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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惑編 (四庫全書本)/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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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辨惑編 卷四 附錄

  欽定四庫全書
  辨惑編卷四
  元 謝應芳 撰
  異端
  古之為異端邪說者衆矣若老莊仙佛之流自秦漢以來惑世尤甚故特舉此而詳其說餘不盡述也先正有言曰邪說害正人人得而攻之不必聖賢如春秋之法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討之不必士師吾於此亦云
  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曰老子之言道德吾有取焉耳及椎提仁義絶滅禮學吾無取焉耳又曰莊周不乖寡而漸諸篇則顔氏之子閔氏之孫其如台或問莊周有取乎曰少欲至周㒺君臣之義雖鄰不覿也法言
  或問有倚孔子之牆絃鄭衛之音誦韓莊之言則引諸門乎曰在夷貉則引之在門牆則麾之惜乎衣未成而為裳也
  晉陶桓公曰老莊浮華非先王之法言不可行也君子當正其衣冠攝其威儀何有蓬頭跣足自謂宏達耶通鑑
  魏崔浩性不好莊老之書每讀不過數十行輒棄之曰此矯誣之説不近人情必非老子所作老耼習禮仲尼所師豈設敗法之言以亂先王之教袁生所謂家人筐篋中物不可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於王庭北史
  唐𤣥宗嘗夢老君雲吾像在京西南百餘里遣使求得之迎置興慶宮胡氏曰人之有夢蓋其心之動也昔髙宗恭黙思道誠心求賢故夢帝賚之良弼明皇怠於庶政志求神仙自以老子其祖也感而見於夢亦其誠之形也自是迂怪日聞天下亂矣
  晁氏曰李耳撰道德經二卷予嘗學焉通其大㫖而悲之蓋不幸居亂世憂懼者所為之書乎不然何其求全之甚也古之君子應世也或智或愚或勇或怯惟其當之為貴初不滯於一曲也至於成敗生死則以為有命非人力所能及不用智於其間以求全特隨其所遇而處之以道耳是以臨禍福得喪而未嘗有憂懼之心焉今耳之書則不然畏明之易暗故守以昏畏寵之必失故不辭辱畏剛之折則致柔畏直之挫則致曲畏厚亡也則不敢多藏畏盈溢也則不加甚已既貴矣畏其咎故退功成矣畏其去故不居凡所以知雄守雌知白守黑以懦弱謙下為道者其意蓋曰不如是則將不免於咎矣用此觀之豈非所謂求全也哉嗟夫人惟有意於求全故中懐憂懼先事以謀而有所不敢為有所不敢為則其蔽大矣此老子之學所以雖深約博大不免率列於百家而不為天下達道歟文獻通考
  老子之學只要退步柔伏不與爾爭纔有一毫主張計較思慮之心這氣便麄了故曰致虛極守靜篤又曰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又曰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谷所為谿所為谷只是低下處讓爾在髙處他只要在卑下處全不可當如曰以正治國以竒用兵以無事取天下他取天下便是用此道如子房之術全是如此嶢闗之戰啗秦將以利與之連和即回兵殺之與項羽約和已講解了即勸髙祖追之漢家始終治天下全是得此術至武帝盡發出來便郎當子房閒時不做聲氣莫教他說一話更不可當少年也任俠殺人後來因黃石公教得來較細只是都使人不疑他此其所乖也老子說話只是退步占姦不要與事物接如治人事天莫若嗇迫而後動不得已而後起皆這意思故為其學者多流於術數如申韓之徒是也其後則兵家亦祖其說如隂符經之類是也
  孔子師老耼之說肇於莊子莊子師老子故其著譏侮古今聖賢獨推老子甚至假說孔子言語譽之後來漢儒輯禮記承其言曰聞之老耼史記老子傳復増許多老子訓孔子言語鮒作家語因據為證由是堅後學之信不知莊子一書多架空寓言時孔子未逺知天下崇信其學故託時所最重者尊其師庶㡬耼之道益隆此莊子抑孔子尊老子之跡也後儒不察禮記家語史記出莊子後見孔子萬世師表不應無所自來而問老耼一語備詳諸書莫知始自莊子不知老耼之教主於清淨無為其著書厭薄禮法曰禮者忠信之薄亂之首莊子傳其學從而有剖斗折衡推提仁義焚符破璽絶聖棄智等論則耼又何禮之可問耶太史公謂道家以虛無為本因循為用有法無法有度無度故後之宗老莊者蕩棄禮法蓬首垢面喪酒弔肉晉代可證豈有以禮訓孔子而勗其徒則異是耶孔子於人之有善若管仲之仁子産之惠皆亟稱不暇豈有耼其師而故沒之耶此為莊子寓言無疑嘗謂孔子之徒當推忠恕而已
  孟子去孔子甚近尊曽思之等最的誦孔子𣲖接不過文武周公使孔子果師聊於莊子輩爾耼道之是非莊子述而傳逮足矣何必假孔子言明之此借孔子尊師可見矣後之衛道者多為分說若孔子從耼之事莊子外篇著耼為周藏史藏庋書所或者所職多書孔子因往問耼焉容有此理不然魯論何無一語及耼而耼之禮何不盡傳其徒而甘為棄名檢薄禮教之罪人耶東坡嘗謂莊子雖譏孔子實尊孔子書末敘百家之學曰譬如耳目鼻口各有所明而不能相通故墨翟宋鈃禽滑釐尹文彭蒙田駢慎到闗尹老耼至莊周皆敘名之至鄒魯之士搢紳先生其在詩書禮樂多能明之則推而不敢斥此又見莊子前之推老耼者借孔子也歸正集
  右論老莊
  初燕人宋毋忌羨門子髙之徒稱有仙道形解銷化之術自齊宣燕昭王皆信之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洲雲此三神山在渤海中去人不逺患且至則風引船去嘗有至者諸仙人不死藥皆在焉至是方士徐市等皆上書言之請得齋戒與童男女求之於是遣市發童男女數千人求之船交海中皆以風為解曰未能至望見之焉史記
  李少君以祠竈卻老方見上尊之少君匿其年及生長善為巧發竒中言祠竈則致物而丹砂可化為黃金蓬萊仙者可見見之以封禪則不死於是天子始親祠竈遣方士入海求蓬萊安期生之屬而事化丹砂諸藥齊為黃金久之少君病死天子以為化去漢書
  方士欒大敢為大言處之不疑見上言曰臣常往來海上見安期羨門之屬曰黃金可成而河決可塞不死之藥可得仙人可致也然臣師非有求人者陛下必欲致之則貴其使者令為親屬乃可使言也乃拜大為五利將軍封樂通侯食邑賜甲第以衛長公主妻之齎金十萬斤上親幸其第貴震天下於是海上燕齊之間莫不搤腕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後裝為入海求其師乃之泰山上使人隨驗無所見而大妄言見其師方又多不售坐誣㒺腰斬
  齊人少翁以鬼神方見上上有所幸王夫人卒少翁以方夜致鬼如王夫人之貌天子自帷中望焉於是乃拜少翁為文成將軍以客禮之文成又勸上為臺室而置祭具以致天神居嵗餘其方益衰乃為帛書以飯牛佯不知言曰此牛腹中有竒殺視得書出言其怪天子識其手書於是誅之
  武帝末大鴻臚田千秋曰方士言神仙者甚衆而無顯功請皆罷斥遣之上曰大鴻臚言是也於是悉罷諸方士𠉀神人者是後上每對羣臣自歎鄉時愚惑為方士所欺天下豈有仙人盡妖妄耳
  或問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人言仙者有諸乎曰吁吾聞伏羲神農沒黃帝堯舜殂落而死文王畢孔子魯城北獨子愛其死乎非人之所及也仙亦無益子之彚矣或曰聖人不師仙厥術異也聖人之於天下恥一物之不知仙人之於天下恥一日之不生曰生乎生乎名生而實死也或曰世無仙則焉得斯語曰語乎者非囂囂也歟惟囂囂能使無為有法言
  或問長生神仙之道文中子曰仁義不脩孝弟不立奚為長生甚矣人之無厭也中說
  韓文公為李干墓誌曰干遇方士柳泌從受藥法服之往往下血比四年病益急乃死其法以鉛注一鼎按中為空實以水銀蓋封四際燒為丹砂雲余不知服食說自何世起殺人不可計而世慕尚益至此其惑也在文書所記及耳聞相傳者不說今直取目見親與之遊而以藥敗者六七公以為世誡工部尚書歸登殿中御史李虛中刑部尚書李遜遜弟刑部侍郎建襄陽節度使工部尚書孟簡東川節度御史大夫盧坦金吾將軍李道古此其人皆有名位世所共識工部既食水銀得病自說若有燒銕杖自顛貫其下者推而為大射竅節以出狂痛號呼乞絶其茵席常得水銀發且止唾血十數年以斃殿中疽發背死刑部且死謂余曰我為藥誤其季建一旦無病死襄陽黜為吉司馬余自袁州還京師襄陽乗舸邀我於蕭洲屏人曰我得祕藥不可獨不死今遺子一器可用棗肉為丸服之別一年而病其家人至訊之曰前所服藥誤方且下之下則平矣病二嵗竟卒盧大夫死時溺出血肉痛不可忍乞死乃死金吾以柳泌得罪食泌藥五十死海上此可心為誡者也蘄不死乃速得死謂之智可不可也五穀三牲鹽醯果蔬人所常御人相厚勉必曰強食今惑者皆曰五穀令人夭不能無食當務減節鹽醯以濟百味豚魚雞三者古以養老反曰是皆殺之不可食一筵之饌禁忌十常不食二三不信常道而務鬼怪臨死乃悔後之好者又曰彼死者皆不得其道也我則不然始病曰藥動故病病去藥行乃不死矣及且死又悔嗚呼可哀也已可哀也已文集
  唐穆宗餌金石之藥處士張臯上疏曰神慮澹則血氣和嗜欲勝則疾疹作藥以攻疾不可餌也昔孫思邈有言藥勢有所偏助令人藏氣不平借使有疾用藥猶須慎重況無疾乎庶人尚爾況天子乎先帝信方士妄言餌藥致疾此陛下所詳知也豈得復循其覆轍乎上善其言既而疾作而崩唐書
  范太史曰三代之時自天子至於庶人皆有常職以食其力有常行以勤其生壯而彊勉焉老而教訓焉脩身以俟死而已天下無道未有衆人皆死而欲一己獨不死者也執左道以亂政者殺故無迂怪之士凡藥所以攻疾豈有服之而不死者哉後世去聖寖逺異端競起由秦漢以來乃有神仙服食不死之說故人之多惑聖道不明此其一端也而人主尤甘心焉以唐考之自太宗至於武宗惑於方士而餌藥以敗者六七君皆求長生而反夭其天年亦可以為戒矣唐鑑
  或問明道先生曰神仙之說有諸曰若說白日飛仙之類則無若言居山林間保形煉氣以延年益壽則有之譬如一爐火置之風中則易過置之密室則難過又問揚子言聖人不師仙厥術異也聖人能為此等事否曰此是天地間一賊非竊造化之機安能延年使聖人肯為周孔為之矣遺書
  按道家之術雜而多端先儒之論備矣蓋清淨一說也服食又一說也符籙又一說也經典科教又一說也黃帝老子列禦冦莊周之書所言者清淨無為而已而略及煉養之事服食以下所不道也至赤松子魏伯陽之徒則言煉養而不言清淨盧生李少君欒大之徒則言服食而不言煉養張道陵冦謙之之徒則言符籙而俱不言煉養服食至杜光庭而下以及近世黃冠師之徒則專經典科教所謂符籙者特其教中一事於是不惟清淨無為之說略不能知其㫖趣雖所煉養服食之書亦未嘗過而問焉矣然俱欲冒以老氏為之宗主而行其術蓋嘗即是數說者而詳其是非如清淨無為之言曹相國李文靖師其意而不擾則足以致治何晏王衍樂其誕而自肆則足以致亂蓋得失相半者也煉養之說歐陽文忠公嘗刪正黃庭朱文公嘗稱參同契二公大儒攘斥異端不遺餘力獨不以其說為非山林獨善之士以此養生全年固未嘗得罪於名教也至於經典科教之設盡鄙淺之言庸黃冠以此逐食常欲與釋子抗衡而其說較釋氏不能三之一為世患蠧未為甚鉅也獨服食符籙二家其說本邪僻謬悠而惑之者罹禍不淺欒大李少君于吉之徒以此殺其身柳泌趙歸真之徒以此禍人而卒自嬰其戮張角孫恩呂用之之徒遂以此敗人天下國家然則柱史五千言曷嘗有是乎蓋愈逺而愈失其真矣文獻通考
  道書著張陵字輔漢光武十年生天目生得道善以符治病桓帝永壽元年於靈峯白日上升百二十嵗邵伯溫聞見錄漢建安二十年曹操破張魯定漢中魯祖父陵順帝時客蜀學道鳴鶴山中造作符書惑百姓受其道者輒出五斗米時謂之米賊陵子衡衡子魯以其法相付授自號師君其衆曰鬼卒曰祭酒曰理頭大抵與黃巾相類朝廷不能討就拜魯漢寧太守鎮夷中觀此則張陵非異端也道家今祖陵為天師按陵封天師始唐天寳年間而北魏史崔浩傳已言冦謙之繼陵為天師豈天師初只汎號唐始定封耶歸正集
  至元間方士請煉大丹世祖勅中書供給所需平章政事亷希憲奏曰前世人主多為方士誑惑堯舜得壽不假靈於大丹也上曰然卻之名臣事畧
  右論神仙方士
  漢明帝初聞西域有神其名曰佛因遣使之天竺求其道得其書及沙門以來其書大抵以虛無為宗貴慈悲不殺以人死精神不滅隨復受形生時所行善惡皆有報應故所貴修煉精神以至為佛善為宏濶勝大之言以誘愚俗精於其道號曰沙門於是中國始傳其術圖其形像獨楚王英最先好之後英有逆謀廢徙自殺通鑑
  齊竟陵王子良篤好釋氏范縝盛稱無佛子良曰君不信因果何得有富貴貧賤縝曰人生如樹花同發隨風而散或拂(⿱𥫗亷)-- 簾幔墜茵席之上或闗籬牆落糞溷之中墜茵席比殿下是也落糞溷比下官是也貴賤雖殊因果何在子良無以難縝又著神滅論以為形者神之質神者形之用也神之於形猶利之於刀未聞刀沒而利存豈容形亡而神在哉
  趙石虎欲奉佛著作郎王度等議曰王者祭祀典禮具存佛外國之神非天子所應祠也漢魏唯聽西域人立寺都邑漢人皆不得出家亦宜禁公卿以下毋得詣寺燒香禮拜其趙人為沙門者皆返初服北史
  唐武德中太史令傅奕上疏曰西域之法無君臣父子以三塗六道嚇庸欺愚追既往之罪窺將來之福至有身陷惡逆獄中禮佛口誦梵言以圖偷免且生死壽夭本諸自然刑德威福繋之人主今其矯託皆云由佛攘天理竊主權書曰惟闢作福惟闢作威惟辟玉食臣有作福作威玉食害於而家凶於而國五帝三王未有佛法君明臣忠祚年長久至漢明帝始立佛祠然惟西域桑門自𫝊其教西晉以上不許髠髪事佛至石符亂華乃㢮厥禁主庸臣佞政虐祚短事佛致然梁武齊襄尤足為戒昔褒姒一女熒惑幽王能亡其國況今僧尼十萬刻繪泥像以惑天下有不亡乎陛下以十萬之衆自相夫婦十年滋産十年教訓兵農兩足利可勝既耶及太宗即位嘗問卿拒佛法奈何奕曰佛西胡黠人爾欺誅夷狄以自神至入中國而纎兒幻夫模象莊老以文飾之有害國家而無補百姓也帝異之
  佛骨表曰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後漢時流入中國上古未嘗有也昔者黃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嵗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嵗顓頊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嵗帝嚳在位七十年年百五嵗帝堯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嵗帝舜及禹年皆百嵗此時天下太平百姓安樂壽考然而中國未有佛也其後殷湯亦年百嵗湯孫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九年書史不言其年壽所極推其年數蓋亦俱不減百嵗周文王九十八歳武王年九十三嵗穆王在位百年此時佛法亦未入中國非因事佛而致然明帝時始有佛法明帝在位纔十八年耳其後亂亡相繼運祚不長宋齊梁陳元魏以下事佛漸謹年代尤促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後三度捨身施佛宗廟之祭不用牲牢晝日一食止於菜果其後竟為侯景所逼餓死臺城國亦尋滅事佛求福乃更得禍由此觀之佛不足事亦可知矣唐書
  唐書曰人之惑怪神也甚哉若佛者特西域一槁人耳裸顛露足以乞食自資癯辱其身屏營山樊行一槩之苦本無求於人徒屬稍稍從之然其荒茫漫靡夷幻變現蓋推不驗無實之事以鬼神死生貫為一條據之不疑掊嗜欲棄親屬大抵與黃老相出入至漢十四葉書入中國跡夫生人之情以耳目不際為竒以不可知為神以物理之外為畏以變化無方為聖以生而死死而復生回覆償報歆豔其間為或然以賤近貴逺為憙疑譯差殊不可研詰華人之譎誕者又攘莊周列禦冦之說佐其髙層累架騰直出其表以無上不可加為勝妄相夸脅而倡其風於是自天子逮庶人皆震動而祠奉之初宰相王縉以緣業事佐代宗於是始作內道塲晝夜梵唄冀禳冦戎大作盂蘭肖祖宗像分供塔廟為賊臣嘻笑至憲宗世遂迎佛骨於鳯翔內之宮中韓愈指言其弊帝怒竄愈瀕死憲亦弗獲天年倖福而禍不亦左乎懿宗不君精爽奪迷復蹈前車而覆之興哀無知之塲丐庇百解之胔以死自誓無有顧藉流涕拜伏雖事宗廟上帝無以進焉屈萬乗之貴自等於古胡數千載而迷以身為徇嗚呼運移祚殫天亡之矣懿不三月而徂唐德之不競厥有來哉悲夫
  唐進士孫樵上言宣宗雲百姓男耕女織不能溫飽而羣僧安坐華屋美衣精饌率以十戶不能養一僧武宗憤其然髪十七萬僧陛下即位以來修復廢寺度僧㡬復其舊縱不能如武宗除積弊奈何興之於已廢乎願早降明詔罷之庶㡬百姓猶得以息肩也胡氏曰論事於人主必陳其治亂之本原辨之明猶或藐藐其聽若徒言末流之害固宜不納若孫樵之論復僧修寺是也使佛教有益於生人雖以百七十萬戶養十萬僧誠不足愛何者所費者財力所資者善道而孟子所謂有功可食者也惟其殄滅彞倫戕敗人理故雖使吸風飲露巢居野處猶將廢之況華屋精饌以養惰游乎此聖帝明王之所必除豈繋武宗舉措之是非哉以此言之庶乎其有感矣
  程明道先生不好佛語或曰佛之道是也其跡非也曰所謂跡者果不出於道乎然吾所攻其跡耳道則吾不知也使其道不合於先王固不願學也如其合於先王則求之六經足矣奚必佛遺書
  或謂佛之理比孔子為徑先生曰天下果有徑理則仲尼豈欲使學者迂逺而難至乎故外仲尼之道而由徑則是冒險阻犯荊棘而已
  或者曰佛之意亦欲引人為善豈不有助於世而何闢之深則應之曰善者無惡之稱也世之無父無君者惡乎善乎或者又曰夫在家以養口體視溫凊為孝者其孝小出家得道而昇濟父母於人天之上者其孝大佛非不孝也將以為大孝也則應之曰良價之殺父效牟尼之逃父而為之者也逃父於山而得道不若使父免於思慮憂勤而親其身之為全也殺父升之於天之非理不若使父免於叱逐餒殍而養其生之為得也然則佛之所謂大孝乃其父之所謂大不孝耳借使佛之說盡行人皆無父則斯民之種必致殄絶而佛法亦不得傳矣人皆無君則爭奪屠膾相殘相食而佛之黨亦無以自立矣崇正辨序
  晦菴先生曰宇宙之間一理而已天得之而為天地得之而為地而凡生於天地之間者又得之以為性其張之為三綱其紀之為五常蓋皆此理之流行無適而不在若其消息盈虛循環不已則自未始有物之前以至人消物盡之後終則復始始復有終又未嘗有頃刻之或停也儒者於此既有以得其心之本然矣則其內外精粗自不容有纎毫之間而其所以為脩己治人垂世立教者亦不容有纎毫造作輕重之私焉是以因自然之理而成自然之功則有以參天地贊化育而幽明巨細無一物之遺也若夫釋氏則自其墮地之初而與此理已背馳矣乃欲其所見之不差所行之不謬則豈可得哉蓋其所以為學之本心正為惡此理之充塞兩間而使已不得一席無理之地以自安厭此理之流行不息而使已不得一息無理之時以自肆也是以叛君親棄妻子入山林捐軀命以求所謂虛無寂滅之地而逃以其立心之堅苦用力之精專亦有以大過人者故能卒如所欲而實有見焉但以其言行求之則其所見雖自以為至奧極妙有不可以思慮言語到者而於吾之所謂窮理則反懵然其無所覩也雖自以為直指人心而實不識心雖自以為見性成佛而實不識性是以殄滅彞倫墮於禽獸之域而猶不自知其有罪至於為說之窮乃有不捨一法之論為是遁辭以蓋前失然亦其秉𢑴之善有終不可得殄滅者又以牽於實見之差是以有其意而無其理能言之而卒不能踐其言也凡釋氏之所以為釋氏者始終本末不過於此然以其有空寂之說而不累於物慾也則世之所謂賢者好之矣以其有奧妙之說而不滯於形器也則世之所謂智者恱之矣以其有生死輪迴之說而自謂可以不淪於罪罟也則天下之傭奴爨婢黥髠盜賊亦匍匐而歸之矣此其為說所以張皇輝赫震耀千古而為吾徒者方且蠢蠢焉鞠躬屏氣為之奔走服役之不暇幸而一有間世之傑而有聲罪致討之心焉然又不能究其實見之差而詆以為幻見空說而不能正之以天理全體之大偏引交通生育之一說以為主則既不得其要領矣而徒欲以戎狄之號加之其於吾徒又未嘗教之以內脩自治之實而徒驕之以中華列聖之可以為重則吾恐其不惟無坐收摧陷擴清之功或乃往遺之禽而反為吾黨之咎也文集
  右論佛氏
  韓子曰道於楊墨老莊佛之學而欲之聖人之道猶航斷港絶潢以望至於海也文集
  原道曰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已無待於外之謂德仁與義為定名道與德為虛位故道有君子小人而德有凶有吉老子之小仁義非毀之也其見者小也坐井而觀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彼以煦煦為仁孑孑為義其小之也則宜其所謂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謂道也其所謂德德其所德非吾所謂德也凡吾所謂道德雲者合仁與義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之所謂道德雲者去仁與義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周道衰孔子沒火於秦黃老於漢佛於晉魏梁隋之間其言道德仁義者不入於楊則入於墨不入於老則入於佛入於彼必出於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汙之噫後之人其欲聞仁義道德之說孰從而聽之老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為孔子者習聞其說樂其誕而自小也亦曰吾師亦嘗雲爾不惟舉之於口而又筆之於其書噫後之人雖欲聞仁義道德之說其孰從而求之甚矣人之好怪也不求其端不訊其末惟怪之欲聞古之為民者四今之為民者六古之教者處其一今之教者處其三農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賈之家一而資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窮且盜也古之時人之害多矣有聖人者立然後教之以相生相養之道為之君為之師驅其蟲蛇禽獸而處之中土寒然後為之衣飢然後為之食木處而顛土處而病也然後為之宮室為之工以贍其器用為之賈以通其有無為之醫藥以濟其夭死為之葬埋祭祀以長其恩愛為之禮以次其先後為之樂以宣其湮鬱為之政以率其怠勌為之刑以鋤其強梗相欺也為之符璽斗斛權衡以信之相奪也為之城郭甲兵以守之害至而為之備患生而為之防今其言曰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剖斗折衡而民不爭嗚呼其亦不思而已矣如古之無聖人人之類滅久矣何也無羽毛鱗介以居寒熱也無爪牙以爭食也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者也君不出令則失其所以為君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則失其所以為臣民不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則誅今其法曰必棄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養之道以求其所謂清淨寂滅者嗚呼其亦幸而出於三代之後不見黜於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其亦不幸而不出於三代之前不見正於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帝之與聖其號名殊其所以為聖一也夏葛而冬裘渴飲而飢食其事殊其所以為智一也今其言曰曷不為太古之無事是亦責冬之裘者曰曷不為葛之之易也責飢之食者曰曷不為飲之之易也傳曰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脩其身欲脩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然則古之所謂正心而誠意者將以有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國家滅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孔子之作春秋也諸侯用夷禮則夷之進於中國則中國之經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詩曰戎狄是膺荊舒是懲今也舉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㡬何其不胥而為夷也夫所謂先王之教者何也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已無待於外之謂德其文詩書易春秋其法禮樂刑政其民士農工賈其位君臣父子師友賓主昆弟夫婦其服麻絲其居宮室其食粟米果蔬魚肉其為道易明而其為教易行也是故以之為己則順而祥以之為人則愛而公以之為心則和而平以之為天下國家無所處而不當是故生則得其情死則盡其常郊焉而天神假廟焉而人鬼饗曰斯道也何道也曰斯吾所謂道也非向所謂老與佛之道也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𫝊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𫝊之孔子孔子𫝊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𫝊焉荀與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也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由周公而上上而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為臣故其說長然則如之何而可也曰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鰥寡孤獨廢疾者有養也其亦庶乎其可也
  明道先生曰道之不明異端害之也昔之害近而易知今之害深而難辨昔之惑人也乗其迷暗今之入人也因其髙明自謂之窮神知化而不足以開物成務言為無不周徧實則外於倫理窮深極微而不可以入堯舜之道天下之學非淺陋固滯則必入於此自道之不明也邪誕妖妄之說競起塗生民之耳目溺天下於汚濁雖有髙才明智膠於見聞醉生夢死不自覺也是皆正路之榛蕪聖門之蔽塞闢之而後可以入道行狀
  致堂胡先生曰三教之名自其徒失本真而云然其謬悠之甚者道家是也儒以名學仁義道德之人自周有之然非一定之美稱也故孔子曰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學仁義道德而不失其正君子儒也其極則莊周所謂魯國一人也學仁義道德而失其正小人儒也其極則莊周所謂詩禮發塜者也佛者浮屠所謂覺也為其道而覺號之曰佛則瞿曇之徒是也若夫道則以天下共由而得猶道路然何適而非道哉得道而盡惟堯舜文王而已黃帝之言無𫝊矣老耼八十一篇槩之孔業門難以大成歸之自其所見而立言不可與天下共由也獨善其身不可與天下共由而名之曰道此漢以來淺儒之論以啟後人枝流分裂之弊豈可用也至其後不復宗八十一篇之㫖而從方士言乃有飛仙變化之術丹藥符錄之技禱祈醮祭之法沈淪鬼獄之論雜然並興皆歸於道家者流世人從事於此者皆曰奉道奉道意以道為混淪𤣥妙有主有知能與人興禍作福之一物也豈不逺哉佛氏固邪說然所論虛實並行若其三身雖曰寓意而實有是三人焉道家惟老耼者周柱下史其元始太上則無是人也無是人則何所象類無乃邪誕之甚歟至其經論科儀等事又依倣佛氏而不及者自杜光庭為之黃冠師資豢養口體逃避稅役士大夫習而不察和其所倡不亦惑哉故因武宗道門先生之命而遂言之彼趙歸真者寧有他長必以殘生左道熒惑人主故敬武皆餌丹燥渴以殞天年如太宗之婆娑寐憲宗之柳泌盡此類也茍以吹噓呼吸已疾引年則司馬承禎軒轅習之徒安肯舍萬乗所問而去之哉武宗曰宮中無事與之談道滌煩此以清虛之趣蓋其非僻之為也人主惟寡慾則邪說無自而入矣讀史管見
  一教各植門庭互有詆訾儒者闢天堂地獄輪迴懺悔之說據理執正而論也若二氏互相詆訾則釋氏雲摩訶迦葉下生世間曰老子老氏曰老君遣尹真人喜乗月精白象下天竺於淨飯夫人口中託生為佛又雲老聃入秦西厯流沙化胡成佛各相軋以求勝也至二氏於儒教莊子首言孔子問禮於老耼釋氏天地經雲寳厯菩薩下生號伏羲吉祥菩薩號女媧儒童菩薩號孔子月明儒童往為顔回昌黎原道謂佛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本此南唐景福二年易溧水縣南孔子祠為孔子寺以孔子適楚嘗經之地後復改為儒童意孔子真佛派也吁不能訂其謬過矣又從而溺之焉豈不甚哉古今論衡著周書紀異雲周昭王二十四年甲寅嵗四月八日井泉溢宮殿夜恆星不見太史蘇繇占為西方聖人生此周書紀佛之異也又安有前唐虞夏商豫託生為伏羲女媧等理乎況春秋書恆星不見在莊王十年甲午嵗上去昭王甲寅三百四十年周紀亦附㑹無稽之語也陳大建五年恆星不見史占為主不嚴法度天子失政諸侯暴橫國亡之象又豈生異人之祥乎歸正集
  東坡蘇先生曰昔王衍好老莊天下皆師之風俗陵夷以至南渡王縉好佛捨人事而修異教大厯之政至今為笑故孔子罕言命為知者少也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夫性命之說自子貢不得聞而世之學者恥不言性命此可信也哉今士大夫至以佛老為聖人鬻書於市者非莊老之書不售也讀其文浩然無當而不可窮視其貌超然無著而不可挹此豈真能然哉蓋中人之性安於放而樂於誕耳使天下能如莊周齊死生一毀譽輕富貴安貧賤則人主之名器爵祿所以礪世摩鈍者廢矣陛下亦安用之而況其實不能而竊取其言以欺世者哉奏議
  司馬溫公不喜釋老曰其微言不能出吾書其誕語不足信續通鑑
  朱子曰佛氏之言比之楊墨尤為近理所以其害為尤甚學者當如淫聲美色以逺之不爾則駸駸然入於其中矣
  朱子言於孝宗曰彼老子浮圖之說固有疑於聖賢者矣然其實不同此以性命為真彼以性命為空虛也此以為實故寂然不動者粲然於其中而民彝物則無一不具所謂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而必順其事循其法無一事之或差彼以為空則徒知寂滅為樂不知其為實理之原徒知應物見形不知其真妄之別也是以自此之說脩之則體用一原顯微無間而正心脩身治國平天下無一事非理由彼之說則本末橫分中外斷絶雖有所謂廓徹靈通虛靜明妙者而無所救於滅理亂倫之罪顛倒運用之失也語錄
  佛氏之失出於自私之厭老氏之失出於自私之巧故薄厭世故欲盡空了一切佛氏之失也闗機巧便盡天下之術數老氏之失也故世之用兵算數刑名多本於老氏
  莊老絶滅義理人倫未盡至佛則人倫滅盡禪則義理滅盡
  佛氏初來中國多是偷老子意去做經如說空處是也後來道家做清淨經卻又偷佛家言語佛經所謂色即是空處把色受想行識五字對一箇空字故曰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謂皆空也而清淨經中偷此句意卻說無無亦無只偷得他色即是空卻不曽埋㑹得他受想行識亦復如是之意佛家偷得老子好處道家卻偷得佛家不好處譬如道家有箇寳藏被佛家偷去道家卻只取得佛家瓦礫殊可笑也
  朱子謂門弟子曰佛老之學不待詳辨而明只是廢三綱五常這一事已是滅絶天理其他更不消說
  右通論





  辨惑編卷四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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