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巖集/卷一

農巖集
卷一
作者：金昌協
1928年

賦

東征賦_辛亥

夙台聞夫東表之有山兮。繄僊眞之窟宅。蟠靈根於裨海兮。揭高標於析木。邈殊絶乎中州兮。猶擅勝於八域。甘亥之步武未窮兮。周王之轍跡未經。佛氏空言而莫覩兮。華人結願於他生。笑井觀之侷促兮。思矯翼而遐擧。蕭晨忽其感懷兮。遂戒裝而東騖。循長路之威夷兮。踐秋郊之霜露。流何深而不揭兮。嶺何高而不陟。過柏田而霑軾兮。悲復矢之毅魄。朝發軔於金城兮。臨麥坂而怵惕。何百折之脩棧兮。懸萬丈之濬壑。洪波汩其中激兮。蕩雲壁之崱屴。乘舴艋而亂流兮。攀絶磴而脇息。忻靈境之載邇兮。稅余駕於淮陽。賢宰擅其吏隱兮。騰臥閤之治聲。旣勞余以酒餚兮。又申之以餱糧。遵和川之細路兮。訪長安之舊剎。菀梵宮之增構兮。丹雘燦以目奪。覽棟宇之體勢兮。遂偃息於東廂。聆金鐸於雨夜兮。聲屬耳而淋浪。曶昕寤而擠戶兮。攬山翠之蔥蒨。尋幽蹊而理屐兮。闖百川而深入。巖峭立而拔地兮。豗怒湍之迅急。叢篠絡以壽藤兮。路幽昧而蓊茀。靈源遠而未極兮。投倦跡於顯佛。躋崇岡而步壑兮。得三日之古菴。歷安養而乍憩兮。窺鬱淵之沈沈。蒼崖削以萬仞兮。跼危棧而眩慄。迤白華之廢菴兮。遂弭節於表訓。播栴檀之妙香兮。殷蒲牢之洪韻。夫又何泉流之轟激兮。發深省於宵寐。溘埃風余上征兮。躋天乙之㠑嵬。遇天雨之新霽兮。觀萬谷之浮雲。乍飛揚而晻靄兮。猋澒洞而馳奔。紛溶溶其四散兮。象怒濤之崩潰。羣巒隨以出沒兮。類蜃閣之浮海。覽奇變其未已兮。蕩塡胸之奇懷。倦徙倚於寺樓兮。聊容與而徘徊。風颼瀏而盪壑兮。劃雲翳之掃盡。森萬峰之迭出兮。若踴躍而奮迅。指香鑪之雙跱兮。瞻日月之對出。望高特秀於白馬兮。穴網並擢於無竭。毗盧崛其特起兮。據玄武之正位。邈處高而獨尊兮。拊兒孫之列侍。惟衆香之赩奕兮。鍾一山之精英。堆藍田之積玉兮。曜朝日而晶熒。紛萬千之異狀兮。咸逞奇而效態。忽如往而將旋兮。羌欲合而復背。崒嵬峨而高撐兮。騈連纚而相屬。韙此變化之無窮兮。認元氣之磅礴。援物類而想像兮。曾何足髣髴其形容。謇周覽之未已兮。忽望舒之在東。湛凝思於中夜兮。漱正陽之氤氳。穆虛靜而無爲兮。驗一氣之孔神。朝吾將隮於開心兮。僧告余以路絶。憑肩輿而下降兮。躡危磴而左折。略天德之廢墟兮。訪圓通之幽境。巖崖煥其丹彩兮。楓栝交而蔭映。搏香藤之翠壁兮。坐綠苔之幽石。風颯颯而振柯兮。水泠泠而瀉壑。投蘭若之深邃兮。涉不死之福庭。倚喬松而永嘯兮。怳羽人之可仍。景晻曖而向晏兮。悵遲疑而顧旋。溯亂流而投筇兮。躡元化之洞天。屹金臺之上出兮。闃淸唳於巢鶴。觀蓬萊之老筆兮。駭怒猊之抉石。天門闢而呀然兮。滙衆流於一谷。奔濤壯而並馳兮。若萬馬之赴敵。觸湍瀨於穹石兮。聲吼怒而澎湃。雷隱轔而震響兮。霰雪濛其晝晦。韙心目之俱壯兮。聊翺游而周章。登巖窟之危構兮。褰一柱以高翔。經千劫而不仆兮。詎憑依於佛力。蹐獅巖之蜿蟺兮。頫淵龍之幽宅。何脩鱗之閉藏兮。曾莫覩夫威神。豈雲雨之未逢兮。葆陽德而自珍。窮溪源而信步兮。夕歸次於摩訶。攀叢桂之偃蹇兮。倚白雲而浩歌。瞻香城之落照兮。爛秀色之蔚蔥。惟飛走之兩絶兮。疇魍魎之或逢。登鴈門而反顧兮。觀衆岫之靡靡。惟盧峰之崒嵂兮。信所立之卓爾。苟寸進而拾級兮。豈雲餘力之不足。羌猶豫而卻步兮。愧余志之自畫。仙臺兀其上慄兮。聊以抒夫偪塞。睇雲屛之北峙兮。偉自天之懸瀑。墜九地之黝冥兮。派十二其相屬。乘磴道以步降兮。問老禪於大寂。楓林赩而背日兮。霞彩蔚於巖谷。投楡岾而下輿兮。步山映之高樓。壯傑構之耽耽兮。寓余目而樛流。脩廊繚以四周兮。殿宇峙於中央。蹲瑤獅而伏甃兮。抗應龍而承梁。紛人天之繢壁兮。煥五采之成章。因瑰材而逞巧兮。幻西竺之奇峰。羅金身之五十兮。具端嚴之妙容。嗟王道之漸降兮。遂異敎之日繁。傾天下之貨財兮。輸尾閭於山門。原玆宇之創始兮。異僧言之誕漫。彼法喜之作記兮。甚推波而助瀾。廬其居而火書兮。契余感於韓子。朝余游於九淵兮。水汩㶁兮石齒齒。捫蘿葛而窘步兮。爭鳥道於猱玃。巖蹊轉於絶壑兮。忽二菴之跂翼。窺維摩之丈室兮。棲面壁之老宿。吸飛泉而漱腸兮。餐青松而爲餱。形枯槁而外悴兮。神炯炯而內腴。慨吾人之學道兮。曾爾禪之不若。惕內省而有警兮。信他山之攻玉。排中天之灝氣兮。踞萬景之危巓。臨東溟之萬里兮。渺秋色之蒼然。天風忽其四起兮。颭余身而欲顚。凜回輿以復路兮。指海濱而遐征。山嶷嶷而四圍兮。水幽咽而送行。登中臺之岧嶢兮。路愈下而曲折。涉百川而東出兮。見原野之始豁。心遲遲而有違兮。歎仙山之冥漠。羌中途而回首兮。忽萬峰之盈矚。驚眞面之在是兮。猶突兀而趂人。邈海山之高亭兮。聊騁望而游神。惟瀛海之浩溔兮。與太虛而相際。混兩曜以吐納兮。倏陽開而陰閉。夫惟涯涘之莫窮兮。又焉測夫所底。曩余視江河其浩浩兮。曾不盈乎勺水。惟下士之聞道兮。固見笑於大方。倚前楹之曉色兮。候出日於東方。雲靉靆而乍晴兮。天霮䨴而欲明。重輪浴於海底兮。騰赤暈於扶桑。謇將升而復沈兮。忽若存而若亡。光儵煜而不定兮。波上下而踴躍。紛金支與翠旗兮。爭髣髴而奔屬。羲和翼其整駕兮。挾六龍而高驤。赫太陽之四照兮。開萬國之洪荒。覩奇勝而自愉兮。撫六合兮神揚揚。乘蘭舟而泛浦兮。遵曲渚而徜徉。仙遊遠而莫追兮。湖水深兮洋洋。尋丹書之舊躅兮。石難苔於終古。日旣暮而忘返兮。採白蘋以延佇。戒僕夫以晨發兮。度甕遷之危坂。厓斗絶以下垂兮。石岑崟兮橫棧。卸余馬而跼步兮。窺巨壑兮凌兢。驚波崒其怒起兮。若雪山之崢嶸。俄長虹之下飮兮。爛異彩之霞閃。紛偉觀之滿前兮。忽吾忘夫涉險。過門巖而北出兮。按余轡而徐行。循鳴沙之細路兮。從白鷗而迴翔。屆通州而息駕兮。覽海濱之叢石。巖矗矗其累積兮。峰屹屹而高削。形旣直而隅方兮。宛繩墨而剞劂。擢千尋而竦跱兮。孑託根於溟渤。謇中立而不倚兮。確終古而難拔。伊剛德之可師兮。夫孰雲物之頑然。顧末路之頹波兮。疇若爾操之貞堅。摩南崖之短碑兮。撫四仙之遺蹤。超塵世而獨立兮。攬積氣之鴻濛。笑秦童之不返兮。陋箕封之偪隘。搏鵬背之扶搖兮。駕六鰲兮出天外。隨雲霧而拜東皇兮。載永郞而與之嬉。晞余髮於暘谷兮。濯余足於咸池。擥若木之柔枝兮。吸玉露之淸英。精飄飄而上浮兮。軼埃壒兮凌靑冥。俯四海其猶鵠卵兮。夫豈辨銀臺與金闕。欲度世而忘歸兮。懼余志之淫泆。睠舊邦而回駕兮。聊抑志而按節。昔夫子之元聖兮。小天下於登岱。而孟氏之喩道兮。謂難水於觀海。惟海嶽之大觀兮。固前修之所快。豈耳目之是徇兮。寔動靜之體察。彼蓬萊與方丈兮。竟茫昧而怳惚。苟仁智之旣盡兮。又何必學仙而遺世。微聖賢其吾將曷歸兮。願依鄒魯之遺軌。

憶遠賦寄茅島主人_族姪時傑

登高丘而遙望兮。余有懷夫遠者。飄風發其四起兮。雲莽莽以蔽野。脩路重阻以氷雪兮。鬱岡巒又峻塞。心凌厲而馳邁兮。欲往集而不得。昔余與女遊兮。謇朝往而夕來。迨暇日而翺翔兮。繽酒食以娛時。扣書詩以追琢兮。申歌詠以繼之。夫何此樂之不可長兮。又故居之不可懷。出國門而遷逝兮。焉亹亹而背違。羌東西之莫當兮。況山海其相離絶。望海水之湯湯兮。島嶼汩其出沒。葺幽廬彼中洲兮。邈爾獨處乎菰蘆。夫何樂斯之幽隱兮。黿與鼉之雜居。伏嵁巖之冥冥兮。余又同羣乎鹿豕。玄熊萃於戶庭兮。虎豹嘷號以騰。倚樹蓬藋以塞門兮。吾誰與此息偃。眷儔匹其日疏兮。尋往昔其日遠。臨頹歲之廩廩兮。慨良時之不吾反。夜反側以屢興兮。仰觀天星之列次。彼何箕斗之南北兮。永終古而不比。心惆悵而不怡兮。思糾結而莫釋。覽都邑之總總兮。車與馬其馳逐。日往來之翕翕兮。笑言喔咿以相樂。對面之不可知兮。有旋背而離逖。夫惟君子之壹志兮。固彌久而弗移。神與心其相屬兮。豈山川以間之。契闊之匪遠兮。又何懷夫同堂。願德音之靡忒兮。終歷年而不相忘。

敬次晦翁感春賦和寄兪寧叔_得一

夙余馳騁乎世趨兮。心有憂而違之。投嵁巖而絶跡兮。與鹿豕乎相期。靚潛思而眇觀兮。悟世運之隆替。勛華邈以不可慕兮。寧隱約而守志。聊儃徊余棲遲兮。忽吾涉夫冬春。相陰陽之變化兮。辰不肯乎假人。往余有志於前脩兮。期日邁其遺訓。夫何大道之遼遠兮。余曾不進夫尺寸。心慷慨而發憤兮。託幼眇乎鳴琴。時蹝履而縱步兮。肆余目以娛心。俯湍瀨之汩逝兮。仰林岫之峭蒨。樂禽魚之羣游兮。慨有懷而莫見。吾旣無與玩時芳兮。又孰留此景光。冀同好之眷余兮。報德音以瓊璫。時冉冉其不可再兮。情婉孌而不可忘。吾將抱耿介以終年兮。苟處幽獨其何傷。

悲松樹賦_幷序

余所居農巖宅前。有大松樹。甚奇壯。幹直而柯偃。望之若靑幢翠蓋然。今年余置草堂其側。專爲此耳。堂旣成而松顧益勝。俯仰蔭映。令人意遠。暑月尤爽然也。方將築。其下爲壇。穿池引流以周之。池甫穿而壇未築。乃季秋二十有一日。大雷電以風。風自西南來。轟轟動地。揚砂走石。凡繞宅之松被折拔者四樹。而是松不免焉。余時適自外歸。馬未及門而童子奔以告余。余爲之驚惋卻立。不忍遽至其前。徐而就視。則磊砢之幹。夭蟜之枝。摧裂披攘。狼藉於地上。而鱗鬣奮然怒張。髣髴若李元禮孔文擧至死而氣猶凜凜。余於是怛然心傷。幾乎涕下。旣彌日而意中怦怦未已也。余旣素喜松。而白雲之麓。其地又宜松。舊時松之植於澗谷水濱者林立彌望。雖西湖之九里。洞庭之水月。無以過也。近以峽氓漸繁。其伐材取薪者斧斤日入。而菑田之火。又時及焉。松於是日耗矣。余竊病焉。而顧力不能止也。至於近吾之居可以觀玩棲託者。則亦未嘗不庇護呵禁。松之賴余以得免者亦多矣。是松也。旣近在吾戶庭。爲朝夕之玩。苟過吾門者。固無不賞其奇而賀其得余而壽也。孰謂事乃有大謬不然者。而虎倒龍顚。只在於目前耶。豈其生也固有命。而非吾力之所能與耶。抑吾之畸窮。固不足有是松而反爲其累耶。是未可知也。抑余竊有恨焉。松舊爲野火所災。其下體之燼者數尺。雖其根株磅礴。若可以無憂。余猶將厚爲之培壅而未及爲也。向使余蚤得爲此。風雖暴。其尙可以免乎。然而顚崖之上。野田之中。松之孑立而傷燼者亦多矣。而風不能盡拔之也。獨於是松乎肆其暴。何哉。嗟乎。松亡而吾草堂之觀盡矣。余嘗謂園林亭臺之勝。不難於花卉竹石。而難於喬木。喬木之中。唯松柏爲尤難。蓋其栽培成長。至於十尋而連抱者。非數十百年之久。未易言也。是以王公貴富好事之家。力能致殊方絶域海外日南之奇花草。車輦舟載。萬里以至。而至於喬松老柏。苟非其地之所素有。雖欲以千金之價。萬牛之力。致一株於園亭之側。亦莫能得矣。況以余之貧窮無力。而得之於無意。失之於不虞。豈不重可惜也哉。詩不云乎。如可贖兮。人百其身。苟是松而可贖也。則雖有名花百種奇石千品。吾固不惜矣。而是又安可得哉。余嘗讀子美枏樹篇。每歎其悲壯感激。善摸寫物象人情。乃今益信其然。嗚呼。子美。千載人也。何其能預道吾意中事。若是之深切哉。余旣久廢爲詩。且令勉而爲之。亦未有出於子美之外者。故輒爲騷賦一篇。以寄吾悲。亦猶子美之遺意雲。

夫何松樹之可哀兮。歷年歲之彌久。上竦聳乎百尋兮。下磅礴乎數畝。旣體幹之磊砢兮。而枝葉之峻茂。鬱玄雲之霮䨴兮。倚靑霞而孤秀。皮皴剝以虯鱗兮。蓋毰毸以翠羽。諒受命之獨正兮。貫四節而難朽。露濯濯以膏髮兮。雪垂垂以氷髥。月熒炯以金彩兮。風噌吰以龍吟。紛變態之可喜兮。允所託之得宜。踞山皐之奧衍兮。帶蘅薄之靡迤。控鷹巖之嶢兀兮。面麝峰之厜㕒。挹淸泠之遠瀨兮。蔭明月之孤磯。超氛埃以迥立兮。儼落穆以自持。余竄身於空谷兮。覩玆奇而寤懷。惜野燼之爲災兮。猶勁質之未衰。苟培壅之深固兮。繄千齡之可期。結茅棟於旁側兮。將於汝乎託棲。被靑莎而下築兮。激流泉而漱之。謇朝攀而夕息兮。永逍遙乎無爲。匪廣莫之樹樗兮。似淮南之叢桂。惟麋鹿之下游兮。詎匠石之過睨。何季秋之雷雨兮。乃從之以飄風。砰硡磕而隱震兮。倏歕欱乎岡陵。激脩幹而回戛兮。搜老根而撓扤。乍東掣而西靡兮。極前排而後拶。始窸窣以枝梧兮。終砉然而摧折。宛龍身之仆地兮。象山嶽之崩裂。委朽骨之錯落兮。垂血淚之縱橫。曾萬牛之莫動兮。奄一夕而欹傾。僕夫悼而色沮兮。行路過而傷心。黯戶庭之蕭索兮。鳥雀叫以哀音。嗟玆禍之孰爲兮。吾將罪夫蜚廉。秉上帝之威令兮。固生化之是爲。宜時動而勿暴兮。俾萬品而咸遂。矧玆松之勁直兮。尤所篤於天意。滋百年之雨露兮。所以成之甚艱。雖雪霜之震薄兮。亦彌固其本根。胡罔念夫栽培兮。乃奰怒以覆之。彼曲木之擁腫兮。與散材之支離。旣罔賴夫息蔭兮。又無取於觀望。固薪槱之是堪兮。雖折閼其無傷。何置此而不問兮。逞淫威於匪宜。令山藪而無光兮。使鸞皇而靡依。竊化機而妄用兮。審厥罪之難貰。彼豐隆與雨師兮。乃朋黨而相濟。宜騈首以誅殛兮。比玆松而雪冤。皇穆穆以深居兮。若瑱耳而罔聞。欲高飛以上躋兮。扣玉陛而昌言。昊穹遠而靡階兮。雲憑憑又蔽隔。懷憤懣以莫申兮。氣絓結於胸臆。掩余涕之浪浪兮。撫枯幹以太息。

詩

敬次尤齋宋先生_時烈題道峰韻_癸丑

空山肅肅廟門開。碧石淸泉左右廻。可惜當年丘壑志。君王不放此間來。

春夜。偶至楓溪。與士興_時傑昆季晤語。翼朝。賦此寄之。_乙卯

山暝曖蒼翠。月華散疎林。幽人坐虛閣。萬籟靜方沈。澗芳識幽花。谷響聞棲禽。偶至本無期。卻忘閒夜深。起來步庭除。竹柏交淸陰。微風松際來。爲我吹素襟。怡然適性靈。遂獲塵外心。欲去復遲回。巖泉有遺音。

疊前韻答士敬_族姪時保

達人抱高情。寓地卽山林。豈如世中士。擾擾空浮沈。我家北山下。地僻唯鳴禽。宴坐絶還往。日看庭草深。林花吐淸馥。園柳垂幽陰。雲歸或送目。風至時散襟。西隣有嘉士。同我遺世心。因之寄此詩。佇待瑤華音。

夏日卽事

盛夏苦炎熱。煩抱鬱難舒。積雨長蓬蒿。舊竹日荒蕪。蒼苔被徑路。嘉木繞園廬。泥潦浩盈軌。誰來顧我居。竟日臥北牖。偃仰聊自如。好風有時至。卷我床上書。遇此且欣然。何言古人疎。

鑿氷行

季冬江漢氷始壯。千人萬人出江上。丁丁斧斤亂相斲。隱隱下侵馮夷國。斲出層氷似雪山。積陰凜凜逼人寒。朝朝背負入凌陰。夜夜椎鑿集江心。晝短夜長夜未休。勞歌相應在中洲。短衣至骭足無屝。江上嚴風欲墮指。高堂六月盛炎蒸。美人素手傳淸氷。鸞刀擊碎四座徧。空裏白日流素霰。滿堂歡樂不知暑。誰言鑿氷此勞苦。君不見道傍暍死民。多是江中鑿氷人。

將隨家大人赴謫朗州。前一日。族兄子固_盛完仲惠_盛迪族姪士興士敬及李士澄_泓。皆以夜至。少飮敍別。翼朝。士興士敬各送詩贐余。道間追賦以酬。

高樹多烈風。首秋已先寒。遊子懷苦心。得酒難解顏。只爲親愛故。薄言展殷勤。明明夜中月。照我席上樽。終宴各不醉。四座發悲嘆。含思結中腸。婉孌不能言。漼彼在庭露。幾何晞朝暾。將子且無歸。我車已戒轅。

道岬寺_{以下七首係月出山雜詠}

古寺好僧房。一宿寄其中。鐘鼓知永夜。鈴鐸知高風。寤言發眞想。客塵他自空。

碧澗亭

南崖多楓樹。北崖多竹林。淸陰一澗合。中見綠潭深。植杖跂幽石。飛泉灑素襟。

東浮圖

精舍無餘地。十畝皆種竹。檀欒映牖戶。靈籟滿空谷。寄言緇衣子。歲暮復來宿。

朝向九井。山人勝岑。贈以紫竹杖。

竹生在石上。未老已昂藏。梯雲斬琅玕。八尺過身長。持贈見好意。險艱得扶將。

九井峰

天爲九龍居。峨峨作高峰。變化曾幾年。蜿蜒空舊蹤。尙疑一斛水。下與滄溟通。

自九井迤向孤山。路絶險幾不可行。

竦身凌絶頂。俯身下岡巒。亂石竟高下。藤蘿錯其間。獨往意已厲。斯路豈險艱。

孤山菴

結構寄空表。駕石作飛梁。自非冥寂士。棲息豈所當。九峰在戶牖。岧嶢永相望。

次李白紫極感秋詩

伯父嘗爲此詩。屬數三諸賢共和。今年秋。尤翁在蓬山謫所。和二篇以來。且屬家親以逮小子。玆敢不揆蕪拙。依韻臚志。

昔我北山下。手種數畝竹。日望枝葉長。采實且盈掬。何意衆草滋。薆然蔽孤獨。朱鳳自天來。哀鳴難託宿。慨焉覽物化。生理遂可卜。畏塗亮無夷。吾行久當復。回心訪初服。改轍戒前覆。歸歟稅我田。力耕會有熟。

將赴京夜與子益_弟昌翕大有_弟昌業呼韻同賦

亦知無幾別。聊復永今宵。斷行悲嶺鴈。離恨寄江潮。歌唱驪駒短。書傳赤鯉遙。故園花樹在。春色久寥寥。

南平訪趙子直_相愚謫居留贈_丙辰

楚臣哀怨未如君。何處登高望白雲。澤畔靑楓深樹裏。烏啼夜夜不堪聞。

西湖春泛

西湖朝望迥。極目上春潮。闊浸連山盡。光浮出日搖。安流迎鷁首。高浪沒漁標。浩蕩看鷗性。憐渠不避橈。

其二

小艇搖雙槳。淸樽載兩頭。遙遙指極浦。望望下中洲。鳥向空明度。人疑汗漫遊。回頭看月嶽。秀色半滄流。

其三

亂石環洲峙。淸波掠岸回。竹疎侵繫纜。沙白照行杯。晩飯炊依樾。春衣坐襲苔。未愁西日落。應泛夜潮廻。

其四

極浦潮初上。歸舟月並移。依依孤島遠。淅淅細波吹。鼓柁驚沙鳥。持杯勸楫師。前灘流尙淺。沿泝不嫌遲。

合掌窟

石門四五峰。峰峰皆上矗。中峰懸佛廬。徑斷承一木。㶁㶁廚下泉。引流不滿竹。顧呼同來人。酌言以相屬。〈窟中有泉甚甘洌〉

自朗州。北歸到丹巖驛。遇雨滯留驛館。景致殊佳。且有觴詠之樂。賦示察訪鄭馨叔。_治

不見邦居好。誰知宦興長。亂山爭赴牖。一水細通墻。竹靜炎天色。荷聞雨夜香。人家圍峽樹。燈火集漁梁。苜蓿看調馬。榴花照引觴。道存簪紱外。身隱簿書傍。暇日來賓友。新詩滿篋箱。他鄕亦歡會。信宿意難忘。

次韻。贈志事齋主人李同甫。_喜朝

澗水悲鳴繞里墟。芝歌唱斷碧山虛。空餘醉後西州淚。灑盡君家滿架書。

同甫寄示二短篇。依韻合成一首以答之。

幽人在空谷。繞屋盡良疇。植杖觀時稼。決渠引遠流。田畯告有歲。築場待新收。農務自玆暇。卒歲得閒游。慨然念日月。逝者不其悠。無爲託放曠。偃仰老一丘。靈芝不早秀。當奈鶗鴂秋。

秋懷

蟲鳴懶婦驚。木落長年悲。丈夫適少壯。不宜亦有玆。奈何秋節至。意氣每淒其。陽陰有舒慘。感激固天機。貞脆豈不異。變化會同歸。九辯有遺歌。歎息亮在斯。

訪重興寺

高秋霜露洗林丘。喜見三峰天畔浮。絶壁冷霞餘雨氣。壞城斜日映寒流。藤蘿古道深難取。燈火禪房暝始投。勝處每懷長往志。會攀叢桂共僧留。

曉行

候曉看天色。蒼茫雲雪繁。沈沈遠樹靜。活活伏流喧。叱馬追前侶。聽雞過別村。有生皆物役。羈旅最傷魂。

敬次家君月山紀游。和陶雜詩韻。

晨朝山氣佳。霞色映東嶺。筍輿涉磵道。步步惜幽景。崖峭竹萷槮。石根泉淸冷。林表望危構。渺然發興永。石樑引高步。倒觀九峰影。懷奇志未厭。阻險跡難騁。睠彼冥棲者。三歎愛其靜。

其二

巉削度中峰。險處復可喜。豈無攀躋倦。得盡丘壑事。泠泠空外磬。了我世中意。邪徑絶無人。或與樵採値。風篁有遺韻。響合夕流駛。卽此是希音。絲竹可撥置。

在朗州。次趙定而_正萬見寄韻。_丁巳

歸心日夜被春催。鄕路蹉跎後鴈廻。澤畔楓林淹伏枕。雲間荻嶺阻登臺。兒童已作殊方語。梅柳差先故國開。京洛舊游書斷絶。喜君能更寄詩來。

上驪江舟中夜宿

江漢秋濤盛。孤槎似泛河。月高檣影直。沙闊露華多。隔岸望煙火。隣船聽笑歌。潛魚亦不睡。舷底暗吹波。

其二

夕氣沈長浦。冥冥起遠煙。鳴橈下江筏。引纜上灘船。物役何曾息。勞歌兩渺然。夜眠波浪靜。不似柁樓邊。

果川途中

去歲重陽吾送客。今年我亦發京華。哀鳴鴻鴈有何意。亂揷茱萸知幾家。縱使登高非故里。可令無酒對黃花。北隣諸子應相憶。倘復題詩問海涯。

詠田中羣鴈

萬里隨陽鴈。先霜發北邊。含蘆愁遠道。啄穗下寒田。顧影頻疑網。聞聲誤怯弦。冥冥九霄意。終被稻粱牽。

曉發天安

征途不可問。雲物晦山川。露菊明秋岸。星河耿曉天。雞鳴人起後。鴈度客行前。駐馬望朝日。長安何處邊。

車嶺

客游元自倦。況復路回迷。嶺石當人面。風林雜馬嘶。山開錦水北。天盡朗州西。野菊殊無賴。籬花憶舊棲。

到公州。適館老妓家。見破琴在壁。戲賦艶體。

門前錦水向西流。十五羅敷與莫愁。陌上使君頻遣問。城中年少舊依投。歌殘畫扇收明月。繡拆紅裙暗石榴。留取寶琴懸著壁。逢人不復按伊州。

蘆嶺

荻嶺侵雲上。峨峨俯夕暉。長安不在目。遠望未當歸。徑仄難移轍。風多數攬衣。高空看去鴈。欲度更回飛。

赤壁

連峰無數上靑天。下有滄浪一道川。削出層巖類神鬼。結爲空翠似雲煙。松杉盡向潭中寫。日月疑從石上懸。見說陰厓有巢鶴。夜深應夢羽衣仙。

勿染亭

高厓四面競崔嵬。積翠連江光倒廻。已謂幽尋窮峽路。豈知深處復亭臺。游魚自在寒潭躍。老菊偏當危檻開。遐興未隨斜景盡。竹林嘶馬繫徘徊。

曉發公州

層城含宿霧。曙色隱高樓。水急長橋底。人稀古渡頭。烏鴉初起堞。鸛鶴亂鳴洲。浩蕩悲吾道。長年只遠游。

過峒隱舊居_戊午

朝步川上石。鮮潔石磷磷。源泉逝不息。飮濯自古人。古人不可見。名姓在山民。鬱鬱好松樹。寧或摧爲薪。町畽鹿作場。過者識衡門。棲遲今可爲。安所與託隣。皎皎彼令德。巖穴留餘芬。異世而同心。高歌望白雲。

山民

下馬問人居。婦女出門看。坐客茅屋下。爲客具飯餐。丈夫亦何在。扶犁朝上山。山田苦難耕。日晩猶未還。四顧絶無隣。雞犬依層巒。中林多猛虎。采藿不盈盤。哀此獨何好。崎嶇山谷間。樂哉彼平土。欲往畏縣官。

谷雲

淸晨發民家。夕暮躋大麓。大麓少人行。行行見麋鹿。眷言我伯父。隱身彼深谷。嵁巖爲室宅。衣食惟草木。絃歌詠大道。所思匪珮玉。我願奉杖屨。卒歲同薖軸。富貴諒多畏。貧賤易爲足。所以綺皓輩。肆志從所欲。

家君有內移之命。往候於龍仁。過期無聞。

綿綿野中葛。鬱鬱遠道思。遠道行何難。君子來幾時。嚴駕犯霧露。千里越山陂。天時間陰雨。徒御不其疲。褰衣上高岡。引領遙相睎。浮雲如車蓋。髣髴自南來。滔滔彼行路。莫知我所懷。誰能將好音。慰我心渴飢。

初至東州。敬次家君韻。

鐵峽何牢落。羈棲限故居。松杉壯士廟。城郭泰封墟。疊嶺東回阻。荒原北望虛。山川多朔氣。氓俗少詩書。

以家君命。兄弟分韻。得蒼字。

冬雪降何盛。峽氣厲寒涼。同雲冒山澤。四野莽蒼蒼。頹景在北陸。翳翳不留光。中夜坐弊廬。寒氷結帷床。重衾莫爲暖。膏火凍不揚。窮處易安排。時變特感傷。素帙委詩書。抽詠申慨慷。

送士興昆季移家入茅島_己未

獻歲發春氣。南征悲楚騷。長洲攬杜若。舊宅掃蓬蒿。龍臥應須靜。鴻飛未厭高。時危輕遠別。不用涕沾袍。

九月二十一日曉夢。庭中有大梅樹。開花甚盛。望之如雪。或有因風墜地者。忽憶士興兄弟久在遠不相見。手摺一枝。賦詩爲寄。沈吟得一句曰。萬點風吹思殺人。覺其犯老杜語。欲改而覺室前霜月朗然。意甚悢悢。遂就前語成一絶。殆猶夢語也。不知此詩到日。士興當作夢會。作非夢會。當作得花看。當作不得花看。請各下一轉語。以發千里一笑。

昨夜梅花滿樹春。攀花遠欲寄情親。江南驛使歸何日。萬點風吹思殺人。

行視峒隱舊居

可愛白雲西。眞堪隱者棲。到來疑物表。幽處使人迷。瀑落崩奔石。山藏宛轉溪。茅茨何日見。妻孥待相攜。

其二

築室何妨小。惟須地有餘。細泉規引取。惡木要芟余。揷棘防過虎。穿池待養魚。山林亦經濟。區畫未宜疎。

新屋久不成。夜中獨臥。慨恨身計未定。且念此歲已暮。而數月營營。曠廢書籍。徒成兩失。寧欲輟棄而歸。又惜其垂成。二端交中。耿耿不寐。口占三律。

卜宅曾秋半。差池已歲闌。茅茨劣蔽雨。塗墍失先寒。蟻垤慚專智。鷦林羨易安。何時見苞茂。秩秩詠斯干。

其二

急景催遲暮。寒山雨雪深。未成三畝宅。還破半年心。妻子空相待。詩書曠不尋。孤懷盈百慮。獨夜坐長吟。

其三

撥棄經營事。翛然便卻歸。極知心力省。恐被室家譏。榾柮圍鑪火。柴荊閉雪扉。向來懷此樂。今去惜將違。

次李君季愚_齊顏韻卻寄

丘中獨臥有餘閒。世路從他百險艱。不分高名馳谷口。終期皓首老商顏。雲峰漠漠連茅屋。風瀨濺濺度石關。野外尙憐同好在。數題詩句問空山。

其二

谷口草屋琴書閒。天寒雪落生事艱。道人南郭獨隱几。貧士東方常好顏。熊羆或來步樵徑。鳥雀不去依荊關。攀援桂樹淹歲暮。且與王孫歌小山。〈李乃宗室子〉

雪後。村老金公_聲大騎牛來過。同訪白雲山。宿普門菴。有僧翕然方與其徒開講。

寒山朝霽好。一望興悠哉。不有騎牛過。那成並馬來。路侵氷澗轉。菴對雪峰開。偶値高僧講。因之宿未廻。

仲尼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有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蓋歎之也。自仲尼至今又數千載。則斯道也固宜益亡矣。余家貧不能具少游款段。平居故罕出。及來洞陰。隣居有李君季愚。畜一驢。甚小且愛之。然余或從君借。未嘗有難色。自是每有出入。輒若取之外廏者然。間余歸覲東州。又借騎以行。凡三四宿乃還。余旣感君之高誼。且喜仲尼所歎以爲亡者。得復見於今日。於反驢也。輒賦一律以謝。

昨夜東州雪。歸寧父母情。憐君一驢瘦。借我遠途行。寶劍何須脫。綈袍尙覺輕。千秋將聖歎。不恨後時生。

次伯氏韻。錄奉季愚。

晩景延幽眺。蒼茫野色陰。雪峰樵徑斷。雲木鳥飛深。谷響聞寒瀨。墟煙望遠林。柴荊容散步。徙倚且長吟。

其二

空山子月晩。天色起層陰。廚竈生煙細。衡茅臥雪深。悲涼懷暮節。耿介守中林。獨有鳴琴曲。堪爲梁甫吟。

次季愚韻卻寄

溪上誅茅何太晩。素心曾不在軒裳。飯牛卻自輕齊相。歌鳳誰能識楚狂。頗喜王孫頻枉駕。相忘畏壘得同鄕。石田且共論生理。負郭寧須羨洛陽。

齋居有懷。述寄李樂甫_賀朝。申以開歲之約。用酬來章。仍蘄反和。

結廬倚雲峰。環堵隔風雪。冥處覽運化。忼慨撫徂節。鳴絃發淸商。諷書散素帙。遐哉千古心。明明不可掇。孰是抱幽獨。而無慕儔匹。晤言莫與同。賞心徒自結。結念屬所思。惠好期嘉月。深淵網紫鱗。中谷採柔蕨。披尋閱幽事。觴詠陶時物。緘辭申爾約。引領望來轍。

除夕述志

秩秩大猷。君子是廸。厭厭日月。良士是惜。越余小子。夙懷於學。曾是不力。晩未有獲。人亦有言。靡求不得。相彼藨蓘。則有黍稷。嗟爾有志。曷不彼若。德不增崇。業不增廓。威儀之愆。不顧不飭。嗜欲之萌。不戒不塞。爾誦爾書。曾莫思繹。爾交爾友。曾莫求益。樂是童昏。宴爾居息。豈其罔知。恃爾膂力。昔爾總角。亦傲黃髮。謂我婉孌。則多暇日。廣心自放。盤於游樂。如駕良駟。不驅不策。遵路彷徉。罔畏日昃。壯年奄及。忽若朝夕。莫謂未耄。幾何其卽。犬馬有齒。則惟求食。人生實難。胡寧不惕。我心憂傷。載悲歲易。慨念斯辰。逝不雲復。中夜不寐。至於明發。永思象尼。三十有立。聖豈異人。企其可及。譬彼高山。始於簣覆。罔曰旣盈。罔曰弗克。夙興夜寐。勉勉翼翼。愼爾出遊。敬爾在室。先民是則。古訓是述。聿新厥德。與道偕極。於乎小子。念哉無斁。

敬次家君除夜感懷韻

玄天有日月。去若車輪馳。人生更代謝。延年詎能希。賢聖各一世。令聞獨不虧。企余望古人。夙昔好書詩。朱絃唱希音。識曲一何稀。悠悠懷君子。逝欲往從之。海水不可涉。含思當語誰。引領屢歎息。何時見皐比。

次季愚韻_庚申

空谷和鳴百種禽。深林伐木有幽音。瀼東好客看花至。盡日忘歸坐洞陰。

春日齋居。漫用陶辭木欣向榮泉涓始流。分韻爲詩

仲春天氣佳。惠風扇淸穆。陽和浹冥凌。氷雪罷百穀。川流渙渙來。搖蕩動人目。潛魚戲暖藻。柔荑發佳木。周覽感時物。運化一何速。

其二

終朝坐茅屋。四體無所勤。藜藿不盈槃。對之常欣欣。問我亦何樂。游思在典墳。古道不可追。引領望華勛。慷慨撫我琴。浩歌誰當聞。

其三

山居何牢落。四望頗淸曠。喬松夾廣川。白雲冒增嶂。眺瞻旣多娛。春物復訢暢。野鹿行命羣。時禽語相向。誰爲同心者。懷哉不可忘。

其四

少小無遠志。頗懷軒冕榮。朅來時不偶。巖處偃柴荊。夜聽熊羆嗥。晝看麋鹿行。鳥獸非我羣。誰與託幽情。幸有兄弟樂。可以卒平生。

其五

磊磊釣臺石。濺濺釣瀨泉。上有古楓樹。託根幾何年。株幹半摧折。尙爲人所憐。攀援石上坐。俯仰念昔賢。異代感同調。臨流一喟然。

其六

春山有佳色。霞氣上蔚芊。振衣時獨往。荒谷無術阡。巖泉恣流憩。濯手弄涓涓。磊砢千丈松。披拂好風前。泠然所心善。日晩不知旋。

其七

田家聞布穀。耒耜日就治。相呼種春麥。東作自玆始。而余長京洛。生不識田事。明農古有言。素食詩人恥。今我不努力。歲暮將何俟。

其八

屋下淸川水。深處可方舟。磷磷涵白礫。素鱗中沈浮。徐行拂春服。坐石俯長流。從容濠上觀。徜徉沂雩游。古人雖已遠。此樂今可求。

山居無事。偶讀陶詩。停雲以下三篇。撫時循事。情致適同。輒爾和成。只取義近。不復次韻。

幽幽崇山。鬱鬱灌木。春氣肆和。風日淸淑。嘉蔬載苞。濁醪新熟。我無良朋。誰與相屬。

晏晏我室。環堵蓬蓽。林無駭獸。巷無深轍。淸琴在御。圖史環列。我無良朋。誰與永日。

丁丁伐木。在彼陵陂。念昔先民。興言感斯。嗟我獨樂。恥彼歌詩。豈無他日。惜此良時。

翩彼黃鳥。和鳴睍睆。我懷同人。載近載遠。舍彼遠者。則莫能展。瞻望不見。誰謂其近。

〈右擬停雲〉

習習谷風。翩翩春服。遵彼平皐。延我遐矚。林有雊雉。野有游鹿。兟兟饁婦。亦在原陸。

靑靑麥苗。茁彼田中。時雨旣膏。從以好風。施及百卉。靡有不豐。慶彼懷新。其樂融融。

邐迤淸渠。喬木蔭映。鳧鷖澹蕩。魚鼈潛泳。縱心獨往。物無與競。雖無冠童。式歌且詠。

中林有鳥。戢翼旋返。我有衡門。亦歸息偃。素帙淸絃。其寄不淺。慨思古人。千載匪遠。

〈右擬時運〉

瞻彼中林。嘉樹離離。朱華朝敷。夕葉已披。嗟爾徂落。亦幾何時。靜覽物化。悠哉我思。

瞻彼中林。嘉樹森森。朝攬其華。夕息其陰。倉庚於鳴。無幾好音。靜覽物化。寔悟我心。

嗟彼日月。逝矣莫返。我有良時。不可把玩。人亦有言。嚮道不倦。念玆悠遠。曷雲能踐。

時之逝矣。我其偕邁。道之遠矣。我其力詣。行路亹亹。豈敢中廢。庶幾驅策。以極遐軌。

〈右擬榮木〉

雨夜。用燈前簷花四字分韻。

自怪茅茨小。何能致遠朋。襟期或脫略。文字豈飛騰。淡食分朝薺。幽吟共夜燈。淸溪濯足好。時出散炎烝。〈小一作僻〉

夜坐。喜得瓜酒分韻。

茅齋淸夜靜。晤語絶喧譁。戶牖延秋氣。杯盤帶月華。邇來頗憶酒。此日始嘗瓜。不枉羣公會。留連到漢斜。

夜坐望楓溪憶昨飮。追寄鎭安使君_族兄盛達行軒。_辛酉

今宵五馬宿江頭。憶著離筵盡夜留。卻望西山如昨日。靑楓白露已含愁。

余之在道峰也。子益與士敬諸人。爲三角之游。約自妙峰菴來會。是日雨作不果。至凝佇之久。悵然有作。_壬戌

萬丈峰頭西日照。冥冥雲氣散猶遲。好雨不應愁客意。春山無那有佳期。隔林黃鳥空千囀。近水桃花亦一時。把酒吟詩唯爾待。攀蘿跂石摠相思。

翼日子益與諸人至

迢迢妙峰菴。肅肅道峰祠。山行各異路。中谷會有期。冥冥昨日雨。雲霧東西迷。山蹊兩阻絶。去來不可知。悵望日向夕。徙倚空相思。

其二

相思達明發。望絶猶徘徊。何意二三子。惠然能復來。開顏攬春服。並坐舞雩臺。還顧指所歷。天路何艱哉。躋攀能無疲。且慰我心懷。

其三

心懷旣已開。山水復淸新。脩岑竦雲表。絳氣興氳氤。巖潭皎若鏡。行坐見游鱗。靑蒲相披拂。素石何磷磷。殊賞俱造適。何物不宜人。平生數游歷。會興惟今辰。

九日會楓溪。流觴賦詩。良夜乃罷。

馳景戢餘暉。閒館蔭淸深。傳觴頫華池。揮翰綴高吟。好事撰良辰。歡讌諧同心。遲遲崖菊華。森森谷楓陰。懸溜吐淸渠。昇月委高林。窈窕玄夜樂。淸曠素秋襟。境勝誠自昔。意愜良在今。

夜飮楓溪時。池閣新修。_癸亥

蒼蒼雙檜外。月出素雲層。莞簟新堂潔。壺樽好客仍。澗流縈伏檻。池影倒張燈。慣是追游地。淸幽似未曾。

大殿端午帖

薰風吹轉上林園。晝漏稀傳建禮門。細葛衣輕初拜賜。香蒲酒熟共霑恩。虞絃解慍賡歌盛。羲卦生陰儆戒存。聖主從來不受獻。阿誰金鑑進徽言。

其二

律應蕤賓動。星看大火中。盛陽方在上。靈雨復從東。隴麥占豐歲。宮槐引好風。九重深拱默。神化自流通。

秋日陪諸父。爲宗會於西山。席上醉草。

穆穆良宴會。秋日西山阿。崇崖挺楓樹。時菊播黃華。肆筵竟長谷。親懿儼星羅。豐酤待斟酌。數斗不爲多。稱觴壽諸父。笑談穆以和。游目顧中林。感彼蔦與蘿。取譬亦不遠。頍弁有遺歌。恩愛詎由外。纏綿誠匪他。努力敦斯義。積善弘我家。

宗會旣罷。復與數三兄弟。飮淸風池閣。

歡讌殊未疲。馳景忽西落。撤筵松林阿。移席淸風閣。曲池映華榱。高炬爛炤灼。歸騎紛馳散。留舃尙交錯。視樽惜餘瀝。騰觚命新酌。逸興盈素襟。嘲諧相噴薄。童羖詎畏罰。嚶鳴固同樂。申歌屬四座。側耳佇來作。

謹次小宰洪公_萬容賀班誌喜韻

數旬憂喜迭乘除。瘳疾全勝未疾初。慶洽宗祊終古少。慮深長樂自今舒。藥囊可道醫工力。金匱無煩祝冊書。共指南山祈聖壽。彤庭左右簇冠裾。

夜坐限韻

今夕殊無賴。悲吟坐北堂。年知來日短。意與古人長。夜字違燈火。朝衣犯雪霜。功名竟何物。徒使性靈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