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文紀 (四庫全書本)/卷02
釋文紀 巻二 |
欽定四庫全書
釋文紀巻二
明 梅鼎祚 輯
後漢
明帝〈姓劉氏諱莊光武帝子〉
詔報楚王英〈明帝為太子時英獨歸附太子親愛之喜黃老學為浮屠齋戒祭祀初明帝夢金人長大項有日光以問羣臣或曰西方有神其名曰佛陛下所夢得無是乎於是遣使天竺問其道術圖其形像而還有經數千萬巻以虛無為宗包羅精麤善為宏濶逺大之言所求在一體之內所明在視聽之外世俗或以為𤣥微深逺難得而測故王公大人觀死生報應之際莫不矍然自失焉永平八年詔令天下死罪皆入縑贖英遣郎中令奉黃縑白紈三十匹詣國相曰託在蕃輔過惡累積歡喜大恩奉送縑帛以贖愆罪國相以聞詔報英因以班示諸國中傅英後大交方士造作圖書乃廢徙丹陽涇縣自殺〉
楚王誦黃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潔齋三月與神為誓何嫌何疑當有悔吝其還贖以助伊蒲塞桑門之盛饌〈後漢書 魏収魏書釋老志作章帝詔報楚王誤〉
牟融〈隋書經籍志牟子二巻後漢太尉牟融撰〉
理惑論〈三十七篇 一雲蒼梧太守牟子博傳〉
牟子既修經傳諸子書無大小靡不好之雖不樂兵法然猶讀焉惟讀神仙不死之書抑而不信以為虛誕是時靈帝崩後天下擾亂獨交州差安北方異人咸來在焉多為神仙辟穀長生之術時人多有學者牟子常以五經難之道家術士莫敢對焉比之於孟軻距楊朱墨翟先是時牟子將母避世交趾年二十六歸蒼梧娶妻太守聞其守學謁請署吏時年方盛志精於學又見世亂無仕宦意竟遂不就是時諸州郡相疑隔塞不通太守以其博學多識使致敬荊州牟子以為榮爵易讓使命難辭遂嚴當行會被州牧優文處士辟之復稱疾不起牧弟為豫章太守為中郎將笮融所殺時牧遣騎都尉劉彥將兵赴之恐外界相疑兵不得進牧乃請牟子曰弟為逆賊所害骨肉之痛憤發肝心當遣劉都尉行恐外界疑難行人不通君文武兼僃有專對才今欲相屈之零陵桂陽假塗於通路何如牟子曰被秣伏見遇日久烈士忘身期必騁効遂嚴當發會其母卒亡遂不果行久之退念以辯達之故輒見使命方世擾攘非顯已之秋也乃歎曰老子絶聖棄智修身保真萬物不干其志天下不易其樂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故可貴也於是銳志於佛道兼研老子五千文含𤣥妙為酒漿翫五經為琴簧世俗之徒多非之者以為背五經而向異道欲爭則非道欲默則不能遂以筆墨之間略引聖賢之言證解之名曰牟子理惑雲
或問曰佛從何出生寧有先祖及國邑不皆何施行狀何類乎牟子曰富哉問也請以不敏略說其要葢聞佛化之為狀也積累道德數千億載不可紀記然臨得佛時生於天竺假形於白淨王夫人晝寢夢乘白象身有六牙欣然悅之遂感而孕以四月八日從母右脅而生墮地行七步舉右手曰天上天下靡有踰我者也時天地大動宮中皆明其日王家青衣復産一兒□中白馬亦乳白駒奴字車匿馬曰犍陟王常使隨太子太子有三十二相八十種好身長丈六體皆金色頂有肉髻頰車如師子舌自覆面手把千輻輪頂光照萬里此略說其相年十七王為納妃鄰國女也太子坐則遷座寢則異牀天道孔明陰陽而通遂懷一男六年乃生父王珍偉太子為興宮觀妓女寳玩並列於前太子不貪世樂意存道德年十九二月八日夜半呼車匿勒犍陟跨之鬼神扶舉飛而出宮明日廓然不知所在王及吏民莫不歔欷追之及田王曰未有爾時禱請神祇今既有爾如玉如珪當續祿位而去何為太子曰萬物無常有存當亡今欲學道度脫十方王知其彌堅遂起而還太子徑去思道六年遂成佛焉所以孟夏之月生者不寒不熱草木蕐英釋狐裘衣絺綌中呂之時也所以生天竺者天地之中處其中和也所著經凡有十二部合八億四千萬卷其大巻萬言巳下小卷千言巳上佛敎授天下度脫人民因以二月十五日泥洹而去其經戒續存履能行之亦得無為福流後世持五戒者一月六齋齋之日專心壹意悔過自新沙門持二百五十戒日日齋其戒非優婆塞所得聞也威儀進止與古之典禮無異終日竟夜講道誦經不預世事老子曰孔德之容唯道是從其斯之謂也
問曰何以正言佛佛為何謂乎牟子曰佛者諡號也猶名三皇神五帝聖也佛乃道德之元祖神明之宗緒佛之言覺也怳惚變化分身散體或存或亡能小能大能圓能方能老能少能隱能彰蹈火不燒履刃不傷在汚不染在禍無殃欲行則飛坐則揚光故號為佛也問曰何謂之為道道何類也牟子曰道之言導也導人致於無為牽之無前引之無後舉之無上抑之無下視之無形聽之無聲四表為大綩綖其外毫釐為細間關其內故謂之道
問曰孔子以五經為道敎可拱而誦履而行今子說道虛無怳惚不見其意不指其事何與聖人言異乎牟子曰不可以所習為重所希為輕惑於外類失於中情立事不失道德猶調弦不失宮商天道法四時人道法五常老子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道之為物居家可以事親宰國可以治民獨立可以治身履而行之充乎天地廢而不用消而不離子不解之何異之有乎
問曰夫至實不華至辭不飾言約而至者麗事寡而達者明故珠玉少而貴瓦礫多而賤聖人制七經之本不過三萬言衆事僃焉今佛經卷以萬計言以億數非一人力所能堪也僕以為煩而不要矣牟子曰江海所以異於行潦者以其深廣也五嶽所以別於丘陵者以其高大也若高不絶山阜跛羊凌其巔深不絶涓流孺子浴其淵麒麟不處苑囿之中吞舟之魚不遊數仞之谿剖三寸之蚌求明月之珠探枳棘之巢求鳳凰之雛必難獲也何者小不能容大也佛經前說億載之事卻道萬世之要太素未起太始未生乾坤肇興其微不可握其纖不可入佛悉彌綸其廣大之外剖析其窈妙之內靡不紀之故其經卷以萬計言以億數多多益具衆衆益富何不要之有雖非一人所堪譬若臨河飲水飽而自足焉知其餘哉〈𢎞明窈上多一寂字誤〉
問曰佛經衆多欲得其要而棄其餘直說其實而除其華牟子曰否夫日月俱明各有所照二十八宿各有所主百藥並生各有所愈狐裘僃寒絺綌御暑舟輿異路俱致行旅孔子不以五經之僃復作春秋孝經者欲博道術恣人意耳佛經雖多其歸為一也猶七典雖異其貴道德仁義亦一也孝所以說多者隨人行而與之若子夏子游俱問一孝而仲尼答之各異攻其短也何棄之有哉
問曰佛道至尊至大堯舜周孔曷不修之乎七經之中不見其辭子既躭詩書悅禮樂奚為復好佛道喜異術豈能踰經傳美聖業哉竊為吾子不取也牟子曰書不必孔丘之言藥不必扁鵲之方合義者從愈病者良君子博取衆善以輔其身子貢雲夫子何常師之有乎堯事尹壽舜事務成周學呂望孔學老𥅆亦俱不見於七經也四師雖聖比之於佛猶白鹿之與麒麟燕鳥之與鳳凰也堯舜周孔且猶與之況佛身相好變化神力無方焉能捨而不學乎五經事義或有所關佛不見記何足怪疑哉
問曰云佛有三十二相八十種好何其異於人之甚也殆富耳之語非實之雲也牟子曰諺雲少所見多所怪覩馲駝言馬腫背堯眉八彩舜目重瞳子臯陶馬喙文王四乳禹耳參漏周公背僂伏羲龍鼻仲尼反頨老子日角月𤣥鼻有雙柱手把十文足蹈二五此非異於人乎佛之相好奚足疑哉
問曰孝經言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曾子臨沒啟予手啟予足今沙門剃頭何其違聖人之語不合孝子之道也吾子常好論是非平曲直而反善之乎牟子曰夫訕聖賢不仁平不中不智也不仁不智何以樹德德將不樹頑嚚之儔也論何容易乎昔齊人乘船渡江其父墮水其子攘臂捽頭顚倒使水從口出而父命得蘇夫捽頭顚倒不孝莫大然以全父之身若拱手修孝子之常父命絶於水矣孔子曰可與適道未可與權所謂時宜施者也且孝經曰先王有至德要道而泰伯短髪文身自從呉越之俗違於身體髮膚之義然孔子稱之其可謂至德矣仲尼不以其短髮毀之也由是而觀茍有大德不拘於小沙門捐家財棄妻子不聽音不視色可謂讓之至也何違聖語不合孝乎豫讓吞炭漆身聶政皮面自刑伯姬蹈火高行截容君子為勇而有義不聞譏其自毀沒也沙門剃除鬚髮而比之於四人不已遠乎
問曰夫福莫踰於繼嗣不孝莫過於無後沙門棄妻子捐財貨或終身不娶何其違福孝之行也自苦而無竒自拯而無異矣牟子曰夫長左者必短右大前者必狹後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不可以為滕薛大夫妻子財物世之餘也清躬無為道之妙也老子曰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又曰觀三代之遺風覽乎儒墨之道術誦詩書修禮節崇仁義視清潔鄉人傳業名譽洋溢此中士所施行恬淡者所不恤故前有隨珠後有虓虎見之走而不敢取何也先其命而後其利也許由棲巢木夷齊餓首陽孔聖稱其賢曰求仁得仁者也不聞譏其無後無貨也沙門修道德以易遊世之樂反淑賢以貿妻子之歡是不為奇孰與為奇是不為異孰與為異哉問曰黃帝埀衣裳製服飾箕子陳洪範貌為五事首孔子作孝經服為三德始又曰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原憲雖貧不離華冠子路遇難不忘結纓今沙門剃頭髪被赤布見人無跪起之禮威儀無盤旋之容止何其違貌服之制乖縉紳之飾也牟子曰老子云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三皇之時食肉衣皮巢居穴處以崇質朴豈復須章黼之冠曲裘之飾哉然其人稱有德而孰疣之信而無為沙門之行有似之矣或曰如子之言則黃帝堯舜周孔之儔棄而不足法也牟子曰夫見博則不迷聽聰則不惑堯舜周孔修世事也佛與老子無為志也仲尼棲棲七十餘國許由聞禪洗耳於淵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不溢其情不淫其性故其道為貴在乎所用何棄之有乎
問曰佛道言人死當復更生僕不信此言之審也牟子曰人臨死其家上屋呼之死已復呼誰或曰呼其魂魄牟子曰神還則生不還神何之乎曰成鬼神牟子曰是也魂神固不滅矣但身自朽爛耳身譬如五穀之根葉魂神如五穀之種實根葉生必當死種實豈有終亡得道身滅耳老子曰吾所以有大患以吾有身也若吾無身吾有何患又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或曰為道亦死不為道亦死有何異乎牟子曰所謂無一日之善而問終身之譽者也有道雖死神歸福堂為惡既死神當其殃愚夫闇於成事賢智預於未萌道與不道如金比草善之與惡如白方黑焉得不異而言何異乎問曰孔子云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此聖人之所紀也今佛家輒說生死之事鬼神之務此殆非聖喆之語也夫履道者當虛無澹泊歸志質朴何為乃道生死以亂志說鬼神之餘事乎牟子曰若子之言所謂見外未識內者也孔子疾子路不問本末以此抑之耳孝經曰為之宗廟以鬼享之春秋祭祀以時思之又曰生事愛敬死事哀慼豈不敎人事鬼神知生死哉周公為武王請命曰旦多才多藝能事鬼神夫何為也佛經所說生死之趣非此類乎老子曰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殆又曰用其光復其明無遺身殃此道生死之所趣吉凶之所住至道之要實貴寂寞佛家豈好言乎來問不得不對耳鐘鼔豈有自鳴者桴加而有聲矣問曰孔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孟子譏陳相之學許行曰吾聞出自幽谷遷於喬木未聞下喬木入幽谷者也吾子弱冠學堯舜周孔之道而今舍之更學釋氏之術不已惑乎牟子曰此吾未解大道時之餘語耳若子可謂見禮制之華而闇道德之實闚炬燭之明未覩天庭之日也孔子所言矯世法矣孟軻所云疾專一耳昔孔子欲居九夷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及仲尼不容於魯衞孟軻不用於齊梁豈復仕於吳越乎禹出西羌而聖喆瞽瞍生舜而頑嚚由余産西戎而霸秦管蔡自河洛而流言傳曰北辰之星在天之中在人之北以此觀之漢地未必為天中也佛經所說上下周極含血之類物皆屬佛焉是以吾復尊而學之何為當舍堯舜周孔之道金玉不相傷精魄不相妨謂人為惑時自惑乎問曰蓋以父之財乞路人不可謂惠二親尚存殺巳代人不可謂仁今佛經雲太子須大拏以父之財施與遠人國之寳象以賜怨家妻子棄與他人不敬其親而敬他人者謂之悖禮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謂之悖德須大拏不孝不仁而佛家尊之豈不異哉牟子曰五經之義立嫡以長太王見昌之志轉季為嫡遂成周業以致太平娶妻之義必告父母舜不告而娶以成大倫貞士須聘請賢臣待徵召伊尹負鼎干湯甯戚叩角要齊湯以致王齊以之霸禮男女不親授嫂溺則援之以手權其急也茍見其大不拘於小大人豈拘常也須大拏覩世之無常財貨非已寳故恣意布施以成大道父國受其祚怨家不得入至於成佛父母兄弟皆得度世是不為孝是不為仁孰為仁孝哉
問曰佛道崇無為樂施與持戒兢兢如臨深淵者今沙門躭好酒漿或畜妻子取賤賣貴專行詐紿此乃世之僞而佛道謂之無為邪牟子曰工輸能與人斧斤繩墨而不能使人巧聖人能授人道不能使人履而行之也臯陶能罪盜人不能使貪夫為夷齊五刑能誅無狀不能使惡人為曾閔堯不能化丹朱周公不能訓管蔡豈唐敎之不著周道之不僃哉然無如惡人何也譬之世人學通七經而迷於財色可謂六藝之邪婬乎河伯雖神不能溺陸地人飄風雖疾不能使湛水揚塵當患人不能行豈可謂佛道有惡乎〈紿一作詭〉
問曰孔子稱奢則不遜儉則固與其不遜也寧固叔孫曰儉者德之恭侈者惡之大也今佛家以空財布施為名盡貨與人為貴豈有福哉牟子曰彼一時也此一時也仲尼之言疾奢而無禮叔孫之論刺桓公之刻楹非禁布施也舜耕厯山恩不及州里太公屠牛惠不逮妻子及其見用恩流入荒惠施四海饒財多貨貴其能與貧困屢空貴其履道許由不貪四海伯夷不甘其國虞卿捐萬戸之封救窮人之急各得其志也僖負覉以一餐之惠全其所居之閭宣孟以一飯之故活其不貲之軀陰施出於不意陽報皎如白日況傾家財發善意其功德巍巍如嵩泰悠悠如江海矣懷善者應之以祚挾惡者報之以殃未有種稻而得麥施禍而獲福者也問曰夫事莫過於誠說莫過於實老子除蕐飾之辭崇質朴之語佛經說不指其事徒廣取譬喩譬喩非道之要合異為同非事之妙雖辭多語博猶玉屑一車不以為寳矣牟子曰事嘗共見者可說以實一人見一人不見者難與誠言也昔人未見麟問嘗見者麟何類乎見者曰麟如麟也問者曰若吾嘗見麟則不問子矣而雲麟如麟寧可解哉見者曰麟麏身牛尾鹿蹄馬背問者霍解孔子曰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老子云天地之間其猶槖籥乎又曰譬道於天下猶川谷與江海豈復華飾乎論語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引天以比人也子夏曰譬諸草木區以別之矣詩之三百牽物合類自諸子讖緯聖人秘要莫不引譬取喩子獨惡佛說經牽譬喩邪
問曰人之處世莫不好富貴而惡貧賤樂歡逸而憚勞倦黃帝養性以五肴為上孔子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今沙門被赤布日一食閉六情自畢於世若茲何聊之有牟子曰富與貴是人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聖人為腹不為目此言豈虛哉柳下惠不以三公之位易其行叚干木不以其身易魏文之富許由巢父棲木而居自謂安於帝宇夷齊餓於首陽自謂飽於文武葢各得其志而已何不聊之有乎
問曰若佛經深妙靡麗子胡不談之於朝廷論之於君父修之於閨門接之於朋友何復學經傳讀諸子乎牟子曰子未達其源而問其流也夫陳俎豆於壘門建旌旗於朝堂衣狐裘以當㽔賔被絺綌以御黃鍾非不麗也乖其處非其時也故持孔子之術入商鞅之門齎孟軻之說詣蘇張之庭功無分寸過有丈尺矣老子曰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吾懼大笑故不為談也渴不必待江河而飲井泉之水何所不飽是以復治經傳耳
問曰漢地始聞佛道其所從出邪牟子曰昔孝明皇帝夢見神人身有日光飛在殿前欣然悅之明日博問羣臣此為何神有通人傅毅曰臣聞天竺有得道者號之曰佛飛行虛空身有日光殆將其神也於是上悟遣使者張騫羽林中郎將秦景博士弟子王遵等十二人於大月支冩佛經四十二章藏在蘭臺石室第十四間時於洛陽城西雍門外起佛寺於其壁畫千乘萬騎繞塔三帀又於南宮淸涼臺及開陽城門上作佛像明帝存時預修造壽陵陵曰顯節亦於其上作佛圖像時國豐民寧遠夷慕義學者由此而滋
問曰老子云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又曰大辯若訥大巧苦拙君子恥言過行設沙門有至道奚不坐而行之何復談是非論曲直乎僕以為此德行之賤也牟子曰來春當大饑今秋不食黃鍾應寒蕤賔重裘備預雖早不免於愚老子所云謂得道者耳未得道者何知之有乎大道一言而天下悅豈非大辯乎老子不云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身既退矣又何言哉今之沙門未及得道何得不言老氏亦猶言也如其無言五千何述焉若知而不言可也既不能知又不能言愚人也故能言不能行國之師也能行不能言國之用也能行能言國之寳也三品各有所施何德之賤乎唯不能言又不能行是謂賤也
問曰如子之言徒當學辯達修言論豈復治情性履道德乎牟子曰何難悟之甚乎夫言語談論各有時也璩瑗曰邦有道則直邦無道則卷而懷之甯武子曰邦有道則智邦無道則愚孔子曰可與言而不與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言失言故智愚自有時談論各有意何為當言論而不行哉
問曰子云佛道至尊至快無為澹泊世人學士多譏毀之雲其辭說廓落難用虛無難信何乎牟子曰至味不合於衆口大音不比於衆耳作咸池設大章發簫韶詠九成莫之和也張鄭衞之歌時俗之音必不期而拊手也故宋玉雲客歌於郢為下里之曲和者千人引商徵角衆莫之應此皆悅邪聲不曉於大度者也韓非以管闚之見而謗堯舜接輿以毛釐之分而刺仲尼皆躭小而忽大者也夫聞淸商而謂之角非彈之過聽者之不聰矣見和璧而名之石非璧之賤也視者之不明矣神蛇能斷而復續不能使人不斷也靈龜發夢於宋元不能免豫且之網大道無為非俗所見不為譽者貴不為毀者賤用不用自天也行不行乃時也信不信其命也
問曰吾子以經傳理佛之說其辭富而義顯其文熾而說美得無非其誠是子之辨也牟子曰非吾辨也見博故不惑耳問曰見博其有術乎牟子曰由佛經也吾未解佛經之時惑甚於子雖誦五經適以為華未成實矣吾既覩佛經之說覽老子之要守恬惔之性觀無為之行還視世事猶臨天井而闚谿谷登嵩岱而見丘垤矣五經則五味佛道則五穀矣吾自聞道以來如開雲見白日炬火入冥室焉
問曰子云佛經如江海其文如錦繡何不以佛經答吾問而復引詩書合異為同乎牟子曰渴者不必須江海而飲饑者不必待敖倉而飽道為智者設辯為達者通書為曉者傳事為見者明吾以子知其意故引其事若說佛經之語談無為之要譬對盲者說五色為聾者奏五音也師曠雖巧不能彈無絃之琴狐貉雖熅不能熱無氣之人公明儀為牛彈清角之操伏食如故非牛不聞不合其耳矣轉為蚉䖟之聲孤犢之鳴即掉尾奮耳蹀𨇾而聽是以詩書理子耳
問曰吾昔在京師入東觀遊太學視俊士之所規聽儒林之所論未聞修佛道以為貴自損容以為上也吾子曷為躭之哉夫行迷則改路術窮則反故可不思歟牟子曰夫長於變者不可示以詐通於道者不可驚以怪審於辭者不可惑以言達於義者不可動以利也老子曰名者身之害利者行之穢又曰設詐立權虛無自貴修閨門之禮術時俗之際會赴趣間隙務合當世此下士之所行中士之所廢也況至道之蕩蕩上聖之所行乎杳兮如天淵兮如海不合闚牆之士數仞之夫固其宜也彼見其門我覩其室彼采其華我取其實彼求其備我守其一子速改路吾請履之故禍福之源未知何若矣
問曰子以經傳之辭華麗之說襃讚佛行稱譽其德高者陵青雲廣者踰地圻得無踰其本過其實乎而僕譏刺頗得疹而中其病也牟子曰吁吾之所襃猶以塵埃附嵩泰収朝露投江海子之所謗猶握瓢觚欲減江海躡耕耒欲損崑崙側一掌以翳日光舉土塊以塞河衝吾所襃不能使佛高子之毀不能令其下也
問曰王喬赤松八僊之籙神書百七十卷長生之事與佛經豈同乎牟子曰比其類猶五霸之與五帝陽貨之與仲尼比其形猶丘垤之與華恆涓瀆之與江海比其文猶虎鞹之與羊皮斑紵之與錦繡也道有九十六種至於尊大莫尚佛道也神僊之書聽之則洋洋盈耳求其效猶握風而捕影是以大道之所不取無為之所不貴焉得同哉
問曰為道者或辟穀不食而飲酒啖肉亦云老氏之術也然佛道以酒肉為上戒而反食穀何其乖異乎牟子曰衆道叢殘凡有九十六種澹泊無為莫尚於佛吾觀老氏上下之篇聞其禁五味之戒未覩其絶五穀之語聖人制七典之文無止糧之術老子著五千之文無辟穀之事聖人云食穀者智食草者癡食肉者悍食氣者壽世人不達其事見六禽閉氣不息秋冬不食慾效而為之不知物類各自有性猶磁石取鐡不能移毫毛矣問曰穀寧可絶不牟子曰吾未解大道之時亦嘗學焉辟穀之法數千百術行之無效為之無徵故廢之耳觀吾所從學師三人或自稱七百五百三百歲然吾從其學未三載間各自殞沒所以然者葢由絶穀不食而啖百果享肉則重盤飲酒則傾罇精亂神昬穀氣不充耳目迷惑婬邪不禁吾問其故何答曰老子云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徒當日損耳然吾觀之但日益而不損也是以各不至知命而死矣且堯舜周孔各不能百載而末世愚惑欲服食辟穀求無窮之壽哀哉
問曰為道之人云能卻疾不病弗御鍼藥而愈信有之乎何以佛家有病而進鍼藥邪牟子曰老子云物壯則老謂之不道不道早已唯有得道者不生亦不壯不壯亦不老不老亦不病不病亦不朽是以老子以身為大患焉武王居病周公乞命仲尼有疾子路請禱吾見聖人皆有疾矣未覩其無病也神農嘗草殆死者數十黃帝稽首受針於岐伯此之三聖豈當不如今之道士乎察省斯言亦足以發矣
問曰道皆無為一也子何以分別羅列雲其異乎更令學者狐疑僕以為費而無益也牟子曰俱謂之草衆草之性不可勝言俱謂之金衆金之性不可勝言同類殊性萬物皆然豈徒道乎昔楊墨塞羣儒之路車不得前人不得步孟軻闢之乃知所從師曠彈琴俟知音之在後聖人製法冀君子之將覩也玉石同匱猗頓為之於悒朱紫相奪仲尼為之歎息日月非不明衆陰蔽其光佛道非不正衆私掩其公是以吾分而別之臧文之智微生之直仲尼不假者皆正世之語何費而無益乎問曰吾子訕神僊抑奇怪不信有不死之道是也何為獨信佛道當得度世乎佛在異域子足未履其地目不見其所徒觀其文而信其行夫觀華者不能知實視影者不能審形殆其不誠乎牟子曰孔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昔呂望周公問於施政各知其後所以終顔淵乘駟之日見東野車之馭知其將敗子貢觀邾魯之會而昭其所以喪仲尼聞師曠之絃而識文王之操季子聽樂覧衆國之風何必足履目見乎
問曰僕嘗遊于闐之國數與沙門道人相見以吾事難之皆莫對而辭退多改志而移意子獨難改革乎牟子曰輕羽在高遇風則飛細石在谿得流則轉唯泰山不為飄風動磐石不為疾流移梅李遇霜而落葉唯松柏之難凋矣子所見道人必學未浹見未博故有屈退耳以吾之頑且不可窮況明道者乎子不自改而欲改人吾未聞仲尼追盜蹠湯武法桀紂者矣
問曰神仙之術秋冬不食或入室累旬而不出可謂澹泊之至也僕以為可尊而貴殆佛道之不若乎牟子曰指南為北自謂不惑以西為東自謂不矇以鴟梟而笑鳳凰執螻蚓而調龜龍蟬之不食君子不貴蛙蟒穴藏聖人不重孔子曰天地之性以人為貴不聞尊蟬蟒也然世人固有啖菖蒲而棄桂薑覆甘露而啜酢漿者矣毫毛雖小視之可察泰山之大背之不見志有留與不留意有銳與不銳魯尊季氏而卑仲尼吳賢宰嚭不肖子胥子之所疑不亦宜乎
問曰道家雲堯舜周孔七十二弟子皆不死而僊佛家雲人皆當死莫能免何哉牟子曰此妖妄之言非聖人所語也老子曰天地尚不得長久而況人乎孔子曰賢者避世仁孝常在吾覽六藝觀傳記堯有殂落舜有蒼梧之山禹有㑹稽之陵伯夷叔齊有首陽之墓文王不及誅討而沒武王不能待成王大而崩周公有改葬之篇仲尼有兩楹之夢伯魚有先父之年子路有葅醢之語伯牛有亡命之文曾參有啟足之詞顏淵有不幸短命之記苗而不秀之喩皆著在經典聖人至言也吾以經傳為證世人為驗而雲不死者豈不惑哉
問曰子之所解誠悉僃焉固非僕等之所聞也然子所理何以止著三十七條亦有法乎牟子曰夫轉蓬漂而車輪成窊木流而舟檝設蜘蛛布而罻羅陳鳥跡見而文字作故有法成易無法成難吾覽佛經之要有三十七品老氏道經亦三十七篇故法之焉於是惑人聞之踧然失色義手避席逡廵俯伏曰鄙人矇瞽生於幽仄敢出愚言弗慮禍福今也聞命霍如湯雪請得革情灑心自勅願受五戒作優婆塞〈梁釋僧祐𢎞明集〉
嚴佛調〈亦云浮調臨淮人漢靈中平時與安侯清都尉安𤣥傳譯法鏡五部省而不煩號為難繼又撰十慧傳於世〉
沙彌十慧章句序
昔在佛世經法未記言出尊口弟子誦習辭約而義博說解而妙㴱佛既泥洹微言永絶猶穀水消竭日月隕墜於是衆賢共使阿難演其所聞凡所著出十二部經其後高明各為注說章句解故或以十數有菩薩者出自安息字世高韜𢎞稽古靡經不綜愍俗童䝉示以橋梁於是漢邦敷宣佛法凡厥所出數百萬言或以口解或以文傳唯沙彌十慧未聞深說夫十者數之終慧者道之本也物非數不定行非道不度其文鬱郁其用亹亹廣彌三界近觀諸身調以不敏得充賢次學未浹聞行未中四夙罹殃咎遘和上憂長無過庭善誘之敎悲窮自無所繫心於是發憤忘食因閒厯思遂作十慧章句不敢自專事喩衆經上以達道德下以慰已志創奧博崇尙之賢不足畱意未升堂室者可以啓䝉焉〈釋僧祐出三藏記集〉
吳
廢主孫亮〈字子明吳郡富春人權少子〉
與衆僧論優婆塞支謙書〈謙字㳟明一名越大月支人祖父漢末歸化謙從學法典博覽經籍世間藝術多所綜習為人細長黑瘦眼多白而睛黃時人語曰支郎眼中黃身軀雖細是智囊呉主孫權拜謙為博士使輔導東宮甚加寵秩及太子登即位隠穹隘山不交世務後卒於山中亮與衆僧書〉
支恭明不救所疾其業履沖素始終可尚為之惻愴不能巳已〈出三藏記集傳開元釋敎錄〉
康僧會〈其先康居人世居天竺移交趾出家礪行博覽屬文吳孫權赤烏中至建業為營建初寺由是江左大法遂興晉武初卒〉
安般守意經序〈㑹在吳朝注安般守意法鏡道樹三經並製經序辭趣雅贍義旨傲密並見重後世〉
夫安般者諸佛之大乘以濟衆生之漂流也其事有六以治六情情有內外眼耳鼻口身心謂之內矣色聲杳味細滑邪念謂之外也經曰諸海十二事謂內外六情之受邪行猶海受流餓夫夢飯葢無滿足也心之溢盪無微不浹怳惚髣髴出入無間視之無形聽之無聲逆之無前尋之無後深微細妙形無絲髮梵釋僊聖所不能照明黙種子此化生乎彼非凡所覩謂之陰也猶以晦曀種夫粢芬闓手覆種孳有萬億旁人不覩其形種家不知其數也一朽乎下萬生乎上彈指之間心九百六十轉一日一夕十三億意意有一身心不自知猶彼種夫也是以行寂繫意著息數一至十十數不誤意定在之小定三日大定七日寂無他念泊然若死謂之一禪禪棄也棄十三億穢念之意巳獲數定轉念著隨蠲除其八正有二意意定在隨由在數矣垢濁消滅心稍清淨謂之二禪也又除其一注意鼻頭謂之止也得止之行三毒四趣五陰六冥諸穢滅矣煛然心明踰明月珠婬邪汚心猶鏡處泥穢垢汚焉偃以照天覆以臨土聰睿聖達萬土臨照雖有天地之大靡一夫而能覩所以然者由其垢濁衆垢汚心有踰彼鏡矣若得良師剗刮瑩磨薄塵微曀蕩使無餘舉之以照毛髪面理無微不察垢退明存使其然矣情溢意散念萬不識一矣猶若於市馳心放聽廣采衆音退宴存思不識一夫之言心逸意散濁翳其聰也若自閒處心思寂寞忘無邪欲側耳靖聽萬句不失片言斯著心靖意清之所由也行寂止意懸之鼻頭謂之三禪也還觀其身自頭至足反覆微察內體汚露森楚毛竪猶覩膿涕於斯具照天地人物其盛若衰無存不亡信佛三寳衆冥皆明謂之四禪也攝心還念諸陰皆滅謂之還也穢欲寂盡其心無想謂之淨也得安般行者厥心即明舉眼所觀無幽不覩往無數劫方來之事人物所更現在諸剎其中所有世尊法化弟子誦習無遐不見無聲不聞怳惚髣髴存亡自由大彌八極細貫毛氂制天地住壽命猛神德壞天兵動三千移諸剎八不思議非梵所測神德無限六行之由也世尊初欲說斯經時大千震動人天易色三日安般無能質者於是世尊化為兩生一曰何等一曰尊主演於斯義出矣大士上人六雙十二輩靡不執行有菩薩者安清字世高安息王嫡後之子讓國與叔馳避本土翔而後進遂處京師其為人也博學多識貫綜神模七正盈縮風氣吉凶山崩地動鍼脈諸術覩色知病鳥獸鳴啼無音不照懷二儀之𢎞仁愍黎庶之頑闇先挑其耳郤啓其目欲之視聽明也徐乃陳演正真之六度譯安般之秘奧學者塵興靡不去穢濁之操就清白之德者也餘生末蹤始能負薪考妣祖落三師凋喪仰瞻雲日悲無質受睠言顧之澘然出涕㝛祚未沒會見南陽韓林潁川皮業會稽陳慧此三賢者信道篤密執德𢎞正烝烝進進志道不倦余從之請問規同矩合義無乖異陳慧注義余助斟酌非師不傳不敢自由也言多鄙拙不究佛意明哲衆賢願共臨察義有肱腨加聖刪定共顯神融矣
法鏡經序
夫心者衆法之原臧否之根同出異名禍福分流以身為車以家為國周遊十方稟無倦息家欲難足猶海吞流火之獲薪六邪之殘巳甚於蒺藜網之賊魚矣女人佞等三⿴其善偽而信寡斯家之為禍也尊邪穢賤清真連叢瑣謗聖賢興獄訟喪九親斯家之所由矣是以上士恥其穢懼其厲為之懾懾如也默思遁邁由明哲之避無道矣剔髪毀容法服為珍靖處廟堂練情攘穢懷道宣德□導聾瞽或有隱處山澤枕石漱流專心滌垢神與道俱志寂齊乎無名明化周乎羣生賢聖競乎清靖稱斯道曰大明故曰法鏡騎都尉安𤣥臨淮嚴佛調斯二賢者年在齠齓𢎞志聖業鉤深致遠窮神達幽愍世䝉惑不覩大雅竭思譯傳斯經景模都尉口陳嚴調筆受言既稽古義又微妙然時干戈未戢志士莫敢或遑大道陵遲內學者寡聞覩其景化可以拯塗炭之尤嶮然義壅而不達因賢竭愚為之注義喪師厯載莫由重質心憤口悱停筆愴如追遠慕聖涕泗並流今記識闕疑俟後明哲庶有暢成以顯三寳矣〈並出三藏記集 大藏服字凾□作開齠作束〉
釋文紀卷二
<集部,總集類,釋文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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