奏聞共議之;郎吏卑秩,乃一一以煩朕邪!」會力士宣事至省中,〈唐世,凡機事皆使內臣宣旨於宰相。〉爲元之道上語,〈爲,於僞翻。〉元之乃喜。聞者皆服上識君人之體。
左拾遺曲江張九齡,〈曲江縣,漢屬桂陽郡,江左置始興郡,唐武德四年置番州,尋改東衡州,貞觀元年改韶州。〉以元之有重望,爲上所任,奏記勸其遠諂躁,進純厚,〈遠,於願翻。躁,則到翻。〉其略曰︰「任人當才,爲政大體,與之共理,無出此途。而曏之用才,非無知人之鑒,其所以失溺,在緣情之舉。」〈溺,奴狄翻。〉又曰︰「自君侯職相國之重,持用人之權,而淺中弱植之徒,已延頸企踵而至,諂親戚以求譽,媚賓客以取容,其間豈不有才,所失在於無恥。」元之嘉納其言。
新興王晉之誅也,僚吏皆奔散,惟司功李撝步從,〈從,才用翻。唐制,諸州功曹司功參軍事掌考課、假使、祭祀、禮樂、學校、表疏、書啓、祿食、祥異、醫藥、卜筮、陳設、喪葬。〉不失在官之禮,仍哭其屍。姚元之聞之,曰︰「欒布之儔也。」〈欒布哭彭越。〉及爲相,擢爲尚書郎。
㉒己酉,以刑部尚書趙彥昭爲朔方道大總管。
㉓十一月,乙丑,劉幽求兼侍中。
㉔辛巳,羣臣上表請加尊號爲開元神武皇帝;從之。戊子,受冊。〈上,時掌翻。〉
㉕中書侍郎王琚爲上所親厚,羣臣莫及。每進見,侍笑語,逮夜方出;或時休沐,往往遣中使召之。或言於上曰︰「王琚權譎縱橫之才,〈見,賢遍翻。使,疏吏翻。譎,古穴翻。縱,子容翻。〉可與之定禍亂,難與之守承平。」上由是浸疏之。是月,命琚兼御史大夫,按行北邊諸軍。〈行,下孟翻。《考異》曰︰《朝野僉載》曰︰「琚以諂諛自進,未周年爲中書侍郎。其母氏聞之,自洛赴京戒之曰︰『汝徒以諂媚險詖取容,色交自達,朝廷側目,海內切齒,吾嘗恐汝家墳隴無人守之。』琚慚懼,表請侍母。上初大怒,後許之。」按《舊傳》,琚未嘗去官侍母。今不取。《舊傳》又雲︰「使琚按行天兵以北諸軍。」按五年始置天兵軍於幷州。蓋《琚傳》追言之耳。〉
㉖十二月,庚寅,赦天下,改元。〈改元開元。〉尚書左、右僕射爲左、右丞相;中書省爲紫微省;門下省爲黃門省,侍中爲監;雍州爲京兆府,洛州爲河南府,長史爲尹,司馬爲少尹。〈隋以京守爲牧。武德初,因隋置牧,以親王爲之,或不出閤,以長史知府事。至是改爲府,升長史爲尹,從三品,專總府事。魏、晉以下,州府皆有治中,隋文帝改爲司馬,煬帝改爲贊理,又爲丞,武德改爲治中,永徽避高宗名,改爲司馬,至是改爲少尹,從四品下。雍,於用翻。〉
㉗甲午,吐蕃遣其大臣來求和。
㉘壬寅,以姚元之兼紫微令。元之避開元尊號,復名崇。〈姚元之本名元崇,武后長安四年命以字行;今復舊名,而省元字。復,扶又翻。〉
㉙敕︰「都督、刺史、都護將之官,皆引面辭畢,側門取進止。」〈東內有左右側門,左右側門之外,卽金吾左右仗。〉
㉚姚崇旣爲相,紫微令張說懼,乃潛詣岐王申款。〈款,誠也。〉他日,崇對於便殿,行微蹇。上問︰「有足疾乎?」對曰︰「臣有腹心之疾,非足疾也。」上問其故。對曰︰「岐王陛下愛弟,張說爲輔臣,而密乘車入王家,恐爲所誤,故憂之。」癸丑,說左遷相州刺史。〈《考異》曰︰《松窗雜錄》︰「姚崇爲相,忽一日對於便殿,舉右足不甚輕利。上曰︰『卿有足疾邪?』崇奏曰︰『臣有腹心之疾,非足疾也。』因前奏張說罪狀數百言。上怒曰︰『卿歸中書,宜宣與御史中丞共按其事。』而說未之知。會朱衣吏報午後三刻,說乘馬先歸,崇急呼御史中丞李林甫以前詔付之。林甫語崇曰︰『說多智謀,是必困之,宜以劇地。』崇曰︰『丞相得罪,未宜太逼。』林甫又曰︰『公必不忍,卽說當無害。』林甫止將詔付於小御史,中路以馬墜告。說未遭崇奏前旬月,家有敎授書生,通於說侍兒最寵者,會擒得姦狀,以聞於說。說怒甚,將窮獄於京兆尹。書生厲聲言曰︰『覩色不能禁,人之常情也。公貴爲宰相,豈無緩急用人,胡靳靳於一婢女邪?』說奇其言而釋之,兼以侍兒與歸。書生跳跡去,旬餘無所聞知。忽一日直訪於說,憂色滿面而言曰︰『某感公之恩,當有謝者久矣。今聞公爲姚相所構,外獄將具,公不之知,危將至矣。某願得公平生所寶者,用計於九公主,必能立釋之。』說因自歷指狀所寶者,書生皆曰︰『未足解公之難。』又凝思久之,忽曰︰『近有以雞林郡夜明簾爲寄信者。』書生曰︰『吾事濟矣。』因請說手筆數行,懇以情言,遂急趨出。逮夜,始及九公主邸第,書生具以說言之,兼用夜明簾爲贄,且謂主曰︰『上獨不念在東宮時思必始終恩加於張丞相乎?而今反用快不利張丞相者之心邪!』明早,公主上謁,具爲奏之。上感動,因急命高力士就御史臺宣前所按獄事,並宜罷之。書生迄亦不再見於張丞相也。」此說亦似出於好事者。又元崇開元四年罷相,林甫十四年始爲御史中丞。今從《新傳》。〉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劉幽求亦罷爲太子少保。甲寅,以黃門侍郎盧懷愼同紫微黃門平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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