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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齋集/卷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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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一 近齋集
卷三十二
作者:朴胤源
1817年

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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渼湖金先生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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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子八月十三日。往渼陰。納刺於金先生。先生卽命侍者引入。迎謂曰。某之甥也。呼仲舅字。胤源拜謁。起居訖曰。先妣喪時。蒙賜慰問。服闋後。卽宜造門拜謝。而比年來連在湖關。上京時甚罕。至今未果。徒切嚮慕也。先生曰。吾若出入則已逢見久矣。胤源曰。戊辰年間。嘗從外家。再瞻望德儀。而今已二十餘年矣。門下何以記憶乎。先生曰。戊辰年間。是余往來京城時。似當見面矣。時有嶺儒。以尹屛溪立祠事。來問於先生。先生曰。栗谷之道學。豈不可以院享。而其初議立院也。牛溪猶持難不決。蓋重其事之意。今余以眇然後學。何敢輒斷乎。且此事新有邦禁。不可輕議也。嶺儒乃退去。先生授一生大學。至仁人能好人能惡人。問其生曰。人皆有好惡。而何以謂惟仁者。能好惡乎。其生不能對。先生曰。看書須勿麁。能字當着眼處。蓋人皆有好惡。而好惡不出乎公。則不可謂能好惡矣。仁者之好惡。一出乎公。故可謂能好惡也。其生曰。仁人之放流小人。如孔子之誅少正卯是耶。先生曰。少正卯事。吾不之信也。胤源問曰。大學止至善章。言爲人臣止於敬。何不曰止於忠而曰止於敬乎。豈敬大於忠乎。先生曰。不必言敬大於忠。敬則忠矣。忠則敬矣。

胤源問曰。正心章忿懥等四者。金仁山以爲旣曰忿。又曰懥。四者皆以二者疊言之者。卽有所之意。未知此說如何。先生曰。未必然。古書中忿懥恐懼等疊言之文字。豈不多乎。此非以有所之意而疊言之也。

胤源問曰。近見盧蘇齋集。有人心道心辨。以道心爲性。人心爲情。此說本於羅整庵矣。先生曰。羅整庵說誤矣。旣有朱子說。他說豈能容乎。胤源曰。旣與朱子中庸序意背馳。則雖初學。固可知其謬誤。但盧相所起疑。蓋以爲或生或原。則人心是人慾也。人心幾善惡。則是複着下句。此果可疑乎。先生曰。若以複着爲嫌。則是將以人心。歸之於人慾而已矣。又問欲與慾字之不同。先生曰。欲是人心之不能無者。慾是沉溺於其中者。孟子所謂寡慾。非指沉溺之慾。如是沉溺之慾。則豈可但言寡而已乎。周子所謂無欲之欲。卽指沉溺之慾也。

問曰。人見長者。値臥時或食時。則當不拜乎。先生曰。雖長者。豈有見人而臥者乎。胤源曰。人見卑幼如子姪者。固有時而臥。且病則臥見矣。先生曰。愼獨齋之見於沙溪。曉方未起而輒拜之。文元公言其非禮。愼齋拜猶不止矣。胤源曰。曾見尤庵集。載此事。文元公旣止之。而愼齋之必拜。敢問其何謂也。先生曰。雖不拜亦可也。長者病臥。則只當跪而問病。不可拜。將見長者。而遇食時。則坐他所。以俟食畢而入。彼此俱便矣。若或遇値。則雖拜之。亦何妨也。胤源曰。見長者。長者之子弟。年長於我當拜者。而在其父兄之傍。吾當以壓尊之義而不拜之乎。先生曰。長者之子弟。固有於我爲尊長者矣。似當以栗翁俯伏之禮。處之矣。

問曰。戚姪與春川兄。盛源氏。爲同姓八寸兄弟。兼爲戚五寸叔姪。或謂當以叔稱之。或謂當以兄稱之。而異姓五寸無服。同姓八寸有服。似當從有服。未知如何。先生曰。同姓甚重。雖百世不通婚。且有爲父子之理。則雖兼兩親。當以同姓爲稱。尤翁之於同春。以同姓則爲叔姪。以異姓則爲兄弟。故嘗以春兄稱之。吾於此。猶未知其如何也。君之於朴春川。與此又異。尤翁與同春。族屬稍遠。至於同姓八寸。是有服之親。尤不可捨此而從戚分也。人之重異姓者。蓋東國之俗。而非古也。

時山林初解錮廢。先生新拜贊善。方欲陳疏辭職。顧謂門人申益彬曰。當初抄選中人之被譴也。人或以余之不請同被罪罰爲言。而此眞兒童之見。夫與人同事而後。方可謂之同被罪罰。吾與被罪諸賢。有何同事哉。仍指胤源而言曰。彼之表叔。嘗謂我曰兄。豈可自謂抄選而陳䟽也哉。同被罪罰之說。自是可笑雲。此言誠是。朱子嘗曰。身不出則言不出。寒水齋素守此訓。故今觀其文集。家禮源流事之前。無大疏矣。吾亦竊欲守身不出言不出之義。不敢陳疏論事矣。豈畏免爲庶人而然哉。雖辭免疏章闕而不爲者已五年矣。然今則與前時有異。不可全無一言。欲於辭職之下。畧附以陳。未知如何。申益彬曰。似當然矣。先生又顧胤源而問曰。君之意何如。對曰。愚迷之見。何以與知乎。先生曰。第欲聞之。對曰。似不可一向無言矣。先生又與申益彬。論李臺趾承疏請於宋贊善亟施隱卒之典曰。人以此等疏章之出於彼輩。爲不佳之兆。而不知反而思之。此等䟽章。何以出於彼輩也。吾儕不爲。故彼輩爲之也。

將退告曰。今夕欲宿石室書院。當謁諸先生祠。而淸陰先生爲主壁。農翁配享。則尋院錄書名。屬稱何以爲之乎。於淸陰用屬稱。則當爲外六代孫。似涉闊遠矣。外外家亦用幾代之稱乎。先生曰。當於吾祖父用屬稱乎。胤源曰。似當以最尊位爲正矣。先生曰。余嘗撰春翁碑文。自稱以外裔。春翁於我爲外曾祖。而猶稱外裔。君亦於淸陰。自稱外裔可也。胤源曰。所謂外外家之稱。卽俗語而禮書無之矣。先生曰。然矣。胤源遂退宿石室院。與箕城張生受敎聯枕。講大學書。張生頗誦師門論學語。聽之可喜也。

十四日朝。復請謁。問夜來起居。時門人申益彬,趙有顯趙。卽松都人。侍坐。胤源問曰。京中士子。出往外方。或遊於鄕校近處。則當謁聖廟乎。陵寢則不可私謁。非有事之時。而私謁聖廟。亦未知於禮如何也。先生曰。吾則從前往外方。未嘗遊於鄕校。而若往遊。則似當入謁聖廟。與陵寢私謁。似不同矣。胤源曰。古語有云。如過泗州不見夫子矣。先生曰。過闕里而不見。猶爲不可。況入夫子之庭而不見夫子可乎。申益彬曰。謁廟時。不可用笠。當用巾服矣。先生曰。似然。先生顧謂趙有顯曰。吾欲述朱子遺事。君曾聞之乎。有顯曰。聞之矣。先生曰。吾之精力。難悉搜括。君可助之乎。有顯曰。謹聞命。先生曰。當以語類付君。君須以嘉言善行之不入於行狀者搜出來。可輯爲一通。雖言亦有屬於行者。知此採錄可也。有顯曰。行則採錄不難。而言則採錄難矣。先生又曰。尤翁嘗雲。學問當以朱子爲法。蓋後學之所當師法處。多在於朱子矣。有顯退。益彬亦辭去。胤源獨後。問曰。俗士皆以爲爲學問則不可應擧。爲擧業則不可爲學。爲擧業則不可爲學之說。固大非。而爲學問則不可應擧之說。果如何耶。先生曰。君第秤之。胤源曰。是欲以學問擧業二者而秤之乎。先生曰。然。胤源曰。賓主輕重之分判然矣。先生曰。人有自謂知其賓主輕重之分。而觀其行處。則擧業分數爲多。大抵應擧之道有三層。我國以科目取人。非此則無以出而濟世。故君子之欲致澤者由焉。如栗翁之應擧是也。其次。父兄之望。門戶之計。亦人情之所不可已者。以此而應擧者有之。最下則其貧無以仰事俯育。故爲祿仕之計而應擧者。此三層之分也。爲士者。惟當以學問爲主。而餘事治擧業可也。如吾輩則無用於世。以其實效言之。則贊善反不如輔德矣。胤源曰。不患妨工。惟患奪志。雖爲擧業。而無奪其志。則斯可矣。先生曰。此是程子之言。而擧業實亦妨工。若非擧業。則士當於一年之內。皆是讀書之日。而惟其爲擧業也。故未免分工。此豈非妨工乎。然妨工之害小。奪志之害大。程子之訓。蓋以此也。胤源曰。此意當於患字上知之。非謂不妨工。雖妨工而不患也。先生曰。然矣。胤源曰。程子敎人。使於一月之內。二十日講讀經傳。十日做擧業。此法甚好。先生曰。此亦大綱言之。非於一月之內。必如此也。蓋謂擧業處三分之一耳。君試計一年三百六十日。除其三分之一。則當爲百二十日。百二十日做科文。則詩賦表策疑義各體雖多。而十年作之。可謂科儒實才。十年之外。無非讀書之日矣。十年而猶不成。則雖百年不可成之才矣。何足論哉。君之科文。未知何如。而雖方不足。只加五年用工。則當優於應擧。四十後登第。亦未晩也。胤源曰。苟至於可以應擧則斯止矣。程子此言。可法也。

先生問曰。君於經書多讀乎。對曰。從前讀書。不過剽竊。而今則年已多。不可不習經義。故先讀大學。而不善理會矣。先生曰。人謂大學易矣。胤源曰。只是一卷書。而次第又分明。故人以爲易。而豈其易哉。先生曰。明德。於大學爲開卷第一義。天命之性。於中庸爲第一義。若能解此。則其下讀之無難矣。程子嘗謂溫公曰。吾則自首章天命之性。已不可曉。此語近謔而實亦然矣。胤源曰。讀書時。輒苦思慮煩多矣。先生曰。不讀書時。心中何如。對曰。不讀書時。有事則思慮少。無事則思慮亦多矣。先生曰。雖雲讀書時思慮煩多。讀書時。猶勝於不讀書時矣。人常於不讀書時思慮雖多。而不之覺。讀書時則每恐思慮之害於專一。故輒覺其思慮之多也。昔有人忘一事。思之不得。遂開卷而坐。欲其思慮之際。觸而悟焉。其人可謂不喜書者矣。讀書惟當專心致志。則可除思慮矣。所謂志者。如射者之志於準的。求其必至於是也。論語志於學註曰。念念在此而爲之不厭。此所謂志也。

問曰。門人誰爲好學。先生笑曰。吾不能好學。吾之門人。豈有好學者哉。夫子嘗曰。顔淵好學。今也則亡。又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不如某之好學。好學其可易言也哉。雖不可謂之好學。而往往有質實可爲者矣。先生曰。以君所知。近世之士。誰爲可稱者乎。對曰。性拙懶於交遊。蓋有之矣。而未之見也。然士多汩於擧業。鮮能爲學。美質有文藝者。不患乏人。而若夫實地用工者。絶難得矣。先生曰。一家中有之矣。胤源曰。誰也。先生曰。吳載純也。其資質文識與志趣皆不凡。其學問之年來造詣未可知。而其人固可愛也。吳君之子允常。年方少而經學非常矣。先生又曰。曾遊關西。見學問之士。有數人矣。指康逵。鮮于恪。大抵鄕士。則聰明才氣不如京士。而質實勝之也。故可以有爲。京士則雖有聰明才氣。而用之於他。可惜也。吾在此而京士則罕得見之矣。先生問曰。君之弟何如。對曰。渠本病弱。雖不能着實讀書。而方爲擧業。且於文外無他事。故頗習文字矣。

己丑三月二十五日。復往拜渼陰先生。問曰。近讀何書。對曰。讀孟子。姑未訖矣。先生曰。孟子於羣經中稍易矣。胤源曰。此書雖最易。而於新學亦難矣。先生曰。浩然章論性章。人云最難。而此亦不甚難解。其中短大文與論語同處。實難解矣。且曰。讀書貴其能行也。而人常多隻欲解其文義而止。可歎。胤源曰。只解其文義。則是先儒所謂訓詁之學而已。曷足貴哉。愚實願知而能行。而不能知之。故亦未能行也。先生曰。吾少也。未能讀書。比年來。只輪讀庸學二書。而頗覺有味矣。能讀之不已。則庶可勝於少日。而年已老。恐無可望。如君年富力強。前程甚遠。須自勉旃。又曰。讀書玩索。至於枝枝相對。葉葉相當。然後方可謂之學問。而正患不能如此耳。朱子於經傳。發明已盡。而後學猶未通曉。可恨。朱子所經歷。固有辛苦不快活時。而如吾輩無此時節。故終未能貫通耳。

先生謂其姪履基氏曰。華陽洞廟庭碑事。外議云何。履基氏曰。院儒欲立之。而院長之意以爲不可。故院儒頗悶欝雲矣。先生曰。屛丈余所愛敬也。余於此。豈有他意哉。事關尤翁。則其他不暇顧也。此碑立則必有辭說。恐反有害於屛丈。而彼之必欲立之者。可謂不解事矣。履基氏曰。人以爲碑中所載理氣說。與叔父議論不同。故叔父不欲用此文雲矣。先生曰。非直爲理氣說之未安。雖恰好底。理氣說於此文。非着題語。華陽書院。旣在萬東祠旁。則院碑之文。惟當以春秋大義。爲一篇命脈。而今其文不能如此。又以理氣說作銘。殊不着題。此所以不可用也。顧胤源而問曰。於君意何如。對曰。其碑本文。未嘗見之。難可議論。而但此院旣在萬東祠旁。則碑文當以春秋大義爲主雲者。誠如盛論矣。履基氏曰。然則華陽廟碑。其終廢之歟。先生曰。雖廢之奈何。吾則嫌不敢作矣。人以尤翁墓無神道碑。故欲立此碑雲。而此碑旣不合用。則豈可以無神道而立之哉。

先生謂胤源曰。沈儀之疏出矣。對曰。出矣而姑未得見也。先生曰。玄石於君。爲何親。對曰。族祖也。先生曰。君以攻玄石者。爲可怒耶。對曰。何怒之有。惟欲付諸公議。而不自干涉於衆論矣。先生曰。吾對君無可諱玄石事之義。沈疏當矣。若不從享。則或不至此之激耶。

明日入拜。先生時以先夫人緬禮。將發向驪州。先生謂胤源曰。昨旣畧告之矣。士讀書窮理。然後可爲世用。君亦勿虛讀書也。胤源曰。士雖爲擧業。亦當留心學問。以爲藉手事君之資耳。先生曰。然矣。然以近世人觀之。雖不讀書何妨。初不知名節之可貴。義理之可重。雖得罪於公議與後世。不恤也。如此則亦安用讀書爲哉。言如此。雖轉喉觸諱。然近日大臣有論韓纘男子孫無礙用之之事。而引小人之澤五世而斬之文。陳達於筵中。可謂虛讀書矣。不必遠看孟子只就栗谷集看。則栗翁論袞,貞,芑,磁,百齡輩之罪惡。而謂之百世罔赦。栗翁與孟子。豈異哉。先生遂行。胤源辭而退。

己丑四月二十四日。爲請先妣誌文。往拜於永同衙舍。先生胤正禮氏任所。起居訖。進曰。謹以先妣墓文。仰請。願賜發揮。胤源將受而歸焉。先生曰。文字宿逋甚多。衰病已痼。酬應且繁。迄未能作焉。彼以孝子順孫之心來。而有諾未副。於心極不安。吾於妹氏誌文。義豈可辭。而事勢難矣。胤源曰。先生於吾先妣墓文。宜若不辭。故敢來請矣。自袖中出狀本而呈之。先生覽訖曰。狀文好矣。若是他家文字。則當辭謝。而妹氏誌文。不可辭。若不計早晩而爲之。則第留之可也。胤源曰。有不腆幣物。請獻之於執事。先生曰。一家間。焉用幣乎。只留狀文可也。胤源曰。幣固有用錦紬者。至於紙筆墨。恐無不可受之義矣。先生曰。必欲與之。則留之而去除其禮數可矣。胤源曰。禮不可廢。先生曰。一家間安用獻幣之儀節乎。余遂退。檢出紙筆墨而獻之。先生曰。文字先諾。近百餘處。了當無期。就其中抄出最緊重者數十處。搆成應副而後。方可作此文。君須徐竢之也。先生曰。官家異於私室。吾之留此。亦甚不便。胤源曰。延平亦嘗雲不快活。先生曰。誠然。先生又曰。君之處於冊室。亦當不便。凡官家。雖父兄與子弟。自邑民視之。皆是客也。

先生與坐客。論玄石事曰。屛溪之稱玄石。以壁立千仞。未必眞有是說。而雖或有之。議論固有初晩之不同。亦何害也。而但壁立二字。於玄石元是大不襯矣。又顧胤源曰。文集於自家。一不幸。從享於自家。又是二不幸矣。座客。卽任鹿門從弟名尙周。在報恩。

先生問曰。公州之人。誰有可稱者乎。胤源曰。公州近京。京城中亦少佳士。則公州可知也。然以州中宿儒言之。則任任實鹿門,金監役密庵在焉。其下則未知有誰某也。先生曰。君嘗見任,金兩賢乎。胤源曰。任丈姑未之見。金丈則秋間一往見之矣。金丈之造詣淺深。愚未易窺見。而其固窮讀書。實可愛也。金丈是屛溪高弟也。先生曰。其論與其師說不同。如江門之巍巖矣。胤源曰。此丈論禽獸五常。與屛翁不同矣。先生曰。非特此也。多不同矣。仍問君則於人物五常。所見如何。胤源曰。欲於平易明白處。用工而未能也。此等處。姑未暇及矣。先生與座客。論諸道人物曰。嶺南人最勝。客曰。何謂也。先生曰。嶺南人有質。有質故亦有文矣。圻甸近京。故習俗尤薄。湖西亦然。以京圻人而論之。則雖有重峰死節。必無七百義士之同死者矣。以今日湖西之俗論之。則雖有栗翁講學於此。來從者必不多矣。先生曰。丹城有武弁權必稱者好學。丹去此三日程。而卽來見余。又當復來雲矣。其人着天翼衣。守其本色。深自晦匿。不使人知。而誠心好學。可謂今世之朴松堂矣。胤源曰。趨向門路果正乎。先生曰。然矣。胤源曰。奇哉。一武夫猶能好學如此。爲士而不學者。得無愧乎。先生曰。誠然誠然。胤源曰。曾在三登時。見境內一士。頗能飭躬篤學。其名白漢章。而嘗出入於寒泉門下。方與箕城康參奉逵相講磨雲矣。先生曰。白與康同門。故然矣。先生曰。君之族人朴趾源。何如。胤源曰。其人能文詞矣。先生曰。人多稱其奇傑矣。此人嚮時。與宋君養鼎。同行訪余。而見其人物。將來頗可望矣。

先生問曰。近讀何書。胤源曰。先讀大學。次讀論孟。而姑未及於中庸。方欲復繹大學矣。先生曰。朱子每言以中庸爲最後工夫矣。胤源問曰。大學序。曾氏之傳。獨得其宗。傳字是謂孔子之傳於曾氏乎。謂曾氏之傳於其門人乎。大學書是曾氏之門人所記。則此傳字似當以曾氏之傳於門人者看。未知何如。先生曰。君試誦其上句節。胤源誦之。先生曰。三千之徒。蓋莫不聞其說。而其下曰。曾氏之傳。獨得其宗。則是謂曾氏之得其傳於夫子也。至其下於是作爲傳義。方可謂曾氏之門人事矣。

問曰。正心章不得其正云云。是謂不得其體之正乎。不得其用之正乎。尤翁以正心章爲全說用。未知何如。先生曰。余於尤翁說。有信不及處矣。愚意正其心之正。蓋言正其體用不得其正之正。蓋言不得其用之正也。不得其正。則體不立。故有其下三不之病矣。正心章。當是兼體用說者矣。

問曰。平天下章。上恤孤而民不倍。何不曰上幼幼而民興慈乎。先生曰。特變文耳。胤源曰。無他意義乎。先生曰。似然。

先生曰。君雖以正心章爲問。吾則自首章明德之義。已不可知矣。明德果是何物耶。胤源曰。明德是統性情之心矣。先生曰。旣是統性情之心。則何以謂之明德乎。胤源曰。虛靈不昧。故謂之明德矣。先生曰。何以虛靈不昧乎。胤源曰。氣之精爽。故虛靈矣。先生曰。所謂明德。聖凡同乎。胤源曰。聖凡同矣。旣曰。人之所得乎天者。則人人之所同得也。聖凡豈有異乎。特以氣質之有淸濁粹駁。故聖凡異矣。先生曰。性則固然。而心亦然乎。胤源曰。愚於此果有所疑。從前認得此心本無聖凡之別。而近見栗翁說。以爲虛靈底有優劣。故不能無惑也。先生曰。先以己見斷定。而方可引他說爲證矣。精爽之氣。與氣質之氣。同乎異乎。聖凡之所以不同者。在於何處乎。胤源曰。愚未嘗仔細理會。願聞之。先生曰。吾亦不知。故問之矣。

二十五日朝。胤源自舍舘入見。先生曰。昨夕所論難者。君其思得乎。胤源曰。思之矣。雖多般思之。終是聖凡之心同矣。先生曰。唯。胤源曰。精爽之氣。與氣質之氣。其本同是一氣也。而淸底爲精爽之氣。濁底爲氣質之氣矣。先生曰。不然。淸氣聚而爲心。濁氣聚而爲質之說。自是誤矣。吾且言之。有心性氣質形質四者。雖有性。非心則無以知覺。雖有心。非性則無以準則。明德。卽心之貯此性者也。氣質。是四肢百骸中流行之氣。形質。氣之凝結者。流行之氣可變。故氣質之濁者。有使之淸。駁者有使之粹。而凝結之氣。不可變。故形質之姸者。不可使之醜。醜者。不可使之姸。長短大小。皆一定而不易。如栗谷之說矣。然人於其中。有所養。則輒發見於面貌。如所謂纔明彼卽曉此。形質亦豈不隨其所養而異乎。尹屛溪每以明德爲性。而明德實非性也。心卽器也。性卽理也。器可以具理。理不可以具理。明德章句曰。具衆理而應萬事。明德果性也。則是以理具理也。其可乎。心虛靈不昧。故以具衆理而應萬事。以字甚有力矣。蓋明德者。心之尊稱。如字之表德也。明德者之者字。卽呼之之辭。明德者也之也字。卽應之之辭也。栗翁以明德爲合心性而言之者。此說最好。而猶無主客之分矣。且屛溪一生。主虛靈底有優劣之說。至以爲心卽氣質。此有一言可破者。明德卽是心也。心果氣質。則其下。又何以謂爲氣稟所拘乎。故屛溪之論。可謂不成說話矣。吾嘗以爲沮天下爲善之路者。必此說也。何則。人常自諉氣質。與聖賢不同。故不能爲善也。又以爲本心與聖賢不同。則益無以爲善矣。故曰沮天下爲善之路者。必此說也。虛靈底有優劣之說。雖載於栗翁集。而恐是記錄之誤。不然則當活看以爲挾氣質以後事。心之虛靈。挾好氣則優。心之虛靈。挾不好氣則劣。若又不然則雖栗翁之說。猶爲未安。極知僭妄。而竊敢論之如此矣。所謂善者。淸氣之發。惡者。濁氣之發。活看則亦無病矣。精爽之氣與氣質之氣。自別。君須更考性理諸書。於氣質。每以淸濁言之。而於虛靈之氣。無以淸字言之者矣。吾嘗愛朱子之說曰。心比理微有跡。比氣又靈。心兮本虛。應物無跡。則心固無跡。而比諸理。猶似有跡。故曰微有跡微字。說得好。比氣又靈。則此所謂氣卽粗氣。與精爽之氣不同。此心與氣質之別也。朱子感興詩曰。人心妙不測。出入乘氣機。心是乘氣出入之物。則心與氣其果無別乎。故吾以爲屛溪心卽氣質之說誤矣。胤源曰。虛靈之氣。非氣質之氣。則是正通之氣歟。先生曰。亦非正通之氣。只是虛靈之氣也。

先生曰。人性本善。心亦本善。而心性之所以不同者。有作爲與無作爲之別也。心有才能伎倆。故挾氣質爲惡。其爲惡雖由於氣質。而實亦心之罪也者。以其有作爲也。性亦挾氣質爲惡。然其爲惡。專由於氣質。而實非性之罪也者。以其無作爲也。此心性之分也。孟子道性善。固以其大源頭處言之。故云性善。而以愚論之。雖謂之心善。亦可也。

先生拈示案上華陽洞門人錄。而謂胤源曰。此錄中論斥玄石甚嚴。以配於栗翁爲僭。配栗翁猶謂之僭。況配於夫子乎。當擧世尊仰之日。已有此議論。豈不可畏乎。先生曰。君見金監役。金監役說及華陽廟碑事乎。胤源曰。此丈謂同門之議。欲使我書論其不然。而自我未能有書也雲矣。先生曰。何以不作書雲也。胤源曰。此則愚未之知也。先生出示與院儒往復書曰。觀此書辭。於屛門。果有可怒者乎。胤源覽訖。對曰。此於屛翁。少無嫌逼。而只平說道理而已。先生曰。然而尹氏與其門人。方怒我雲矣。先生又拈示尤翁集答鄭景由書。甘雖屬土。蜜不可謂之性。信之語曰此果可以取證於人物五常之說乎。吾未知其爲的確之證也。

問曰。補亡章五知字。皆同乎。先生曰。吾則嘗以五知字同看矣。仍問余曰。知字訓詁曰。知猶識也者。何義也。胤源曰。知與識似不同。知則雖畧知之。亦可謂知。識則有深知之意。不曰知識也而曰知猶識也。則知與識。固不同矣。先生笑曰。此又別是一義矣。寒泉嘗以知爲見識。而恐未然也。吾王父嘗謂知猶識也之訓。蓋恐人之錯看以爲智。欲其別於智也雲。而此亦恐未然。致知之知。與統體之知覺不同。釋之曰知猶識也者。正欲其別於知覺也。

胤源曰。程子云。先曉其文義。而文義亦有不可曉者。如孟子所謂亦有仁義之亦字。何義也。以大學以義爲利之義言之。則何必曰利。亦有仁義雲者。似是謂仁義亦利雲。而此章與好貨好色章不同。於義利之分。斬截機鋒。如以爲仁義亦利。則不亦緩乎。先生曰。吾亦蓋嘗以仁義。亦利之意看。而後看卻不然。亦字只是虛字。與臯陶謨所謂亦行有九德之文。相似矣。胤源曰。然則亦有仁義之亦字。亦是總之義乎。先生曰。非必謂總也。大抵亦字。爲虛字。以虛字看。義味愈好矣。胤源曰。天下之欲嫉其君者。皆欲赴愬於王。欲嫉之欲字。何謂也。先生曰。蓋言方欲嫉之。聞隣君之行仁。而欲赴愬也。如此等處。固多有之。不必深疑。若於此等處。必欲窮索。則亦是心量狹小也。先生仍曰。樂歲終身飽。終身雲者。何說也。胤源未及對。先生曰。沙溪嘗以終身飽。爲極身飽。而恐未然。此不過言其長飽也。吾於此。嘗有證之者。子路終身誦之。非謂必終身誦之也。蓋言其長誦之也。

問曰。前日承敎曰。見於長者時。長者之子弟。雖年長於我當拜者。而用壓尊之義。不拜雲矣。人侍坐於其祖父之傍。而其父入。則亦當用壓尊之義。而不起乎。先生曰。自然起立。是人之情也。祖不壓孫之義。此等處。亦可用之乎。

問曰。夫祭妻祝文。當書夫之姓名乎。當只書名乎。以喪禮備要所載觀之。具姓名處。必曰姓名。只書名處曰某。夫祭妻祝曰夫某。則似當只書名矣。先生曰。尤翁祭夫人文。嘗書姓名矣。吾家亦書姓名矣。胤源曰。祝文與祭文。似不同耶。俗稱其姊妹必從夫姓。如李姊趙姊之類是已。夫旣是一家之長。則夫祭妻祝。不書姓。抑以此歟。先生曰。雖書姓。亦非失禮矣。

問曰。愼獨齋先生嘗曰。兄祭弟不當拜。而淵翁以爲人於其弟之祠墓。無拜禮。故三年後。則漠然不省。此甚觖然。古者。雖君之於臣。未嘗坐受其拜。兄之於弟也。生時有答拜之禮。則拜於其祠墓。亦宜云。未知如何。先生答曰。此恐未安。雖生時。兄之於弟。豈有答拜乎。吾則杜撰。嘗於弟廟入見。而擧手矣。雖先祠瞻謁時。揖而無拜。蓋從簡也。

問曰。今有人死後葬前。或三年內立後。則其子之制服也。當自出繼之日而計之爲三年之喪。其筵几朝晡之奠。當限其子之服盡而不徹乎。先生曰。服與祭似當異矣。而尤翁於此。亦嘗未決。蓋難言也。仍曰。今人常時不能爲禮。而只欲於喪祭行禮。若言禮之大者。則如非禮勿視聽言動是也。不但在於喪祭而已。

問曰。中庸姑未及讀。而第有欲質者。或以爲未發與未發之中不同。未發則衆人亦有之。未發之中則惟聖人有之雲。此論如何。先生曰。此等精微。必須自家用工後知之。蓋難言也。然未發與未發之中。豈有不同乎。戒愼不睹。恐懼不聞。是何等時乎。胤源曰。是未發境界也。先生曰。然則不睹不聞。旣是未發境界。而其下又言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何也。胤源曰。以其至靜之中。無所偏倚也。先生曰。然。不睹不聞。固是未發境界。而不睹不聞。卽耳目之無所聞睹也。耳目雖無所聞睹。而心中或有未盡澄澈者。故不睹不聞。不得謂之中。而至於喜怒哀樂之未發。則心中寂然不動。非獨耳目之無所聞睹也。故喜怒哀樂之未發。方可謂之中矣。然則不睹不聞與喜怒哀樂之未發。自有淺深。然喜怒哀樂之未發時。卽所謂中也。非未發與未發之中有不同也。衆人固有喜怒哀樂未發時節。則未發之中。衆人亦有之。非惟聖人有之也。三淵從祖嘗引箭。箭中紅心。頑石不劈開之喩。以爲中有至不至。而竊恐未然。頑石不劈開之喩。雖見於語類。而似是記錄之誤。旣不曰喜怒哀樂之未發。無所偏倚之謂中。而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則中豈有至不至乎。不睹不聞。已涉未發分上。此處雖不言中。實含中意思。君子愼其獨。獨是已發分上。此處雖不言和。而實含和意思。蓋不睹不聞。不可便謂之中。愼獨不可便謂之和。故先以不睹不聞與愼獨。含得中和意思。聖人立言之旨。其妙如此。吾亦曾前未悟而自數年來。始得領會矣。

先生曰。人物五常之說。昨旣發端矣。此說浩汗難盡。且只以二字言之。大抵理同而氣異。推此則可知矣。二字言之者卽同異。天下之理一而已矣。未嘗異也。氣則有萬般。未能同也。理亦有不同。而非理之不同。卽隨氣而不同也。以其本然之性而言之。則人物宜無不同。此理之同也。以其氣質之性而言之。則人物各有不同。此氣之異也。知理同而氣異。則不惟於人物五常之說可通。凡於理氣。皆可通矣。胤源曰。尤翁於人物五常。亦未嘗明的立論矣。先生曰。尤翁固未嘗明的立論。而嘗以犬牛人之性。爲氣質之性。犬牛人之性。爲氣質之性。則物之不得全五常。卽其氣之異也。胤源曰。然則禽獸之於五常。只有一點明乎。先生曰。唯。

先生曰。巍,塘之相辨難也。互相譏斥。巍巖以南塘爲異端。南塘以巍巖爲異端。巍塘二公。同是學朱子者。豈異端之人哉。然若論其末流之弊。則二說之皆不淪於異端。亦未可知也。二公所引。皆朱子之說。吾嘗笑此以爲以朱子而攻朱子者也。朱子之說。雖有不同。實則各有攸當。而二公不知其本旨。各執一邊爲說。朱子之意。何嘗一邊言之如此。一邊言之如彼。使後人執而互爭也哉。

胤源曰。近見閔都正丈。文雅頗有識矣。先生曰。實有見識。要之非常調蔭官。當以儒選用之也。先生曰。吾姑夫。君之外祖。實賢人也。胤源曰。生晩未及逮事矣。先生曰。君之表叔。亦非常人。雖方爲亞卿。而以國家用人之道言之。不能盡其才矣。先生曰。君之弟。亦好學乎。胤源曰。於渠豈可以好學言乎。先生曰。吾所謂好學。特就其淺處言之耳。胤源曰。渠本病弱。雖不能着實讀書。而家間每以擧業外有事之意言之矣。先生曰。勸勉固不可已。而亦不專在於勸勉也。

胤源曰。今之士當知科擧卽學問中一事。然後方可有爲也。夫科擧。榮名之路。人之所大欲存焉。不可盡禁而止之。非自朝廷革罷科目。則士皆不能免焉。必欲不從科目而後爲學。則將無爲學之士矣。故當知科擧學問兩不相妨。然後科儒中。庶有兼治學問者矣。先生慨然歎曰。今人以科擧與學問。視爲相剋。爲仁不富。爲富不仁矣。

先生曰。日用常行之事。如欲盡合於義。則其道何由。胤源曰。能去私慾。則斯可矣。先生曰。此亦然矣。然非省察則無以合義。非存心則無以省察。非敬則無以存心。故曰心者。一身之主宰而萬事之本根也。敬者。一心之主宰而萬事之綱領也。此說雖常談而不甚神奇。然爲學之要。無過於此。人之讀書者。莫不知此而鮮能踐履。可歎也已。

先生曰。周公之制禮大備。而其末也有文勝質之弊。故孔子曰。吾從先進。朱子論學極明。而其末也有資口耳不尊德性之弊。朱子固已有憂之之言矣。後之朱子出。則必有孔子從先進之意。

先生曰。古聖賢之於文章。蓋不得已而言。故甚簡少。孔子易繫。只是上下傳。孟子七篇去註。則不過爲數卷。延平問答。不滿一卷。而今之人喜著述。如君年歲時。其稿已爲累十捲雲。何其多也。

庚寅七月二十日。胤源自錦江往永同。拜謁於渼湖。先生曰。頃日書中。有欲來之意。故待之矣。仍問曰。近看何書。胤源曰。方讀中庸而實多難曉。先生曰。中庸序雲。沈潛反覆。蓋亦有年。一朝怳然。似有得其要領。朱子之亞聖。而必待讀之有年。然後始得其要領。則豈不難哉。熟讀詳味。久而不已。則可得其總會處。此書亦終非不可讀底文字矣。

先生曰。君前日示來心說儘好。今當在篋中。而深難搜出矣。其中氣質資質之說。可疑。氣質與資質。非有二也。鄙書中曰。氣質。氣底意多。資質。才底意多云云。

胤源曰。致知之知。前已以書質。而今請更稟。章句知猶識也。則此知字。非知覺之知。而或問知者。心之所以妙衆理而宰萬物者。又似以此知字。爲知覺之知如何。先生曰。或問所言。則果是知覺。蓋章句以知識言。而至或問推上一步。以知覺言之。

胤源曰。格物物格兩格字。似無不同矣。先生曰。栗谷雲。格物之格。窮至之意多。物格之格。來至之意多。是以兩格字。爲微有分別也。余意則栗翁此說。恐未然。上下格字。宜無不同。誠如君言。格物物格。只是言窮理而理窮雲爾。

胤源曰。溪丈說明德。只是心之德。非便是心也。此說如何。先生曰。此似以不曰明心。而曰明明德。故云耳。胤源曰。聞湖右通文華陽碑事出。而未及見矣。此中有之乎。先生笑曰。正好語他事。何必見此。已而指壁上。使胤源抽見。見訖。先生曰。其通列錄人名。皆屛門門徒。若是公論。則豈無別人之參錄者乎。吾與屛溪。同是斯文一脈。而今忽有此事。便同同室之鬬。豈非不幸。諸人之從吾遊者。或有對擧作通之意。而吾峻防之以爲若有此意。則勿復來見我也。然吾耳目之所逮。則固禁止如此。而至於耳目所不及處。吾亦無如之何矣。退栗二先生。四端七情說。大段不同。爭辨甚力。而栗谷之尊慕退溪。未嘗以是而或衰。退溪之愛重栗谷。亦未嘗以是而或弛。吾與屛溪。雖所見不同。亦豈有他意乎。

先生曰。日前任仲思鹿門字來訪。聽其議論多可喜。而但看心字太重。幾與性無精粗之分矣。君嘗見晦可乎。晦可。櫟泉字。胤源曰。未嘗一見也。櫟泉承召入京時。賓客盈門。顧適在心制中。不敢往拜。至今爲恨。先生曰。晦可愨實。仲思通明矣。先生曰。監役君指溪丈學問。務爲自得。故其議論。似有獨學之病。夫自得卽自然之自。非獨自之自。思索太深。則易歸於迂僻。故曰愼思。胤源曰。溪丈踐履篤實矣。先生曰。其操守堅苦。實有人所不堪處。要之吾黨之賢者。

胤源曰。大學如保赤子。非愛民如子之意。與書經本義不同。只說動化。不說推故也。如字只是虛字。不過從書經帶來者矣。先生曰。是說推如字實字。何以謂虛字也。胤源曰。溪丈以此如字。爲孝悌如慈之如。此說如何。先生曰。孝悌如慈之說。恐傷體面。人固有孝悌不足。而慈愛有餘者。故說者以爲因其慈愛之端。而觸其孝悌之天。此只以世俗常情而言之。而於義理爲未安。上旣言孝悌慈三者。至此獨言慈者。蓋擧小而見大。孝悌爲大。慈爲小。如是說方穩貼。

胤源曰。中庸章句。二者雜於方寸之雜。其下不雜之雜字。同歟異歟。先生曰。上雜字。卽人心道心。不能相無之意。下雜字。卽人心道心相混之謂矣。胤源曰。然則此雜字。不可以病看。至其不知所以治之。方言病。先生曰。吾於經傳小註甚疎。寒泉嘗雲。不觀小註矣。然朱子則必不觀小註。玉果房生錫弼。淳昌薛生匡謨。皆以櫟泉門人。納刺請謁。先生迎見之。房生頗有質問。先生隨問應之。房生曰。以中庸首章章句。人物各循其性之各字觀之。內浦謂南塘議論人物性不同之說。似然矣。先生曰。雖以章句中三各字爲言。而此有不然者。仍指胤源手中扇曰。此人持一扇。君又持一扇。彼人又持一扇。三人各持其扇。而其扇則同一扇也。各字。只是皆字之意。何可以各字。而爲性不同之證乎。其下性道雖同四字。可見人物之無不同也。

房生曰。曲禮。食至則起。食是長者所進之食乎。抑長者所賜於己之食乎。先生曰。吾解文字。必先看其上句而後釋之。試誦其上句。房生曰。上句是燭至則起矣。先生曰。燭之設非專爲己也。則其下食至之食。似亦非所賜於己者。當是長者之食。起者。敬而爲禮也。

房生問詩經列國之風。無魯風者。何也。先生沉思良久。顧謂胤源曰。子以此爲何義。胤源曰。似以有魯頌。故然矣。先生仍拈出魯頌序說。以示房生。房生曰。變禮如閔愼事。終有可疑。先生曰。何謂也。房生曰。使小生當之。決不敢爲矣。先生曰。到此代父服喪。使祖喪有主。是孝也。先生曰。近日宋臨陂一淵家。以亡人本生父喪。葬前行練可否來問。吾以不當廢祭之意答之。蓋聖人制禮。嚴其正統。爲人後者於生親。稱以伯叔父母。服以伯叔父母之服。則是與伯叔父母喪無異。伯叔父母葬前。無練祥當廢之文。則生親葬前。豈可廢練祥之祭乎。爲所生親心喪一節。至宋時始有。而周公制禮。只有服朞。若使生親之喪。與伯叔父母喪有間。則周公當已言之矣。房生曰。慰人本生親狀式。當用慰人伯叔父母喪狀式矣。先生曰。一依慰伯叔父母例爲可。近世人視其伯叔父母。與己之父母懸隔。故聞稱生親如伯叔父母之說。則輒疑其薄矣。胤源曰。慰人生親喪狀式。固當一用伯叔父母喪例。非不知之。而人或怒焉。故不得爲也。先生曰。若如此則無快活意思矣。胤源曰。沙溪嘗論此。只去至孝二字。尤庵則直稱之曰服前。近聞寒泉所論。改孝心純至。爲至愛根天雲矣。先生曰。至愛根天字。亦無古據。慰生親喪。當一如伯叔父母喪。故其狀式。朱子不別言之耳。

房生曰。王祥失節人。而小學取之。何也。先生曰。只取其一節耳。

胤源曰。大學明明德於天下之明德。亦當以己之明德看。蓋新天下之民。則是己之明德。明於天下矣。先生曰。然。房生曰。吾先師嘗以此明德。爲天下人之明德。而非己之明德矣。先生曰。如以己之明德。爲不可通於天下。則所謂明德者。其狹小之明德乎。房生退。先生謂胤源曰。曾見此人於櫟泉座上已多年。而今聽其所論如此。可知其間工夫之不廢也。

胤源曰。近見鹿門任丈之弟靖周。爲人精明。有學識矣。先生曰。其兄仲思。甚許之矣。

先生謂胤源曰。君之所論經義甚精細。其能於體認涵養上用工耶。不徒講說。體認涵養爲貴。

先生因論華陽碑事曰。人有以此欲上疏者。誠可笑也。紛紜是非。一付諸人。勿論能知不能知。未死前。惟與如君輩講學。則是最樂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