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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隱先生遺稿/別集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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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隱先生遺稿
別集之卷一
作者:尹推
1818年
別集卷二

靑松齋辨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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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疏沃疏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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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疏。崔愼曰。某當丙子之亂。入於江都。及其敗沒也。與其妻及友人約以同死。其妻死之。其友死之。惟某獨不得死焉云云。

沃疏。李景華曰。江都之變。權順長,金益兼等。俱以諸生。無與於戎事。而與某結約守城。期以效死而勿去云云。又曰。某上疏斥和。又於江都。抗論分朝。與士友約死之際。其義氣凜凜。眞若可以伏節死義者。而及其城陷之日。負約而不死云云。又曰。童汪踦未嘗食君之祿。而聖人歎美其死。爲君而死者。何間食祿與否哉。況旣爲進士。居泮圓㸃。所食何食耶。又曰。孔子曰。民無信不立。朱子釋之曰云雲。某與順長等相約同死。而後乃背之。其視二夫子之訓。何如也。又曰。子張曰。士見危致命。孟子曰。民親其上。死其長。子張孟子之言。或曰士。或曰民。則不獨封疆官守之人有可死之義也。又曰。宋之進士尹穀。與其妻同死於潭州城陷之日。太學生徐應𤣄。與其子女赴井於二帝北狩之時云云。李震顏疏曰。程子之言。二人相與遠行。患難有相死之義。顧曰。吾有親捨而去之。是不義之大者云云。

嗚呼。江都事。乃先人平生所自引咎者也。前後章疏。畢陳實狀。蓋癸巳辭𧫎議疏。有曰。丙子之亂。入於江都。臣仲父烇。以宮官直在闕內。臣亦挈家。相依於城裏。仍與一二士友同志共事。及城陷之日。士友等俱死。仲父亦終致命焉。臣則頑然。忍慳一死。妻自沒於目前。子棄於道傍。而獨隨使臣之往南漢者。冀見病父於圍中。進不及城下。退不塡溝壑。輾轉得脫。終始偸生。臣外負朋友。內愧妻子。不從於仲父。而爲奴以苟免焉。臨亂失性。處義無狀。追思至今恨死不得云云。乙未辭持平疏曰。如臣此累。非徒擧世而僇笑之也。求之古昔。亦志士仁人之所嘗取惡而慨傷者也。臣心大恨以爲身已敗矣。名已辱矣。甘心自廢。以沒齒矣。跼蹐天地。跧伏鄕里。秪今數十年。未嘗一日而忘其痛矣云云。所謂同志共事者。其時南漢受圍。日益危急。分司諸公。日夜憂懼而已。至於江津把守一事。則只恃一帶天塹。而檢察留守。廝捱互推。無所措爲。先人及權順長,金益兼諸公。旣呈書分司。責其偸安之失。又相與言曰。君父在圍日久。而訖無解圍之望。今日大小諸臣。豈有寢席偸食之理乎。吾輩書生。其於兵事。雖無益於勝敗之數。然安坐空談。以度時日。誠不可忍也。願與略干士友。約爲義旅。合率家僮。奔走於江津守禦之所。則猶可以少伸痛迫哭望之心矣。乃作一錄。錄諸應募者及僮名摠幾人。屬之燕尾亭把守將兪公省曾。旣而。分司諸公有言曰。若有緩急。則諸將赴把守處。城中虛無人。嬪宮宿衛不可無備。今此儒生作隊者。不必有關於津守。而其於護衛嬪宮。則有餘矣。於是分司遂命儒生。爲嬪宮衛卒。而承旨韓興一主之。以訓局爲儒兵之所。丁丑正月廿二日曉。甲津告急。韓承旨乃坐於訓局以㸃儒兵。分守城堞。以衛嬪宮。及乎甲津失守。賊兵迫城。是日仙源金相國自焚於南門。而賊誘分司䝱和。賊兵入城。權金二公。已與仙源同時立節。而先人則即從珍原君渡江矣。蓋當時媾事成而門開。賊自入城。則惟有自拔於賊數。歸死於君親之一路耳。所謂爲奴苟免者。即從珍原君事也。珍原君即宗室之有志槩者。而與先人對門寓居相熟。故適會以大君命。奉使於南漢。而謂先人曰。君可與我偕行矣。先人即請於從祖弼善公曰。江都已陷。南漢且危。等是死耳。寧往南漢得更見病親而死可乎。弼善公曰。汝其往矣。得見我兄。言我之定死也。先人即哭訣於弼善公。微服爲珍原君從者。同渡甲津。及抵南漢。不得入城。遂從珍原歸。入大君一行。時孝宗大王爲大君。與麟坪大君俱在賊營中矣。仍得脫歸。戊戌。詣闕疏。所謂臣於顚沛之際。獲近淸光於泥露之中。至今想得如隔前宵者。即謂此也。蓋當初與士友同事之時。固有同其死生之義矣。事敗之際。或死或生。死固遂志。生豈圖存。惟是先人自痛其不得同日而死。故終身自訟之辭。如右所陳。設使死者復生。必不以負約獨生歸責。尤當以守志不變相尙。而生者直可無媿於復見矣。死者成仁於前。生者守義於後。志節一致。幽明可質。此實天下之大信也。何負於孔朱二夫子之遺訓耶。若欲極力說出一邊可死底義理。以眩亂觀者之目。則凡經傳所載聖賢格言。豈獨此數款而已哉。大抵江都事。只爲先人引咎之辭。非但當時孝宗大王以爲太過。自愼齋以下師友之間。未聞有以爲先人之疵累者。而始發於懷宋抵玄石傍抹之書。再發於懷宋與草廬問答之說。三發於懷宋所傳木川之說。四發於懷宋今番所自作沃川疏而極矣。

沃疏曰。今拯之言。乃若以權,金初無欲死之心。而以在南門之故。誤觸而死於亂焰之中者然雲。又曰。不死爲十分道理。則權,金之死。爲十分非道理雲。

嗚呼。權,金二公。即先人之平生恨不與同日而死者也。旣於前後引咎之章。屢陳二公不負其志之節。而又有記權公事曰。公慷慨奮發。倡言以爲。吾輩書生。雖無益於勝敗之數。君父在圍之日。豈忍各自偃息。偸靡衣食而已。願與同志之士。約爲義旅。雖不能一步推鋒爭死。猶可以少伸臣民痛迫之心矣。及甲津告急。公寓在城外五里許。即與兩弟入赴。遂分守城堞。及敵兵迫城。公乃遣兩弟出救老母。以爲避兵之圖。而公則守在南門信地。與金友益兼定爲死所云云。又記金公事曰。公嘗執弓誓心曰。當射一賊而死。豈可徒死於亂。其志烈烈。其節卓卓。不待南樓之焚。而已得其死所矣。又於金尙書之挽。言及公事曰。南樓事明白大節。秋陽曝。夫先人之沒身誦義者如此。則明齋豈有非議二公之意哉。是以明齋之言曰。特以不肖妄見以先人之不死。爲無害於義。故亦謂二公得死所而遂其志耳。不然則其意。亦或與先人無異雲耳。曷嘗以爲初無欲死之心。而誤觸亂焰之中雲耶。今以遣字下語。不能敬謹。見罪則可也。若謂之有云云之意。則誠非不肖所萌於方寸者也。若使不肖實有此意。則身死之日。亦無以見先人於地下矣。又以爲不死爲十分道理。則死者爲十分非道理。夫安有如此義理乎。箕子比干生死不同。而同歸於仁。九族行遯。顯微不同。而同歸於義。天下義理如此類者甚多。今不求其意義之所極。而只執文字語句之間。以南門同焚之文。而勒加以初無死心。誤觸亂焰之語。以十分道理之文。而強推以死爲十分非道理之語。此實鍛鍊疑似。謀入人罪之類耳。豈平心明理。尊崇節義之意哉。噫。明齋此言明白痛迫。可以質諸天地鬼神矣。懷宋平生讀書。豈不知此義理者乎。此沃疏。乃其所自作。急於誣人。自不覺其言之不成說話。其心之不正盡露。誠可怪也。

沃疏曰。拯書所謂微服避亂云云。

朱子論子羔之不徑不竇曰。只平安無事時可也。若當有寇盜患難。如何專守此。以殘其軀。以此義推之。則縱令執轡鞭馬。固無害於徑竇之義矣。所謂微服。亦是賤人之服。雖聖人亦必變其常時之所服。使人不知爲聖人矣。僭擬之說。尤爲可笑。今言趍進謂之翼如。絶糧謂之在陳。皆可謂之僭擬聖人耶。

愼疏曰。木川之人。乃於頃年有江都俘虜。不合享祀之說。時烈風聞其說。而深有駭憤之意。及見李翔之爲木川書院院長。謂之曰。君何不能感化。侵侮美村之人耶。翔仍令書院。覈得其人。罰之。非但年久之事。猝難究得也。渠輩深隱固諱。得之之難。甚於捕風繫影矣。蓋時烈之意。未嘗不厚於某。而拯乃深信木川人之說。而反疑其言出於時烈之門人。屢次迫問其言根所出之處。時烈不得已而指其所共聞之人。其所共聞者。卽陽城居許璜也云云。

此事顚末。略見於明齋往復書中矣。夫懷宋之初傳木說也。亦豈意其自爲打訛也。意其出於承望風旨者所爲耳。其後自爲提起。使之問於許璜。而人或問之。則懷宋便以造言自當矣。此疏所謂屢次迫問其言根者。捏造也。其後書中。又曰。前日所從聞之人。憂恐徊徨。則其言根自有所歸。故便即自當。自當之外。更有何事雲。此言尤似不近。所謂所從聞之人。若以木川人之言。而傳於懷宋而已。則有何憂恐徊徨之事乎。設使憂恐徊徨。懷宋安有爲其人而自當之事乎。旣有所謂憂恐徊徨之人。則此疏所謂得之之難甚於捕風繫影者。又何歟。李翔,權尙夏,郭始徵,尹寀諸人。皆欲聞其言根而終不得焉。設或有難言於此中者。而有何深隱固諱於彼諸人之事乎。沃川通文及其疏辭。有甚於木說。則此疏所謂駭憤之意。前書所謂尊尙之言。虛耶實耶。當初木事之初出也。懷宋問於尹寀曰。俘下之字。以爲何字耶。尹寀以擄對。宋曰非也。乃從又字者也。木人之所不能知。則宋何以知爲奴而不爲擄耶。且不直言奴字而以爲從又字者。蓋見其陰祕之狀也。蓋懷宋欲以江都事謗先人。以木川無知名士子。故作此說。外若正士習。而內實欲其傳播。爲詬辱於先人也。此中初無迫問言根之事。而自家先自發明者。其中曲故自不覺其支離也。諸人迭相請問。皆不知彼心。而彼之託辭周遮。益見其窮遁也。許璜未知何如人。而人有聞其言者。以爲璜亦莫知其見引之由雲矣。

沃疏曰。且拯謂其父不死。則天也云云。

今以事過後觀之。則南漢終得安全矣。其時則固以爲當如江都之陷敗也。豈以爲可全之地而爲有生之心哉。不圖其生而竟免於死。故謂之莫之爲之天也。爲奴之語。節節提起。以肆詬辱。夫從珍原之行者。只爲歸死於南漢。豈以求生而爲奴耶。

沃疏曰。某每以死罪臣自稱者云云。

死罪之稱。先人丁酉戊戌兩疏盡之。違命之本心。固在於江都事。而稱以死罪。以違命故耳。兩疏俱在。不復多辨。

沃疏曰。旣曰不死是十分道理。而又曰痛自刻責。寧有得十分道理。而痛自刻責者乎。又曰以爲初無可死之義。則只欲歸見老親同死於南漢者。何意耶。

栗谷之疏。自以入山。爲難濯之疵。而上自朝廷。下至士論。未聞以此爲栗谷之疵。先人引咎之疏。亦自以爲處義無狀。恨死不得。而上自朝廷。下至諸賢。亦未有以此爲先人之疵者。然則不可以自訟之言。定其義理之是非也明矣。江都則雖無必死之義。設使南漢陷敗。而君親不免。則其無同死之義耶。未知以何言謂之逕庭耶。

沃疏曰。洪福以拯爲孝子。無所不用其極。又曰其所言無非不孝之實云云。

明齋之言曰。不肖不孝之罪。何可勝言。碣銘之前。可以知彼心之所存。而矇然無覺。誤托不朽。惹起無限唇舌。木事之後。可以知此義之所決。而務欲彌縫。呑吐不得。馴致無限狼狽。以之貽辱先人。貽累世道。不肖不孝之罪。何可勝言。噫。明齋之傷痛悔恨。安得不如此。當初誤托。旣失於前。而欲其彌縫。亦是苟且之私意。無非可悔可恨。柰何柰何。至於猜嫌之雲。彼以忌克之心。自多猜嫌。楚辭曰。內恕己而量人。各興心而嫉妬。蓋以己之心度人。謂人亦有是心也。

沃疏曰。某師事文敬公金集。又曰。拯以珥爲時烈之淵源。欲攻時烈。必先攻珥。朱子所謂今日紛紛。不爲程氏發者。正謂此也。

此說極爲可笑。先賢道統。自有後世公議。豈有自家公然欲攬取屬之於己者乎。金文敬先生。實自栗谷沙溪直下相傳。栗谷豈獨爲懷宋之淵源乎。而復引朱子言以證之。不幾於侮聖言者乎。

沃疏曰。援引先正臣李珥。以爲混幷優劣之端。而隱然爲吹毛求疵之計。比擬於李珥已極無倫。而況其辭抑揚。反以珥爲眞有所失。而其父則元無所失。若以李珥爲終身陷禪者然。邪說之害將有甚於洪水猛獸之害。臣等明目張膽。爲殿下陳之云云。

明齋書援引栗谷者。以事之相類故也。栗谷於戊辰始拜校理。自陳入山之失。以爲不敢當論思之任。宣祖賜批曰。自古豪傑之士。未免爲佛氏之所陷溺。不可以昔日從事禪門之小失。輕遞玉堂論思之重任。且悔過自新。其志可嘉。非惟聖批如此。其時群賢滿朝。何嘗以此爲栗谷之疵累乎。方相與推之。爲士類宗主。雖至癸未年應漑啓辭。乃有緇髠之斥。而此時應漑無識。一時忿辱之言。元不足多辨。故如重峯丙戌。延平丁亥諸疏及其時中外章甫辨誣之章。無一言及此者。以其無理之言。人所共知故也。乃於乙亥振後之疏。始爲一大題目。而引戊辰引咎之疏。以爲自道盡之。自此之後。便爲彼輩遞相傳授。視同金石。可痛還可笑也。先人於癸巳拜𧫎議時。辭疏自以不死於江都引咎。乙未拜持平亦然。丁酉拜進善亦然。孝宗賜批曰。嘉爾之守志不變。而反惑其太過也。何者。未聞陳東終致尹穀之死者也。非惟聖批如此。一時諸賢何嘗不以先人爲太過。方相與勸其出應朝命。懷宋書亦有無忘江都四字。不覺起立。果能明此義。則勝似他人十年啓沃之語。又有某腳伸某頭回。然後可以做事之語。一時士林之公議。可見矣。乃於先人下世十餘年之後。有辛酉木川之說。明齋誠不勝其痛心。以爲栗谷自引其咎。而振後等因其引咎之言。以爲訾謗。先人亦自引其咎。而今懷宋乃因其引咎之言。以爲訾謗。其事相類雲爾。安有所謂混幷優劣之意耶。方且引栗谷之被謗。以明先人之被謗。則安有所謂吹毛覓疵之計耶。所謂不免眞有入山之失雲者。明齋旣以先人之不死爲非累。故以爲栗谷猶眞有其事。彼之訾謗者。猶有執言之端矣。先人則元無其累。彼之訾謗者。尤爲無據雲耳。欲甚明訾謗先人者之有甚於振後等也。何嘗有以栗谷爲終身陷禪之意耶。旣先斥自道盡之說。則眞有一句。雖使三尺童子見之。必不如是之錯看也。先人癸巳陳疏之後。懷宋有書曰。聞知疏遞。未知疏旨如何。鄙意則以爲如栗谷戊辰之疏。不可不罄底以達也。此實以引咎之事相類。故引以爲言耳。此懷宋豈有比擬之意而然耶。今以此書。反隅相證。則可知其初非明目張膽之事矣。陽尊先賢。陰濟私計。欺天罔人。蕩無忌憚。古今天下。未有如許世變。則洪水猛獸之害。可知其所歸矣。

沃疏曰。朱子曰。士君子立身一敗。萬事瓦裂。某旣有江都之事。又有未絶賊鐫之事。尤何敢比擬於栗谷之事乎。

懷宋之指以爲先人大累者。惟此二事耳。然使先人未有二事之前。爲聖朝之所禮遇。爲士林之所矜式。而一朝有此二事。然後方爲一世之所棄。則謂之一敗瓦裂猶可也。乃若先人則江都事在何時。而孝,顯兩聖之招延敬禮在何時。淸陰,愼齋,浦渚。一時先生長者之愛重尊尙在何時。此固一世耳目之所及也。若夫驪事。旣知其不正而絶之。則元無可言。雖以懷宋前日之言。亦嘗有宋之諸賢。亦誤被京,檜所欺。此事何至爲大累乎之語。至於先人下世之後。朝家之所崇報。學者之所宗慕。有加無替。今又將三十年矣。未知以何事爲一敗。而何事爲瓦裂乎。今栗谷之事。明齋非強以比擬也。只謂事有相類者耳。夫栗谷初年。旣爲退溪之所稱許。宣祖初。群賢滿朝。皆推栗谷爲士類宗主。何嘗以入山之事爲訾耶。一自應漑疏之後。一種邪說。至今爲謗。今若以近來渠輩一種之醜詆。謂之一敗。謂之瓦裂。則亦以栗谷之爲應漑等誣辱。而謂之一敗瓦裂耶。其言之無理。一至於此。亦無足多辨者矣。然因此言而有所感慨者則有之。夫懷宋初以晦翁之學自期。春秋之義自任。身爲朝野遠近之所倚靠者。一世無二。而只緣一心之不正。一己之未克。平生所樹立。壞了無餘。初晩之間。判若二人。此非所謂一敗者耶。其身之一敗。有不足言。而自孝廟朝以來。國家之所恃也。薦紳之所倚也。章甫之所宗也。一朝盡歸於虛地。而無以有辭於天下後世。此非所謂瓦裂者耶。事至於此。十目所睹。而猶欲以一種群小輩之尊崇。謂可以掩當時而欺後人。豈不哀哉。

金領相箚曰。湖西儒生輩通文醜悖之說。臣亦嘗得於傳聞。而痛駭之矣。夫因其子之有失。而移攻其父。在凡人尙且不可。況如贈參議尹某。爲屢朝所禮遇。士林所尊尙者。豈後生末學所可侵侮者乎。果如所傳。則摘其人而罪之。夫誰曰不可云云。

此一款。實發諸疏之所未發。明天理正人心。大有力於斯文者也。蓋今日之紛紛。只因明齋一張書札。霸利權數之說。懷宋之心以爲若陷斥明齋。則不足以攄其忿洩其怒。故移上於先人。必極言江都事。以爲醜詬之資。必引出驪尹事。以爲痕累之地。其機穽之計。眩幻之文。亦豈後生鄕儒之所能爲也。夫先人之爲屢朝之所禮遇。士林之所尊尙者。四十餘年。已無異議於一世。而一朝爲懷宋所誣。自作疏草。授其門徒如崔愼,金曄,李震顏,李景華等。相繼投進。侵侮醜辱。無所不至。此豈非世道之一大變也。苟使朝廷有公議。士林有正氣。則其徒安得揚揚如此哉。惟其人皆知出於懷宋。而非其徒之所爲。故領相雖有摘罪之意。而終不得以摘罪也。沃疏遂以首揆。不墜家聲。姑爲奬借。而又以爲實涉含糊。又以爲未盡曲折。以激厲之。無非懷宋一生機數也。惟其如此。故彼言江都事。則人皆就江都事上。講其有可死無可死之義而已。彼言驪尹事。則人皆就驪尹事上。議其謂已絶謂未絶之爭而已。無敢直指。懷宋情狀言。因其子忤。醜詆其父之爲不仁。因言已過。痕累前人之爲不祥。嗚呼可勝言哉。自李大諫以下。雖知領相之失。而不知表章。此一款以爲明天理正人心之本。徒區區費力於末流。此所以使人得以歸之於偏護而混亂其是非者也。

嗚呼。先人之於懷宋。其交契固不淺矣。弱冠相識。至於白首。奕世連姻。事同一家。無論道義之相期。即情義之親厚。實非尋常之比矣。且先人之於懷宋。實有至誠。嘗曰。天下之寶。當爲天下惜之。必欲事事盡善。以爲吾道之宗主者。可以質諸鬼神矣。是以嘗有言曰。雖不敢當明庭之憲臣。猶可爲諸賢之諍友。知無不言。未嘗放過。及至末年。言不見信。有未得盡意者。而其惓惓之心。則未嘗已也。噫。朋友之間。義重則情深。生而有責善輔仁之樂。沒而有悼惜傷痛之心者。非外假而勉爲之也。然則懷宋之於先人。當時雖或不能盡從。至先人下世之後。則宜如孔明之不忘元直州平。晦翁之追思敬夫伯恭者。人情天理之當然也。而乃大有不然。初於碣銘文字。極示疏外之意。而其後見於酬酢者。往往近於取索。此吾輩之所以反覆思惟。未得其故者也。宋尙敏嘗以懷宋之言。言於明齋曰。尼山一後生。言於人曰。近日之事。由於責善云云。而以此意爲出於吾輩雲。此則非吾輩之所知。必出於他人之臆度也。草廬昔以懷宋之言。言於先人曰。某友於吾輩事。不見其是。只見其非。先人笑曰。見其是者則從之。不必有讚譽之辭。見其非者則質之。不能無攻砭之言。然則必面相讚譽而後謂之見其是乎。草廬又曰。君與尤菴。每相辨爭。尤菴書之。以傳於後則柰何。先人又笑曰。惟懼吾見之未必是當耳。尤菴之書。吾不畏也。書而不公。誰復信之。先人己酉。遺札之與懷宋者。有曰。欲吾君之無私意。當先去吾之私意。欲吾君之開言路。當先開吾之言路。宋掌令基厚。見此語不覺擊節歎賞。以爲切中尤菴之病也。今以此數語。溯而論之。懷宋之於先人。其終始不相契者。庶可想矣。旣不能納。則又從而疑之。自古交際之間。忠而被謗。信而見疑者何限。然則或人所謂由於責善雲者。似不虛矣。仍切惟念先人之學。慥慥以守約爲務。懷宋之學。堂堂以衛道自任。其始也。固如文質之相須。似不可偏廢者。而懷宋之主張太過。自引太高。乘之以氣質之剛。助之以權位之重。於是尙同之風成。而逆耳之言絶。自克之誠心不立。而力服之形勢漸張。其欲質疑發難救闕補弊之言。一切歸之於異己異論。馴致於自聖孤立之地。然則其謂人之不己知而追仇盡言者。懷宋亦有不能自覺者矣。此先人之誠意所以見阻於終始者。而古人所謂憂人太過。以德取怨者不幸而近之矣。惟其有此根柢於方寸。故隨處發見於辭氣者。自不覺其皆出於私意。而乃以自諉於晦翁之論浙學。不亦謬乎。噫。誠於中者。必形於外。天理昭昭。無微不顯。一時之人。雖或不覺。後世之公。自當歸正。今欲以區區口舌呶呶於鬨塲。豈先人平日犯而不較。自反不尤之意哉。只是門戶分裂。標榜角立。以貽國家世道之害者。實先人平日之至憂也。而不知不覺。入此境界。此明齋所以慨然自歎。以爲辱親負國。公私罪戾。萬死不足以塞責者也。此豈可與不知道也。

懷宋嘗謂人曰。某於世變人情則熟。而於學問義理則生。其弊將流於鄕原云云。

此一段。卽前日李橝輩之所傳誦。以訾謗先人之言也。乃平日懷宋論先人以好談時義好爲利害之說者也。上文所謂內實虛劫。下文所謂鄕原。及其常時所論荀氏之弊者。皆一意也。別有所辨如左。然以明齋之所論學術者。欲歸之於報復。此難以口舌爭。學者將取兩家言行事實而夷攷之。則彼此虛實。自不能掩於後世矣。何足呶呶也。

所謂好談時義雲者。見先人日記曰。聞明,英,泰會於遯巖書院。往從之三宿而罷。英甫戲余曰。君頗爲思誠所中。思誠每好言從俗。君亦好談時義。余曰。與吾兄談。不得不好時義。蓋余入錦時。同李澤之昆季。月宵歡飮。語次極言峻攻朝貴之不可。且責其好議論挑謗毀之失矣。英言似或因此而發耶云云。蓋是時懷宋以世道自任。雖退處林下。而朝廷得失。時輩賢否。論說不顧。先人每以爲士。出則當做事。退則當守靜。不可如此雲。故問答之說如右。懷宋囊封論事。而請黜元儒許衡於文廟。先人以爲憂。與懷宋書曰。朱子封事。不言易之義。與孔子大傳不密之訓。一揆也。念我聖上將欲有爲。虛心求士。而士之所以應之者。不出於先聲後實之圖。則其於血誠酬報之道。當乎否耶。今日不患無其志。而患無其實。則今日急務。果在於言語而已乎。愚意以爲不若於設施上着實措畫。如朱子所謂定於幾年之規者。使上下曉然知如此。然後兵可強國可富。讎可復恥可雪。則不待懷慶之黜。而人心有所信向矣。知行兼進。訥言敏行。不惟學問如此。愚以爲爲國之道。亦當如此也云云。懷宋遂以先人爲利害之論矣。昔南軒有言曰。今日之事。固當以明大義正人心爲本。然其所施有先後。則其緩急不可以不詳。所務有名實。則其取捨不可以不審。劉珙之疏曰。天下之事。有其實而不露其形者。無所爲而不成。無其實而先示其形者。無所爲而不敗。凡吾所以自治而爲恢復之實者。大抵闊略如此。而規算未立。手足先露。其勢適足以速禍而致寇。此南軒及劉珙之言。皆古人之深慮至計。而朱子戊申封事後說。亦曰事不可以幸成。政必先於自治。此亦晦翁之意也。先人所言。蓋本於此。則豈是爲計較利害而發哉。蓋懷宋所謂大義。只是虛聲。元無其實。故先人每以先聲後實爲戒。此懷宋之所厭聞。而作爲利害之說以拒之者也。

所謂鄕原雲者。亦懷宋平日之言。此亦有由也。先人嘗曰。欲利於己。必妨於人。人不爲利己妨人之事。則可以寡怨。又曰。君子躬自厚而薄責於人。不竭人之忠。不盡人之歡。此語最好。其處鄕黨。謙恭自牧。和敬待人。稱人之善而不稱人之過。成人之美而不成人之惡。是以賢者愛慕。而不肖者亦不敢爲非。此所以居鄕而無怨於人者也。又以身不出於世路。故於政事得失人物臧否。未嘗輕有論說。是以世間之惡聲不及焉。懷宋則不然。於鄕人之中。亦加區分。以同我者爲賢而好之。以異我者爲否而惡之。賢否定於內。而好惡施於外。於是緝言而貢忠者有之。訐人而搆怨者有之。彼此立而攻擊生焉。至於立朝。亦以此道施之。以此到處無非鬨場。蓋道之不同者如此。故自托於善者好之。不善者惡之之聖訓。而反欲以衆皆悅之之目。加之於先人。殊不知其好之者未必善者。惡之者未必不善者。而所謂在邦無怨。在家無怨者。獨非聖訓乎。狡僞獻誠。暴慢致恭。賢愚善惡。鹹得其心者。非明道之遺矩乎。且鄕原者。其心主於隨世諧俗。同流合汚而已。如先人之特立獨行守道固窮。雖朋友之間。亦不能俯仰苟合。則與所謂原人者。豈非百千萬里之遠。強以是勒詆之耶。

所謂荀氏之弊雲者。懷宋嘗引朱子所論。與劉子澄書以爲先人之訾謗。至以聚星亭贊書付壁上。而說與於後生輩。故相與傳習。又幾於成一話頭。此亦有由也。蓋向來懷宋之主張時論也。先人每擧其不厭於人心者以規之。則固反疑先人之流徇物情矣。及以禮論同異。排抑一邊收司之律。至於已甚。間有外托扶抑之義。實濟黨伐之私者。懷宋終始爲之宗主。而先人常持平心去私損過就中之論。懷宋旣不能納。則又反以致疑如上文所謂熟於世故者。故其時炭翁至以陶靖節所謂坦至公而無猜。卒蒙恥而得謗之語。爲先人慨歎之矣。及其禍作也。吾家以不當權位之故。不甚被一番人之所仇嫉。得免於流竄。則又以爲此其平日之效也。遂無端以群彧見斥。則發於忿懥之甚者也。惟其如是。故後生輩習熟聽聞。以爲當然。旣以此爲荀氏之學。故對擧懷宋以爲懷宋之學雖有弊。乃節義之過激者也云云。噫。此難以口舌爭也。惟看心之公私。事之是非而已。夫東京之節義。乃過激於義理者耳。今懷宋之弊。則全是名利私慾耳。安能有所謂節義者耶。若以峻於偏論。勇於私鬪者。謂之節義。則不亦遠乎。明齋以爲懷宋之於晦翁書。只得其名目而失其義意者。亦此類之謂也。

懷宋又以自言先人之失。諉之於朱子之論呂東萊事。此亦不然。東萊史學。爲流弊於後生。故朱子論其失。所以救其弊也。豈如今日之指摘疑似。撰出惡口。陰相傳受。暗地疵謗之爲耶。

於宋則作一長書而竟不與。若是而謂之左右戒責。冀以息爭救亂云云。

庚子後十年之間。先人之與懷宋會。奚止東鶴寺而已。有會則必論此事。奚止此一書而已。今以此書之不與。謂之不誠。不亦怪哉。

又引三學士傳跋語。旣曰不同。則便是相反云云。

本文之意豈如此哉。本文曰。如江都則自仙源金相國云云。且如潔身不汚。以守其志者。如尹公某云云。其下以爲事雖不同。而同歸於一致。皆不可遺云云。其意以爲三學士事仙源事先人事。事雖不同。而同歸於一致雲爾。豈相反之謂耶。

某丁酉歲。將詣闕陳情雲。君之儒服之節。世已知之云云。

先人戊戌詣闕之行。其時諸長者論議固不同矣。而先人所執。自有其義。豈以士服爲高節。而欲世人之知之耶。先人之意。本欲從容進退。而炭翁忽上章。將有白衣引對之事。故倉卒留疏。不待批而徑歸。元非以同春決去就也。而況同春之言元不如此則此疏云云。卽草廬所謂懷川欲攻人。必借人之言以攻之者也。此亦打訛也。

其子猶不服。宋之先見。必以其父保合之論爲是。與之相抗。致此紛紜。朝論潰裂。國事日非。果不爲世道之害云云。

噫。明齋當初所言。只論懷宋學術之可疑耳。豈以先人保合之論。與之相抗乎。致此紛紜。雖由於明齋之言。而朝論潰裂。國事日非者。是誰之所爲耶。無端擧驪之姓名。以爲有扶護之意。故自此明其不然而已。朝論潰裂。國事日非者。果乾於此事耶。

其墓表。乃以從遊於金愼齋諸公間爲言云。謂之從遊諸公。則是不以集爲純師也雲。

朱子答汪尙書書。有曰。受學於周茂叔云云。從遊蓋所尊敬。而不爲師弟之辭。故范內翰之於二先生。胡文定之於三君子。皆用此字云云。見大全第三十卷此則彼中所執言者也。曾已聞之。而不謂其登之於文字也。然從遊之言。用之於師弟子間者。亦多有之。如朱子祭延平文。有從遊十年。誘掖諄至之語。延平行狀。亦有從遊受業之語。朱子之於延平。延平之於豫章。皆用從遊字。則豈亦不以爲純師之意耶。先人墓表。乃龍西叔父所草。而與參判叔父相訂者也。且淸陰浦渚以下一時師友諸公。皆先人所從遊而成德者。故稱諸公以摠之。其時墓表草定之後。卽以就正於懷宋及同春,草廬諸處。而皆無異辭矣。今乃拈出以爲言。則何不於就議時卽以訂示耶。若以爲過用文字則可矣。謂有歸之於別派之意。則非意慮之所及也。

近年以來。世間或傳尹家欲以先正臣趙光祖道脈。歸之於成守琛及渾父子。而李滉,李珥,金長生等。則歸之於別派。以爲斥宋之計云云。

此款所言。從何而出耶。亦不過懷中之打訛也。而至於登諸文字。上欺天聽。噫嘻。何所不至耶。此必造爲此言。以惑衆聽。而人有詰之者。則欲以此中請額疏爲證耳。其設心可謂巧矣。夫請額疏中。歷擧聽松牛溪者。蓋言淵源之遠如此雲爾。豈以此爲相傳之統耶。往年誣辱栗谷之說。直是可笑。而今又因此而飜出此等說話。巧言如簧。顏之厚矣。且退溪,栗谷。豈懷宋所獨私者。而言之如此。可笑。還可怪也。

某嘗與士友會於書堂。忽發不遜語於文元公云云。不勝其憤。便批其頰雲。

癸巳十一月。有重峯先生贈諡改題主之禮。趙參奉完培。遍邀諸長者。而請先人以題主。先人往焉。與懷宋及草廬五昆季會。禮畢。又會於楮橋李大興惟澤之家也。時金益烈氏爲珍山倅。先人日記。有曰。諸益穩會於楮橋。珍倅設酒酣飮及亂。余則語侵鄭畸翁。泰之亦語侵滄浪公。蓋我放言而泰之效尤也。皆余由醉之言。有以致之也。使人大慙。明甫移書誨責。英甫示以朱子止酒之訓。拜受而識之。以爲來者之戒云云。其後懷宋言此會於人。而以爲與草廬之弟爭言批頰雲。極以爲怪矣。今乃登之於文字。而直以爲有不遜語於沙溪先生雲。尤可怪也。此是愼齋先生在世時也。若有不遜語於沙溪先生。則何以出入於愼齋門下耶。若滄浪,畸翁二公之事。則語在先人遺稿中。滄浪碣銘時往復書。此不復詳。

昔在己丑汝立之獄。宣祖大王以金宇顒之嘗親汝立也。峻旨譴斥云云。聖祖之爲此擧。乃所以勸懲云云。

至此則欲追罪先人之意也。然金宇顒之於汝立。則實有締結朋比之罪。故宣祖大王罪之矣。先人之於驪。果如宇顒之於汝立乎。其用意之陰慘至此。則亦何所不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