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頭趕上世界先進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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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這個集會,是抗戰勝利後的第一次,有許多朋友都是九年以前見過面的。今天大家聚在一起,覺得缺少一個人,有許多朋友心裡都有這樣的一個感覺,缺少什麼人呢?就是中央研究院的領袖蔡孑民先生,蔡先生是中央研究院的創辦人,他創辦研究院的目的,在發展基本科學。諸位曉得中央研究院成立以來,的確為國家建立了發展科學的基礎;在中央研究院成立近二十年的今天,我們看不見蔡先生,心裡當然都很感傷。

  此外還少了一個老朋友,就是丁文江先生,丁先生擔任中央研究院的總幹事,出了很大的力,他在抗戰發動以前,也是為了抗戰的準備工作——調查煤礦,犧牲了。

  我們今天在痛念老朋友的時候,聽到於院長說,中央不僅要還政於民,同時要把科學研究還給科學家。又聽到議長報告說,政府對於科學研究經費,決定在全國總預算占一個百分比,議長確沒有報告占百分比的多少,但總占了百分比的一個數字□□□是我們最歡迎的。又白先生報告:國防部對於發展國防科學的經費,占海陸空軍總預算百分之二;經費是發展科學的一個先決條件,具備了這一個條件,科學發展應該更有希望,是不成問題的。所以我們大家都感到非常的興奮。

  黨政軍三方面對於中國科學的將來,都希望迎頭趕上世界先進國家。我們對於這個期望,感到慚愧與惶恐。因為在抗戰八年之中,中國科學家對於國家的貢獻,不能算是很多。其最大的原因,就是經費的匱乏與生活的困難。我在抗戰八年的時間,都在外國,可以說沒有受到戰爭的艱難困苦。但在與朋友通訊間,知道八年之中,許多學術工作者求生存都很不容易。他們跑出實驗室,而回家還得挑水,劈柴,替太太抱小孩,幫太太洗馬桶,甚至於有為了幾斗米而犧牲生命,或因營養不夠而生病,至今尚躺在醫院裡治療的。處在這樣艱苦的情況之下,要科學研究有很大的成就,實在是很困難。不過從另一方面看,大家不畏艱苦,堅守着自己的崗位,並不是沒有做官與發財的機會,而是不願意違反自己的志願,這種精神是可以告慰於我們的朋友的。

  抗戰現已獲得了勝利,我個人展望前途,覺得異常的光明。我這些樂觀的話,並不是隨便說的,而是有事實證明迎頭趕上世界的科學不是不可能的。

  我們看看美國的學術在三十年前只可說是歐洲的附庸,那時候,一個學者在哈佛大學或耶爾大學得了博士,總想到歐洲去鍍金,就是要到德國的柏林大學,法國的巴黎大學或英國的牛津、劍橋大學去做研究。在世界第一次大戰以後,美國的學術提高了不少,到現在不僅趕上了歐洲,而且成為世界學術的領導者了。

  我們平常一提到中國學術四個字,心裡總很慚愧。我們在聯合國組織里坐第四把椅子,而沒有五十年歷史的大學與研究機關。但我們看見美國學術在三十年中的突飛猛進,也應該不至於太悲觀。只要有做研究工作的環境,我們在十年二十年裡,也可以迎頭趕上世界各先進國家。

  這個試看與我同年出世的芝加哥大學,今年只有五十五歲,只因得洛克非羅基金的補助,今天已成為全世界最有名的學府。又如加利福尼亞工業研究院創辦到今天不過二十年,培植成功了許多的科學人才,教授之中得諾貝爾獎金的已有了好幾位。又如普林斯頓的高等研究所創辦的歷史更短,入這個研究所須先得博士的學位,所以這是一個博士的博士院;這個研究所何以有這個成績呢?就是有大量的經費,所以吸收了世界上許多有名的科學家,如從德國跑出來的愛因斯坦就在這個研究所里,這些都是新興的科學研究機關,他們都能在短時期內躍居於世界領導的地位。從這些事實看來,科學工作的迎頭趕上是很可能的。

  再以我國來說,抗戰以前十年之中,國內有共產黨的擾亂,國外遭受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然而我們科學都有長足的發展;即如今天在座的林可勝先生,他的著作,就被世界學術會議採取了四十大處,世界科學家對於林先生非常崇敬,希望他放棄政府的官吏,回到科學研究的崗位,專門從事研究的工作。又汪緝齋先生的心理學,竺可楨先生的氣象學,翁文灝先生的地質學,還有安陽發掘的幾位先生的考古學,都為世界學者所欽佩。

  從這些事實說來,今後只要政府給我們生活安定,並予我們研究上所需要財力,十年、二十年以後,雖不能說成為博士的博士院,至少我們中央研究院,可以成為世界有地位的研究院,而迎頭趕上世界各先進國家。

(收入耿雲志主編:《胡適遺稿及秘藏書信》第12冊,1994年黃山書社出版。原題「胡評議員適之致詞」,現所用題目為編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