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丙秘苑/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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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1年1月6、9兩日刊完（二十三），緊接着在12日刊登（二十五），不知何故沒有（二十四），也成了目前能查到的28篇里唯一脫漏者。 |
吾人今所服斜襟短領之衣，咸滿清入關後之制也，自變政後，罷其官服，而私服依舊焉。晚近日競怪亂，且吉凶之禮，服多不適，雖參用西制，而於習尚，終相背也，故日本不廢和服。予於癸丑返都之始，卽爲先公言之，先公命與吳廷燮先議祭祀之冠服，於是定玄衣纁裳冕旒之制，衣以十二章判等次：元首，衣十二章、冕十二旒；上卿中卿，九章九旒；少卿上大夫，七章七旒；中下大夫，五章五旒；士，三章三旒。元首金綿爲紳，卿以下銀綿爲紳。庶人素衣，冕無旒，玄紳，服之以祭天。黎元洪廢之，漢衣冠遂不復見矣。
甲辰[1]春，奉先公命送長妹歸青島，先公召予曰：「青島雖爲德人所攘，若一旦東隣謀我，必自青島始，德失青島，則我危矣。京畿偏居東北，謀我者，北出奉天，東出青島，合迫都城，朝發夕至，西南諸省，不及北援，都城苟危，天下尚能安乎？予昔曾至青島，默察其地，外雖有險可據，而面海多露，咫尺之地，無可退守。儻自海攻之，善戰者不終日可下矣，若自陸進，多有山阻，則不能必操勝算。今天險猶昔，人事恐多變更，汝往，可詳察之，且審津蒲鐵道，近濟南之南北險要。如有詢者，卽謂遊山可耳。」予遂假此，擬一登泰岳，易順鼎聞之，欣然偕往，從遊者五人。首日至天津，次日至濟南，咸宿車中。三日至青島，時三月初，已紅紫繽紛，青碧縈錯，不似河北之蕭瑟也。寓島七日，遊勞山諸勝。一德人邀觀飛機，機如巨鳥，前後可坐二人，與之偕舉，繞島一周而下，機中無他苦，惟機聲聒耳，火星亂墜，及天風之迫耳。時我國尚鮮此機，青島彈丸地，已存備十數，其防之密可知，惜地太促隘，誠如先公所慮焉。島中學校尤良美，嚴法善教，所學堅實，學者多謙儉勤靜，略無虛浮誇蕩之弊，雖休沐之日，未見有大學生徒華服而駢遊於市者。商賈咸勤誠，不聞或有欺妄，境內乂安，盜竊不至，夜戶不閉，路遺不拾，德人之治，可以法也。予假寓一德人所建之旅舍，憑欄觀海，雲濤盪胸，朝日夕月，尤開奇景。旅舍外門，晝夜闢敞，�閉時無守者，侍者僅伺應於室，每外出，以鑰懸於門側，歸卽取鑰自入，從無亂入他人室者，珍貴之器，雖置几案，亦無慮也。蓋德人以德遇人，人則以德報之；今則危亂惕懼，昔以爲桃源者，反視爲畏塗矣。
去島，仍返濟南，時靳雲鵬督軍事，高仰止師長民政，師邀入署中小住。署昔之撫衙也，先公撫東時曾居之，署後有園，具亭台池沼之勝，予幼時所最喜留連者，昔覺景闊徑遠，游之不盡，今日重臨，似舉足之間已無餘地，胡大小之殊若是，豈觀感之不同耶？游大明湖亦同此慨。署中司文牘者，太倉姚鵬圖、杞縣步翔芬，咸予友也，鵬圖工書，翔芬工詩，趨經之超，今人罕有，鬯談三夕，遂游泰山，翔芬亦偕行。車至泰安縣，縣令馮汝驥，予鄉人，先公舊屬，導予登山。先游東嶽廟，藏有玉印一，方三寸許，高亦如之，經火煆燬，色赤而䵭，文曰「天仙照鑒」，蓋道家所用，制在唐以後，俗謂漢印，繆矣；又一玉圭，長二尺許，厚一寸餘，質墨白色，雕琢不甚古，首溫尾寒，俗謂溫涼玉，亦奇物也；又觀清高宗頒賜瓷器，色質麤近，恐非原器矣。微坐，乘筍輿上行，直達岱頂。入南天門之四十八盤，爲最難行，所謂四十八盤者有三，凡百二十餘級，皆砌石爲階，直立而上，每盡四十八盤，有丈餘地何以稍憇，與人蟹行，游者至此，無不失色相顧。旣入南天門，卽至岱頂矣，信宿碧霞元君祠後斗室中。予登山時，挾裘五六襲，衾褥一巨束，他人咸笑予癡，予告以山巔必寒，不可不備，人咸曰：「山下已易夾衣，山巔雖寒，綿者可矣，況一夕之宿，君獨不厭其煩贅歟？」予笑而不應，及至巔，入夕寒甚，咸戰栗不可支，獨翔芬攜一裘，予遂以餘裘盡假於人，更燃爐於室，始有溫意。翌晨起觀日出，尚未破曉，益寒，如嚴冬，亂雲如絮，拂拂衣袖間，若立海中，波濤四湧，衆山微露，若島出海上，遠處漸明，望之，若園林焉，若樓台焉，若戰場焉，若花若石，若禽若獸，若山若河，咸雲之爲幻也，化變未窮，日已破空而出，赤陽照射，萬象俱杳，雖未獲觀日出之勝，而雲海澎湃，亦大觀也。入室進食，擬探後十五之幽，忽日沒雲合，天欲雨矣，佳興遂阻，乃作歸計，隨降隨游。至經石峪，經六朝人書也，字大逾尺，縱橫有奇氣，就坦石刻之，石闊倍於虎邱之千人石，捶拓�必經踐踏，故�有剝損，今完者鮮矣，俯地摩挲，不忍遽舍。已入暮矣，乃宿斗姆宮，宮昔爲�地，傳多韻事，有尼云�雲者，美而才，先公撫東時，大兄登岱曾見之，予見有特所書�，簪花妙格也，詢之老尼，謂久化去矣，今尚存一老尼二幼尼，非復當年，密室瓦礫矣。順鼎老有童心，性且好事，謂羅惇曧曾識一尼，名正巽，贈詩頗多，因招尼至，詰老尼曰：「有名正巽者，今安在？」老尼指一年約二十，面黑目斜者，曰：「此卽是也。今賴此徒，微博香火資耳。」順鼎曰：「尚有佳者否？」老尼曰：「昔有一徒，色頗麗艷，今從良去矣。」予聞之大詫，謂之曰：「尼胡不良？何所從而良耶？」老尼曰：「嫁人耳。」予曰：「所適爲誰？」老尼曰：「徐州張大帥也。」予笑謂順鼎曰：「尼而嫁，奇矣，嫁者大帥，尤奇，尼嫁曰從良，誠奇之奇者也！」老尼曰：「予徒之從良者多矣，何奇之有哉！」予合十向之曰：「罪過！罪過！」一老尼、一正巽外，尚有一穉尼，度之不過十一二齡耳，已解以色笑承人，眞佛說所謂地獄也。夜半，順鼎猶徘徊不眠，�強要予至尼居室，閒話竟夕，題詩於壁，邀予和之，正巽蠢蠢，不解所謂，窺其意，猶偕我輩之污�壁也，順鼎復逐句爲正巽解說，首搖指畫，不憚其勞，予視正巽，則已低眉入定矣，遂偕諸侶，游昨游未盡者，逾午登車行。
- ↑ 應是甲寅。下云高仰止長民政，案高長山東民政，不數月為蔡儒楷所代，故知為19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