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堂隨筆
重慶堂隨筆 |
弁言
[編輯]王氏為鹽官望族,秉衡公始遷於杭。治家嚴肅,門無雜賓。雖身通百藝,而深自韜晦。嗣君永嘉公天性純孝,着於戚里。冢孫HT 滄,余姊丈也,少有祖父風,尤勇於為善,而嫉惡過嚴,人皆憚之。先府君目擊其三代之為人,而心儀其賢,乃以餘四姊為HT 滄室,時嘉慶紀元丙辰也。逾年其祖古稀,其父知非,稱觴日適余姊舉一男,重闈大悅,爰名其堂曰「重慶」。然余姊舉三男皆殤,至戊辰三月五日,又舉一男。秉衡公喜曰∶此兒與祖同甲子,必得 祖之壽。因小字 龍。即於是年着醫學《隨筆》一書,或抒心得,或采名言,皆發人所未發,洵貽厥之嘉猷也。越二載,書未脫稿而公考終。永嘉公皓首居憂,孺慕猶切,輯注未竟,遂攖疾,服闋後兩載亦謝世。余姊丈讀《禮》之餘,校定遺稿,意欲授梓,詎天奪其年,以四十九歲即捐館舍,天之報施,不可問也。時 龍年甫十四,泣而言於余曰∶先人遺訓,期甥於世有所用,而曾王父於甥生之日,即着醫書一種。夫有用於世者莫如醫,甥敢不專心致志以究其旨哉!第義理淵微,欲埋頭十載,而以家事累吾舅可乎?余聞而作曰∶汝志如是,汝父不死矣,吾敢辭耶!遂諾之。憶甥天姿穎異,幼即超群,王琴泉、王繼周兩先生皆器之,嗣遇金匏庵、謝玉田、孫鐵崖、謝金堂諸前輩,咸目為不凡。惟性疏邁,所遇輒奇,瞬眼十年,未展其志,而臨診頗肯用心,屢起大證,藉有聲名,可謂不負遺訓矣。奈余未老先衰,恐不能睹其造詣之所極,謹弁數言於《隨筆》,以識王氏繼述之賢,而剞劂以傳不朽,是克纘家學人之責也,甥其勉旃!
道光十年庚寅秋杪姻再侄仁和俞世貴桂庭拜手書
楊序
[編輯]儒以學術致平成,醫以方術拯危困,其因應化裁、變動不居之妙,非楮墨之所得而傳、竹素之所得而盡也,惟自古無獨抱一經之名儒,亦無株守一家之名醫,則博學尚矣。然而載籍所流傳,各矜心得,或引而不發,或冗而鮮要,或偏僻以自是,或純駁之不齊,百家騰躍,旨趣攸殊,苟非精識,曷由鑑別?余友王君孟英,績學士也。邃於醫,其學弗泥於古,弗徇於今。余嘗梓其治案以行世。今夏余過武林,孟英出其曾王父秉衡公《重慶堂隨筆》以相示。余敬讀之,其着論也瀏然以清,其燭理也洞然以明,上溯軒岐,下迄當代,咸抉摘搜剔厘然,去其非而存其是。不禁拜手而嘆曰∶有是哉!讀書之不可無識也。公以醇儒之學發明醫理,淵源如是,宜孟英之囊括百氏,蔚然為一時宗匠也。余嘗嘆古今學術之升降與醫術之盛衰,有至相似者。三代以前無論矣,漢唐諸大儒抱殘守缺,恪遵先聖之遺訓,大之則修齊治平之術,小之則禮樂射御書數之文,靡不講求焉。而心知其故,雖穿鑿附會間出其中,然其修之家而獻之廷者,皆實學也。宋儒出而斥為粗跡,高談性天,崇尚妙悟,自謂得古聖不傳之秘於遺編,而學術為之一變。然其博學篤行,固一時之彥也。降及後世,科目之學興,其賢者涉宋儒之藩籬以枵然而自大,其陋者剽襲詞章以應世而已。學非所用,用非所學,一旦身攖事變,懵然無所措手,任天下之魚爛河決而莫能救止,此志士所為太息也。惟醫亦然。漢唐祖述軒岐,具有矩 ,至《和劑局方》出,純任剛燥,而古法一變。然因證施治之規,尚未敢紊也。丹溪、河間諸賢,猶起而力矯其弊也,至薛立齋、張景岳之說出,提倡溫補,天下翕然宗之,舉古人審證察因之法概置勿論,而直以一補畢其事,遂令舉世之人,甘心赴死而不知其故。嗟夫!事變日益滋,學術日益陋,病機日益幻,醫術日益卑。豈真劫運使然哉?何汶汶若此!余謂苟能勤學,不患無術,研窮久則聰明出,閱歷多則機智生。讀公此編,真苦海之慈航、迷途之寶炬也。昔繆仲醇作《廣筆記》,尤在涇作《醫學讀書記》,徐洄溪作《醫學源流論》,皆以高才絕學精研醫理,故其權衡精當,非復專門之書之所能及。以公方之,洵堪媲美。余於公之學,無能為役,然苦世醫之不讀書以禍世,與不善讀書以誤世也,欲以公此編救之。謹僭述己意,弁諸簡端,且以志欽慕無已之意雲。
咸豐乙卯四月定州後學楊照藜頓首書
總評
[編輯]注《傷寒》者無慮數十家,皆以為專論傷寒之書,故恆支離附會,不適於用。公指出為統論外感之書,覺《傷寒論》之全體俱現,此與堯封之見相同者。
風傷衛證全似傷寒,但時時自汗而脈浮緩。誤治亦有變證,若不治則歷半月或一月仍系本證,不見傳變,投以輕劑桂枝湯,即汗斂而愈。後世所稱傷風證,與傷寒大異。其見證則咳嗽頭疼,鼻流清涕。徐洄溪論之極詳,此證並不自汗,與桂枝毫無干涉。風溫證則其人初無所苦,不過昏沉欲睡耳。初起頗似傷寒之少陰欲寐證,但脈不沉細而浮洪為異。誤汗則大睡不醒而死;服辛熱藥與苦寒藥俱若罔知,然亦必死,惟甘寒輕透之品始能愈之。此三證名雖相似而證實懸殊,醫書恆互相牽引,苦難別白,總由未經身歷,故言之不能親切耳。今公以風寒屬桂枝證,而以風熱屬傷風與風溫證,眼光高前人多矣。
虛損之病,多由陰虛,其證無不潮熱咳嗽、吐紅食減、脈來細數者。治法固以滋陰清熱為主,然滋而不滯,清而不寒,且時時兼顧脾胃,方不犯手。但得脈象日和,飲食漸增,即是生機。至陰氣已充,可以用參、 時,而其病已愈矣。從古醫書專重扶陽,每雲不服參、 者不治,脈細數者不治。不知能服參、 之證,愈之甚易,固不勞諸公之暢發高論也。至陰虛而脈細數,誤投參、 則陰竭而死,故古人皆謂為不治,然調治得法,亦有生者,未可盡諉為不治也。公拈出「陰液難充」四字,令人恍然悟其治法,識力非古人所及。然如立齋、景岳輩,亦有補陰之論,特專任重濁膩滯之品,樞機愈窒,去生愈遠,使人愈信扶陽之說為不誣,而虛損之證遂萬無愈理。故余恆折服孟英之用藥靈通活變,為此道獨開生面。今讀此編,乃知其淵源之有自也。
《傷寒論》之除中,乃大病後元氣傷殘,故主死。若平人忽見此證,乃胃火熾盛耗其津液,大劑甘寒滋潤即愈。公論三消以「火燔其液,風耗其津」二語括之,固屬不磨之論,然余謂病機由此者甚多,公此二語固不徒為三消之指南也。
血因火溢,是其常也,氣不攝血,是其變也。苟不知其常,侈談其變,是為亂道。公此數語說盡千古着書通病。如滯下本屬濕熱,而亦間有虛寒,疫病本屬穢邪,而亦間有體虛不能托邪外出,吞酸本屬木火犯胃,而亦間有胃寒不化∶如此之類,指不勝屈。着書者不先明本證,反將間有之證反覆議論,認賓作主,使讀者盡入迷途,安得公一一辟其弊耶!
沈明生所治之證,雖非虛勞,然脈至如絲,陰已困乏,奈何復以參、 、桂、附蹙之,迨用硝、黃而始愈,則非治病乃治藥矣。此證誤而易復,虛損誤則難挽。以公前後所論合參之,可以知所取法矣。
仲醇一代名醫,而滯膩誤投,尚令病留不去,若誤投於虛損之證,何以救之?然非公具過人之識,明白指示,則世人震於盛名,孰知膩滯重濁之非宜,而甘涼養胃之當用乎?古案中此類甚多,苟不善讀之,未有不覆轍相尋者也。
魏柳洲善於滋陰,而論喉閉一證與景岳同失,真可謂人左枉而我右枉矣。葉氏識力超卓,洵屬獨勝,得公辨別,其證愈明,後有患者,庶免夭枉。又魏君論喻氏治郭台尹單腹脹,以為系水虧木旺,乘其所不勝之脾而成脹,窺其意亦欲以滋陰治之,余亦未敢以為信然也。
滋補丸藥,最難消化,從古無人道及。得公指明,喜服丸藥者可以戒矣。孟英於宜補之藥,每令熬膏,以對證之藥收之成丸,使其易化,真善承家學人哉。
薛一瓢為昭代良醫,而其治病處方,均未流傳,識者憾之。公錄存二方,具有理致,真足嘉惠後學。
本草以《本經疏證》為第一善本,其援引浩繁,穿穴精透,可謂空前絕後,第文筆沉晦,較盧氏《半偈》為尤甚,讀者苦之。公所疏數十種,精切不讓鄒氏,而顯豁過之。學人由此以進窺鄒氏之書,或可免望洋之嘆。
人與物皆有胰,醫書未有及之者。王勛臣親驗臟腑,亦未論及。西士名曰甜肉,言其味甜而不言其功用,反以胃中化物之功歸諸膽汁,此亦未可盡信者。又雲西國曾驗一人,見飲食入胃,胃出甜汁以化之。此即萬物歸土之義,正胰之功用也。公於豕腦條內言胰主運化食物,正與西士所驗相合。若果系膽汁入胃,則其汁應苦矣。此亦西士疏漏之一端也。
趙恕軒《綱目拾遺》辨李氏之缺謬,最為精當。公攝其精華,附諸此編,所余者皆糟粕也,讀者不必生不見全書之憾。
格物之學,最為醫家要務。凡物性之相制、相使、相宜、相忌,與其力量之剛柔長短,皆宜隨時體驗,然後用之無誤。公所疏解毒之品與物性之宜,真可以御倉卒而益神智,學人宜謹識之。
西士諸書與王勛臣《醫林改錯》,皆醫家必不可少之書,而其言臟腑之功用與氣機之流行,則不能無弊。
即如切脈一端,無論其為氣管為血管,若如所論,則與臟腑了不相關,理應強則俱強,弱則俱弱,何以六部之脈參差不齊,悉與病機相應?可見目稽與懸揣,虛實固自有辨。公之言曰∶「信其可信,闕其可疑」,是皮裡春秋讀法,余謂真可為讀一切書之法。至亞枝、次瑤諸君子,暢發公未言之意,議論奇偉,余讀之又不覺首之至地矣。
四診之法,以切居末,見脈之不可獨恃也。舉世醫家專言切脈,不惟大言欺人,實鹵莽從事耳。而公反覆推勘,皆親切體驗之言,非醫書泛泛鋪張者可比。業此者潛心玩索,臨證庶有把握,真此道中度人經也。
以上諸條謹就管見所及,隨筆附記,以志景仰。其實公之所論,觸目皆精金粹玉,學人潛心玩索,自能增長識力,殊非後生末學之所能鋪陳盛美也。
中山後學楊照藜謹識
卷上
[編輯]傷寒,外感之總名也;《傷寒論》,統論外感之書也。
(注)《難經》雲∶傷寒有五。則五種外感,昔人皆謂之傷寒矣。《傷寒論》有治風、治溫、治喝。治濕諸法,則非專論一傷寒矣。
《傷寒論》雲∶太陽病,或已發熱,或未發熱,必惡寒,體痛嘔逆,脈陰陽俱緊者,名曰傷寒。是正傷寒病也。
(注)傷寒無不發熱者,此雲或未發熱者,乃身熱未發之時,先見惡寒等證,所謂「無熱惡寒發於陰」。
寒為陰邪,故往往先惡寒而後發熱也。脈陰陽俱緊,即尺寸皆緊,緊為坎中滿之象,坎為寒水之卦,故傷寒之脈必緊。若已發熱,緊必兼浮可知已。
太陽病,頭痛發熱,身疼腰痛,骨節疼痛,惡風,無汗而喘者,麻黃湯主之。是正傷寒治法。
(注)寒邪凝冱,表氣塞實,故無汗氣喘而惡風寒。麻黃湯溫散發汗之方,設非正傷寒而誤用之,則有亡陽之禍。
傷寒四時皆有,有是脈,有是證,即用是藥。諺雲∶「對證發藥」,旨哉言乎!病勢較輕,體氣稍弱者,則羌、防、蘇、芷皆可代麻黃用也。若寒傷於外,熱伏於內者,溫散方中須佐清涼之品,仿長沙大青龍之制可耳。
(注)四時皆有傷寒,然冬三月乃寒水司令,較三時之寒為獨盛,故昔人以冬月感寒即病者為正傷寒,非謂春夏秋並無傷寒也。醫者苟能辨證清楚,用藥自不泥於時令矣。
傷寒者,寒傷於外而邪客於表也。若其人陽氣素虛,無以捍禦,則外寒得以直入於內而犯髒,名曰中寒,蓋陽衰則陰盛也。陰雖盛,卻忌溫散之法,因陽氣既衰,其汗易出,誤投溫散,更速其危。亟用姜、附回陽破陰,是為治法。
(注)陽衰則陰盛,可見陰未嘗盛,只緣陽衰,故陰盛耳。是以中寒不必隆冬之令,雖盛暑之時亦有之。
昔人有治此而愈者,乃不謂其陽衰飲冷、夏月中寒,而以為靜得之陰暑,自誤誤人,可為嘆惜。姜、附回陽破陰,即兵家強主弱客之法。
《傷寒論》之中風,為《難經》五種傷寒之一,即後世之傷風是也。蓋「傷」與「中」字義無殊,如雲風傷衛、寒傷營是矣。後人以寒邪在表者為傷寒,寒邪入里者為中寒,遂疑傷輕而中重,然此不過分別邪之在表、在里耳。夫入里之寒,何必重於在表之寒耶?實因本陽既衰,故客寒得以直入。發表以取汗,是治標也,其邪不得為輕;溫里以回陽,是治本也,其邪不必較重。病分標本,則本為重而重之,非邪較重而重之也。明乎此,則越人、長沙之謂風為中,即謂寒為傷之意矣。
(注)後世以外感風邪為傷風,虛風卒倒為中風,庶二病之名目不相混也。然「傷」、「中」二字之義,彌覺輕重懸殊矣。故昧者泥于越人、長沙之謂風為中,而不知即是傷風,竟與卒倒撲擊互相引證者,誤矣。
風之傷人也,既為五種傷寒之一,夫豈小病者!且風無定性,不但四時有異、四方不同也。燥濕不齊,雨迥判,風寒風熱,頃刻變遷。感之於人,施治有別。長沙桂枝證,風寒病也;發汗已身灼熱者,風熱病也。
然昔人往往知有風寒而不知有風熱。《傷寒論》又雲∶服桂枝湯,大汗出後,大煩渴不解,脈洪大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合而觀之,豈非誤以風寒藥治風熱病之變證哉?漢代且然,況後人乎!
(注)今人視傷風為輕小之病,其頭疼發熱者,則曰重傷風,是未知傷風即越人、長沙所謂之中風也。病源不清,無怪乎有過服溫燥以奪其液,早投滋補以錮其邪,延久成勞,尚諉為傷風不醒。噫,醫實不醒也。
風熱即風溫也,四時皆有,冬春為甚。長沙雲∶若發汗已身灼熱者,風溫也。蓋言風寒為病,可以桂枝湯發汗而愈,若發汗而熱反灼者,乃風溫病,溫即熱之謂也。後人不為詳玩,而謂風溫為汗後壞病,抑何固耶?
夫病本熱也,加以桂枝之辛熱,故液為熱迫而汗大出,液去則熱愈灼,故大煩渴而脈洪大。二條似論一證,主以白虎加人參湯,正《內經》風淫熱淫治以甘寒之旨也。惟香岩先生獨窺其微,謂風溫首必犯肺,先衛後氣。
治法初用辛涼,繼以甘寒。超超元箸,萬古開群蒙也。
(注)《傷寒論》病患藏無他病條,發汗則愈,病常自汗出條,復發其汗則愈,並主桂枝湯。可見桂枝湯是風寒發汗之劑,不過較麻黃湯為和緩耳。《內經》明言辛甘發散為陽,豈可以治風熱之病乎?更有謂桂枝湯止汗者,堯封先生已辨其誤矣。
(校)近見淮陰吳氏《溫病條辨》一書,以桂枝湯為治溫首方,更屬可議。
(刊)《醫林改錯》雲∶發熱有汗之證,從未見桂枝湯治癒一人。楊素園明府大不以為然,謂嘗治風傷衛證,桂枝湯半劑輒愈。雄按∶《改錯》所云者,乃溫熱證也。若風寒傷衛,豈可不遵聖法?即葉案咳嗽門首列傷風數條,皆從《傷寒論》變化。
至於中風,《內經·生氣通天論》謂之虛邪,是本先虛而後邪中之也。《通評虛實論》謂肥貴人則膏粱之疾也。此後賢主痰、主火、主氣、主虛諸說,皆本於此,細繹經文,則真中風本虛邪中,不可竟以為實證,類中風肥甘醞釀,未可概以為虛證。必也隨其證之虛實而調劑之,治百病無餘蘊矣!中風云乎哉?
(注)凡證有大虛者,有大實者,有虛中實、實中虛者,有虛多實少、實多虛少者,諸家之說皆有精義,既不可廢,亦不可執,貴乎用之者適其當耳。
冬春感受風熱而病者,名曰風溫,前已辨之矣。若冬傷於寒,至春令發泄之時,伏氣化熱而出,名曰春溫,亦曰溫病。其邪自內達外,故發熱而渴,不惡寒也。然亦有挾新感之風寒而發者,雖惡風寒而口必渴,若誤汗之,禍不可言。長沙而後知此義者,惟郭白雲、劉守真、王安道、張石頑、周禹載、葉香岩數君而已,其書皆不可不讀也。
(注)溫者,熱之漸也。伏寒化熱,口燥而渴,故謂之溫。一切溫散燥熱之藥,皆不可犯。奈何以喻氏之賢,而誤指《金鑒》春月傷寒為溫病,治雖合法,立論大謬,在涇先生非之是矣,而俞惺齋、毛達可僉極口讚頌,未免貽誤將來。
冬傷於寒,伏於少陰,夏至前發出者,名曰溫病矣;若夏至後發出者,名曰熱病。以夏至前天氣尚溫,夏至後天氣已熱,皆隨時令以名其病也。其名雖異,其病相同,故溫熱二病,古人往往互稱。《內經》則雲後夏至日者為病暑,亦以夏至後炎暑司令,故曰病暑。且在天為熱,在地為火,其性為暑,是暑即熱之謂也。第此之病暑,因於伏寒化熱,與吸受暑邪而病者,其名雖同,其因則異也。
(注)以溫熱二字命為病名,似不過分其時令之氣耳。然名曰溫者,涼之可愈,名曰熱者,寒之乃瘳。顧名思義,治法已無餘蘊,故不嫌與感冒之溫、吸受之暑同名者,正示人以殊途同歸之旨,豈非古聖析義之精耶?
夏令屬火,日光最烈,天時乃熱,人感其氣,名曰傷暑,亦曰中暑。暑字從日,曰炎暑,曰酷暑,皆指烈日之火而言也。蓋日為眾陽之宗,日出則爝火無光,陽燧承之,火可立至。《內經》雲∶歲火太過,炎暑流行。若三冬久霽,則生燥火之病,況夏月之暑乎?而長沙名中熱曰 ,不曰暑者,所以別於夏至後發之伏氣暑病也。且《說文》∶ ,傷暑也。故暑、熱、 三者,皆烈日之氣也。後人昧此,遂多歧說,可謂不知冷熱之人矣。暑為離火,離中虛,故暑脈亦虛。暑傷氣,故氣虛身熱為傷暑,所謂壯火食氣也。暑為陽邪,天氣通於鼻,鼻為肺竅,肺合皮毛,故暑邪由鼻入肺,肺受火爍則多汗,與風傷衛證相似,亦以渴不渴辨之。渴者燥也,燥萬物者莫 乎火,故溫熱病長沙皆揭「渴」字以為準鵠。嘉言先生雲∶古人以燥熱為暑,得其旨矣。
(注)暑從日,日為天上之火,故日字在上;寒從 , 為地下之水,故 字在下。暑為陽邪,易入心經,寒為陰邪,先犯膀胱。霄壤不同,各從其類也,或有以暑為陰邪者,豈非坐井觀天、不見日面之語耶?
濕土分旺四季,長夏是其正令,土潤溽暑,故暑濕二氣最易相合。人受其感,名曰濕溫,亦曰濕熱,即暑濕相兼之病,為五種傷寒之一,《難經》已詳其脈證。而昧者逞其臆說,謂濕與熱合,始名為暑。然則濕與寒合,又將何名乎?天夫寒地凍,天暑地熱,陰陽之對待也。暑必濕熱相合而始為暑,寒將何氣相合而始為寒乎?若亢旱之年,流金爍石,禾苗欲槁,河裂井枯,不名酷暑而何名乎?蓋濕無定體,風也寒也暑也,無不可合,故治濕者須察其相合,治暑者亦必審其有無兼濕,庶無遺憾也。然濕熱之病為獨多,而變證甚易,療治頗難。惟香岩先生之法,可謂空前絕後,學人宜奉為金科玉律也。
(注)暑也濕也,皆五氣之一也。暑屬火,濕屬土,各居五行之一。火土合德,故暑濕每易相兼,亦理之常也。若謂暑中有濕,是析一行為二也;若謂濕熱合而始為暑,則並二氣為一也。豈五行之理未知,而五氣之名未聞乎?自誤誤人,莫此為甚。
溫病、熱病、濕溫病,治不得法,皆易致死。流行不已,即成疫癘。猶之治盜不得其法,則賊黨眾而為流寇也。因熱氣、病氣、屍氣互相膠葛,即成毒癘之氣而為疫,豈真天地之間另有一種異氣哉?故疫之流行,必在都會人煙繁萃之區,若山鄉僻壤、地廣人稀之處,從無大疫。如果另是一種不正之氣,何必擇地而行哉?其盛行於兵荒之後者,兵荒之死亡,亦在人煙繁萃之區也。蓋人氣最熱,紀曉嵐先生雜詩云∶萬家煙火暖雲蒸,銷盡天山太古冰。自注曰∶迪化自設郡縣以後,嬰兒出痘與內地同。蓋彼處氣候極寒,數載以來漸同內地,人氣盛也。於戲!紀氏此言可謂先得我心。夫上古無痘,至漢始有,今則罕有不出痘者矣。何也?生齒日繁,地氣日熱,所以古人最重傷寒,今世偏多溫熱也。費建中以治疫之法治痘,豈非千古隻眼?治疫之法,惟清熱、解毒、宣氣六字為扼要,而宣氣尤為首務,未有氣不宣而熱能清、毒能解者,質諸宗匠,然乎否耶?
(注)溫病雖能成疫,而治溫治疫有殊。吳又可混同論治,未免粗疏,且不知暑熱亦能成疫。乾隆甲子,都中暑疫,熱死者無算。徐後山《柳崖外編》嘗言之。嗣有餘師愚專論熱疫,惜其書未甚流行耳。
(校)宣氣之法,不但用藥為然,如衣被宣潔淨,飲食宜澹泊,臥房宜寬綽,窗戶宜開爽,侍人勿雜,燈火少燃,清風徐來,疫氣自然消散,反是則熱氣、濁氣益為疫氣樹幟矣。病家醫家,皆宜識此。
(刊)痘為疫氣。萬密齋、王勛臣皆知之;疹為疫氣,惟余師愚知之,故所着書名曰《疫疹一得》。治疫專用大劑石膏,曉嵐先生目擊其技之神,加載《閱微草堂筆記》。道光間,歸安江筆花宗其法,《醫鏡》載嘗治一時疫發斑,用石膏至十四斤而斑始透,因嘆師愚之道為不孤。曩客東甌,適多溫證,而彼處風俗,病戒穀食,專啖番薯。余謂溫邪初發,如何可食實脾補氣之物。土人以為相傳如是,不之聽也。且醫者用藥,輒尚溫補,遂致死亡接踵,百無一生。人皆謂之天行時疫,余嘆曰∶此藥釀為疫,非天有不正之氣,乃人有不正之治耳。當名其病曰藥疫。比至宜黃。楊素園明府述江西飛尚亦類是。然則天下之大,疫癘之頻,吾恐釀成於藥者,不止所見所聞之兩地也。比之養成寇患,的是確喻。
寒暑燥濕風,乃五行之氣合於五臟、行於四時者也。惟火旺於夏,特以暑稱。暑字從日,明其為烈日之氣炎炎在上也。然三時之暖燠,無非離照之光,因不可以暑稱,故有六氣之名焉。其實火即暑之焰,猶水即寒之質耳。非五氣外另有一氣也。而人之火病獨多者,以風寒燥濕悉能化火,五志過動無不生火,何報之先生論之甚詳。愚謂此皆不可以暑稱者,故聖人於五氣之下贅一火字,其旨深矣。若以五行論,言暑則火在其中矣,而醫者往往不知,故反覆述之。
(注)何氏論火雲∶丹溪謂氣有餘便是火,此一火也,治宜清涼;氣不足亦郁而成火,東垣所謂陽虛發熱也,又一火也,治宜甘溫以補其氣,少佐甘涼以瀉其火,外感暑熱燥氣,增助內氣成熱,此一火也,治宜甘潤清涼,外感風寒濕氣,閉郁表氣成熱,亦一火也,治宜辛溫發散;內傷飲食辛熱之物,致火得熱愈熾,此一火也,宜用苦寒之劑消導之;內傷飲食生冷之物,致火彼遏愈怒,又一火也,治宜辛熱之劑消導之,腎水虛,致令下焦之火上炎,此一火也,治宜六味丸之類補水制火,此水涸火炎之證,上下皆熱,醫者動用桂、附,輒雲引火歸元,不知引歸何處,以致酷烈中上,爍涸三陰,殺人如麻,為禍甚火;腎陰盛,逼其浮游之火上升,又一火也,治宜八味丸之類引火歸元,此下寒上熱之證,故用附、桂補火,不可誤投於陰虛證也。
(校)上論六氣。
君子觀夫勞字,可得治勞之法。況《難經》、《金匱》論之最精,《理虛元鑒》闡發甚詳,讀此三書已無遺義。雖脈大為煩勞傷陽,可用參、 、術、草甘溫以除大熱,脈遲為冷勞,可用姜、桂、雄、附辛溫以振殘陽,畢竟陽傷冷勞不概見而易治,陰傷火勞則甚多而難治。何也?煩勞傷陽,節其勞易,而陽氣亦易復也;情慾傷陰,遂其情難,而陰液亦難充也。他欲猶易遂,而男女之欲尤難遂也。人非聖賢,焉能發乎情、止乎禮義?此怨女曠男之所以多夭折,而子輿氏之所以嘆美於太王也。迨其病成,徒藥無補,為人父母者,如得其情,可不哀矜而早為之所乎?雖然,情不遂則傷陰,情太縱亦傷陰,故聖人又有血氣未定之戒,遂而能節,固位育之道哉!
(注)仁和沈文浦雲∶夫子一則曰好德如好色,再則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屢以德色互喻,豈無謂哉?蓋二者皆愛心為之也。仁愛之心,自然而然而不能忍,是謂德心;歡愛之心,自然而然而不能舍,是為色心。此皆生與俱來固有之性,故孟子曰∶食色,性也。但色有正有邪。自己妻外家正色也,他人婦女邪色也。聖經賢傳只有禁止邪色之訓,從無斷絕正色之理。惟釋、老二氏並正色而禁之,正色斷絕則人類絕滅矣。愚謂人類滅絕,則天地空存,彼佛、老者將與鳥魯同群乎?此其所以為異端之說也。聖人之教,惟婚嫁以時,俾無怨曠,更制禮以節慾,俾無放溢為非,如同姓不婚,夫婦有別,及天子、諸候妃匹有數,庶人非四十無子不娶外家,咸有深意存焉。故夫死不嫁謂之節婦,有以哉!有以哉!若夫曠男固易成勞,而怨女為尤多,不僅室女、錮婢、師尼、寡婦為然也。其遂而不遂隱忍難言,殆有筆楮不能罄者已。外此則更有良人不淑,惡姑肆虐,橫逆之來,吞聲曲受,婦人未嘗學問,焉能責其盡安於義命哉!抑鬱成勞,舉目皆是。古人妻亡而有子者不再娶,未嘗不有鑑於此焉。餘三十三歲而鰥,誓不再娶。至四十九歲為大兒完姻,子婦善持家,極孝順,此其明效也。一得之愚,敢為世人告之。不但節慾可以養身,而向平之願易了。《易》雲∶不節若,則嗟若。謂家庭垢誶、兒女啼號之嗟,皆由自不節慾所致,故象曰∶又誰咎也。其義微矣。
《難經》上損下損之論,千古以為名言,而後人謂自下上者為感熱損陰則是矣,謂自上下者為感寒損陽則未盡然也。夫暑、燥、火三者之傷肺,可謂之感寒而始損陽乎?即風、寒、濕三氣,皆能郁肺氣以成熱。內則悲傷太過,則肺火自動;心陽太擾,則肺亦受克,肝陽肆逆,金反受刑。豈可但泥於形寒飲冷之一端哉?且上損之病,世多不識,緣古書皆混與他證並論也。如肺熱葉焦之痿,與肺癰並列之肺痿,及三消證中之肺消,皆上損也。肺熱葉焦,其證色白而毛敗,即皮聚毛落之互詞。上損至胃則難治,故治痿獨取陽明,以陽明為臟腑之海,而肺金尤賴胃土以上供也。蓋此證屬乾熱者多,如草木遇烈日而枝葉萎軟也。故以滋胃液為首務,嵩崖謂風藥及溫補香燥之劑斷不可用是已。間有胃中濕熱不攘,亦能上熏於肺,而葉焦為痿,此當主以清陽明之濕熱為先。所謂獨取陽明者,滋之清之,肺病總以治胃為本也。然是否有濕,必當細詳。苟無濕而率用化濕之藥,則液愈耗而熱愈增,筋脈愈致枯乾攣縮,求為弛長緩縱而不可得矣。慎之慎之!
(注)若但兩足痿軟者,固屬下焦精虛骨痿,然脾胃主四肢,陽明主束骨而利機關,其中樞濕盛釀熱,足痿不能用者,亦宜取陽明而攘濕熱也。莖痿一證,人但知為陽虛,而亦有陰虛者。立齋所謂如木得露則森立,遇酷暑則痿瘁也。然陽明合於宗筋,胃中濕熱太盛而下注宗筋,亦能致痿,不可誤認為虛也。
《內經》肺熱葉焦之痿,痿雖見於外,而肺葉既焦,豈非肺質先痿於內乎?《金匱》與肺癰並列之肺痿,肺已痿於內,而肢體未露痿象,證雖不同,其實同為《難經》一損損於肺之病也。《金匱》論肺痿甚詳,而與肺癰並列者,以其見證相似,故比類而辨之,俾後人易於分別,非謂肺痿為外證也。孰知後人竟不悟其為上損哉!惟《理虛元鑒》知陰虛統於肺,然未知痿證之即為上損,而粗工猶詆清金保肺之不能治損,故特辨之。
(注)痿痹之痿,與肺痿、莖痿三證,皆有液虛、濕盛之分,臨證極宜辨別。大抵液虛者,口乾而知味,舌紅而無苔;濕盛看,口膩不知味,舌有黃白苔。若脈色疑似,則以此審察,最為扼要。
善食形瘦曰消,善飲口燥曰渴,《宣明論》列消渴於燥病,蓋此證有燥無濕也。《易》雲∶火就燥。風自火出。《內經》雲∶其傳為風消。正如暑月南風,赤地千里。病由陰虛火熾,熱極生風者,乃勞證之末傳,或由膏粱石藥積熱所發者,亦無異乎誤藥以成勞。析而言之∶飲不解渴曰上消,即《內經》之膈消,《難經》之上損,以肺居膈上,而金受火刑,故成渴病;食不充飢曰中消,亦曰消中,《傷寒論》謂之除中,以胃位中樞,而土為火爍,故成消病,胃陽發越則為除中,小溲如膏曰下消,即強中證,亦謂之腎消,以腎處下極。而精被火灼,故成枯病。統名之曰三消者,謂其肌肉消瘦也。萬物得水則豐腴。得火則乾癟,善飲善食而乾瘦,豈非火燔其液、風耗其津乎?
(注)上消宜用小劑頻服,以清火救肺,白虎加人參湯主之。善飲而小溲少者,熱能消爍其水也,加花粉、麥冬以滋液,小溲多者,水液不能滲泄於外也,加葛根以升清,小溲有而不利者,恐變水腫,桂苓甘露飲清上以開下,俾火降濕行。治中消宜直清胃熱,體實者三黃丸或調胃承氣湯,體虛者黃連豬肚丸。治下消宜瀉火救陰,知柏八味丸或大補陰九。除中證乃陰竭而胃陽外越也,主死。
(校)《內經》又有飲一溲二之移寒證,《金匱》有飲一溲一之腎氣丸證,皆非真消渴也。《醫碥》辨之甚詳。
(刊)飲多溲多,其常也,不可謂之病,必其肌漸瘦削,始為消渴。雄自幼至今,非酷暑不飲茶湯,惟侵晨必以淖糜為早膳,而晝夜小溲五六行,既清且長,較一日所飲,奚止倍出哉!體氣虛寒則固然。設泥移寒之說,何以至今無恙乎?三復《醫碥》,服其卓見。
健忘,亦虛勞之萌也。先哲雲∶水清明而火昏濁,此智愚之別。水靜而神藏,火躁而消亡,此存亡之殊。故性靜則心如止水,情動則心若亡猿,煩擾外馳,存乎中者幾希矣。存乎中者幾希,則語後便忘,不俟終日,縱復追憶,邈若山河。惟當夜半雞鳴梏亡之餘,靈明復 ,日間所作所為,皆歷歷能記。由是言之,藥雖有安心養血之功,固不若自為存養之為得耳。蓋七情五志,動即為火,皆足擾我安靜之神,而痰閉血郁又無論矣。若乃精神衰短,心昏然不能須臾,苟非老而遺忘,何以天奪其魄,梏之反覆,夜氣不足為存?此子輿氏所致嘆於牛山之木也。然泰西鄧玉函《人身說概》謂人記性,含藏在腦。凡人追憶往事驟不可得,其手不覺搔腦後,若索物令之出者,雖兒童亦如是,此其明證也。愚按天台齊次風先生學問淹博,記性過人,後官禮部侍郎時,墜馬破腦,蒙古醫人刳生牛腹臥公其中,並取生牛腦乘熱納公顙,愈後盡忘所記,不能握筆,則西士之言已有徵驗。蓋腦為髓海,又名元神之府,水足髓充,則元神清湛而強記不忘矣。
若火炎髓竭,元神漸昏,未老健忘,將成勞損也奚疑!
(注)俗謂事過輒忘者曰沒腦油,頗與西士之論合。
(刊)泰西合信氏近着《全體新論》一書,謂腦為主宰覺悟動作之司,一身之靈在腦。其說較鄧氏更詳。其自序雲∶凡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理未窮,即知有未盡。若能窮理有據,則不論何人言之,皆當信之。蓋人同此心而心同此理,固不得異其人而並異其理也。
勞病每兼失血,治法不可執一,俞惺齋論之最詳。且辨仲醇三法之流弊,亦皆中肯。末雲血溢上竅,屬陽盛陰虛、有升無降者十居八九,若謂服苦寒藥必死,則《金匱》之瀉心湯不幾為罪之魁哉?尤為闡發至當。蓋勞則火升,血因火溢,是其常也;其氣不攝血,陽虛陰必走者,是其變也。不知其常,焉能知變?惟守經者能達權,苟不知常,侈痰其變,是為亂道。《內經》雲∶陰平陽秘,精神乃治。此為治虛之要旨。後人援引大易扶陽抑陰之說以欺世,甚以鰲山走馬燈為喻,世皆惑之。香岩先生嘗辨之曰∶燈之動固由於火,而火之明本於油,若油干則火亦滅矣。可見陽脫者,亦陰先竭而陽無根據也。
(注)醫貴識病,病識得真,則硝、黃、麻、桂皆是對病良藥,病識不真,則參、 、歸、地皆是殺人毒藥。如丹溪先生善用知、柏,後人多議其非。若識病既真,辨其當用者而用之,知、柏亦有起死回生之力。陰虛火熾之勞,世豈無其證乎?最可笑者,黃履素執其己賦之偏,欲概萬人之體,着《折肱漫錄》極詆寒涼,專崇溫燥。夫子曰∶好仁不好學。其此公之謂哉!
(刊)女子陰類,以血為主,故陰足而經行,血當外露者也;男子陽類,以氣為主,故陰足而精通,血不外露者也。
苟無所傷,終身可以不露,露即病也,不過大小輕重之間耳。
精滑自遺,每成勞損,男女皆有之,丹溪謂女人之帶下,即男子之精遺也。陰虛火動者為虛,濕熱下注者為實。不論虛實,皆宜佐以黃柏,苦能堅陰固腎,寒能清熱勝濕也。間有屬陽虛而當溫補者,百中一二耳。
(注)治濕熱遺帶松石豬肚丸、《元珠》端本丸,陰虛者三才封髓丹、六味地黃丸,皆有捷效。
女人虛勞較多於男子者,致虛致勞之途匪一,不僅隱曲抑鬱也。月事未行,先有帶下,帶下過多,精髓漸渴,婦女習以為常,不比男子遺濁,初患即知為病也。迨至行經,或情懷不適,或起居不謹,或飲食不慎,皆能致病。病而失治、誤治,馴至成勞。更有妊娠、產育之事,稍或不慎,略一誤治,勞亦易致。興言及此,可不憐乎?人子思之,可不孝乎?最不仁者,強裹其足,必欲弓小,圖以悅人之目,而不惜女之軀,竟至因此成勞而死者,尤可慘矣,固軒、岐所未料及也。
(注)女子裹足,究不知始自何人。或雲起於妲己,或雲起於西施者,皆村瞽之談也。或雲肇於漢、唐,而元人伊芳世珍輯《 記》,引《修竹閣女訓》謂范睢言裹足不入秦,用女喻也,是則戰國時已有之矣。意彼時不過略為裹束,如滿洲女子,不任其若男子之放大耳。故漢、唐諸詩詠美人者,並無弓履之稱。迨李後主宮人娘,始作弓月之形,矯揉造作,卒致亡國,此簡齋先生所以罪其作俑也。沈君文浦雲∶後人沿此,習成錮疾,母毒其女以為慈,姑虐其婦以為愛,遂造億萬世、億萬人無窮之孽。或曰不然,古人為此,非飾美麗也,為拘遊走也。嗚呼,豈理也哉!未嫁則父母拘之,既嫁則丈夫拘之,謹其閨門,嚴其出入,養其羞惡,課其女紅,於以拘遊走也何難之有?而顧為此戕賊形軀之事,忍莫甚矣!拙莫甚矣!戒邪視而鑿其目,戒邪言而截其舌,豈理也哉?況古來貞靜者,豈盡由步之纖?淫奔者,豈盡由履之巨?奈之何如就三木,如受刖刑,遂令髫齡弱質,罹鞠凶於早歲,遭荼毒以終身。每見負痛飲疼,因是而瘠病者有之,由是而夭亡者有之,幽閨暗獄,魄滯魂冤,哀平哉!想我國家平成以來,風同道一,男子剃頭辮髮,則晨夕省梳網之煩,暑月受清涼之福,德莫大焉,何獨女子而不普沾其澤平?
倘亦遵路遵道,順天地之自然,極官骸之得所,豈不休歟!
(校)裹足一事,相習成風,雖聖朝之仁政,不能盡革其陋俗,奈之何哉!無已,則《本草綱目》所采《閨閣事宜》一方,載朴硝條下,欲裹先洗,庶免其疼。俗傳用鳳仙花連根捶爛煎湯,頻洗其足,則骨漸柔軟,裹之不疼,亦妙方也。但斷不可用猴骨洗腳。恐骨雖軟,有終身不能行走之害也。
上論虛勞。
(刊)致勞之途多矣,而裹足成勞,誠軒、岐所未料及者。邇來不論男女,又於勞病門中增一坐位,久吸亞片,陰竭火炎,漸成煙勞,不能療救。既促其命,亦傾其家,天下患之,竟無大藥。安得軒、岐復起,為生民痛下針砭哉!
張戴人云∶驚者陽,從外入也,恐者陰,從內出也。驚者謂自不知故也,恐者自知也。足少陽膽經屬木,膽者敢也,驚怕則膽傷矣。《內經》曰∶驚者平之。平乃平常之義。如聞響而驚者,常擊物作響,使習聞如平常,則不驚矣。夫驚則神上越,擊物宜在下,使其下視,所以收神也。愚謂分驚恐為外入內出,可謂一言破的。古人皆云心主驚,而不知情志字皆從心,惟驚字從馬,以馬無膽,故善驚,驚則傷膽,允為卓識。蓋人之勇懦、因膽之壯怯而分。觀其論治,似屬元妙,及至說破,又極平常,然豈常人所能測哉!
(注)亙古以來,善治病者,莫如子和先生,不僅以汗、吐、下三法獨擅千古也。
魏玉橫治徐德滋女,年近二十。素患脅痛,月事先期,近因經遲數日,身面發疹,嘔血盆許,心下若有一塊上攻,必須重按抵住,否則上頂悶絕,脈來若有若無。此經水過期,乘肝火上逆而出,乃地氣上攻之危證也。非大劑純陰,何以挽回?予熟地二兩,杞子一兩。連進二服,即能仰臥,血止脈回。次日忽咳嗽無痰,肺金燥而肝火未平也。前方減半,加沙參、麥冬、生地、蔞仁,八劑而愈。愚按水、火、風,皆地氣也。姜、附、白通,治地中水氣上逆,以陽剛之品,迅掃濁陰也。喻氏論之詳矣。此證風動火升,故以純陰之品潛陽息風也。
可與喻氏並傳。
(注)玉橫先生治內傷專究肝腎,擅滋養之長,而地氣之說,實發前人所未發者。
蔣仲芳治姚氏婦,年二十五歲。其月事或半年、或三月方得一行,溫通補益、調治二載轉劇。診其脈微而澀,口乾唇燥,手足心熱。曰古法後期主寒,然此證熱也。因熱耗血,血少故後期耳。予大劑生地、當歸、芩、梔、芎、芍、丹皮、澤蘭、知母、鱉甲,六劑經准,一月後而孕矣。
(注)古法難執,豈經遲一證為然乎?以此推之,凡病皆宜細審其故矣。
世謂孕婦腳腫為男胎,且引宋少主微行,徐文伯從一案為證,實未然也。即以此案考之,少主脈之曰∶此女胎也。文伯診之曰∶男胎也。是以脈斷其為男,非以腳腫不能行斷其為男也。設腳腫果主男胎,文伯豈未知之,而必診而後斷乎?史載其事,亦以傳徐診之神,非以論胎氣而夸博雅也。後人誤解,遂至誤傳。醫書中此類甚多,不可不辨。
(注)史傳徐診之神而不明言脈象者,以脈難言語形容也。然其診而斷之之時,實以脈憑,不以腳憑也。
此猶誤解,況深微奧妙之書乎?
沈明生治姜敏中患衄不已,去血盈斗,一月後衄止,復患囊癰,六脈如絲,精神困憊,始猶健飯,漸至粥不入。諸醫皆以為虛而當補,於是參、 不效,桂、附隨之,愈補而形愈虛,愈溫而氣愈冷。延至冬至,沈視之曰∶夫食雖不入,而大便秘結,證類虛寒,而口渴喜飲,則衄血之來,本由邪火上熾,乃遽用血脫益氣之法,衄雖止而熱移於下,發為囊癰,既潰,瘍科又泥寒藥不能收口之戒,亦務溫補,家人目擊病者 羸,又聞眾口言虛,強令進食,以久臥床蓐之人,恣啖肥甘,不為運動,是以藥食並壅,內熱外寒,此病中之病,初非衄與癰所致,宜其愈補而愈不靈也。先哲雲∶脈浮者谷不化;又雲∶大實有羸狀,誤補益疾,其斯之謂歟?遂力主清潤疏解,以硝、黃為前矛,而大便立通;以芩、芍為後勁,而飲食漸進;如絲之脈,一線添長;久冷之軀,一陽來復。不惟衄不再作,且令瘡口易收。孰謂從脈可以舍證,不思而得病情哉?向非翻然易轍,轉敗為功,人惟知補之不效而已,又安知效之不在補也。故曰「此事難知」。
(注)人之誤於溫補者為獨多,究之擅用溫補之藥者,不但初無害人之心,且亦有活人之意。只因食古不化,識證不清,雖誤人之死,而不自知其非,自不知非,則自信益堅,甚而着書立說,以自誤者誤後人,後人不察,亦誤信其自信者,而貽誤於世。以誤傳誤,誤無底止,而瘍科則尤甚焉。
孫東宿治潘見所患白濁,精淫淫下,三年不愈。脈來兩寸短弱,兩關滑。曰∶疾易瘳,第必明年春仲,一劑可痊。問故。曰∶《素問》雲∶必先歲氣,毋伐天和。今所患為濕痰下流證也,而脈洪大見於尺部,為陽乘於陰,法當從陰引陽。今冬令為閉藏之候,冬之閉藏,實為來春發生根本,天人一理,若強升提之,是逆天時而泄元氣也。後醫者接踵,迄無效。至春分,迎孫。以白螺螄殼火 四兩為君,牡蠣二兩為臣,半夏、葛根、柴胡、苦參各一兩為佐,黃柏一兩為使,麵糊為丸,名端本丸。令早晚服之,不終劑而愈。
(注)此治內傷之經旨也,而薛氏不拘何病,不拘何時,動輒補中益氣,雖明知其為陰虛陽浮,亦不輕割愛,連篇累犢,垂訓後人。余恐受其害者,不止當時求治之人也。
讀軒、岐、長沙之書,論瘧不止少陽一經,治瘧不僅柴胡一方,何以今人患瘧,必以柴胡為不祧之藥耶?
夫風寒之瘧,可以升散,暑濕之瘧,必須清解。《隨園詩話》雲∶丙子九月,余患瘧。早飲呂醫藥,至日 嘔逆頭眩不止。家慈抱余起坐,覺血氣自胸僨起,命在呼吸。適同徵友南豐趙藜村來訪,診脈看方,曰∶誤矣!
此陽明暑瘧也,誤以升麻、羌活提之,將血逆流而上,惟白虎湯可治。命速買石膏,加他藥投之。甫飲一勺,如以鈞之石將腸胃壓下,血氣全消。未半盂,沉沉睡去、額上微汗。朦朧中聞家慈 曰∶豈非仙丹乎!迨醒,趙問思西瓜否,曰想甚。即命儘量食之。
入口如醍醐灌頂,晚即進粥,次日愈矣,愚謂隨園幸遇趙公而不死,趙公幸遇隨園而案傳。惜醫家不讀詩話,詩家罕知醫理,故錄之。夫升麻、羌活,溫散更甚於柴胡,誤施於暑瘧,宜乎血氣逆流。吾嘗見誤用小柴胡湯於暑瘧者,將熱邪肝火一併提升,遂嘔逆頭眩,汗出熱壯,脅痛耳聾,神昏欲厥。醫者不察病因,但泥嘔逆、耳聾、脅痛為少陽的證,更不必辨其邪之為寒為暑,而小柴胡之錯遂成鐵鑄,雖病者枉死,亦瞑目而安於命矣。嗚呼!醫事難明。誠不可與傖父言也。
(注)今人因傷寒少陽篇有耳聾一證,遂以小柴胡湯為外感耳聾之專方。若溫熱、暑濕諸感見耳聾者,皆熱邪上蒸,金受火刑之故也,豈小柴胡之可投哉!往往初不耳聾,而柴胡一進,其耳遂聾者,柴胡提其熱邪上升使然耳。隨園先生患瘧於深秋,而藜村識為暑邪,醫亦精矣。雖無着述傳世,於此可見一斑。
(刊)江西醫學偏尚溫補,而南豐趙君獨能治暑,洵矯矯出群,不為習俗所移者。夫以洄溪之賢,治瘧猶概用柴胡,則趙君識見之超,當在洄溪之上。殆為功名所累,故無傳書。惜哉!
繆仲醇治莊斂之暴瀉,初不知其中巴豆毒也。因脈洪大而數,故用黃連、白芍、橘紅、車前、扁豆、茯苓、石斛、甘草、煎成浸冷,和童便服。一劑瀉止得眠,真妙方也。既而早用升麻,自悔不知為中毒,猶可諉也。
迨病平出外家,陰謀已發,濁氣既已誤升,何以熟地、山萸、河車、 、味酸膩重濁一概亂投,以致三年始愈,而更藉苦降收功,治法殊未盡善也。
(注)案中謂下多亡陰,忌用香燥,亦是名論。而病患不知饑飽者,顯為胃陰受傷,設彼時投以甘涼養胃,勿用滋重丸藥,則病必易愈。
香岩先生雲∶鎖喉風之為病也,有閉、脫二證。閉證氣道秘塞,關竅而死,脫證大汗、大吐、大瀉,虛脫而死。閉證以開通為急,脫證以補斂為要。景岳所見燕都女子之病,乃閉證也。夫女子善懷,性執抑鬱者多,年已及笄,未免有難言之隱,憤懣抑鬱,肝氣不得疏泄,決非一日,交秋令則肝氣愈斂,或食生冷,或受寒涼,郁遏肝氣,肝性促急,觸而暴發,上干心肺之竅,口不能言,無腫無痛,見面色之青者,知其為肝病也。經雲∶暴病暴死,皆屬於火。火郁於內,不能外達,故似寒證,關竅閉塞,經絡不通,脈道不行,多見沉滯無火之脈。此時治法,惟紫金丹薑湯磨灌,則關隘必開,因內有麝香通竅;開口之後,然後用二陳加菖蒲、枳殼、香附、鬱金之類降之。視為脫證用參,此雪上加霜耳。凡治病難明之證,必有至理焉,故不得不為之細辨。景岳自恃絕世聰明,毀謗前賢,而遇此證束手無策,毫無見識,而以獨參湯議補,何得謂之明理乎?余在新場鎮閔家,一僕婦因食梨藕生冷,一時喉閉鎖定,不能出聲,不知痛癢,手足冰冷,面色白而青,脈息沉伏,藥不能進,余以前法治之而愈。蓋因郁怒食生冷而起也。又治費氏女,年逾二十未嫁,忽然仆倒,手足冰冷,面色青,無痰聲,不開口,脈息伏,亦用紫金丹開口,隨進藥而痊。凡遇不開口、無痛楚、忽然而起者,先以開通閉隘為第一着,語言得出,可以得生。若以為虛,妄投入參,無有不死者。
(注)中風證分閉脫,昔人已言之矣,喉證分閉脫,人所未言也。先生詳為辨別,厥功偉哉!
(刊)魏柳洲謂燕女之證,宜用左歸合生脈,因誤服辛溫解散而致肺絕,與葉氏所論迥殊。據理論證,則葉說為優。然未知曾王父從何采入,故於《柳洲醫話》既不刪去,亦不敢妄加按語。今年得見葉氏《景岳發揮》,始知曾王父之所采,尚在此書未刻之時。今刻本更有批雲∶若肺氣竭絕,必自汗氣喘,此是閉塞,故關竅不通。反覆申辨,學人識之。
藥為補偏救弊之物,而治病有通因通用、塞因塞用之法。夫病既通矣,豈可再通?病既塞矣,豈容再塞?
蓋通因通用者,病雖似通而實不通,如熱邪內熾,無從宣泄,逼迫津液妄行而下利清水,或燥矢阻於陽明,府氣不行而稀水旁流,此似乎通而實不通,故宜亟通其府,俾熱邪燥矢下行,則邪去正復而瀉利自止。塞因塞用者,病雖似塞而實非塞,如氣虛不能健運,以致胸痞、腹脹、便秘,或陰虛無以涵濡,以致火亢津枯氣結,此似乎塞而實非塞,故氣虛宜參、 等溫補以宣陽,陰虛宜地、冬輩滋填而補血,俾氣血流暢,則秘結自舒,豈非仍是通治塞、塞治通之常理哉?凡從治之法,可以類推矣。
(注)從治之法,從外面見證之標而言也。究其裡面致病之本而論,則不拘何法,無非正治。
靈胎先生雲∶文中子曰∶醫者,意也;藥者,瀹也。謂先通其意,而後用藥物以疏瀹之。善哉言乎!醫理在是矣。而意之通實難,泥一成之見,而欲強人之病以就吾說,其患在固執;好作聰明而不窮究乎古人之成書,是猶兵家之廢陣圖、法吏之廢律令也,其患在不學。由前之說在不能用意,由後之說在誤於用意夫。然以不學之人與不通之識,而又熾以忮同列、競名利之心,以此用藥,其不致抱薪而救火、持水而投石者幾何哉?語云∶學書紙費,學醫人費。蓋為此也。
(注)固執不通者,無才以勝其學也,好作聰明者,無學以副其才也。人必有天賦之才而讀破萬卷,庶可以為醫矣。第人心不同,既如其面,而人體不同,亦如其心。病變無窮,證隨體異,治雖宜遵古訓,亦須活法在人。神而明之,化而裁之,非通才實學,卓識深思者,惡足以語此?
(刊)學醫人費,舉世聞之,而不自揣其才學,輒欲為醫者日益多。故昌邑黃玉楸之言曰∶聞之《呂覽》,始生之者天也,養成之者人也。成之者,遂其生也,是天人之合也。然生之者,布帛也,菽粟也;殺之者,若鋒刃,若鼎鑊,若水旱,若蝗螟。生之途未能十一,殺之途不止十三,何其生之寡而殺之多也!此人事也?抑天道那?玉楸子曰∶此未足以為多也。有其至多者焉。屠羊說以屠羊傳而羊不哀,其道孤也;無何屠牛坦以屠牛傳而 丁起,其黨漸眾,牛始哀矣,無何高漸離以屠狗傳而聶政興、朱亥出、樊噲生,其徒愈繁而狗始悲矣;無何白起、章邯之屬以戰將名,甯成、郅都之輩以刑官着,自茲屠人者傳矣。風氣開,下流眾,苟道將、爾朱榮之徒且比肩來,索元禮、來俊臣之類更接踵至,尤而效之,抑又甚焉。至於原野厭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人始哭矣。此良可疾首痛心巳,而君子未以為痛也。何則?大難既平,且不睹兵革之事,且不聞羅織之經,其人死,其禍絕,往者已矣,來者猶幸。夫何庸工群起而談岐黃,則殺人至多而不可勝窮者,無如此甚矣,不以戈 而人罹鋒刃,不事箝網而人遭誅夷,其書多,其傳久,其流遠,其派眾,其人已死,其禍不絕,遂使四海之大,百世之遠,盡飲其羽,飽其鋒,登其梯,入其瓮。水旱不年有,而此無免時,蝗螟不歲見,而此無逃期,痛哉痛哉!此最可痛哭流涕者也。其天道乎?抑人事耶?雄謂此言沉痛已極,足以警世,故附錄於此。惟黃氏雖精究醫學,而泥古太甚,偏尚扶陽,恐未深於閱歷者。所以非知之艱,行之艱也。楊素園大令雲∶玉楸所着各種,議論悉本《內經》,惟自負太高,未免有意矜奇,賢智之過,往往如此。斯為定評。大令又謂雄曰∶從來趨時者,鮮實學,而潛心古訓者,恆多不合時宜。兼而能之者,惟君乎?
雄雖愧不敢當,亦不敢不勉,然而難也。
怪力亂神,雖聖人所不語,然嘗曰敬鬼神而遠之矣,則非無鬼神也。庸人惑之,儒者辟之,皆愚也。有病而輒事禳禱,則惑矣,患祟而輒雲無鬼,則迂矣。《北史》顧歡取《孝經》置病患枕邊愈瘋顛,以正勝邪,可補灸鬼哭穴、服八毒赤丸,及移精變氣諸法之未備,醫者不可不知也。
(注)此言邪祟為病,間亦有之。若痰證、熱證及七情為病,皆往往有類祟證,醫者須辨明以釋病家之惑,而後對證施治。不可以病患稍涉狂妄,即疑為鬼祟而為巫覡所欺也。
(刊)顧伊芳人孝廉室病鬼,醫皆束手。木文和尚於病榻前焚香誦《中庸》,三復而瘳。緇衣也,心崇正學,則聖賢之徒矣;儒冠者,心惑邪說,即異端之流矣。余嘗調俗儒不及高僧,倘有行韓子之事而人其人者,亦當區別以處之。不可因釋老之故,而概視緇黃為非類。蓋有畸人逸士, 傺無聊,遁跡於其間者矣。
怪證奇疾,間或有之,不可謂古書盡誣也。即尋常病證之奇幻,亦有古書所未載者。少所見而多所怪,陋矣;強不知以為知,妄矣。不陋不妄,可為名醫。
(注)病形奇怪,變幻萬端,古書所有者,時或見之,古書所無者,時亦聞之。蓋造物之化工莫測,病機之釀疾無窮也。
(校)《宋史》呂夏卿得奇疾,身體漸縮,卒時才如小兒。他書亦有載此證者。揆之以理,其人必平時多餌丹石熱藥,以致消縮,而竇材雲此證宜服丹、附,最屬不經。
(刊)梁應來雲∶姑丈葛秋生病瘵,卒時身首縮小,名縮骨勞。可見近時亦有此證也。竇材乃妄人耳,自詡越人再世,所着《扁鵲心書》專尚丹石,欺世盜名,害人不淺。嗣有陳遠公,所着《石室秘錄》,論證列方,頗皆入理,奈蹈竇材故轍,假託軒、岐、仲景,誣聖愚人,貽譏後世,毛達可嘗嘆惜之。頃見番禺潘氏《海山仙館叢書》,所收女科書三卷,文理粗鄙,剿襲甚多,託名傅青主先生手着之秘本。潘氏不知醫理,誤信梓行,玷辱青主矣。無知妄作,固不足論,以遠公之學而托諸鬼神,誡不可解也,更有王養吾者,將郭氏《痧脹玉衡》竊為己有,假託深山野人之秘授,編其原方為六十四卦,未免傷及事主。而沈芊綠不察,采入《尊生》,何丹流受愚,重災梨棗,案雖未破,君子病之。
醫家臨診辨證,最要凝神定氣。如曾世榮於船中治王千戶子頭疼額赤,諸治不效,動即大哭,細審知為船篷小篾刺入囟上皮內,鑷去即愈。苟不細心審視而率意妄治,吾恐醫者道少、病者人費矣。
(注)凝神定氣,惟心小膽大者能之,忍辱負重,惟智圓行方者能之。不如是,不足以為名醫。如臨一大證,學識不足以當之,則宜舉賢讓能,不可蚊負以僨事;學識苟足以當之,而同道之識見不一,各抒議論者有之,簧鼓惑聽者有之,陰謀排擠者有之,加以親友之好惡,戚黨之疑信,或熱心關切,或樂禍幸災,投劑果然漸效,群議自息,病或稍有波瀾,眾楚交咻,斯時也若執德不宏,悻悻然委而去之,病付庸手,坐視其危,豈不輕棄人命乎?且事敗之後,亦未必竟無歸咎之語。故非凝神定氣之心思,不足以辨疑難險惡之大證,無含蓄堅忍之才力,不足以負扶危持顛之重任也。其學識全無,不知輕重,亂投藥石,惟利是圖者,乃無恥之徒,不可與忍辱負重同語矣。
(校)龍兒偶患足指 腫脹痛,適山妻往侍外姑疾,瘍科治之益劇,日夜啼泣不止。山妻聞而遺歸,滌去敷藥諦視之,乃剃下短髮一莖刺入甲 。時盛暑,小兒頻脫襪,此必剃髮落於鞋內所致也。鑷而出之,遂愈。
正與曾案相類矣。
(刊)刺不鑷出而誤藥妄治,在頭者其禍稍輕,在趾者必至潰腐脫落而成殘廢。緣先慈耳目之聰明迥異於人,故至老不衰,而又善體人情,事上撫下,無不欣感,烹飪湯藥,靡不周至,戚族中如有大病,必延往主裁,是以病情藥性,諸練亦深。雄未冠以前,讀《景岳全書》而喜之,遇證亦效其治法。先慈聞而痛戒曰∶信道不篤,見異思遷,汝將為殺人之事乎?吾之閱歷病證者多矣,無論外感不可妄投溫補,即內傷證,必求其所傷何病而先治其傷,則病去而元自復。古人不曰內虛而曰內傷,顧名思義,則純虛之證殊罕見也。汝何懵乎?雄聆訓恍然漸有定見。三十年來,員不能起死人而生之,尚不致釀活病為死證者,先慈啟迪之教也。今刊此案,不禁思親之感。
滋補丸藥,最難消化,脾胃不健者,斷勿輕服。香岩先生雲∶湖州沈赤文,年甫冠,讀書明敏,父母愛之如掌珠。將畢姻,合全鹿丸一料,少年四人分服。赤文於冬令服至春初,忽患渾身作痛,有如痛風,漸至腹中作痛,有形之塊累累於腸,飲食不進,肌肉消瘦。諸醫治之,乃父畏用消導清火之藥,惟以參、術補方是從。至秋初邀余診視,問曰∶小兒晚間去黑糞如拳大者一塊,目下遍身如火,欲飲井水,不知何故?余按脈數大,身體骨立,驗其所下之塊,黑而堅硬,意為瘀血結成,與酒蒸大黃丸二錢,下黑塊不計,用水浸之,胖如黑豆。詳詢所以,乃全鹿丸未化也。始知為藥所誤,不數日熱極而死,同服三少年,一患喉痹而死,一患肛門毒而死,一患吐血咳嗽而死。此皆無病而喜服溫補之害也,錄此以勸世人不必好補而服藥。
(注)世人之愛其子也,始憂其不長,衣帛食肉以揠苗,繼慮其虛羸,朝丸暮藥為常饌,逢節則參,遇勞則參,釀疾延勞,半由乎此。雖曰愛之,其實害之。愚謂富貴之家,何不將此終年無病所服參藥之費,延醫合藥,施診貧病,報施不爽,則我之子孫自然康強逢吉,不必慮其虛羸而為無病之呻矣。豈不美哉!
香岩先生治痘多活法。嘗於肩輿中見採桑婦,先生令輿人往摟之。婦大怒詈,其夫將扭輿人毆打。先生曉之曰∶汝婦痘已在皮膜間,因氣滯閉不能出,吾特激之使怒,今夜可遽發,否則殆矣,已而果驗。又一富家子病痘閉,諸醫束手,先生命取新潔大漆桌十餘張,裸兒臥於上,以手展轉之,桌熱即易,如是殆遍,至夜痘怒發得生。又先生之外孫甫一齡,痘閉不出,母乃抱歸求救。先生視之甚逆,沉思良久,裸兒鍵置空室中,禁女弗啟視。迨夜深始出之,痘已遍體粒粒如珠。因空屋多蚊,借其 膚以發也。又汪益美布鋪夥友壯年患痘閉,群醫不能措手。先生令取雞糞若干,以醇酒熱調如糊,遍塗其身面手足。越宿雞矢燥落裂剝,而痘已出矣。此皆神而明之之治,錄之亦可發人之慧悟。然激之使發者,氣閉也,展轉於新漆之桌者,火閉也,假蚊口以嘬之者,血閉也;塗之以雞矢醴者,寒閉也。雖外治也,而有分別之妙義焉。苟欲效顰,亦當審諦。
(校)上論治案。
(刊)徐洄溪雲∶痘證因時而變,不但歷代不同,隔數十年亦有小變。余謂痘證每因時邪引動而發,萬密齋嘗言之,王清任亦論之,故不但數十年有小變,即一、二年間亦有判然迥異者。蓋痘有痘疫, 有 疫,兒科拘守古法,但可以治常痘,此建中《瑣言》之所以有救偏良法也。後人不知此義,輒訾其浪用石膏、大黃為偏,謂止可以救慣用熱藥之偏,豈為知人論世之言哉!但痘挾疫邪,非用費氏之法不可。惜幼科罕讀其書,不識病因,往往闔境沿村,夭枉載道,諉諸天數,豈盡然歟!吾先慈幼時患痘,頭面雖少,遍身密布,紫黑焦枯,略無潤澤,諸醫束手。老醫包士安曰∶此名螺疔痘,用大黃、石膏多劑,毫無起色,奄奄一息,已絕望矣。偶親串中遣一越人陳嫗來探疾,見而 雲∶尚可圖也。亟以銀針將遍身之痘逐粒挑出如黑豆者一顆,隨以珍珠八寶丹糝入,外用朱養心家碧玉膏封之,即能進粥,不勞余藥而生。又定州楊素園大令雲∶阜平趙功甫邃於醫,凡一切丸散,人所不能辨其中為何藥者,趙一嗅而知之,歷試不爽,殆與離婁之明、易牙之舌,皆為天畀之獨也。生平長於治痘,痘始萌,一望已知其結局,雖極危之證,治之無不收功。自雲一生療痘,無藥不用,而從未有用附子者。並識之,以質治痘名家。
開物成務之聖人,憫民疾苦,救其夭札,而垂以藥治病之教,誠輔相裁成之大道也。乃秦政、漢武,窮奢極欲,妄求不死,於是方伎進、邪說興焉。故今世所傳《神農本草經》、《黃帝內經》等書,皆有方伎之言附會其中,如輕身不老、久服延年等語是也。即班氏《藝文志》亦承其陋,謂方伎之別有四∶曰醫經,曰經方,曰房中,曰神仙。夫醫理經方,皆聖王康濟蒼生之術,豈可與房中、神仙之邪說並列為方伎哉!後人惑之,淪於雜學,幸天縱長沙,集醫經、經方之大成,置房中、神仙於不論,炎黃大道,賴以復明。於戲!此其所以為醫聖也。或老年血氣衰弱,精力不充,藉藥餌以佐谷肉果菜所未逮,亦人子竭力孝養之一端,固未可盡非焉。
但弗惑於邪說,妄求長生而服金石等藥,以速其死耳。古書惟《元和紀用經》以不用桂、附、石藥者為上丹,猶為近理,故首錄其方於下。
上丹平補氣血,健力加餐。
北五味(八兩,夏月再加四兩) 百部(酒宿浸焙) 菟絲子(酒宿浸焙) 淡肉蓯蓉(酒浸各二兩,四季土旺,蓯蓉再加六兩) 杜仲(炒) 巴戟肉 遠志肉(各二兩,冬月遠志再加六兩) 甘枸杞(二兩,秋月再加六兩) 防風(無叉枝者) 白茯苓 蛇床子(炒) 柏子仁(另研) 干薯蕷(各二兩)
上十三味,用甘泉、桑柴火、砂鍋,煎至味盡去滓,將藥汁慢火熬成膏,瓷器收盛。封置泥地或冷水中拔去火氣。每晨淡鹽湯調服數錢,春月用棗湯化服。
(注)醫書有肥兒丸,無養老方,可見人情之濃於慈、薄於孝,故《韓氏醫通》嘗三嘆焉。先府君年逾大耋,神明不衰,雖知醫而素不服藥,獨諄諄以養老為言。夫良醫不治老,老豈能治之轉少哉?然藥以扶老,使之康健而少病,未始非怡清養志之先務,雖以藥扶老,實以孝治人耳。上丹本是丸方,恐老人脾氣不健,運化殊難,改丸為膏,俾易融洽。酒宿浸者,酒浸一宿也。
集靈膏人年五十,陰氣先衰,老人陰虧者多,此方滋養真陰,柔和筋骨。
西洋參(取結實壯大者,刮去皮,飯上蒸九次,日中曬九次) 甘杞子 懷牛膝(酒蒸) 天冬 麥冬懷生地 懷熟地 仙靈脾上八味,等分,熬成膏,白湯或溫酒調服。
(注)此方始見於《廣筆記》,無仙靈脾,雲出內府,又載於《治法匯》,並無牛膝。方後法血虛加當歸四兩,脾弱加白朮四兩或八兩。且雲治一切氣血兩虛,身弱咳嗽者,罔不獲效。凡少年但覺氣弱倦怠,津液少,虛火上炎,急宜服之,免成勞損。後惟魏玉橫先生善用此方,《續名醫類案》極言其功效。愚謂即人參固本加味也,峻補肝腎之陰,實無出此方之上者。原方用人參,近年參價甚昂,非大力者不能致,易以西洋參,可與貧富共之矣。方名「集靈」,則以有仙靈脾者為是。《理虛元鑒》治勞嗽,於原方去參、膝,加甘、桔、元參。
(刊)如治陰虛遺帶,宜去牛膝,加黃柏。凡便滑者,亦宜去牛膝,重加生薏苡仁。
草靈丹老人陽氣偏虛,便溺不禁者,用此溫補下元,可以耐冷。
茅山蒼朮(泔水浸,刮去皮,飯鍋上酒蒸透) 川椒紅(各四兩) 懷熟地 干薯蕷(各三兩) 炙甘草茯苓(各二兩) 茴香(二兩鹽水炒) 川烏(制一兩)
上八味,將六味研細末,以熟地杵膏、薯蕷煮糊,共杵丸,梧子大。每三十丸,空心淡鹽湯下,以乾食物壓之。
(注)脾腎兩虧,內挾寒濕者,此方宜方。若陰虛火盛之人,不可服也。
十灰散治吐血、咯血、嗽血,先用此藥止之。
大薊 小薊 荷葉 扁柏葉 茅根 茜根 梔子 大黃 丹皮 棕櫚皮上十味,等分燒灰存性,研極細末,以紙包置泥地上一夕出火氣。每服五錢,藕汁或蘆菔汁或京墨汁半碗調服。
(注)按原注云∶吐血者競推葛氏,而先生首以此方止血,明明劫劑,毫無顧忌,細玩始知先生意之到、理之精也,人生於陽,根於陰,陰氣虧則陽自勝,上氣為之喘促,咳吐痰沫,發熱面紅,無不相因而至,故留得一分自家之血,即減得一分上升之火,易為收拾。何今日之醫動以引火歸經為談,不可概用止血之味,甚至有吐出亦美,壅反為害,遂令遷延時日,陰虛陽旺,煎熬不止。至於不救。果誰之咎?執引經而緩時日,冀復元神,吾恐有形之血豈能使之速生,而無偶之陽何法使之速降?此先生所以急於止血之大旨也。
(刊)諸藥燒黑,皆能止血,故以「十灰」名其方。然止澀之品僅棕櫚一味,余皆清血之熱、行血之滯、破血之瘀者,合以為劑,雖主止血而無兜澀留瘀之弊,雄每用之,並無後患,何可視為劫劑乎?
太平丸治久嗽肺萎肺癰。
天冬 麥冬 知母 川貝母 款冬花(各三兩) 杏仁 當歸 熟地 生地 黃連(各一兩五錢) 蒲黃京墨 桔梗 薄荷(各一兩)
上十四味,研細末和勻,以白蜜四兩,於銀石器中煉熟,再入黑驢皮膠一兩五錢,俟烊後下諸藥末攪勻,再入麝香少許,熬二、三沸,即丸彈子大。食後細嚼一丸,薄荷湯緩緩化下。臨臥噙此丸仰臥,使藥流入肺竅,則肺清嗽減。凡咳嗽服此,七日自痊。
(注)肺居膈上,湯藥蕩滌宜下,已過病所,宜乎難效,此噙化法之所以妙也。后庄一生治氣鬱痰凝,胸膈痞塞,用人參、貝母、苦參、沉香、薄荷,為末蜜丸,噙口中聽其自化,徐徐沁入。可謂善得師者。
潤肺膏治久嗽肺燥肺萎。
羊肺(一具) 杏仁(淨研) 柿霜 真酥 真粉(各一兩) 白蜜(二兩)
上將羊肺洗淨,次將五味入水攪粘,灌入肺中,白水煮熟,如常服食。
(注)按原注云∶血去則燥,燥則火旺,肺大枯,欲從腎源滋水,而不先滋水之母,有是理乎?然肺為多氣少血之髒,故一切血藥概不欲用,以羊肺為主,諸味之潤者佐之,人所易能也。若以真粉之甘涼,不獨清金,且以培土,人所未知也。愚謂此治上損之主劑也。肺熱葉焦之痿,飲不解渴之上消,並可仿此為法。夫可久先生為治損聖手,故葉氏治吐血諸證皆宗之。奈後人多從《醫貫》入手,不分上損、下損,惟知六味、八味等方而已,宜乎其無效也。今世所傳葛氏方,僅一白鳳膏膾炙人口,抑何陋哉!
燮理十全膏平補陰陽,調和氣血。
人參 黃 (各三兩炙) 白朮(六兩) 熟地(八兩) 歸身 白芍 川芎(各二兩) 甘草(一兩炙)
上八味,熬膏,將成入鹿角膠四兩,龜板膠三兩收之,盛瓷器內,窨去火氣。每開水調服數錢。
(注)此一瓢先生方也。其方論雲∶古人治無形之勞倦,必培以甘溫,人參為君,白朮為臣,黃 為佐,甘草為使,有形之勞倦,必助以辛溫,歸、芎是也,資以酸甘,芍、地是也。故以八味為章旨,而驅策以血肉之物,如鹿之動,能通督脈,挺走險阻而不疲,角戴陽而上升,稟乎剛健之用;龜之靜,能通任脈,潛藏固蟄,抱陰負陽而善守,腹為陰而下降,稟乎柔順之體。此二膠者,各稟一德,草木力微,賴之而神其用也。
陰陽兩虛者服之,無偏勝,無不及,或加陳皮、半夏以利樞機,允為王道之劑。凡培養元氣之方,宜簡而純。
簡則臟腑易承,氣血易行,純則溫濃和平,可以補偏救弊,俾自相灌注,循環無端,生生不已,以合其先天所賦流行之道。若稍有穿鑿,非本然之理矣。蓋人身之精神,不外乎陰陽,陰陽又不外乎剛健柔順,相倚循環,並非分道揚鑣者也。故無形之動,陽之性,即陽之理,有形之靜,陰之性,即陰之理也。張之則為陽,馳之則為陰。陽則剛健中正,陰則柔順利貞。丹書敬勝怠勝,夫人知之,無如氣血精力與時推移,久勞其陽,陽必降而入陰,久敝其陰,陰必無力承陽,必使剛健中正以行之陰,柔順利貞以奉於陽,則陰陽二氣無形體、無疆界,不勞不敝,則自然清明在躬也。
露珠丹治殫慮勞神,火升心悸,震惕不寐,遇事善忘。
透明辰砂(一兩,以玉器盛露四十九夜,除陰雨不算,研極細) 西牛黃(一錢,研細)
上二味,研勻,煉白蜜丸如豌豆大。每臨文應事或臥時,以一丸噙化。
正誠丹治同上。
透明辰砂(研極細,每砂一兩,用生甘草一兩煎湯飛淨、去頭底曬乾,再研再飛,三次為度)
豬心中血(絲綿絞去滓,凡砂一兩,用心血三個,每次一個,拌砂曬乾,再研再拌,再曬三個,用訖再研極細)
上以糯米糊和搗萬杵為丸,每重七分,陰乾得五分,瓷瓶密收。服法如前。
神效散治膈消。
白浮石 生蛤粉 蟬蛻上三味,研細末,每三錢,鯽魚膽七枚,取汁調服。
(注)晉三先生雲∶心肺同居膈上,熱邪移肺,劫其真津,而成 之勢,熾若燎原,故渴而求救於水,飲如長鯨之吸川,雖補水降火,猶恐不及,妙在即以水中咸寒之物,從其所欲以治之。故仲景用文蛤散、潔古化水丹用蛤粉,皆同此義。是方更有進焉者,浮石、蛤粉、鯽魚膽三者,以咸勝苦,以苦勝辛,辛,肺之氣味也。佐以蟬蛻輕浮上升,引領三者直達肺經,解熱上渴。且浮石、蛤粉之咸,皆平善無過,非但止渴,兼能利水,可無聚水之變幻。蓋往往有寒涼過用,火熱既消,反不能消水而成中滿腫脹者。吾於此敬服許學士具通天手眼,轉展回顧有如此也。
太乙紫金丹
山慈姑 川文蛤(各二兩) 紅芽大戟 白檀香 安息香 蘇合油(各一兩五錢) 千金霜(一兩) 雄黃(飛淨) 琥珀(各五錢) 冰片 當門子(各三錢)
上十一味,各研極細,再合研勻,濃糯米飲杵丸,綠豆大,外以飛淨辰砂為衣。
(注)此治濕溫、疫癘之邪,瀰漫熏蒸,神明昏亂,及霍亂吐瀉,痧脹腹痛,水土不服,嵐障中惡等證,兼解諸毒。薛一瓢先生雲∶比蘇合丸而無熱,較至寶丹而不涼,兼太乙丹之解毒,備二方之開閉,洵為濟生之仙品,立八百工之上藥也。
(刊)今世所行太乙丹,藥品龐雜,群集燥熱,惟風餐露宿藜藿人寒濕為病者,服之頗宜。若一概施之,誤人匪淺。
參香八珍膏
丹參(去頭尾,酒洗蒸熟) 四制香附(各四兩) 熟地 炙黃 白芍(酒炒) 蒸熟白朮 白歸身(酒炒) 茯苓(各三兩)
上八味,熬膏。每三錢,開水調服。
(注)一瓢先生雲∶此女科調理方之首選也。氣味和平,功能相稱,同行臟腑,灌注血脈,虛人可以久服。愚按氣屬陽,欲其剛健,血屬陰,欲其柔順。女子多郁。則氣行不健,故去甘草之甘緩,加香附以承流 、術之宣化,郁則生熱,故血行不順,爰去川芎之溫竄,加丹參以協和三物而涵濡。且黃 得歸、芍,補血之功敏於人參,特舍彼而用此,不僅貧富可以共嘗也。
金鳳銜珠治婦女虛寒諸病,致不受孕。
蛇床子(四錢) 母丁香 肉桂 杏仁 白芨 吳萸 菟絲子 北細辛 薏苡仁 砂仁 牡蠣 川椒(各三錢) 麝香(少許)
上十三味,各研細,再研勻,生蜜丸,櫻桃大。每一丸,納玉門中。
(注)此治玉門寬濕,虛寒帶下,或行經腹痛,經遲色淡,並男子陽虛莖萎,遺濁精寒諸證。世之男婦,患此而隱忍不言,遂至仳離,甚或釀事,蓋不知可以藥治也。錄方之意,殆有深心。
吉祥丸治婦人血寒氣鬱,不能有子。
天麻(煨) 芎 桂心 丹皮 桃花瓣 柳絮 白朮 熟地 五味(去核) 茯苓(各一兩) 菟絲子覆盆子 楮實(各一升) 桃仁(百粒)
上十四味,為末,蜜丸豆大。每五丸,空心苦酒下,日三。
(注)晉三先生雲∶吉祥者,《詩》言吉夢熊黑,男子之祥也。婦人血積胞門,或寒凝子宮,致任脈不榮,不能受孕,斷緒絕產,古人用蕩胞湯、秦桂丸等方,閨中弱質,奚堪猛烈之品。是方君以天麻者,以其有遊子十二環於外,結子透虛入莖中,潛生土內,復芎 下行血海,治血閉無子,東垣言女子肝虛不足,宜天麻、芎以補之也,臣以桂心,通子宮破瘀,桃仁、丹皮,補肝活血,桃花輕薄,柳絮顛狂,功皆下行走泄,其性可以辟除穢惡,其情足以感發春心;佐以白朮、地黃,補脾腎之正氣;再使以菟絲、覆盆、五味,皆蔓延多子之品,茯苓入陽通氣,楮買入陰通神,俾使內之時,精氣神混合一 ,自然受孕。方之取義甚佳,用亦屢效。
(校)此二方雖主虛寒無子,而一為外治之法,一則服藥止五丸,何也?丹溪先生嘗論之矣。謂陽精之施,陰血能攝,精成其子,血成其胞,胎孕乃成。凡婦人無子,率由血少不足以攝精也。血少固非一端,然必調補陰血,使無虧欠,乃可成胎,何可徑用熱劑煎熬臟腑!血氣沸騰,經來必轉紫黑,漸致衰少,始則飲食驟進,久則口苦而干,病且蜂起,焉能受孕?縱然生子,亦多不壽,以熱藥能耗損天真之陰也。且婦人血少內熱者多,雖膠艾湯不可擅用,以艾性至熱,入火灸則下行,入藥服則上行,多服則致毒,不可不知。然則此二方之外治、少服,良有深意,而中病即止,更為用藥者所當知矣。
(刊)陳氏雲∶男不能生子有六病∶精寒也,氣衰也,痰多也,相火盛也,精少也,氣鬱也。女不能受孕有十病∶胞門冷也,脾胃寒也,帶脈急也,肝氣鬱也,痰氣盛也,相火旺也,腎水虧也,任督病也,膀胱氣化不行也,氣血偏而不能攝精也。可見精寒與胞門冷,特其一端耳。故喻氏謂丈夫無子,不可徒服壯陽之藥。然則女人不孕,豈可概投辛熱之劑耶?惟確見虛寒之證者,始可用此等方。孫真人以五丸為一服,何其慎哉!後世之神佑丸每服七粒,得其旨矣。雄謂男女縱無病,而兩情未洽,亦不能孕,情之未洽,尤非筆所能罄。是二方者,不僅治病,兼寓洽清,此我曾王父所以有取而錄之,蓋欲人之家室和而似續延,故先王父嘆為有深意存焉。旨哉言乎!
安胎飲子懷妊兩月服起,至六個月止,可免墜胎。
紅蓮子(杵碎) 台州青苧(洗去膠) 白糯米(各三錢)
上三味,水一鍾,煎減半。每日侵晨服。
(注)晉三先生雲∶半產由於房勞傷損足三陰,腎傷則精氣不固,肝傷則血熱妄行,脾傷則胎元自墜。紅蓮子清君相之火,而能固澀真氣,青苧利小水而通子戶,清淫慾之瘀熱;糯米補益脾陰,能實陽明空竅,使肝氣不妄動而胎氣自安。以五穀果實為方,誠王道之劑也。
蕩胞丸凡屢屢墮胎者,墮後即以此丸服七日。
丹皮 桂枝 赤芍 茯苓 桃仁(去皮尖)
上五味,等分,生研末,醋曲糊丸,梧子大。每朝用紫花益母草三錢煎湯,送下二十丸。七朝後接用後方。
玉環丸前丸服至七朝,第八朝接服此丸,至十四朝而止。
生地(切碎,同姜炒,去姜) 丹參(去頭尾,酒洗炒,各四兩) 全當歸(三兩)
四制大香附 赤芍(酒炒各二兩) 川芎(童便炒) 陳艾絨(雞子二枚同煮,水干炒黑各一兩)
上七味,研末,以黑驢皮膠三兩酒化烊,和搗丸,梧子大。每服二十丸。
(注)半產之因不一,補虛清火,夫人知之。惟胞宮留瘀致墮者,世罕論及。錄此二方,以補未備。方名「蕩胞」,義自顯然,但藥非峻烈,雖與蕩胞湯同名,而純駁緩急大不侔矣。
神造湯治雙胎經養不周而偏夭,不去其死,害母失胎,此方主之。
蟹爪(一升) 生甘草(二尺) 阿膠(三兩,湯成去滓下)
上三味,於東向爐上,炊以葦薪,煮以東流水一斗,取二升。頓服或分二服。若人昏不能服者,灌之即活。
(注)晉三先生雲∶神造者,制方之妙,一若神仙所作者也。蟹爪尖專下死胎,甘草奠安中氣,不使屍氣上乘;阿膠滑利前陰。分兩用一、二、三者,取數之勝,衡以升、尺稱者,取器之動,爐向東者,取生氣,炊以葦薪者,取輕脫。若雙胎一死一生者,蟹爪又安生胎,阿膠專於育神,甘草培植生氣,服之令死者出,生者安,真神品也。
補脬飲治產後脬損,小便淋瀝。
生黃絲絹(一尺剪碎) 白丹皮根木 白芨(各一錢)
上三味,水一碗,煮至絹練如餳。空心服,咽時不得作聲。
(注)晉三先生雲∶脬,婦之膀胱也。產時為穩婆所傷,小水淋漓無度。觀其補法,有不可思議之妙。生絲造者曰絹,色黃者入血,丹皮連木者入里,色白者走氣∶二者皆能瀉膀胱之火,引清氣以達外竅。白芨性粘,功專收澀,能補五內之破損。咽之無聲乃有效者,蓋聲出於五臟,有聲則五臟之氣動而來迎,無聲則五臟之氣靜而寧謐,所餌之藥不由五臟分布入肺,竟從胃口闌門泌別清濁之處,由脂膜之絡,滲於膀胱之外膜,使白芨得以護外而為固也。
(刊)二方用藥,可謂情義入神,而前方煎法,此方服法,尤足開人之慧悟也。
青附金丹治婦女 瘕等病。
青皮(切四兩,用消石五錢化水浸) 香附(捶碎四兩,童便浸) 鬱金(敲碎二兩,用生礬五錢化水浸) 丹參(切三兩,薑汁浸)
上四味,研細末,醋糊丸,麻子大,曬乾灑上阿膠水,搖令光澤,再用∶人參 當歸 川芎(各一兩) 白朮 茯苓 制半夏(各二兩) 陳皮 炙草(各五錢)
上八味,研細末,以米飲泛在光澤小丸上作外廓,曬乾。每三錢,開水下。
(注)此薛氏法,方制甚奇。緣虛弱人而患症痞 癖有形之病,不可徑施攻下,故用此為緩消之計。其妙在以六君、歸、芎為外廓,使藥入胃時不知有攻消之味,而胃氣不傷,迨其漸化,則對證之藥已至病所,俾病去而正不傷。誠女科之要方也。
(刊)婦女經產,皆以血為用,故其體多虛,而受制於人,故其氣多郁,氣鬱則痰易凝而血易滯,此症等病所由成也。粗工率用峻劑,但可以治實證,庸流偏於養正,每致延為痼疾。觀此方以六君、歸、芎先為保護中氣,已寓化痰養血之治,可謂所至秋毫無犯,而暗伏奇兵拔其負固,安良除暴,允為王者之師。喻氏論治下焦寒疝,義本於止,豈非善得師哉!雄謂以此類推,凡治下焦病,皆宜仿此法,庶無諺所云∶「兵馬過」,籬笆破之弊也。
五香丸治同上。
五靈脂(一斤) 香附(去淨毛一斤,水浸一日) 黑牽牛 白牽牛(各取頭末二兩)
上四味,於未研之先,一半微火炒熟,一半生用。共研細末,和勻,醋糊丸,蘆菔子大。每七、八分或一錢,臨臥薑湯下;次早再一服,即愈。孕婦忌服,小兒減半,虛人慎用。
(注)五靈脂破瘀安新,香附調氣舒郁,牽牛開結行痰、逐飲通水,合為消 散癖之方,不為不峻,然每服錢許,用治實證,尚為善藥。即痰積食積,氣滯成瘕,蠱膈腫脹,實痢初起,審屬痞聚在腹、有形攻痛之證,皆可治之。虛人或以六君子加歸、芍,作煎劑送服亦可。
導症囊治血因寒阻,凝結成症。
川椒 皂角(各一兩) 細辛(一兩五錢)
上三味,為末,以三角囊大如指者,長二寸,盛藥,納入陰戶內,欲便則出之,便已再納。症化惡血而下,以溫湯洗之,三日勿近男子。
(注)外治法藥雖峻,似不比內服者之慮其耗傷元氣也。然藥皆辛熱,必確因寒阻血凝為病者,始為對證。
觀症化惡血而下句,義自顯然矣。
保嬰湯治小兒諸病。
陳米 黃土 嫩竹葉 蘆菔子 薄荷葉 燈草心 麥上七味,隨證所主者多用,其餘次之。每服不過三錢,袋盛煮湯,任意渴飲。如便燥者,調入白蜜少許。
(注)小兒之病,多起於乳食不節,此湯調養脾胃,巳扼幼科之要,故可隨證損益,以應諸病。若夏月泄瀉,尤為妙方。即痘疹後調理,亦宜准此。不可以平淡忽之,而從事溫補致釀別恙也。
(刊)小兒以脾胃為後天根本,乳食不節,脾胃有傷,漸難運化,吐瀉乃作。久則脾土虛弱,肝木乘之,糞色漸青,面部萎白帶青,手足微搐無力,神氣懨懨不振,而慢脾成矣。江筆花《醫鏡》雲∶時俗所謂慢驚風,即木侮土是也。初起宜異功散,甚者加木香、肉桂。若肢冷、唇白、息微,元氣欲脫也,急用附子理中湯,尚可挽回。然變之速者,用藥稍緩即不濟事,未可概視為慢也。雄按∶莊氏《福幼編》專論此證,若果系此證,應用此藥,乃謂執一方而可通治泄瀉,其禍可勝言哉。
天一丸治小兒百病。
燈草心(十斤,以米粉漿染,曬乾研末,入水澄之,浮者為燈心,取出又曬乾,入藥用二兩五錢,而沉者為米粉,不用矣) 赤白茯苓(去皮,兼用茯神去木五兩) 滑石(水飛過五兩) 豬苓(去皮二兩) 澤瀉(去蘆三兩)
上五味,各為細末,以潞黨參熬膏和丸,龍眼大,辰砂為衣,飛金為裹。每一丸,隨證用引調服。
(注)韓天爵雲∶小兒生理向上,本天一生水之妙,故治病以小水通利為快捷方式也。愚謂小水通利則病有去路,故曰快捷方式。諺雲∶「溲多無病,矢多無命」,即此義也。
清驚散治小兒痙厥螈 。
陳膽星(九分) 飛辰砂(一分)
上二味,研細,以竹瀝半小杯,生薑汁一小匙和勻,再用麥冬一錢,橘紅八分,薄荷尖一分,煎湯調服。
(注)俗傳急驚風,方中行、喻嘉言兩先生辟之甚詳。此方以降痰、清熱、息風為治,得其指矣。
(刊)《醫鏡》雲∶俗雲急驚風,痰火閉也。小兒或感風寒,或積乳食,皆能生痰,痰積則化火,或受暑熱,亦生火,失於清解,則火升而痰亦升,痰火上壅,閉其肺竅,則諸竅皆閉。其證目直氣喘,昏悶不醒,且火甚則肝燥筋急。為搐搦掣顫。反張竄視,而八候生焉。總由痰火閉結,肝風內動而成,非嚇驚也。當其拘攣弓仰之時,不可用力緊抱,但以手扶,聽其自抽自止,庶不傷經絡而成廢人。初起宜通關散開其嚏,得嚏則醒,次以竹瀝或梨汁、蘆菔汁和入石菖蒲汁灌之,火降痰平,則病自己。愈後宜清熱養陰,勿投溫補。雄按∶「痰」古作「淡」,顯系二火搏水以成痰也。萬密齋嘗雲∶人之有痰,猶木之有津,時令大熱,草木流津,痰自熱生,此明驗也。痰猶水也,附氣自行,過顙在山,豈水之性哉!乃搏激使之也。故雄謂胃火盛則飲食生痰,痰愈盛則肥濃愈嗜者是也。肝火熾則津液凝痰,痰愈盛則筋絡愈燥者是也。痰因火動,理自不誣。
順流丹治痘證險逆。
當歸 川芎 升麻 甘草(各六兩)
上四味, 粗末,於臘月八日取東流清水七大碗,煎至三大碗,去渣,將藥盛新砂鍋內,再選∶明淨完體辰砂(四兩)
上砂盛細絹袋內,以線扎口,懸系藥汁中,約離鍋底一指,以桑柴慢火煮至汁盡,取起研細末,瓷瓶收藏,另用∶好糯米(半升,淘淨控干水氣)
再以鹽滷和淨黃土乾濕得所,包米為團,放炭火內, 令通紅,速即取出,冷定劈開,揀米粒色黃有性者,亦研細末。別盛瓷瓶收藏。凡小兒一歲足者,用辰砂末、米末各一分,白蜜一茶匙,米湯半杯,醇酒三匙,共二未調勻,以茶匙徐徐餵服。未出痘者免出,已見點者必稀,陷沒者片時即起。合藥一料,施送可救數百人,惟合時須焚香淨室吉人,勿令雞犬、陰宦、孝服、生理殘障、穢病患見,慎之珍之。
(注)《古愚消夏錄》載此方,雲真定梁氏世施此藥,厥功甚着。而用藥平淡,製法甚奇,名之曰「順流丹」,蓋以水向東流為順,用治逆痘,證即轉順。夫□致膠煎以伏流之阿水,則名阿膠,亦為其功在水耳。故煎藥之水,不可不因證而擇其宜也。第東流水既取其順趨,亦取其流行、煎藥者宜取而即用,不可久停以失流行之性。觀其不用井水、止水,意可見矣。
(校)上論方劑。
六月初一日取好水藏之,久而彌佳,名六一水,又名神仙水,宜於夏秋烹茗。何氏《醫碥》煎藥用水歌雲∶急流性速堪通便。宣吐回瀾水最宜,百沸氣騰能取汗,甘瀾勞水意同之,黃齏水吐痰和食,霍亂陰陽水可醫,新汲無根皆取井,除煩去熱補陰施,地漿解毒兼清暑,臘雪寒冰療疫奇,更有輕靈氣化水,奇功千古少人知,堪調升降充津液,滋水清金更益脾。
(刊)雨雪之水名曰天泉,即半天河水,一名上池水。其質最輕,其味最淡,宜煎清肅上焦藥,淪茗遠勝山泉。惟吾杭飲之,故人文秀美,甲於天下。杭城皆瓦屋,以竹木或磚或銅錫為承 ,引其水而注之缸,然必日使人梯而上視,如有鳥惡貓穢之瓦,即以潔瓦易之,再以淨帚頻為掃除,毋使木葉塵砂之積,則水始清。若近廚突之屋,必有煤 之污,勿取其水也,狂風驟雨之水,必夾塵砂,亦勿取焉。久晴乍雨之水,亦勿遽取,恐瓦有積垢,翟之未淨也。既注之缸,必待其澄,而後挹其清者,藏諸別缸,藏久彌良。凡藏水之缸,宜身長而口小者,上以缶盆冪之,而置於有風無日之所,日曬久則水易耗而色不白也。置缸之地須 以石,俾免濕氣上蒸也。嚴寒之際,缸慮凍裂,每缸內入以粗松柴三、四尺,即不泐。先慈嗜茗而取水甚嚴,蓄水甚精,謹詳識之。雖他處亦可仿行,以免水土惡劣之病,不但備烹茶煮藥之用已。
又凡溪澗之水惡劣者,其山必 ,或為砒礬毒藥之所產,或為蟲蛇猛獸之所居。而人之飲食,首重於水,乍入其鄉者飲之,疾病生焉,生於其地者習之,狠戾鍾焉。欲籌斡旋補救之策,以期革獷悍之俗,而康濟斯民者,惟有深鑿井泉,是為亟務。爰附泰西掘井法於下,庶無井之處悉可廣鑿焉。
高地作井,未審泉源所在,其求之之法有四∶第一氣試。當夜水氣恆上騰,日出即止。今欲知此地水脈安在,宜掘一地窖,於天明辨色時,人入窖,以目切地,望地面有氣如煙騰騰上出者,水氣也。氣所出處,水脈在其下。
第二盤試。望氣之法,曠野則可,城邑之中,室居之側,氣不可見。宜掘地深三尺,廣長任意,用銅錫盤一具,清油微微遍擦之,窖底用木高一、二寸以 盤,偃置之,盤上乾草蓋之,草上土蓋之,越一日開視。盤底有水欲滴者,其下則泉也。
第三缶試。近陶家之處,取瓶缶坯子一具,如前銅盤法用之。水氣沁入瓶缶者,其下泉也。無陶之處以土甓代之,或用羊絨代之。羊絨者不受濕,得水氣必足見也。
第四火試。掘地如前,篝火其底,煙氣上升婉蜒曲折者,是水氣所滯,其下則泉也。煙氣直上者否。
鑿井之法有五∶第一擇地。山麓為上,蒙泉所出,陰陽適宜;園林室屋所在,向陽之地次之,曠野又次之,山腰者居陽則太熱,居陰則太寒,為下。鑿井者察泉水之有無,斟酌避就之。
第二量淺深。井與江河地脈通貫,其水淺深尺度必等。今問鑿井應深幾何,宜度天時旱澇河水所至,酌量加深幾何而為之度。去江河遠者不論。
第三避震氣。地中之脈,條理相通,有氣伏行焉,強而密理,中人者九竅俱塞,迷悶而死。凡山鄉高亢之地多有之,澤國鮮焉。此地震之所由也,故曰震氣。凡鑿井遇此,覺有氣颯颯侵人,急起避之,俟泄盡更下鑿之。欲候知氣盡者,縋燈火下視之,火不滅是氣盡也。
第四察泉脈。凡掘井及泉,視水所來而辨其土色。若赤埴土,其水味惡。赤埴,粘土也,中為甓為瓦者是。
若散沙土,水味稍淡。若黑墳土,其水良。黑墳者,其土色黑稍粘也。若沙中帶細石子者,其水最良。
第五澄水。凡作井底,用木為下,磚次之,石次之,鉛為上。既作底,更加細石子濃一、二尺,能令水清而味美。
試水美惡,辨水高下,其法有五。凡江、河、井、泉、雨、雪之水,試法皆同。
第一煮試。取清水置淨器煮熟,傾入白瓷器中,候澄清,下有沙土者,此水質濁也。水之良者無滓。又水之良者,以煮物則易熟。
第二日試。清水置白瓷器中,向日下,令日光正射水,視日光中若有塵埃氤氳如游氣者,此水質不淨也。
水之良者,其澄徹底。
第三味試。水元行也,元行無味,無味者真水。凡味皆從外合之,故試水以淡為主,味佳者次之,味惡為下。
第四稱試。有各種水欲辨優劣,以一器更酌而衡之,輕者為上。
第五紙帛試。用紙或絹帛之類色瑩白者,以水蘸而干之,無痕跡者為上。
又按人可以一日無谷,不可以一日無水,水之於人,顧不重歟?苟知掘井試水之法,則在在可飲甘泉,且藉以備旱災,救火患,一舉而數善存焉。雄性喜鑿井,奈無其力,惟冀同志者匡余未逮為幸。但井欄之口宜小,庶免墜溺之虞,尤為切要。設無水之地而不能鑿井者,更有水庫一法。泰西書雲∶若天府金城,居高深險,江河溪澗,境絕路殊,鑿井百尋,盈車載綆,時逢亢旱,涓滴如珠,或絕徼孤懸,恆須遠汲,長圍久困,人馬乏竭,如此之類,世多有之,臨渴為謀,豈有及哉?計惟恆儲雨雪之水,可以御窮,而人情狃近,未或先慮,及其已至,坐槁而已。亦有根據山掘地,造作塘池,以為旱備,而彌月不雨,已成龜坼,徒傷 注之易窮,不悟滲漏之實多也。西方諸國因山為城者,其人積水有如積穀,谷防紅腐,水防漏渫,其為計慮,亦略同之。以故作為水庫,率令家有三年之蓄,雖有大旱,遇強敵,莫我難焉。且上方之水,比於地中,陳久之水,方於新汲,其蠲煩去疾,益人利物,往往勝之。彼山城之人,遇江河泉井之水,猶鄙不屑嘗矣。名曰水庫者,固之其下,使無受渫也,冪之其上,使無受損也。四行之性,土為至干,甚於火矣。水居地中,風過損焉,日過損焉,夏之日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水獨存乎?故固之,故冪之。水庫之事有九∶一曰具,具者庀其物也,二曰劑,劑所以為之和也,三曰鑿,鑿所以為之容也,四曰築,築所以為之地也,五曰塗,塗所以為之固也,六曰蓋,蓋所以為之冪也,七曰注,注所以為之積也;八曰挹,挹所以受其用也;九曰修,修所以為之彌縫其闕也。
卷下
[編輯]藥字從草,故神農辨藥之書曰《本草經》,則本草宜以草部居先。草類甚多,孔子曰∶蘭為王者之香,則蘭之於草,亦猶麒麟之於走獸,鳳凰之於飛鳥,後之修本草者,苟折衷於聖人,自當以蘭為冠矣。蘭以素心者為貴,舒思慮之鬱結,蠲蘊伏之濁邪,稀痘催生,清神養液,稟天地至清之氣而生,故昔人有吹氣如蘭之喻。
曉嵐先生《筆記》雲∶苗峒地界值蘭開時,有食蘭蕊之蟲,形似蜈蚣而色青,取置杯中,灑以鹽末少許,覆之以蓋,須臾化為水,湛然淨綠,澈如琉璃,蘭氣撲鼻。用以代酰,香沁齒頰,半日後尚留餘味。然蘭謝時即死,殊不易得,彼地亦甚珍也,惜不知其何名。愚謂此蟲可與脈望、鞠通相鼎立,洵稱仙品,宜其不易得也。夫蟲而食蘭,猶得仙致,施之於人,效自可知。乃有以省頭草當之者,抑何陋耶!
(刊)潮州蔗田接壤,食蔗之蟲形如蠶蛹而小,味極甘美,性涼,解熱毒,助痘漿,可與蘭蟲並傳。
古之權量既小,而藥劑甚輕,每服數錢者居多;今世反是,故藥價漸貴,所以患病癒難矣,不但良醫罕出也。如人參一味,竟為富貴人常饌。夫人參亦草根耳,天之生此,原以療人之病,非以養人之生。因無病之人競相購服,而視為養生之物,無怪乎其價之日昂也。其價既昂,偽物日多,而病之果當用此者,遂不能用矣。豈非以有用之才,銷磨於無用之地,而需才之時,反無才用乎?其實古之人參微涼微苦,與近時西洋參性味略同,深明醫理者似可通融代用,不必刻舟求劍,而默贊參價之昂,擅破貧人之產也。如證屬大虛,西洋參嫌其力薄,不妨以黃 、甘草、枸杞子、龍眼肉之類隨宜匡佐,亦在善用者驅策得其道爾。
此外更有習俗相沿而不知其誤者,略論如上。
枸杞子味純甘,色大赤,其質潤,其性平。《聖濟》以一味治短氣。余謂其專補心血,非他藥所能及也,與元參、甘草同用,名坎離丹,可以交通心腎。
肉蓯蓉溫潤潛陽,陰虛陽浮者,滋清藥中皆可佐用。
石菖蒲舒心氣,暢心神,怡心情,益心志,妙藥也。而世俗有散心之說,不知創自何人。審是,則周文王嗜此,何以多男而壽考耶?故清解藥用之,賴以 痰穢之濁而衛宮城;滋養藥用之,藉以宣心思之結而通神明。
《本經》淫羊藿氣寒味辛無毒,主陰痿絕傷,莖中痛,利小便,益氣力,強志。後人因《別錄》羊食而淫之說,遂改為性熱助陽,誤矣。夫羊性喜淫,乃其天賦,不必食此藿也。即謂食之益淫,故以命名,然人非羊也,食之何必淫?吾鄉畜羊者,秋冬以桑葉飼之,故羊之益人,惟杭、嘉、湖者為最。然桑葉者,蠶食之而成絲之物也,若謂人食淫羊之藿而亦淫,則羊食成絲之桑而亦絲矣。蓋體髒既殊,不能以一例論也。如礬石之為物也,蠶食之肥,鼠食之死。可見藥有定性而體髒不同,則性亦隨之而變矣。余謂羊為火畜,藿稟水氣,羊果食藿而益淫,亦《內經》陰平陽秘之旨耳。惟葉氏雲∶淫羊藿氣寒,稟天冬令之水氣,入足少陰腎經,味辛無毒,得地潤澤之金味,入手太陰肺經。氣味降多於升,陰也。陰者,宗筋也。水不制火,火熱則筋失其剛性也而痿矣。淫羊藿入腎而氣寒,寒足以制火而痿自愈也。絕傷者,陰絕而精傷也。氣寒益水,味辛能潤,潤則陰精充也。莖,玉莖也。痛者,火郁於中也。熱者清之以寒,郁者散之以辛,所以主莖中痛也。小便氣化乃出,辛寒之品,清肅肺氣,故利小便。肺主氣,腎統氣,寒益腎,辛潤肺,故益氣力也。氣力既益,內養剛大,所以強志,蓋腎藏志也。此解真得其要者,故錄之以釋諸家之惑。且腎主骨,陰虛骨痿者亦為要藥。經雲,腎苦燥,急食辛以潤之,正指此也。
(刊)鄒氏《本經續疏》亦詳辨淫羊藿性不助陽,與《解要》合。體髒之殊,不但人物迥別,即人與人亦有大不同者。《居易錄》雲∶江南蕭某食香蕈則死,又有王生者飲茶則死,必二、三日始蘇,醫無能識其故者。雄嘗見黟人汪振聲食鱉則醉,仁和趙子循茂才飲蔗漿輒衄,定州楊素園大令啖海參必發熱,須以大黃瀉之而安,皆不可以恆理測也。食物且然,而況於藥平?用藥者可不知藥有定性、氣隨人異之說,而先辨別其髒性乎?
沙參清肺,蓋肺屬金而畏火,清火保金,故曰補肺。肺主一身之氣,肺氣清則治節有權,諸髒皆資其灌溉,故曰補五臟之陰。肺氣肅則下行自順,氣化咸藉以承宣,故清肺藥皆通小水。喻氏謂有肺者有溺,無肺者無溺,可雲勘破機關。
(注)六腑氣化,必稟司髒真。昔人治肺氣不化,膀胱為熱邪所滯,而小溲不通,少腹與睾丸脹痛者,一味沙參大劑煎服,覆杯而愈。是肺氣化而小溲通也。後人不曰沙參可通溲閉,乃謂沙參可治疝氣,誤矣。黃履素見一味蘆菔子通小便,詫以為奇。蓋不知蘆菔子亦下氣最速之物,服之即通者,病由氣閉也。故勘病必察其所以致病之由,則用藥自臻神化,而無執死藥以療活病之弊矣。
桔梗開肺氣之結,宣心氣之郁,上焦藥也。肺氣開則府氣通,故亦治腹痛下利,昔人謂其升中有降者是矣。然畢竟升藥,病屬上焦實證而下焦無病者,固可用也;若下焦陰虛而浮火易動者,即當慎之;其病雖見於上焦,而來源於下焦者,尤為禁劑。昔人舟楫之說,最易誤人。夫氣味輕清之藥,皆治上焦,載以舟楫,已覺多事,質重味濃之藥,皆治下焦,載以上行,更屬無謂。故不但下焦病不可用,即上焦病亦惟邪痹於肺、氣鬱於心,結在陽分者始可用之。如咽喉、痰嗽等證,惟風寒外閉者宜之,不但陰虛內傷為禁藥,即火毒上升之宜清降者,亦不可用也。
柴胡為正傷寒要藥,不可以概治溫熱諸感;為少陽瘧主藥,不可以概治他經諸瘧;為婦科妙藥,不可概治陰虛陽越之體,用者審之。
(刊)趙菊齋先生雲∶乾隆間先慈隨侍外祖於番禹署時,患證甚劇,得遇夷醫治癒。因囑曰∶此肝陰不足之體,一生不可服柴胡也。後先慈年逾五旬,兩目失明,肝陰不足信然。繼患外感,醫投柴胡數分,下咽後即兩脅脹痛,巔頂之熱,如一輪烈日當空,亟以潤藥頻溉,得大解而始安。善乎《本經疏證》之言曰∶柴胡為用,必陰氣不紓,致陽氣不達者,乃為恰對。若陰已虛者,陽方無根據而欲越,更用昇陽,是速其斃矣。故凡元氣下脫,虛火上炎,及陰虛發熱,不因血凝氣阻為寒熱者,近此正如砒鴆也。
白芨最粘,大能補肺,可為上損善後之藥。如火熱未清者,不可早用,以其性澀,恐留邪也。惟味太苦,宜用甘味為佐,甘則能戀膈,又宜噙化,使其徐徐潤入喉下,則功效更敏。其法以白芨生研細末,白蜜丸,龍眼大。臨臥噙口中。或同生甘草為細末,甘梨汁為丸亦可。
若痰多咳嗽久不愈者,加白前同研末,蜜丸噙化,真仙方也。
(刊)《癸巳類稿》謂吸亞片成KT 者,專傷於肺,用白芨末和梨汁為膏服可愈。近人加載《洗冤錄》,實不盡然。以肺主出氣、腎主納氣而論,亞片煙之呼吸似無不關於肺者,果系肺受灼爍而津液先損於上,此方卻宜。然吸煙久而成病者,皆先損於下,而為下虛上買之證,以火搏其液,而煙性升提,痰涎易壅於上也。抑王勛臣所謂呼吸由氣管而入氣府,並不由於肺乎?按《說文》∶KT ,瘢也。《廣韻》∶杖痕腫也。今人呼病久破為KT 瘡是也。不可附會於煙引。煙之稱曰「引」者,言其既吸之後,欲罷不能,必引之致死而後已,故謂之煙引。俗作「癮」者,以其音同也,然已失引之木義矣。豈可妄意穿鑿,謂吸亞片者必生瘡於肺哉!
丹參降而行血,血熱而滯者宜之,故為調經產後要藥。設經早或無血經停,及血少不能養胎而胎不安,與產後血已暢行者,皆不可惑於功兼四物之說,並以其有參之名而濫用之。即使功同四物,則四物湯原治血分受病之藥,並非補血之方,石頑先生已辨之矣。至補心之說,亦非如枸杞、龍眼真能補心之虛者,以心藏神而主血,心火太動則神不安,丹參清血中之火,故能安神定志,神志安則心得其益矣。凡溫熱之邪傳入營分者則用之,亦此義也。若邪在氣分而誤用,則反引邪入營,不可不慎。
(注)行血宜全用,入心宜去梢用。
知母苦寒,清肺胃氣分之熱,熱去則津液不耗,而陰自潛滋暗長矣。然仲聖雲∶胃氣生熱,其陽則絕。蓋胃熱太盛,則陰不足以和陽,津液漸干,而成枯燥不能殺谷之病,其陽則絕者,即津液涸竭也。清其熱。俾陽不絕,則救津液之藥,雖謂之補陽也可。乃後人以為寒涼之品,非胃家所喜,諄諄戒勿輕用,輒從事於香燥溫補之藥者何哉?此議藥不議病之世界,所以致慨於喻氏也。
白微涼降清血熱,為女科要藥。溫熱證邪入血分者,亦宜用之。何今世不用於女科而視為升散藥,不問邪之在氣在血,往往亂投,誤人不淺。不學無術,此其最也。
芍藥之味,《本經》苦,《別錄》加以∶「酸」字,酸苦涌泄為陰,是開泄之品耳。觀仲聖雲∶太陰病,脈弱,其人續自便利,設當行大黃、芍藥者,宜減之,以胃氣弱易動故也。故滯下為病,乃欲下而窒滯不通者,以此為主藥也。今人誤為酸斂,用以治虛瀉,殊欠考也。惟土受木乘而瀉者,用之頗宜。
(刊)鄒氏《疏證》雲∶芍藥開陰結,大黃開陽結。故腸中燥結則用承氣,腹中滿痛多用勺藥。若心下滿痛,病在上焦之陽結,則當用陷胸,而芍藥在所忌矣。
丹皮雖非熱藥,而氣香味辛。為血中氣藥,專於行血破瘀,故能墮胎消癖。所謂能止血者,瘀去則新血自安,非丹皮真能止血也。血虛而感風寒者,可用以發汗。若無瘀而血熱妄行,及血虛而無外感者,皆不可用。
惟入於養陰劑中,則陰藥藉以宣行而不滯,並可收其涼血之功。故陰虛人熱入血分而患赤痢者,最為妙品。然氣香而濁,極易作嘔,胃弱者服之即吐,諸家本草皆未言及,用者審之。
麥冬《本經》所主皆是胃病,《崇原》發明最詳。其功在心,不可去之。善用麥冬者,其惟香岩先生乎。
(刊)繆氏《經疏》知麥冬為胃經正藥,《寓意草》始言脾胃異治,葉氏大暢厥旨,謂胃為陽土,宜用甘涼,俾後人得所遵循,故洄溪、潤安皆深折服也。
益母草專走血分,婦人以血為用,故有益母之名,非謂不治男子之病也。凡濕熱之邪入於血分,或血熱血瘀為病,皆可治之,今人但入女科,固矣。
夏枯草微辛而甘,故散結之中,兼有和陽養陰之功。失血後不寐者,服之即寐,其性可見矣。陳久者其味尤甘,入藥為勝。
《本經》草蒿即今之青蒿,以莖紫者良。專解濕熱而氣芳香,故為濕溫、疫癘妙藥。又清肝膽血分之伏熱,故為女子淋帶、小兒癇痙疳 神劑。本草未言,特為發之。惟味甚苦,胃氣虛弱者須回護也。
旋復花今人但用以降逆,而《本經》雲補中下氣何也?蓋升降之權在於中氣,氣之不應升而升者謂之逆,反逆為順謂之下,其能反逆為順者,則賴中樞之旋轉,能使中樞旋轉,詎非補中之力乎?觀其色可知矣。余謂旋者,轉旋中氣之能,復者,氣下為順之象∶命名之義以此。
(刊)近閱鄒氏《疏證》引《群芳譜》,言旋復花梢頭露滴入土中,即生新根,可見其生機之旋相升降矣。
表之曰補中下氣,乃聖人體物入微處。薛一瓢案中亦云旋復有斡旋中氣之能,與吾曾王父之論合。世人謂其瀉氣,不敢施於虛體,豈不悖哉!
何首烏內調氣血,外散瘡癰,功近當歸,亦是血中氣藥。第當歸香竄,主血分風寒之病,首烏不香,主血分風熱之疾為異耳。故同為婦科、瘡科要藥,並治虛瘧,並滑大腸。無甚滋補之力,昔人謂可代熟地,實未然也。 庵先生謂熟地、首烏皆是君藥,方中不可同用,尤屬笑談。夫藥之孰為君、孰為臣,當隨證制方而後定其任,見是證,用是藥,即為君藥。明乎此,則本草所載,孰不可以為君?書曰∶任官惟賢材,是治世之賢,不以資格門第論也。草木金石諸品,皆謂之藥材,是治病之藥,不以貴賤純駁論也。良醫良相同功,亦惟識其材而任之當耳。所謂醫道通於治道也。
栝蔞根一名天花粉,性涼味甘,故能生津止渴而化燥痰。仲聖明言渴者去半夏加栝蔞根。是半夏化濕痰、花粉化燥痰之的據也。後人順口讀過,不悟其意,而以貝母與半夏為對待,殊不切貼。
栝蔞實一名天瓜,故其根名天瓜粉,後世訛「瓜」為「花」,然相傳已久,不可改矣。栝蔞實潤燥開結,蕩熱滌痰,夫人知之,而不知其舒肝鬱、潤肝燥、平肝逆、緩肝急之功有獨擅也。玉橫先生言之最詳。今藥肆中名此為栝蔞,以土瓜根子為栝蔞,用者不可不審。土瓜一名王瓜,即《月令》孟夏王瓜生是也,非蔬圃之黃瓜。蔬圃黃瓜一名胡瓜,《隨園食單》作「王瓜」者,誤也。
金銀花李士材已表其治痢治脹之功,而不知尚有清絡中風火濕熱、解溫疫穢惡濁邪、息肝膽浮越風陽、治痙厥癲癇諸證也。
木通味苦,故瀉心火由小腸出。諸本草皆云甘淡,或言微辛,豈諸公不但未經口嘗,且芻蕘亦未詢乎?
葛根風藥也,風藥皆燥。古人言其生津止渴者,「生」乃「升」字之訛也。以風藥性主上行,能升舉下陷之清陽,清陽上升,則陰氣隨之而起,津騰液達,渴自止矣。設非清陽下陷而火炎津耗之渴,誤服此藥,則火藉風威,燎原莫遏。即非陰虛火炎之證,凡胃津不足而渴者,亦當忌之。
(刊)林北海重刻張司農《治暑全書》序雲∶柴胡劫肝陰,葛根竭胃汁,二語可謂開千古之群蒙也。葉氏《幼科要略》曾引及之,而洄溪評為杜撰。雄謂言而中理,雖杜撰何妨。固哉!徐子之評書也。
茜草根曉嵐先生雲能解巴蠟蟲毒,以此推之,似可治蛇蠍毒蟲諸螫。
澤瀉有聰耳明目之功,人皆疑之。《理虛元鑒》謂究其命名之義,蓋澤者澤其不足之水,瀉者瀉其有餘之火,不若豬苓、木通之直走無餘,不可視為消陰損腎之品也。
(刊)《理虛元鑒》論證最精,論藥次之,立方則不佳。
黃柏之功,昔人已詳之矣。或竟視為毒藥,痛戒勿用,毋乃議藥不議病之陋習耶?經言腎欲堅,急食苦以堅之。凡下部不堅之病多矣,如莖痿、遺濁、帶漏、痿 、便血、瀉痢諸證,今人不察病情,但從虛寒治之,而不知大半屬於虛熱也。蓋下焦多濕,始因陰虛火盛而濕漸化熱,繼則濕熱阻夫氣化,反耗精液,遂成不堅之病。皆黃柏之專司也。去其蝕陰之病,正是保全生氣,誰謂苦寒無益於生氣哉!蓋黃柏治下焦濕熱諸證,正與蛇床子治下焦寒濕諸證為對待。
槐實味苦色黃,清肝膽而涼血。清肝涼血之品類可安胎,獨槐實既不能安胎而反墮胎者何也?則《本經》主子藏急痛一言已括其義矣。子藏即胎宮,屬任脈,為受精之所。
急痛者,因交合不節所致。槐實專通任脈,直達子宮,能滌射入之精,而瀉淫慾之火,故孕婦用之,其胎即墮。
推之霉瘡便毒,利西泰謂發於外腎橫骨上,亦穢毒入於任脈之病。《景岳全書》有一味槐蕊之方,不知傳自何人,余服其妙。
竹類甚多,其名不一,但驗其節起雙線者,皆可入藥。以壯嫩者為良。若節間單線者,名毛竹。所謂「刮腸蓖」者,即毛竹之筍也。其籜有毛,故名毛竹,勿入藥用。凡種竹向西北,其根無不向東南行者,盧氏謂其稟木火之氣信矣。然既傲雪凌霜,亦能忘炎敵暑,四時不改其操,性極平和,號為君子。且植物之本,無不由小而漸大,惟竹出土之後,雖干青雲而直上,能不改其本體之恆,故「節」字從竹,表其無毫髮之放溢也。其皮最韌而緊,名之曰筠,塞舟不漏。以鮮者入藥曰茹,清五志之火,祛穢濁之邪,調氣養營,可塞血竇,胎前產後,無所不宜。葉則內息肝膽之風,外清溫暑之熱,故有安神止痙之功。瀝則其液也,故能補血養經絡,達四肢而起廢疾。凡病患久不理髮,結而難梳者,用竹瀝少加麻油和勻潤之,即可梳通。故一切憂思鬱結之病,無不治之。世人但用以開痰結,陋矣。
黑棗肉腴味濃,紅棗色赤氣香,均以大而堅者為良。入藥各有所宜,隨證分別而用可也。南棗香味皆遜於北棗,徒以形貌取悅於人者。宜供食品,入藥力薄。《備要》之言,不可從也。
梨亦以北產者良,南產以義烏之插花梨為最。徽州悉尼皮色甚佳而味帶酸,不可入藥。蓋梨不論形色,總以心小肉細,嚼之無渣而味純甘者為佳。凡丹石、煙火、煤火、酒毒,一切熱藥為患者,啖之立解;溫熱燥病及陰虛火熾津液燔涸者,搗汁飲之立效。此果中之甘露子,藥中之聖醍醐也。瀕湖發明,詳着其功矣。
(校)甘露子,蕉實也。生津解渴,潤燥除煩,更勝於梨。乃果中之仙品,惜不易結耳。
鮮柿以熟透不生核者良。味甘性寒,養肺胃之陰。宜於火燥津枯之體,脾氣虛寒者啖之即瀉。干柿以北產無核者良。本草已載其功,而滋補脾胃,最宜於小兒。凡小兒忌食香燥干硬等物,以疳者干也,又疳字從甘,弗食甘酸果品雜物。惟柿樹不生蠹,故小兒初進穀食,宜用干柿飯上蒸熟,嚼飯餵之,自無疳蟲脹瀉諸病。此古人所未言也。
木瓜一味為末,治霉瘡結毒,惟《解要》載此方。
枇杷葉毛多質勁,味苦氣涼,隆冬不調,盛夏不萎,稟激濁揚清之性,抱忘炎耐冷之姿。靜而能宣,凡風溫、溫熱、暑燥諸邪在肺者,皆可用以保柔金而肅治節;香而不燥,凡濕溫、疫癘、穢毒之邪在胃者,皆可用以澄濁氣而廓中州。本草但云其下氣治嗽 ,則偉績未彰,故發明之。
(刊)香岩先生嘗雲∶天氣鬱勃泛潮,宜以枇杷葉拭去毛,淨鍋炒香,泡湯常飲。清香不燥,能辟穢濁,可免夏秋時令之病。與此暗合。
龍眼肉味純甘而溫,大補血液,蒸透者良。然濕盛者能生痰,脾弱者滑大便,不可不知也。其核研敷金瘡磕跌諸傷,立即止血止痛,愈後無瘢,名驪珠散,真妙藥也。其殼研細治湯火傷亦佳,若焚之可辟蛇。皆有用之物。凡啖龍眼者,何可輕棄耶?
藕以仁和產者為良。熬濃汁服,既能補血,亦能通氣,故無膩滯之偏。蓮子交心腎,不可去心,然能滯氣。單用心,則大降心火。荷葉燒飯,大升脾氣,以荷葉屬震,震為木,土得木而達也。燒飯者,以荷葉同米煮為飯也。杭州呼煮飯曰「燒飯」是矣。謬者解為荷葉包飯於火中燒之,不通甚矣。
蒲桃以北產者良,吐爾番出者,純甘無核尤勝。大補肝脾之血,與枸杞子同功。胎上衝心,單用蒲桃一兩煎服,立愈。
甘蔗以青皮者良,名竹蔗。台州所產,長大如竹。甘涼清熱充津。俞文起先生雲∶一名接腸草,昔有腸斷者,頻飲此汁而愈。
蘆菔能制面毒,故一名來服,言來 之所服也。俗作萊菔、蘿蔔,失其旨矣,種類甚多,厥功甚大。生用能解風火、溫燥、濕熱之邪,故煙毒、煤毒、酒毒、火毒,失音、痰閉、中風、咽喉諸病,無不立奏神效;熟用補脾肺,和腸胃,耐風寒,肥健人,可以代糧救荒,誠蔬圃中之一路福星也。本草既沒其豐功,更誣以耗滲,豈不冤哉!然薄海蕃滋,鄉人廣種,以充糧食,終身啖之而康強壽考,且有垂老而發不白者。此人所共睹之事,何以修本草者獨貿貿也。
(校)本草言茄子最不益人,女人食之傷子宮,而內君獨嗜之,雖有娠亦不忌,然生育頗易。可見谷肉果菜,皆是養人之物,不必講求服食饕餮肥甘也。
冬瓜以杭州搭棚而種,使其懸生棚內,既遮日曬,又不着地。味純甘而不帶酸者良。涼而潤肺,甘能養胃,極清暑濕,止煩渴,利二便,消脹滿,治暑濕霍亂瀉痢有殊功。子潤肺化濁痰。皮解風熱,消浮腫。蔬圃中妙品也。
食茱萸即古人重九登高所佩者,種類不一;俗名辣椒、辣茄、辣虎,稱謂亦不一也。味極辛,性大熱。少食能疏風秘,故世人誤以為性涼,而陰受其禍者多矣。凡陰虛血熱之人,切不可食。
糯米可釀酒,甘酒之人日多,釀酒之家日眾,種糯之田日廣,則種粳之田日奪,而米價日增矣。民無蓋藏,豈非大病?醫國之工,可不為之計乎!
(刊)米價日貴,固病國病民之大故也。今則銀價日昂,漏卮莫塞,其病益劇矣。醫國之工,尤當早為之計也。
粳米為養人之至寶,而荒歉時有,不可不豫籌積儲之法也。最簡易者,但將飯干曬透,永遠不壞。飢者嚼一撮,得米氣便可不死。每年各家留飯一斗,曬透入瓮,存儲乾燥處,甚不費力,貧富皆可為之。若得家家如此,遠勝積穀備荒多矣。
(注)以糯米一斗淘淨,百蒸百曬,搗細入瓮,存乾燥處亦不壞。日服三勺,渴則飲之,斗米可度一月。
家有老人不能嚼飯干者,不可不知此法。故補錄之。
蠶豆實於蠶時故名,一名佛豆,佛誕可薦新也。補中益氣。小兒禁食,恐難化也。龍喜取之,故開花遇雷電,則不結實。海船內有蠶豆一粒,即不能出洋,龍欲取之也。航海者不可不知。
石膏余師愚以為治疫主藥,而吳又可專用大黃,謂石膏不可用,何也?蓋師愚所論者,暑熱為病,暑為天氣,即仲聖所謂清邪中上之疫也,又可所論者,濕溫為病,濕為地氣,即仲聖所云濁邪中下之疫也。清邪乃無形之燥火,故宜清而不宜下,濁邪乃有形之濕穢,故宜下而不宜清。二公皆卓識,可為治疫兩大法門。故學醫不比學詩文之可專尚一家,如詩法三唐、文宗兩漢,已可橫絕一時,醫必博覽諸書而知所取捨,不為古人所欺,庶能隨證用藥而不誤世也。
(校)林觀子先生雲∶陶節庵之於傷寒,其所窺者止大綱粗跡,而非窮神極變之精微,故王金壇謂其聾瞽後學,為仲聖之罪人,非過論也。奈今之治傷寒者,率守陶氏一家之書,以為軌則,可不嘆哉!又王予中太史《白田集》,論陶氏以傷寒與溫暑諸證解表不同,而治里則同為大不然,且謂承氣、白虎豈可以治溫暑。噫!
太史雖深究理學,實未知醫學,何必發此議論以誤後人耶!深恐世之讀其書者,信其學問而並信其醫,故附及之。
(刊)蕭山郁龍士《瑤史》載楊天安雲∶杭州李車兒後裔仁山先生,真痘科大作手。一火痘悶證,用石膏斤半熬湯,煎黃連五錢為劑,發猶未透,為加金汁一盞始愈。以金汁乃濁陰,可治亢陽也。雄按∶此深得費氏之法者,痘證挾疫,豈不信然。
鹽味最咸,《泰西水法》雲∶辛甘酸苦皆寄草木,獨咸寄於海水,而海水不冰者,海水咸也。故曰咸者,生於火也。火燃薪木既已成灰,用水淋灌即成灰鹵,燥干之極,遇水即咸,此其驗也。愚謂惟其屬火,故生物遇之即死,蓋體潤而用燥之物也。古人但云咸能軟堅,咸能潤燥,而不知咸能堅軟,咸能燥濕。試觀一切易腐之物,得鹽醃之,即堅干而可經久。凡鹽倉任務之人,從無患腳氣者,以其日踐踏於鹽地,故濕氣不能病也。然燥物遇咸則潤,故鹽能爛鐵,是軟堅也,濕物遇咸則燥,故鹽能幹液而堅軟也。味過咸即渴者,干液之徵也。既能幹液,則鹽味屬火無疑。燥濕堅軟,固其宜矣。但味雖屬火而性下行,虛火上炎者,飲淡鹽湯即降,故為引火歸元之妙品。吐衄不止者,鹽滷浸足立愈。
豕腦多食能痿陽,何也?蓋坎為豕,在地支則屬亥,水畜也,水性最弱,而腦者其一身之主腦也,故能柔物,可以熟皮,久食之不僅陽痿,雲有患軟癱者。惟為木畜,故肉最多而無筋,腎極盛而多子,性喜卑濕,穢食偏肥,能化穢食為肥脂者,非其脾運之獨健,乃其胰獨大於他獸也,胰主消化食物,大而濃力,故能變朽腐為神奇。觀染家用以洗絹帛,則黑者可白,人用以為面脂,則黎者可澤。若蒸熟食之,可以助消化,滌濁痰。
故婦人子宮脂滿不受孕,及交合不節而子宮不淨,此能走任脈,清子官,且血肉之品無克伐之慮,最為妙藥。
若孕婦食之,則蠲胎垢,其兒出痘必稀。
牛乳滋潤補液,宜於血少無痰之證。惟性溫而膩,若有痰火者,反能助痰滯膈而增病也。用者察之。人乳亦然。諸滋膩藥無不然也。
驢皮煎膠而用阿井水者,取濟水之伏流也。其不名驢皮膠而名阿膠,乃功歸至靜之水,以制浮動之火,故能愈血證。夫水尚欲其伏流,顧可以火炒而用乎?以此推之,則驢皮膠不必定以阿水煎也,伏流之泉無不可用。滋陰清熱之藥,皆不可以火炒也。一經火炒,則涼者溫而靜者動,清潤失而燥烈存,所謂火能革物之性也。
或大苦大寒大毒之品,恐其太過,則或炒或炮,古人製法亦詳,最可笑者,如竹茹之類,用者不過取其清氣,而後人必炒而用之,不知是何肺腸?不但此也,凡清解之劑,煎須急火,則藥氣尚在,設緩煎濃煮,即全失清涼之味矣,況炒焦其藥哉!
鹿茸性熱昇陽,陰虛而陽易浮越者不可擅用,目擊誤用而血脫於上以殞者多人矣。
鼠矢不但治女勞復也,可以散乳癰,通淋濁,已疳脹,消疝瘕。
海 本水結成,煮之可化為水。夫身中之痰,亦由火搏其水而成者,故為化痰之主藥。且泄鬱火,宣滯氣,能消食積,通二便,止腹痛,除脹滿。惜無知之者,故表之。
鱉一名神守,故鱉甲乃安神妙藥。
珍珠補陰明目,鎮逆安神,皆取蚌性純陰,感月而胎之效也。今肆中所售皆粵產蛇珠,但可以治風痰,通經絡,理癇痙,與蚌珠動靜懸珠,不可以之治心病也,用者辨之。
童子小便最是滋陰降火妙品,故為血證要藥。必用童子者,取其知識未開而無妄動之火也。尤須澹泊滋味,不食葷膻,去其頭尾,但以中間一段清澈如水者,始有功效。若煉成秋石,昔人尚謂其中寓暖氣,在所不取,何後人妄造回輪酒之名,令病患自飲己溺,愚者誤信,良可憫也。夫人既病矣,溺即病溺,以病溺猶堪治病,則無病之溺皆可為藥,何必取童子,戒葷腥,去頭尾,欲清澈,而故難其事哉?蓋人雖無病,其飲食之精華皆已化為氣液,其糟粕則下出而為便溺,清升濁降,誰不知之。所謂病患者,非有六淫之感,即為五志之傷。
病之去路即在二便,以二便為濁陰之出路也。可見病患之便,濁陰中更有病氣雜焉。再使病患飲之,是以既出之病氣,更助以濁陰之穢氣,仍令入腹,殆不欲其病之去乎?名曰回輪酒,必至病亦回輪不已,待其人入回輪而後已,不亦 哉!況病患之溺,臭穢必甚於平人,極能敗胃,若溺色清澈者,則其病非寒即虛,治宜溫養,更不可令飲己溺矣。何世人竟不悟也!
周亮工先生雲∶親串有從余游都門者,其人謹愿,生平絕跡北里,突生霉瘡,不解所自。余忽悟其故。解之曰∶君因質弱,常服紫河車。京師四方雜集,患霉瘡者甚伙,所服之中,安知無霉瘡衣胞?此瘡能延及子孫,氣之所沖尚能中人,生子多無皮膚,其胞尤為毒氣所歸,君之患必由於此。眾人皆以為然。夫忍於食人之胞以自裨,蓋仁者尚不為,況未必有功而適以滋害如此,可不戒哉!
《洗冤錄》雲∶有人昵一婢而脫者,斂時啟所蓋被,異香四發,或以為登仙,實因服房藥多麝臍通透之品故耳。又雲∶人於身死之後,其面或青或紫,手足指甲或為青黯或為紫黑,口鼻或為血出,或為遍身青紫,更或有肉為膚裂、為脫落者,豈盡服乎砒、鴆而致之。蓋世間無一非生人之具,則無一非殺人之符。偶一相犯,即凝為毒,非特砒、鴆為然,而參、附為尤甚。人第沉溺於補之一字,盡為迷惑,莫之或悟,反雲服以參、附,亦不奏功,竟以委之天數,抑何愚之至,而天數之冤,何日而得洗哉!每見人日服參、附而恣行殘賊,不可以對屋漏,以致孽業糾纏,口鼻流血,膚為寸裂而死者,殊不少也。愚謂趙養葵、張景岳輩,惜其未讀此書耳。
(注)世之信邪說而餌房藥,喜溫補而服參、附, 紳先生多犯之。醫書垂戒,輒藉口扶陽抑陰之說,以詆其非。若《洗冤錄》乃部頒驗用之書,醫家或有來讀,官場不能不讀,既讀其書,尚不知悟,往往蹈此覆轍,殆所謂孽業糾纏,故不能自主者乎?
(校)《洗冤錄》又雲∶夏月汗透衣,切不可於烈日中曬。若將干而豪雨欲來,急為收納,則烈日之毒即銅於內。如遇酷暑汗出時偶一衣之,則暑以引暑,其毒立中,證候全類傷寒,若誤作傷寒治,必至發狂諺語,再誤投參、 、附、桂,陽以益陽,未有不至口鼻流血不已者。此亦醫家所當知也,故附錄之。
紀曉嵐先生雲∶神仙服餌見於雜書者不一,或亦偶遇其人,然不得其法則反能為害。戴遂堂言∶嘗見一人服松脂十餘年,肌膚充悅,精神強固,自以為得力。久而覺腹中小不適,又久而病燥結,潤以麻仁之類不應,攻以硝、黃之類,所遺者細僅一線,乃悟松脂粘附於腸中,積漸凝結,愈濃則其竅愈窄,故束而至是也。無藥可醫,竟困頓至死.又見一服硫黃者,膚裂如磔,置冰上痛稍減。古詩云∶服藥求神仙,多為藥所誤,豈不信哉!
(刊)隱居岩谷者,深山無日,霧露時侵,溪澗水寒,人煙闃寂,其服松脂、蒼朮之類,不過藉以祛寒濕之邪耳。若富貴人尤而效之,是不揣其本而齊其末矣。
又雲∶世俗遇食物凝滯之病,即以其物燒灰存性,調水服之。余初斥其妄,然亦往往驗。審思其故,此皆油膩凝滯者也。蓋油膩先凝,食物稍多,則遇之必滯。凡藥物入胃,必湊其同氣,故其物之灰,能自到某物凝滯處。凡油膩得灰即解散,故灰到其處,滯者自行,猶之以灰浣垢耳。若脾弱之凝滯,胃滿之凝滯,氣鬱、血瘀、痰結之凝滯,均非灰所能除矣。接此理人所未悟,先生見理甚明,故有此妙解。
徐悔堂嘗雲∶本草言何首烏之最大者,服之鬚髮可轉白為黑。余在廣西,見鎮安府所產何首烏,大者每重百餘斤,彼處人食之與薯芋等,初不聞變皓首為黑頭也。又全州西延六洞諸山中,土人皆以種百合為業,大者每枚重五、六十斤,最小者亦六、七斤,其形與吾鄉白花百合等,惟龐然特異耳。土人澄為粉,每斤售銀五、六分,物多價賤,皆不以奇物視之也。按觀此益見神仙服食之說為虛誕不足信。又雲∶蚺蛇出兩廣,而西省為更多。其形頭方口闊,目光如鏡,皮色黑白斑然,尾甚細,其末可貫數百錢。土人言蛇大如人臂,行即風生,常豎身三、四尺而逐人。性最淫,婦女山行者,皆佩觀音藤一條,否則必為其所纏,以尾入陰死。觀音藤遍身皆倒刺,似吾鄉之虎杖而較柔。人見山有此藤,即知近處有蚺蛇矣。其穴兩頭皆通,此入則彼出,彼入則此出。捕者探知穴之所在,群集多人,各斷藤尺許,攜之以往。伺其入穴,以婦女污KT 袒衣置諸前穴之口,而燔柴草於後穴,以叉入之,煙滿穴中,蛇不能耐,遂直竄前穴而出,聞衣KT 穢氣,即盤旋纏繞之,至於破碎而不已,人伺其力懈,群以所 藤遍擲其身,遂垂首貼地不敢動矣。復用藤作圈套其頸,弄之若鰻鱔然。盛諸竹筐,舁之以歸。宰蚺之法,出置於地,先取其膽。膽有二∶在肝者曰坐膽,不適於用,在皮曰行膽,以杖頻擊其一處,則此處漸高如雞卵,剖之而膽出焉,蓋護疼也。炭火 干,瓷瓶錮之。用作傷科之藥,價比兼金。然後直舒其身,以毛竹巨釘釘之於地,剖腹剝皮畢,逐段斷之。其頸上藤圈,至斷之為段方可棄去,否則雖已剖腹剝皮,尚能奮躍而起。物之相制,此為最甚矣。其肉能祛風疾,愈瘡瘍,功效如神,以燒酒浸之,可以歷久。其皮蛇大則紋細,樂器中用以鞔三弦之鼓,必硝熟而後可用,生則易蛀易裂也。其骨有名如意鈎者,形僅如錢,惟雄者有之,為房術中上藥,口銜之可通宵不倦。其腹中之油,力能縮陽,人不可近,稍近之則玉莖睾丸俱入腹中,無藥可治。土人云蛇生幾年,則陽縮幾年,屆期自能出也。余在梧州時,見太守永公宰一條,大如屋柱,長二丈余,肉味鮮美,殆勝於雞。
按此可補諸家本草之未詳,故錄之。
曉嵐先生又雲∶雄雞卵能明目,理不可解。愚謂此等不易得之物,可置弗論。惟賽空青尚易造,且亦近理。
其法於冬至日取大蘆菔一枚,開蓋挖空,入新生紫殼雞卵一個在內,蓋仍嵌好,埋淨土中約四、五尺深,到夏至日取出,用女人衣具包裹,藏瓷器中,否則恐遇雷電,被龍攝去也,謹之!卵內黃白俱成清水,用點諸目疾,雖瞽者可以復明,乃神方也。惜余未試,錄此以待將來。
(刊)不易得之藥,出重價而購得之,亦恐不真,如狗寶、空青之類,辨別甚難,慎疾者不可試也。俞花雲∶一村人自言病噎瀕危,一日其子早起,見草際一蟾蜍方蛻,素聞人言蟾蛻可治噎膈,急往取之,僅得其半。持以進父,服之良愈。是亦一奇方也。惜蟾蜍不常蛻,即蛻亦隨自食之,人不易得耳。如此類之不易得者,可遇而不可求之謂也,一旦遇之,人人共識,苟或需此而竟得之,雖償以重價可焉。
本草自李氏《綱目》集其大成,世皆宗之。後有劉氏之《本草述》,倪氏之《本草匯言》,盧氏之《半偈》,隱庵之《崇原》,石頑之《逢源》,香岩之《解要》,皆各抒心得,多所發明,學人所當互參也。而趙恕軒先生《綱目拾遺》,搜羅繁富,辨正多條,尤為李氏功臣,惜書無刊本,世罕知之。茲錄其切於常用者如下。
《本經》鹵鹼即石鹼也,當以《逢源》為是。李氏遺鹵鹼而補列石鹼,誤矣。
朴硝、硝石,《本經》錯簡,李氏不察,諸家踵誤,亦以《逢源》辨正為是。
砂有二種∶一種鹽 ,出西戎,狀如鹽塊,得濕即化為水或滲失;一種番 ,出西藏,有五色,以大紅者為上,質如石,並無鹵氣。李氏所引皆鹽 也,真藏 能化血肉為水,雖 煉亦不可服。
(注)本草謂能化人心為水者,正指藏 為言也。中其毒者,生綠豆研汁恣飲之。
山慈姑處州人以白花者良,形狀絕似石蒜。李氏於山慈姑集解下注云∶冬月生葉,二月枯即抽莖,開花有紅、黃、白三色。於石蒜集解下注∶春初生葉,七月苗枯抽莖,開花紅色,又一種四、五月抽莖,開花黃、白色。余昔館平湖仙塘寺,沈道人從遂昌帶有慈姑花一盆來,親見之,其花白色,儼如石蒜花。據土人言,無紅、黃花者。其花開於三月,而《逢源》慈姑下注云∶開花於九月,則誤以石蒜為慈姑矣。李氏於慈姑條下附方引孫天仁《集效方》用紅燈籠草,此乃紅姑娘草,專治咽喉口齒,即《綱目》所載酸漿草是也。乃不列彼而列此,豈以慈姑又名鬼燈檠而誤之耶?夫慈姑雖解毒,不入咽喉口齒,何得誤入?又引《奇效方》吐風痰用金燈花根,不知石蒜亦名金燈花,慈姑根食之不吐,石蒜根食之令人吐,則《奇效方》所用乃石蒜,非慈姑也。李氏且兩誤矣。
(注)今人以慈姑入咽喉方中,皆承李氏引《集效方》之誤也。然恕軒先生目擊其花,故知其誤而辨之。
其未見者,惡從而辨之?辨藥之難,於此可見。苟非人所共識共知之藥,可擅用哉!
草以蘭名者有數種,今人呼為奶孩兒者,澤蘭也。方莖紫花,枝根皆香。人家多植之,婦女暑月以插發。
入藥走血分。省頭草則葉細碎如瓦松,開黃花,氣微香。生江塘沙岸旁,土人采之,入市貨賣,婦人亦市以插發,雲可除 垢,未見有入藥用者。又有香草,葉如薄荷而小,香氣與薄荷迥別,五、六月間人家采以煎黃魚,雲可殺腥代蔥,此即所謂羅勒是也,未聞有入藥者。又有孩兒菊,葉如馬蘭而長,近皆以此作澤蘭用,雲可入藥治血。此四種皆香草,惟奶孩兒香尤峻烈。李氏於蘭草釋名下概以省頭草、孩兒菊混列一類,至集解所詳形狀,則又以孩兒菊為澤蘭,附方中則又認省頭草為蘭草,皆誤也。又謂羅勒即蘭香,而《逢源》雲羅勒與蘭香迥別,當以張說為可信。
茵陳乃蒿屬,昔人多種以為蔬。《本經》所載主風濕寒熱,熱結黃膽,濕伏陽明所生之病,皆指綿茵陳而言,其葉細於青蒿者是也。干之色作淡青白色,今人呼為羊毛茵陳者是也。其性專利水,故為黃膽濕熱要藥。
一種生子如鈴者,名山茵陳,即角蒿,其味辛苦有小毒,專於殺蟲,治口齒瘡尤妙,今人呼為鈴兒茵陳。藥肆中俱有之,此不可以不辨而概誤用之也。《綱目》以茵陳、角蒿分別,故是卓識,而未能指出俗以角蒿為茵陳,且將山茵陳治眼熱赤腫方引入茵陳條下,至角蒿下亦無一語言其苗葉形狀者,或尚未知此即山茵陳耶?
《逢源》雲∶南瓜至賤之品,《綱目》既雲多食髮腳氣黃膽,不可同羊肉食,令人氣壅,其性滯氣助濕可知,何又雲補中益氣耶?前後不相應如此。吳遵程雲∶南瓜本益氣,惟不可與羊肉同食,則令壅滯。此吳氏為兩袒之說。不知南瓜本補氣,即與羊肉同食,脾健者何礙?惟不宜於脾虛之人。如今人服參、 ,亦有虛不受補者。大凡味之能補人者獨甘,色之能補人者多黃。南瓜色黃味甘,得中央土氣最濃,故能溫補脾氣,不得以賤而忽之。昔在閩中,聞有素火腿者。雲食之補土生金,滋津益血。初以為即處州之筍片耳,何補之有?蓋吾浙處片亦名素火腿者,言其味之美也。及索閱之,乃大南瓜一枚。蒸食之,切開成片,儼與蘭熏無異,而味尤鮮美。疑其壅氣,不敢多食,然食後反覺易餒,少頃又盡啖之,其開胃健脾如此。因急叩其法,乃於九、十月間收絕大南瓜,須極老經霜者,摘下就蒂開一竅,去瓢及子,以極好醬油灌入令滿,將原蒂蓋上封好,以草繩懸避雨戶檐下,次年四、五月取出蒸食。名素火腿者,言其功相埒也。
(刊)南瓜種類不一,性味亦殊,《綱目》之說是也。早實者其形扁圓,與黃瓜同時,杭人呼為霉瓜。嫩時充饌頗鮮,亦堪果腹,而性助濕熱。雄嘗與羊肉同食者兩次,皆患瘧,嗣後不敢下箸。晚實而形長者良,杭人呼為枕頭瓜,老而黃者耐久藏。味甚甘,蒸食極類番薯,亦可和粉作餅餌。功能補中益氣。飢歲可以代糧,先慈勸人廣種以救荒。種愈佳者子愈稀,近蒂處半身皆實,不能開竅取瓤,近臍處始有子,若此種者,宜就臍開取矣。槍子入肉,南瓜瓤敷之即出。陳東竹磋尹雲∶火藥傷人,生南瓜搗敷立愈。
大腹子乃大腹檳榔,與檳榔形似而性稍異。《綱目》謂其功用無殊,故藥肆中多以大腹子代檳榔,率由李氏之言而誤也。《逢源》辨之是矣。
鳳仙花一名透骨草,以其性利能軟堅也。《綱目》有名未用收透骨草,引《集效》、《經驗》諸方,載其主治而遺其形狀,蓋不知其為鳳仙花別名也。又鴨腳青乃藍澱中一種,李氏引《普濟方》又失考核,何其未博詢耶?
《綱目》蔓草內載含水藤,引《交州記》雲∶狀若葛,葉似枸杞,多在路旁,行人乏水處,便嚼此藤,故名。菜部又載東風菜。按《廣志》∶廣州有涼口藤,狀若葛,葉如枸杞,去地丈余,絕之更生,中含清水,渴者斷取飲之甚美,沐發令長。此藤又名東風菜,先春而生,東風乃至,農夫以驗土膏之動。一名綠耳,可為蔬。
據此形狀,解渴與含水藤同,其可為蔬名東風,又與東風菜同,則是一物也。李氏誤以為二∶一收入蔓,一收入菜,未免考核失當,良由為《廣州記》所誤耳。
《綱目》以海月為江瑤柱,復附海鏡,不知海月即海鏡,而江瑤非海月也。此乃承《嶺表錄》之誤。按《海物疏》雲∶海月形圓如月,亦謂之蠣鏡。土人磨其殼以為明瓦者是也。嶺南謂之海鏡,又呼為膏藥盤。江瑤殼色如淡菜,上銳下平,大者長尺許,肉白而韌,柱圓而脆,與海月絕不相類,何可牽為一物耶?
李氏以海鏡附在海月條下,注引郭璞《江賦》∶ 腹蟹。以為即此物,則又大誤。不知 又非海鏡也。
《海南志》∶ 狀似珠蚌,殼青黑色,長寸許,大者二、三寸,生白沙中,不污泥淖,乃物之最潔者也。有兩肉柱,能長短,又有數白蟹子在腹中,狀如榆莢,合體共生,常從其口出,為之取食。然 清潔不食,但寄其腹於蟹,蟹為 而食,食在蟹而飽在 ,故一名共命嬴,又曰月蛄。每冬大雪,則肥瑩如玉,日映如雲母,味甘柔,蓋海錯之至珍者。又有海鏡,一殼相合甚圓,肉亦瑩潔,有紅蟹子居其腹為取食,一名石鏡,其腹小蟹曰蚌孥。據此明是二物,在 腹者則白蟹子,在海鏡腹者則紅蟹子,又各不同。余在奉化親見 ,形狀迥與海月不同,何能強合耶?
《綱目》蟹下集解引述諸種,謂蟛蜞大於蟛 ,生陂池田港中,有毒,令人吐下,不可食,故蟛蜞主治,惟取其膏塗濕癬、疽瘡,外治而已。又雲似蟛蜞而生沙穴中,見人便走者沙狗也,不可食。不知二種皆可食。
按《介譜》∶生毛者曰毛蟛蜞,有毒,多食發吐利,而潮州人無日不食,以當園蔬。又《海錯疏》∶松江、上海出沙狗,即沙中小蟹,土人取之,以酒糟釀食,殼軟內含脂膏。凡食置盞中,以沸酒沃之,少頃則殼內脂漿盡浮於外,惟剩空殼,酒更甘美,食之益人。吳淞人以為珍品,呼為沙里狗。李氏以為不可食,未免為古書所愚耳。
《本經》桑根白皮主傷中,五勞六極,羸瘦,崩中脈絕,補虛益氣。此乃指桑椹而言,後人並列根皮之下,世多不察。仲醇遂以為根皮補元氣,性寒而能除內熱,則以上諸證自愈,真同痴人說夢。寇氏頗疑《本經》獨遺其椹,不知根皮何以能治傷中等證。惟石頑獨能勘明其誤,而功歸於椹。瀕湖博識,何於《本經》尚爾承訛耶?愚按桑上寄生取其得桑之餘氣,其功尚爾。善乎《理虛元鑒》言物性有全身上下純粹無疵者,惟桑之與蓮。故桑皮性不馴良之說未可信,而寄生罕真不必用。與其用他樹之寄生,何如用桑樹之嫩枝。庶免重價購偽藥,而反滋弊竇也。
(刊)《張氏醫通》可謂集諸家之大成,而《本經逢源》一書尤具卓識,豈但論桑椹之功為發前人未發乎!
近閱鄒潤安先生《本經疏證》,則諸賢議論皆未盡當。況潤安學問淵博,寇氏、張氏之書亦已見過,乃於桑根白皮下疏雲∶或問《本經》桑根白皮之功,舉天下之虛證幾盡治之,宜補劑無與匹者矣,何後賢視之,其功一若甚狹耶?余謂不然,考《千金》於五臟之勞,大旨以《四氣調神大論》中逆四時之氣一節為主,因分析其輾轉虛實,致使關格生勞,於六極則以《陰陽應象大論》天氣通於肺至治五臟者半死半生為總論,分列《風論》、《痹論》五臟四時所受病於筋、脈、肉、氣、骨五臟之下,以《藏氣法時論》五臟虛實見象綴之,惟精極則以謂通主五臟六腑之病候,獨歸重於腎。是勞不盡屬於虛,極有以異於竭,既有盛有衰,有虛有實,又有四時之邪繩貫其間,其為虛證已無幾矣。況勞極之病,有由傷中者,有由傷外者,有羸瘦者,有不羸瘦者。桑根白皮之所主,僅傷中之五勞六極且羸瘦者,不既已不廣歟。所以然者,桑根白皮為物甘辛而寒,寒者其氣下歸於腎,甘辛者其味上達於肺脾,肺脾者水津運化之通衢,腎者水津歸宿之廬舍,上焦運化不愆,則中之傷者以漸可瘳,下焦歸宿有方,則外之羸者以漸能旺。且其物堅緻韌密,潔淨無瑕,剔其皮為紙,則牢固難敗,以其葉飼蠶,則吐絲連續。故於崩中脈絕之候,又能補虛益氣,明其於內崩則能補虛而去者可復,於脈絕則能續氣而斷者可聯也。曰「桑根白皮,還瘦為豐」,固有諸矣。《別錄》以之去肺中水氣,肺中有水必面浮,又以療水腫腹滿臚脹,非過不羸瘦乎?夫惟其不羸瘦,轉有以知其羸瘦矣。水為有形之物,必其胸腹中有空隙乃能容之,如其肌肉豐盈,氣道充滿,則水更居何所?且脾肺之氣化連屬,水道之通降得常,所以治羸瘦者,正其所以治水,又豈有二致哉?雄按∶以補益之功歸之於椹,謂為闡發桑椹之功,固無不可,而鄒氏之書疏經旨以證病機,俾古聖心源,昭然若揭,不但有裨後學,足以壓倒前人。
粉 即鉛粉,乃用鉛打成薄片,入甑,以醋一瓶同蒸化作粉也。今杭城多有業此,名曰粉坊。工人無三年久業者,以鉛醋之氣有毒,能鑠人肌骨,且其性燥烈,坊中人每月必食鵝一次以解之,則其不能無毒可知。《綱目》粉錫集解下引何盂春《余冬錄》亦云∶作粉工人必食肥豬大肉,飲酒及鐵漿以弭之。枵腹中其毒,輒病至死。長幼為毒熏蒸,多痿黃癱攣而死。蓋亦未嘗無毒也。或曰製造之時其氣有毒,若成粉則不毒。如果有毒,則前人方中何以入食劑,而又不遺制解之法?殊不知此物性能制硫,除酒酸,雌黃見之則黑,糟蟹得之不沙,入藥能墮胎,敷面多生粉刺。其剝蝕猛悍之性,等於砒、 。惟少服之則可,服後糞多黑色,仍還其本體。律例載有婦服鉛粉至死,手足皆青黯,可知其毒矣。而李氏於粉錫氣味下雲辛寒無毒,諸家本草多襲其訛。誤世匪淺,故詳辨之。
天竹黃《綱目》止載釋名而無集解,出產採取,一切形狀皆未之及。按《筆談補》雲∶嶺南深山中有大竹,竹中有水甚清澈,溪澗之水皆有毒,惟此水無毒,土人陸行多飲之。至深冬則凝結如玉,乃天竹黃也。王彥祖知雷州日,盛夏之官,山溪澗水皆不可飲,惟剖竹取水,烹飪飲啜皆用竹水。次年被召赴闕,冬行求竹水不可復得。問土人乃知至冬則凝結,不復成水,遇夜野火燒林木為煨燼,惟竹黃不灰,如火燒獸骨而輕。土人多於火後採拾以供藥品,不若生得者為善,此說可補瀕湖之未備。
續隨子《綱目》集解下所載不甚明晰,盧氏辨別精詳,即土人所謂半枝蓮也。
越人飲上池水,即半天河水也,雨也。李氏必以樹穴中水當之,誤矣。
十月毛落而號寒忍凍,豫聚柏實食之,又自食其遺,遺而復食,故其矢為五靈脂。此東壁所未詳者。
冬蟲夏草,論物之變化,必由陰陽相激而成,陰靜陽動,至理也。然陽中有陰,陰中有陽,所謂一陰一陽,互為其根。如無情化有情,乃陰乘陽氣,有情化無情,乃陽乘陰氣,故皆一變而不復返本形。田鼠化 , 化田鼠,鳩化鷹,鷹化鳩,悉能複本形者,陽乘陽氣也,鉚石化丹砂,斷鬆化為石,不復還本形者,陰乘陰氣也。
夏草冬蟲,乃感陰陽兩氣而生。夏至一陰生,故靜而為草;冬至一陽生,故動而為蟲。輾轉循運,非若腐草為螢、陳麥化蝶,感濕熱之氣者可比。入藥故能治諸虛百損,以其得陰陽之氣全也,然以冬取者良。張子潤雲∶夏取者服之可以絕孕。周兼士雲∶冬取者可種子治蠱脹也。
(刊)得陰陽之氣既全,具溫和平補之性可知。因其活潑靈動,變化隨時,故為虛瘧、虛痞、虛脹、虛痛之聖藥,功勝九香蟲。且至冬而蟄,德比潛龍,凡陰虛陽亢而為喘逆痰嗽者,投之悉效,不但調經種子有專能也。周稚圭先生雲∶須以秋分日采者良,雄謂夏取者可治陽氣下陷之病。
解KT 草葉如建蘭而闊濃,入冬不凋,初茁芽,背作紫色,長則色青,夏開紫花成穗,亦如麥冬狀,其根有子,分苗種,極易繁茂。以其出粵中,故俗呼為廣東萬年青,《綱目》有名未用吉祥草下瀕湖所引吉祥草即此也。時俗妊婦臨蓐,以此草連盆移至產室,雲能解產厄,免血KT 。此草色澤青翠,葉葉勁直如箭,入產室則葉皆軟垂,色亦槁瘁,必經數日乃復鮮艷。
亦一奇也。其根下子入藥用,性涼味甘,清肺理血,解火毒,為咽喉妙藥。或雲搗汁加冰片少許,灌數匙,治小兒急驚立效。
(注)KT 本作員,音「運」。《刺熱篇》∶其逆則頭痛員員,脈引沖頭也。後人加 為KT ,俗作「暈」,非。然通用已久,不能正也。
南天燭人但知其有補益之功,而三奇湯治小兒天哮甚效。方用經霜天燭子、臘梅花各三錢,水蜒蚰一條。
俱預收,臨用水煎服。一劑可痊。又治三陰瘧,用天燭隔年陳子蒸熟,每歲一粒,早晨白湯下。其葉洗眼,去風火熱腫,眵淚赤障。
清明插檐柳條,盧不遠但言治白濁甚妙。若大人小兒溺閉不通者,煎湯內服外熏皆效。惟向南者入藥。《百草鏡》雲∶桑葉採過二次者,力薄無用。入藥須止採過頭葉者,則二葉力全,至大雪後猶青於枝上,或黃枯於枝上,皆可用。若經雪壓更妙,雪晴之日即採下,線穿懸戶陰乾,其色漸黑,風吹作鐵器聲,故一名鐵扇子。
治腸風目疾,咳嗽盜汗。愚按雖治盜汗,而風溫、暑熱服之,肺氣清肅,即能汗解。其葉有毛,能治皮膚風熱癮疹,色青入肝,能息內風而除頭痛,止風行腸胃之泄瀉,已肝熱妄行之崩漏。胎前諸病由於肝熱者,尤為要藥。
米油乃煮粥鍋內滾起沫團, 滑如膏油者是也。大鍋能煮五升米以上者良。一名粥油。其力能實毛竅,滋養五臟,肥肌體,填補腎精。每晨撇取一碗淡服,或加煉過食鹽少許亦可。黑瘦者,服百日即肥白。精清無子者,即精濃有子。愚按精生於谷,粥油乃米谷之精華,補液生精,固勝他藥,但必其人素無痰飲者始有效,否則極易成痰。推之魚鰾、海參及一切 郁之物,無不皆然。所以治病總要先察其體氣髒性之何如,而後辨其藥之宜否也。
蘭熏一名火腿,和中養胃,補腎生津,益氣血,充精髓,治虛勞怔忡,止虛痢泄瀉。愚按又名南腿,蓋以南產者為勝。然南產惟金華之東陽造者為良,浦江次之,義烏又次之,他邑即不佳。其造法於十一月內取壯嫩花豬後腿,用力自爪向上緊捋,有瘀血一股向腿面流去,即拭去,晾一、二日待干,將腿面油脂細細剔去,每腿十斤,用燥鹽五兩,竭力擦透其皮,然後落缸。腳上懸牌記明月日。缸半預做木板為屜,屜鑿數孔,將擦透之腿平放板屜之上,余鹽灑勻腿面,腿多則重重疊之不妨。鹽烊為鹵,則從屜孔流之缸底,醃腿總以腿不浸滷為要訣,以着鹵則肉霉而味必苦也。既醃旬日,將腿翻起,再用鹽如初醃之數,逐腿灑勻。再旬日,再翻起,仍用鹽如初醃之數,逐腿灑勻。再旬日,自初醃至此匝一月矣,將腿起缸,浸溪中半日,將腿刷洗極淨,隨懸日中曬之。故起缸必須晴天,若雨雪,不妨遲待。如水氣曬乾之後,陰雨則懸當風處,晴霧再曬之,必須水氣干盡,皮色皆紅,可不曬矣。修圓腿面。入夏起花,以綠色為上,白次之,黃、黑為下,並以香油遍抹之。若生毛蟲有蛀孔,以竹籤挑出,香油灌之。過五月,裝入竹箱盛之。再至次年,即為陳腿。味極香美,甲於珍饈。
苟知此法,但得佳豬,雖他處亦可造也。最補益者,取腳骨上第一刀,刮垢洗淨,整塊置盤中,飯鍋上蒸七次,切食。若湯煮,則力薄矣。然必上上者,始可蒸食也。
(注)淡風豬肉名千里脯,功同火腿。如醃腿不得其法者,則風肉甚易,亦為病後、產後、虛人調補之上品也。但於冬令極冷之日,取壯嫩好豬肋肉,亦須HT 淨即取,不可浸水灌氣,晾乾之後,割去裡面浮油及脊骨肚囊,用白糖霜擦透其皮,並抹四圍肥處,懸於風多無日屋檐下。至夏煮食,味甚甘香,亦可任加鹽醬。蓋豬肉得糖霜則不 ,故臘月煉豬脂入糖霜少許,則久藏不壞,雖盛夏,若以糖霜收豬脂亦不壞。凡烹庖豬肉,少加糖霜,味更佳也。
(刊)昔老友范君慶簪語雄曰∶解渴莫如豬肉湯,凡官爐銀匠,每當酷暑,正各縣傾造奏銷銀兩納庫之際,銀爐最高,火光迎面,故非血氣充足者不能習此業。然人受火爍,其渴莫解,必市豬肉,以急火煎清湯,撇去浮油,缸盛待冷,用此代茶。雄聞而悟曰∶此渴乃火爍其液,非茶可解。豬為水畜,其肉最腴,功專補水救液,允非瓜果可比。因此推及虛喘、虛秘、下損、難產諸證之無液者,無不投之輒應,乃知豬肉為滋陰妙品也。若終身肉食,則與髒氣相習,有見其功過者,有不見其功過者。蓋人之體性不同,亦猶谷蔬果蔬之類,有須肥壅不須肥壅之異也。且肥壅過當,反不結實,敵人亦有滋補過當而反痿弱者。能盡物之性,然後能盡人之性,此之謂哉?明乎此,則家之於財也亦然。故善保富者宜散其財,苟不知此而徒欲家之肥,必至子孫愚悖,多藏濃亡而後已。良由昧於物性,遂以梏其人性。嗚呼!豬之肥者豬之患,此養身保家之不可不知物性也。愛縱筆及之。
丁香油出南番,乃用母丁香榨取。其油色紫,芳香辛烈。番人以琉璃器盛之,蓋偶不密,即香達於外。性大熱,透關竅,祛寒濕,力更敏於丁香。凡胸腹痛脹,嘔呃泄瀉,痞聚疝瘕諸證之屬於寒者,用塗患處及臍中,皆效。若紫中帶黃黑色,辛烈觸鼻作樟腦氣者,乃樟木油也,不可不辨。更有肉桂油、檀香油,主治可以類推。
(校)近有薄荷油,亦自舶上來。患風熱頭疼齦痛者,搽患處亦良。
(刊)恕軒先生錢塘人,着《利濟十二種》∶《本草綱目拾遺》十卷,《醫林集腋》十六卷,《祝由錄驗》四卷,《本草話》二十二卷,《花葯小名錄》四卷,《攝生閒覽》四卷,《奇藥備考》六卷,《養素園傳信方》六卷,《囊露集》四卷,《串雅》八卷,《升降秘要》二卷,《藥性元解》四卷。載桐鄉顧 《書目合編》。惜書多未梓,惟望藏其全稿者力謀壽世為幸。
解諸藥毒 濃煎甘草湯涼飲。飲地漿水。白扁豆生研末。涼水和服。
解誤服人參 生蘆菔搗汁飲,或蘆菔子煎湯服。
解諸熱藥毒 綠豆或甘草煎濃湯冷服。
解蒙汗藥毒 飲冷水。忌服姜。白茯苓(五錢),生甘草(二錢),甜瓜蒂(七個),陳皮(五分),水煎冷服,大吐而愈。
解巴豆毒 芭蕉葉或石菖蒲搗汁飲。大黃、黃連煎湯冷服。巴豆貼肉潰爛,生黃連末水調敷。
解椒毒 地漿水或新汲水飲。啖大棗數枚。
解冰片毒 飲新汲水。
解附子烏頭天雄草烏射罔毒 綠豆或黑豆煎湯冷凍飲料。甘草、黑豆同煎冷服。
解鈎吻毒 麻油或桐油或韭菜汁灌之。白礬化水服。金銀花、甘草(各一兩),生大黃(一錢),煎服。
解藜蘆毒 雄黃(一錢),研水飲。藜蘆敷肉,毒氣入內,煎蔥湯服。
解仙茅毒 大黃、朴硝煎服。
解芫花毒 防風煎湯服。
解藤黃毒 齏菜水溫服。
解誤服相反藥毒 蠶退紙燒灰,冷水和服。
解野蕈毒 生甘草(二兩),白芷(三錢),煎服,以鵝翎探喉,不吐即瀉。金銀花搗汁飲。綠豆生研,新汲水攪之,澄清服。
解白果毒 白果殼煎湯服。白鯗頭煎湯頻灌。滾水磨木香,入麝香少許灌之。
解苦杏毒 杏樹皮煎湯服。
解櫻桃毒 青蔗漿灌之。
解諸果毒 豬骨燒灰煎服。玉樞丹水調灌。
解桐油毒 食干柿。
解石藥毒 芹菜或葵菜搗汁飲。
解鍾乳毒 豬肉煮食。
解雄黃毒 防己煎服。
解皂礬毒 麥麵打糊頻服。
解砒毒 硼砂(一兩)研末,雞子清(七枚)調灌。 樹根或冬青葉或夏枯草搗汁飲。明礬、大黃研末,新汲水調灌。中砒毒渾身紫瘰者,急作地漿頻灌,待瘰散盡,一吐即蘇,雖冬月亦須此法。砒霜敷身,患處痛潰,以濕泥頻塗,設毒氣入內而作吐瀉,飲冷米醋解之,或生綠豆研末,麻油調服。
瓷鋒入腹 生紅蘆菔杵爛吞。干餳糖頻吞。
玉石入腹 蔥白煮濃汁服。
金銀入腹 紅棗煮爛恣食。雞矢(半升),水淋取汁(一升),飲之,日三、四次,死者可活。
銅鐵錫入腹 木賊草研末,雞子清調服.連根蔥煮汁,麻油和服。
解鉛粉毒 蘆菔或荸薺搗汁飲。麻油、蜂蜜、飴糖和服。
解銀黝毒 生羊血灌之,吐盡即愈。
(刊)「黝」字俗寫甚多,諸書所說不一。雄幼時不知所從,夜忽夢一人大聲曰∶當從北宮黝之「黝」為是,醒而異之。遍考字義,固宜作黝。語云∶思之思之,鬼神通之。豈不信然!故附識之。
解水銀毒 開口花椒吞(二錢)。
解輕粉毒 川椒去目,白湯吞服。生扁豆浸透,搗汁飲。
解蠱毒 濃煎石榴皮飲。
解斑蝥 青毒 六一散涼水和服。
解黃蠟毒 冬葵子或白菜煎湯飲。
解蟹毒 生薑汁或藕汁、蘆根汁灌之。誤犯荊芥,誤同柿食,均濃煎木香湯飲。
解蝦毒 橘皮煎湯飲。
解蛙毒 車前草搗汁飲。
解河豚毒 麻油灌之。茅根、蘆根(各一兩),瓜蒂(一個),煎服。紫蘇或薄荷搗絞濃汁飲,或以干者煎濃服。
解鱉毒 靛青水灌。鹽化水飲。
解鱔魚毒 食蟹即愈,或地漿灌。犯荊芥亦飲地漿。
解鴆羽毒∶ 犀角磨汁飲。金銀花(八兩),煎汁二碗,入白礬、寒水石、花粉(各三錢),石菖蒲(二錢),麥冬(五分),煎灌,待目不上視,口中能言,照方減半,再服二劑即愈。
解鶴頂毒 糯米煮粥杵爛,過量啜之,亦解鴆羽毒。
解雄雞毒 磨犀角飲。醋飲之。
解牛馬肉毒 飲人乳。石菖蒲研水服。蘆根或菊花連根搗汁,和酒服。
解馬肝毒 豬骨燒灰,或淡豆豉,或頭垢,並水調服。服豬脂(一斤)。
解狗野狼肉毒 蘆根搗汁飲。杏仁去皮尖(四兩),研,開水和,分三服。
解羊肉毒 甘草煎服。栗子殼煎飲。
解豬肉毒 芭蕉根搗汁飲。白沙糖(一兩),白湯調服。
解鹽滷毒 生甘草(三兩),煎汁冷凍飲料。生黃豆水研絞汁飲。
解酒毒 人乳和熱黃酒服,外以生熟湯浸其身,則湯化為酒,而人醒矣。
解燒酒毒 蘆菔汁、青蔗漿隨灌。綠豆研水灌,或濃煎枳子湯灌。大醉不醒,急以熱豆腐遍體貼之,冷即易,以醒為度。外用井水浸其發,並以故帛浸濕,貼於胸膈,仍細細灌之,至蘇為度。凡燒酒醉後吸煙,則酒焰內燃而死。亦有醉後內火如焚而反惡寒者,濃加衣被亦能致死。即口渴飲冷,只宜細細飲之,以引毒火外達,若連飲過多,熱毒反為驟冷所遏,無由外達,亦多閉伏不救。
(刊)海陽汪葵田先生《古愚消夏錄》雲∶毒之為毒,暗藏於服食起居中,更有令人不可方物者,如日用飲食;其物性相反,不知誤食,以及庖人不善烹飪,未得其法,食之即為中毒,不必服砒、鴆始為中毒也。此言良是。其所輯《解毒編》一卷,最為詳備,而近來尤有甚於砒、鴆者,則亞片煙也。以砒、鴆不易得,而亞片煙遍地皆有,故殺人為獨廣焉。愛附解救方如下∶解亞片毒 肥皂或金魚杵爛,或豬矢水和絞汁灌之,吐出即愈。生南瓜搗爛,絞汁頻灌。甘草煎濃汁,候冷頻灌。以亞片灌豬腸中,扎其兩頭,懸而待之,久則腸裂而斷,其性之毒烈,能消刮脂膏也如此,憶甘蔗名接腸草,且甘涼解毒,榨汁頻灌,必可得生。
葭管飛灰,惟河內縣之葭應候而飛,可見藥之所產,各有地土之宜矣。而物性各有專長,如蜜者密也,故能固密護內;酥者蘇也,故能融化攻堅。又各有所制,如象牙以醋浸一宿則軟如腐,再用木賊水煮之則堅如故;
白銀觸倭硫黃則色黑;犀、羚之角畏人氣,珍珠畏屍氣,並不可近鐵與柏木,梨與蘆菔同藏、冬采橙橘藏綠豆中,皆不壞;銅以鳧茈水煮可刻字,木槿葉揉水浸絲,絡則不亂;桃。杏仁可澄水∶血污衣嚼蘆菔擦之即潔,墨污衣生半夏或白果、杏仁杵爛揉之即去;治胞衣不下,用芡葉囫圇不碎者一張,煎湯服立效,若芡葉裂作兩片者,胞衣亦分裂而下,真奇方也。此皆不可以理測者。圍爐炭烈,分開易滅,不分易熾,用草紙一張覆於火頂,燒過灰存,則火不焰而四布矣。嚴冬向火,惟桑柴炭不燥皮膚。養老者宜知之,不但為煎藥所珍也。
(校)上論藥性。
畢拱辰雲∶泰西格致名流,值有殊死重因,多生購之,層剝寸 ,批 導 ,毫髮無不推勘,故其着論致為詳盡。按新莽時捕得王孫慶,使太醫尚方與巧屠共刳剝之,量度五臟,以竹 導其脈,知所終始,亦可治病。
又宋慶曆間待制杜杞,執湖南賊歐希范與酋領數十人,盡磔於市,皆剖腹刳其腎腸,使醫與畫人一一探索,繪以為畫,事與西土頗類。至於精思研究,不作一影響揣度語,則西士所獨也。愚謂人與動物皆氣以成形,經雲「出入廢則神機化滅」,如革囊盛水而不漏,其活時之元府已無可驗,故有形之死質可睹,無形之功用不可睹也。縱精思研究,斷不能如《西遊記》所說鑽入人腹,周行臟腑經絡,盡悉其所以然,而後出以着書,不過批導 ,推測其所當然而已。故其所着《人身說概》、《人身圖說》等書,雖有發明,足補華人所未逮,然不免穿鑿之弊。信其可信,闕其可疑,是皮裡春秋讀法也。
(校)人身經絡臟腑,雖《靈樞》、《素問》言之鑿鑿,然上古聖人以不忍之心行不忍之政,着書療病,意在仁民,不過以天縱之明,推測其理而已。見其生,不忍見其死,庖廚尚遠,豈忍剖割同類,而為屠劊作俑哉!新莽、杜杞忍為此事,而太醫之書,畫人之圖,皆不傳於世。後之談內景者,又不屑詢於屠劊之流。若非泰西之書入於中國,則臟腑真形,雖飲上池水者,亦未曾洞見也。
(注)《說概》雲∶人周身骸骨,大者二百餘塊,細小者一百餘塊。小者之形,如米粒、脂麻,用以聯繫接台於大骨交界處,共成全體。按《洗冤錄》雲∶人骨三百六十五節,合周天三百六十五度,而此但云大小三百餘塊,竟不定其數者,以人身骨數略有多少不同也。《金鑒》雲∶男子巔頂骨三叉縫,女人十字縫,是骨形不同也。又《洗冤錄》雲∶男子骨白,女人骨黑,是骨色不同也。男子頭骨八片,蔡川有九片者,女子頭骨六片,是骨數不同也。男子肋骨二十四條,慶元人有二十二條者,女人肋骨二十八條。轉肘骨、輔腿骨併名髀骨,女子皆無。按晉文公駢脅,是肋骨不同;文之明脊骨連腦,是脊骨不同;張獎譽口齒四十,是齒骨不同;胡敏庶兄弟三人,手十指各生六節,是指骨不同,張文昌膝骨大於腿,是膝骨不同。他如平人肋骨有十六、十八條者,齒亦有二十三、四不等者。蓋天地生人,秉氣濃薄,賦質不齊,無足為異。楊素園明府雲∶此說是也。嘗檢頭骨,有渾成不分片數者。其女子之骨,較男子尤瑩白,未見有黑色者。故《洗冤錄》一書,最不可泥。《說概》又雲∶背脊骨共三十四節,悉有管軸相連承受,如門臼樞軸然。每節兩邊有小竅,以通筋脈,脊骨中有髓,上下相通。按此當從《內經》二十四節為是。《洗冤錄》雲∶頸項骨五節,脊背骨六節,脊膂骨七節,腰眼骨五節,方骨一節,共二十四節。方骨形長方,有八竅,作兩行,如博具中人牌式。其下即尾蛆骨,男子者綴脊處凹,兩旁皆有尖瓣如菱角,周布九竅,女人者綴脊處平直,周布六竅。《新論》亦云脊骨二十四節,頸骨第一節,乃承頭之首節,其形與別節有異,因其功用不同也。其中孔大於下節,如瓠蘆之形,孔前近邊有微凹,蓋銜接次節之榫,使頭轉動利便也。此兩節之所以異於余節者,因人首必須左右轉盼,故次節有榫凸出如門之樞,後有堅韌筋帶緊相纏縛,使首節轉顧靈活。嘗見人以兩手挾把小兒頭,而懸舉以為戲者,殊險極可畏也。蓋下體之重,繫於次節,若使筋帶裂絕,則樞紐脫陷,而首節開離,一壞髓柱即能害命,或驟然扭舉,害尤甚焉。《說概》論脆骨雲∶其在內為護守、為粘連,在眼司開闔,在耳司聽,在鼻司臭,在喉司呼吸。又曰∶心窩之下,皆脆骨。按《洗冤錄》雲∶心骨一片,狀如錢大,即心坎骨。《金鑒》名蔽心骨,亦名鳩尾骨。損此骨者立斃。
又胯骨分左右,形如月牙,其兩骨梢頭鑲攏處名架骨。架骨之上有羞秘骨一塊,如指頭大,薄如指甲,極柔脆,色白如玉。私一人即有一點青痕,閱人多則青黑殆遍,死後日久即腐化。此二脆骨西人未詳,不知何故。
又《人身圖說》所言臟腑之形,與《靈》、《素》、《難經》之論迥然不同,或者疑中外人形稍異,髒象亦殊。道光間,玉田王勛臣先生謂着書不明臟腑,真是痴人說夢,治病不明臟腑,何異盲子夜行!概古人以無憑之談,作欺人之事。謂心、肝、肺以分兩計之,每件重幾許,大、小腸以尺丈計之,每件長若干,胃大幾許,容谷幾斗幾升。其言仿佛似真,其實臟腑未見。因不避穢污,親歷審視,虛心訪察,積四十年之考證,而着《醫林改錯》一書,所載臟腑諸形,與《圖說》略同。近閱惠愛醫館《全體新論》雲∶世有古今、地分中外,人之形貌,各有不同,至臟腑功用、血氣營運,無少焉異。俞理初熟於《內經》,因未見《改錯》,過信古書,遂謂中外稟質不同,生源亦異。噫!
此何異俗吏做案以合例哉?且雲因臟腑不同,故立教不同。夫泰西之教,雖不同於中國,而彰善癉惡,未嘗不同。蓋立教不同者,何必臟腑不同耶?孔、孟、楊、墨,並生中國,而立教不同者,非有形之臟腑不同,乃無形之性道不同也。推之舜、象、惠、跖,生於一本,而聖狂迥別者,豈臟腑之不同乎?世斥謬妄者曰∶此人別有肺腸。非言其肺腸之形不同也,亦言其無形之心術不端,以致氣質偏戾而志向乖僻也。想俞氏誤解此言,故有此論。惟引《素問》證明橫骨一段頗精,因錄於下,並以同志所論數條附之,俾讀其書者得以參考焉。
《人身圖說》外陰橫骨處,為發便毒之所。凡與女人污穢者交合,其骨受熱,毒動即發其病,及霉瘡等患。
俞氏雲∶檢《素問·骨空論》曰∶督脈起少腹下骨中央。又曰∶督脈生病治督脈,治在骨上。解者以為脊骨,實則本經少腹下骨,即外陰上橫骨也。《素問·氣府論》雲∶沖脈氣挾鳩尾外至臍寸一,挾臍下旁至橫骨寸一,是腹脈法也。蓋督、任、沖為表里,督脈起橫骨,其下行者所沖,其繞絡陰器及上俠脊交顛至目內 者為督。
惡中督脈,故病至胸。督脈附巨陽膀胱,合少陰腎。後世醫書俱不曉,乃別之為奇經。又言宜與十二經並論,實則十二經在手足指,督、任在橫骨,沖在氣也。楊梅瘡者,宋竇漢卿《瘡瘍全書》及《名醫類案》謂之霉瘡,既外洋有之,應曰洋霉瘡。《證治準繩》言肝腎二經,《景岳全書》言沖脈受病,皆似是而非也。得此書橫骨一言,允為中肯。雄按∶《內經》骨中央下接雲∶女子入系廷孔。其孔,溺孔之端也。則所謂少腹下骨,確指外陰橫骨無疑。治在骨上者,治其脈所起處也。
書《人身圖說》後
[編輯]黟俞理初先生《癸巳類稿》有書泰西人身圖說一首,謂彼國之臟腑與中國異,羅舉數事,若辨黑白。余初閱之,以為泰西醫術內景盡此矣。嗣閱《人身圖說》,乃知俞氏涉獵浮文,攬其標而未究其蘊也。後又從潛齋借得泰西《人身說概》及玉田王清任《醫林改錯》讀之,益知俞氏之謬。俞氏曰∶其地人心居左,脈又發自心左。以為西人稟賦異於中國。今按《圖說》並無人心居左之說,惟有一條或曰心之所當在左邊,蓋於此所見動與喘息。曰左邊心動,是於左之穴為生活德所積,及脈絡所發之根,故愈顯其動勝於右邊。玩其文義,似設為問答。問者疑心在左邊,答者謂左邊之動,乃心左穴所致,非心在左也。俞氏錯會文義。至於脈發心左,則中西一例。王氏目驗華人三十餘屍,皆大絡從心左穴出,與《靈樞》不合,與《圖說》合。不知是古今之異,抑古書之訛?不得援古書而強謂彼國自有肺腸也。俞氏又曰∶《圖說》謂血絡見,脈絡不見者,血絡是《靈樞》絡脈,其絡脈則經脈。此二說望文生義,全未理會。泰西人謂人身有二絡∶一血絡在內,一脈絡在外,相粘不離,皆有干有枝,有經有緯。《說概》及《改錯》二書所驗皆同。謂脈絡為衛,血絡為營則可,今強派脈絡為干,血絡為枝,豈非捫 說燭乎?俞氏又曰∶公細線是時辰表中發條。今按其書中之例,一物獨用者稱本,諸物合用者稱公,故有公膜、公管路、公細體諸名,公細線亦其一耳,不得以表中發條為解。俞又曰∶中土人肺六葉,彼土四葉。按王氏目驗華人肺四葉,則中國非盡六葉矣。《圖說》謂肺四葉,或有五葉者,二葉之中發一小葉,則彼土亦非盡四葉矣。俞又曰∶中土人肝七葉,彼土三葉。王氏目驗華人肝四葉,則中土非盡七葉。《圖說》謂人之肝葉或止一或止二,極多不過三,則彼土亦非盡三葉矣,俞氏又曰∶中土人心七竅,彼土四竅。王氏目驗華人心無竅,止有左邊一竅,為大絡之本,安見其為七竅也?俞氏又曰∶中土人腸二,彼土人腸六。所謂六者,《圖說》所述十二腸、潔腸、穢腸、瞎腸、頸腸、下直腸共為六腸。其上直腸即幽門也,下直腸即肛門也。瞎腸一頭通一頭塞,與頸腸在腹左右,不知是彼土所獨,抑華人所同,非目睹不敢決。總之,盤旋之腸只潔、穢二腸,潔即小腸,穢即大腸,未見其為大異也。俞又曰∶中土睾丸二,彼土睾丸四。又曰∶儒自捫睾二,隱約其四睾之文耳。夫《圖說》既隱約其文,先生安得懸揣而知其為四乎?今按《圖說》論睾丸篇明言其數二,不言四也。且書中論睾丸經絡最多,無一語可附會及四睾者。惟言睾丸有小體,豈因此而誤耶?然前注中已明言是轉折之絡,似睾丸底分之小體,則小體乃激發絡,非丸也。又圖中繪睾丸作兩囊狀,分於左右,兩囊宜有四丸,豈因此而誤耶?然所繪是丸非囊,欲其經絡分明,故離繪之分於左右,非二囊而四丸也。先生指鹿為馬,反謂書之隱約其文,豈非 耶?其他不及一一致辨。先生謂此書在中國二百年矣,未有能讀之者,今始得其指歸,及余以原書質之,其疏略如此,是仍未之能讀也。古人謂治經者必研群經,乃始可通一經。先生止見《圖說》一編,故有此臆說。若見《人身說概》諸書,彼此參校,亦當貫通矣。今欲為西醫內景書,遲遲不敢落筆,正恐所見西人書少,又蹈俞氏之轍耳。仁和胡琨次瑤。
書《醫林改錯》後
[編輯]余素疑各醫書,自《靈》、《素》以及漢、晉、唐、宋、元、明諸名家以來,言臟腑經絡者,皆欠明晰,因不得目睹,無可考察,是以今之業醫者,不悉臟腑之真形,氣血之道路,見一證則茫然不知其處,揣摸意度,約略施治。以病試藥,以藥探病,偶然中的,遂為定法。久之或效或不效,亦不自知其所以然。此非業醫者之過,乃自古無真傳之故也。即如《靈樞》、《素問》本聖人經典,一經秦火,即非全書,後人串插附會居多,間有原文,又為後世注釋錯誤,數千年來,以訛傳訛,無人知之。譬如鐘錶損傷,必須鐘錶匠修之,以其能知其中之運用也。醫亦如之。余隨任雲南之臨安郡,時嘉慶丙子年,有夷匪高羅根據造反,軍營不時決賊,初不敢看,久漸膽壯,因是叛夷,無主收屍,遂令行刑人檢洗其髒,細細查看。閱過數十人,始知歷代醫書中臟腑圖說皆謬。至道光辛卯年,在京都遇直隸玉田縣勛臣王清任先生,談及臟腑,伊芳已先得我心。據云伊芳於嘉慶丁巳年,游灤州之稻地鎮,其時彼處小兒正患瘟疫、疹痢,十傷八、九,該地鄉風不肯掩埋,用席包裹,棄之荒郊。犬食鳥殘者,破腹露髒,遍地皆是,因得查看甚詳。與余所見,吻合不差毫髮。惜先生只見已死之髒,所繪圖說,指示已往之錯謬,備陳現下之形質,未能申明飲食氣血之運用。余就《靈》、《素》二經晨夕揣度,日夜悟會,始識《靈》、《素》中原有明文耳。如經雲∶食氣入胃,散精於肝,淫氣於筋。食氣入胃,濁氣歸心,淫精於脈。飲入於胃,游溢精氣,上輸於脾,脾氣散精,上歸於肺,通調水道,下輸膀胱,水精四布,五經並行。據此一段經文而論,前人之言胃者,皆謂上有一口曰賁門,下有一口曰幽門,是胃止二門。今見實有三門,賁、幽之外,更有津門。津門上有一管,分三叉∶上叉通心,中叉通肝,下叉通脾。脾通肺,心通腎,肝通膽。則知食入於胃,借胃下丹田真陽,蒸騰精汁上出津門,由津管之上叉入心,由心分布其清輕之氣入督脈化氣,其精華之汁入任脈化精,其重濁之汁入沖脈化血。督脈貼脊,是一身之總氣管;沖脈在中,又貼督脈,是一身之總血管;任脈近腹,是一身之總精管。故經雲∶督屬總匯,沖為血海,任主包胎。食入於胃,其汁液由津門蒸騰入津管之中叉入肝,由肝分布於周身之筋,由肝運膽,積膽汁上供二目,故年老膽汁枯,則二目昏花不明,飲入於胃,被真陽蒸騰上出津門之下叉入脾,由脾分布其水之清輕者上歸於肺,布散於五經皮膚為津液,潤澤周身內外,其水之渣滓而濁者,入水道中滲入膀胱為溺。夫心者,乃受谷氣之津液精華,而分注於督、沖、任三脈,化氣、化血、化精者也,肝者,受谷氣之津液,灌溉周身之筋者也,脾者,受胃之水氣,分布於上下者也,肺者,受脾之水精,布津液於五經皮膚,灌溉內外者也,腎者,收藏督脈中霧露之精氣,潤澤周身之骨者也。督脈貫心而過,兩腎有兩管通督脈,故曰心腎相交。此五臟飲食氣血津液之運用也。至若臟腑之形象,王勛臣先生所繪圖記已詳,余無庸贅敘焉。聊城李志銳晉恆。
書《醫林改錯》後
[編輯]《醫林改錯》一書,勛臣先生窮數十年之心力而成者,余非不深佩也,然而疑信參半。蓋先生所親見,皆屬有形無氣,義冢之屍,氣已散者也,加刑之囚,氣初散者也。《易》曰∶天地定位,山澤通氣。人身軀殼以內物,位之定也,飲食之化精、化液、化血、化大小便,氣之通也。余信先生明位之定而執之,余僭疑先生未能擴氣之通而充之也。故先生之畫氣血為此疆彼界者,余以為論病則有在氣在血之分,論平人則氣與血相根據附,血恃氣以流通也。先生又謂心無血,不能生靈機,靈機在腦者,余以為人心有記有悟,記者心入之而腦為收之也,悟者心發之而腦為付之也,所謂君主也。謂腦貯靈機則可,謂心不生靈機則不可也。病氣厥則無知識者,先賢以厥為逆,腦以靈機付心而心發之者,必自上順下,故逆則無知識也。泰西人謂憶往事必目上瞪思索者,正以心上取靈機於腦也。迨思而得之,是腦已將靈機下付於心而目不上瞪矣。生人之心,即肉即血,死後之心,血凝而渾融於肉中,見肉不能見血,故必刃先傷心而死者,始見為有血也。先生又謂手腕跳動處為氣管,而駁論脈之脈為血脈一言為誤。未揣下文「百骸貫通」四字,惟其貫也通也,故血脈也,不貫不通,是誠氣管矣。生人有氣故通,死則無氣故不通。先生所親見皆無氣者,余故信先生明位之定而執之,余故僭疑先生未能擴氣之通而充之也。竊謂人身氣與血相根據附,血恃氣以流通也。如人皮膚小有破傷,血即隨出。
蓋傷則氣泄,氣泄則血亦隨泄,氣無形,故所見惟血。所傷小,則周身大氣自然能包舉而傷處闔,闔則氣無從泄而血亦止矣。若極刑之囚,刃從胸 ,所傷大,則氣大泄,血亦隨氣大泄,氣無形,其泄速,血有形,其泄遲。先生所謂先泄之血速,後泄之血遲者,乃始則氣大奔而速,繼則氣微弱而遲,終則氣先盡,而所余之血存於膈膜上低處矣。周身血之失氣而不能奔者,亦隨其經歷處而凝矣。先生於病死者之膈膜,自雲未見的確,想其中定無一窪存血也。由是思大吐大衄而即氣脫死者,咽喉中、鼻中亦定有存血也。夫咽喉中、鼻中,非平人存血之所也。仁和徐然石亞枝。
讀《全體新論》
[編輯]人身如樹分冬春,脈胳為干心為根,心涵靈液注經隧,大而祖絡微而孫。枝枝葉葉盡滲漉,如縵如網如絲綸。儼然春華得生意,土膏暗潤潛無痕。絡窮四末復回溯,更以靈液還天君,又如冬林氣蕭瑟,直驅膏向根屯。屯久氣轉漸牙茁,升降往返侔旋輪。腦為覺元神所尊,有如群岳宗崑崙。鼓 元牝出奧竅,容納萬象棲神魂。上仙葆此大丹就,泥丸宮破通天門。下愚生為二豎據,懵懂劣似劉家豚。人生思索必撫腦,心囟上下交氤氳。《黃庭》宗旨蒼頡字,古人卓識超群倫。惜哉黃帝與岐伯,方書久已遺三墳。詹詹《靈樞》數番紙,多半贗鼎非原文。所以扁鵲至今千百載,上池之水流常渾。歐羅此一編,創論何紛壇。一一目親睹,疏瀹入骨筋。華佗之稿尚未焚,流落海外隨煙雲。暢觀快極復生妒,疑陣又欲張吾軍。心何為兮倚杵?脾何為兮橫陳?將軍倉廩位置倒,嬰兒 女誰為婚?吾非丹元子,又非龍煙神,安能入肺腑,持炬照覆盆?八尺之士縱可剖而視旋機,一駐氣早亡陶熏。胡為行度考校乃爾確,無乃如柱膠瑟如治絲而棼!我欲廣集中外議,汰其糟粕留其醇。使人垣洞見 結,昭揭日月殊 捫。譬如管輅論天象,但以區落言星辰。至於陰陽呼召可會不可說,默而成者存其人。學問要當貴適用,豈以畛域生區分?君不見三角八線傳自利瑪竇,仁廟研究窮朝昏,聖人門戶之見何嘗存!
望聞問切名曰四診,人皆知之。夫診者審也,審察病情,必四者相合而可斷其虛實寒熱之何因也。然望者不僅望其面色也,五官、鬚髮並宜審也,而舌本、苔色尤為至要,此古人未發之奧。王氏《準繩》、張氏《醫通》、葉氏《溫熱論》諸書,皆須熟玩。更有諸書所未言者∶淡白舌苔,亦有熱證,黃濃滿苔,亦有寒證,舌絳無津,亦有痰證,當以脈證、便、溺參勘自得。若燈下看黃苔,每成白色,諺雲∶「燈下黃金似白銀」是也。白苔啖酸物,能染為黑,均不可不知。
至於危疑大證,雖吐出之痰血、接出之便溺,亦當令病家取至庭中,望其色而審之,不可嫌穢,庶無訛傳誤聽之弊也。治小兒則審三關為要。
(注)白苔食橄攬即黑,食枇杷即黃。此名染苔,抹之即去。
字義有不可執一者,如知字從口,以口能知味也。然望而知之者目也,豈可謂目無所知哉!故聞字雖從耳,而四診之聞,不專主於聽聲也。戴麟郊先生《廣溫疫論》辯證最細,謂疫證必有穢濁之氣,鼻觀精者可以聞而知之也。愚謂聞字實有二義。雖非疫證,凡入病室,五官皆宜並用,問答可辨其口氣,有痰須詢其臭味,榻前虎子,觸鼻可分其寒熱,癰瘍膿血,審氣即知其重輕,余如鼾息、腸鳴、矢氣之類,皆當以耳聞者。古人但主乎呼、歌、呻、哭數字,固矣。
問診之法,最要詳細。雖證因錯雜,但貴心有權衡,則可審其輕重真偽,而折衷於當矣。景岳《十問篇》,人皆服其周匝,而猶未盡善也。如問寒熱首二條皆是傷寒,若發熱不惡寒者,溫病也,縱挾新感風寒而起,先有惡寒,迨一發熱,則必不惡寒矣。此伏氣溫病也。外感風溫,熱邪首先犯肺,肺主皮毛,熱則氣張而失清肅之權,腠理反疏,則凜冽惡寒,然多口渴易汗,脈證與傷寒迥異。終雲∶氣盛身寒,得之傷寒,氣虛身熱,得之傷暑。所謂身寒者,寒邪在表,雖身熱而仍惡寒也。暑為陽邪,發熱即惡熱,亦有背微惡寒者,曰微,仍不甚惡寒也。況但在背與周身惡寒迥別,可不細問哉?第三條內證發熱,亦不可專屬陰虛。香岩先生雲∶或食積,或瘀血,或痰凝氣滯,皆能發熱,必辨證明白,庶不誤治。
問頭身第三條陰虛頭痛。葉氏雲∶多屬陽亢,未可竟補,須兼滋陰降火為治。第四條陽虛頭痛,百無一、二之證,至於眩運,不可與頭重混同立論。如體肥過食濃味醇酒,胃中必有痰飲,隨肝火升騰而作暈者,余每用二陳加梔、連、柴、芍、天麻、鈎藤而愈者多,虛則加參、術,瘦人胸無阻滯,胃中無痰,可用地黃湯加柏、芍之類。蓋此證因痰火者多,長沙治眩亦以痰飲為先也。頭重則屬濕者多,火盛者用清涼以降之。經雲∶邪之所在,皆為不足。上氣不足,腦為之不滿,耳為之苦鳴。是言邪乘虛客之,非竟言虛也。景岳於二證皆主上虛清陽不升,亦百中一、二耳。
(刊)頭項、脊背、腰膂、臂腿諸疼,有內傷、外感之別。內傷多虛,亦屬氣不宣行;外感多實,總由客邪阻氣。李晉恆別駕謂督是一身總氣管,知此可悟其治法矣。
問便雲中氣不足溲便為之變,不可因溺黃而謂之火,強逼枯汁以斃人。葉氏謂妄用通利,則逼枯汁。如養陰清熱,何至逼枯?若經言變者,非雲小溲黃赤也,統指二便異於常時也。小溲或不禁,或淋漓短少頻數,或清而多,大便或滑泄,或燥結∶皆異於平日之調和,故謂之變。況勞倦、焦思、瀉利、酒色為虛火,若暑熱下痢、小溲淋痛乃邪火,當分別而治,不可雲無火而用溫補以誤人。經言∶邪之所在,皆為不足。因不足而邪客之為病。後人脫卻上文邪之所在句,竟言虛而用補,謬矣。大便亦要調和,若愈固者,乃燥結也,當濡養為主。或固結在老年,防有噎膈之患,不可雲彌固彌良。愚謂大便固結,必胸腹舒泰,飲食能安,圊不努掙者,始為可喜。溏而頻解,解而腹中始快者,此《內經》所云∶得後與氣,則快然而衰也。非痰飲內阻,則氣鬱不宣。即泄瀉,在溫熱、暑疫諸病,正是邪之去路,故不可一聞溏瀉,輒以為虛寒,而妄投溫補止澀也。須問其解之熱與不熱,色之正與不正,必不覺其熱,而稀溏色正者,始可斷為中氣不足也。更有癰疽、痘疹將發而吐瀉先作者,前輩皆不幫助,故詳贅之。
問飲食謂得食稍安者,必是虛證,未盡然也。痰火證、蟲證皆得食稍安,而痰火證更有初服溫補極相安者。
其中消善食屬於火者,是實證矣,亦有火盛反不能食者,胃熱不殺谷也。更有陰液久耗,胃陽陡越之除中證,能食善飢,儼如消證,但脈必虛大,按之細軟無神,縱與大劑填陰,亦不救也。雖不多見,不可不知。至於熱證喜飲,寒證惡飲,人皆知之,而熱證夾濕夾痰者,亦不喜飲,或喜沸飲,皆不可誤指為寒也。喜飲而不多者,古人但以為陰虛,而不知亦有挾痰飲者。
問胸。葉氏雲∶胸腹脹滿,固不可補,不知饑飽,似脹非脹,是濁氣不清,但當理滯氣,不宜驟用參、術,補住濁氣而為脹滿,經雲∶濁氣不降,則生 脹。即宜補者,須分氣血。虛而兼滯者,疏補宜兼。俗雲虛不受補者,未知疏補兼行之法耳。愚謂胸次如天,天空則生氣流行不息,然虛痞可補之證,間亦有之,氣虛者宜溫補,陰虛者宜滋填。若痰飲凝聚,飲食停滯,及溫熱疫證,邪踞募原者,皆宜開泄為先,不但補藥忌投,即涼潤之品,亦在所禁。恐病患言之未確,醫者必手按其胸腹有無堅硬拒按,始可斷其邪之聚散,最為診要。更有內癰一證,尤當留意。
問聾。此證在傷寒為邪傳少陽,在久病為精脫。景岳顢頇而論,大是誤人。且考古更有耳聾治肺之法。一瓢先生雲∶金之結穴在耳中,名曰籠蔥,專主乎聽。故熱證耳聾,皆為金受火爍,治當清肺,不可泥定少陽一經,而再以小柴胡湯益其病也。
(刊)友人沈君辛甫患溫耳聾,四明醫人胡士揚用柴胡藥多劑,其聾日甚。胡謂進則病進,徑投補劑。後服清解,病癒而聾成錮疾,是肺絡之熱為補藥壅塞,竟無出路也。然景岳書之貽誤於後世,此猶其小者已。
問渴謂喜熱飲為中寒水虧。葉氏雲∶水虧則內熱,豈有中寒之理?凡喜熱飲,皆郁滯不通暢,故得熱則快,得冷則遏。並非水虧也。若水涸精虧者,宜滋陰,反用熱藥,是殺之也。
(刊)渴喜熱飲、渴不多飲,溫熱證多有之,皆屬痰飲阻遏氣機。景岳書偏尚溫補,世多尚之。葉天士先生《景岳發揮》、尤在涇《醫學讀書記》、章虛谷《醫門棒喝》皆力辨其非,學人不可不讀也。
女子病首須問帶。蓋帶者,女子生而即有,故越人作女科稱帶下醫也。下多即為病矣。十二歲以外者,問其月事行否,未行而膚色淖澤者,雖逾笄不為病,設膚色憔悴,人不長成,是勞損也,已行之女與婦人,則詢其汛之遲速、血之紫淡,雖患外感,亦當問明 期遠近,然後審證用藥,庶無礙血傷胎之患。蓋 期有禁用之藥,胎孕有難憑之脈也。產後則惡露之多少,腹塊之有無,首宜究詰,然胎產諸證,筆難盡罄,總宜審問詳明,處方靈活,不可稍有執滯,庶不誤人。
(校)天地生機,皆在靈空。女子之象,離中虛也,故能孕育。若脂滿胞中者,不能有妊,此理之常也。
況胎元初結,月事即停,氣有餘為火,血有餘為水,火盛搏水則成痰,嘔吐腫滿諸病由此而生,補藥最宜慎用。古雲「胎前無滯,產後無虛」是已。然有極虛之婦,受胎後即須培補,始能長養者,分娩時必須峻補,始能誕育者,既產之後,血氣必虛矣。丹溪先生垂大補氣血之訓,而竟不盡然者,以張景岳之偏尚溫補猶知其非,可見治胎產病之難也。且一人有一人之胎氣,荊人舉六子,皆二百七十六日而生,慶兒、雙兒、琳兒並殤,龍兒、華兒、如兒僉無夭相,是兒休之堅脆,不必在胎日數之多寡分也。故七、八個月生者亦育,十餘月生者亦有不育。嘗見同胞數人,髮膚悉白皙如羊者,斷非均於社日受孕,殆亦胎氣使然耳。又周縫人妻患經阻而腹脹漸甚,諸藥無效,年余如抱瓮、如鐵石矣。日夜呻吟,欲其夫以槌擊腹若擂鼓然,始覺稍舒。最後求老醫浦沛霖先生治之。浦診視良久,細詰病情,曰∶買不相欺,愧未識其病也。容我歸去討究書籍,再為汝治。數日後果來複診,服藥仍不應。縫人終日捶妻之腹,不能成衣,醫藥力竭,遂聽之待死而已。至兩年余,忽舉一子,而脹病如失。其子甚短小,取名關保。余常見之,至十餘歲而夭。胎孕之奇有如是者,誠非筆所能罄也。
(刊) 期有禁用之藥,世俗惟知禁用寒劑,因不知血分有火,或營分伏暑者,不但禁用熱藥,即溫動之品亦禁。宜寒宜涼,對證者並不禁也。第必取其有流利之性,而無凝滯之偏者為良藥耳。粗工泥於經產之禁,而不詳審證因。且古書每於方後注云,婦人加當歸。不知變通者,遂膠柱以鼓瑟。徐月岩令正,年逾四旬,暮春患痰嗽發熱。醫者詢知病當汛後,於荊、防發散中加當歸、姜、棗為方。服三劑,血隨痰溢,口舌起 如紫蒲桃者八顆,下唇右角腫凸如姆指大,色如黑棗,咽疼礙飲。或雲瓜瓤瘟,或雲蒲桃瘟,或雲玳瑁瘟,或雲捻頸瘟,或雲翻唇疔,醫皆望而卻走。月岩追憶乙巳之病,浼余往視。口穢噴人,頰 如漆,舌紫而苔色如靛,臂斑或黑或藍,溲若沸油,渴呃多汗,脈形細澀,數夜無眠。此乃陰分素虧,熱伏營分,氣機鬱結,痰阻上焦。詢其胸背,斑已遍身,幸而血溢汗多,毒邪猶有出路,故不昏陷,尚可望生。令取錫類散吹喉,並以童溺、藕汁、梨汁頻灌。隨用元參、丹參、紫草、花粉、銀花、梔子、鮮斛、大青、竹茹、枇杷葉、夏桔草、薔薇根、海 、煎調神犀丹。
兩劑後舌本轉赤,苔色見黃。四劑後血止咽松,脈轉弦數。六劑便行,而口穢始減, 平而唇腫亦消。八劑嗽平而苔退脈柔,斑回而痕如黑漆。始改輕清善後,徑愈。又內子月事素調,春仲患上齦右痛不腫,痛連額角,鼻亦右塞,目中出火,齒縫流血,苔黃滑而不渴,痛甚則肢冷面赤,口涎大流,胸次不舒,便堅溲熱,脈至緩滑,汛事逾期不至。亦是熱伏營分,痰阻氣機也。以小陷胸加元參、紫苑、菖蒲、竹茹、枳實、旋復花,煎調神犀丹。四服便行,經至而瘳。聊附二案,以見大意。又張氏婦,年五十歲,自季夏患嘔吐,漸難飲食,食必膈痛,傾囊而出,夾以痰水,多藥罔效。至盂冬,汛愆一度,以後仍行而痛吐不已,人漸委頓,不能起榻,大便甚艱,咸謂噎膈已成。迨初春,胎墜而病若失。蓋其年逾七七,天癸未絕,既未停經而患痛吐,初不料為惡阻也。古雲∶「寧治十男子,莫治一婦人」,其以此夫?胎前最忌滲利,無濕者雖茯苓亦須避之。室女眼藥,禁用虎骨,恐初娩時交骨難開也。相傳人之胚胎,鼻先受形,而泰西書雲∶胚胎三十日具有眼模,六十日始有耳鼻。余按《佩 集》吉凶形兆謂之聯。 字從目。所云眼模,正 兆之初萌也。其言頗有理。惟嬰幾倒植在腹之說,恐未必盡然耳。
又沛翁令郎上林先生世其業。憶嘉慶己卯春,先府君病溫而大便自利,諸醫皆宗陶氏傷寒書者,悉用柴、葛升提下陷之邪,屢服不應。或雲漏底證,漸進溫補,病日以劇,將治木矣。父執翁七丈薦上林先生來視,其年甚少。診畢曰∶溫證也,殆誤認傷寒而多服溫燥之藥耶?幸而自利不止,熱勢尚有出路,否則早成灰燼矣,安有今日乎?即用大劑犀角、石膏、銀花、花粉、鮮生地、麥冬等藥。囑煎三大碗,置於榻前,頻頻灌之。藥未煎成之際,令先笮青蔗漿恣飲之。諸親長見方,相顧莫敢決。幸內有先慈主持,外仗金履思丈力排眾議,遂煎其藥如法灌之。一周時始竣,病即起色,因以漸愈。時雄年甫十二,聆浦言而心識之。逾二載,府君捐館,雄糊口遠遊。聞上林先生以善用清涼,為眾口所爍,乃從事於景岳,而以溫補稱。枉道徇人,惜哉!
切脈列於四診之末者,以脈之名目有限,而病之證候無窮也。證既不可以脈該,故先以可見、可聞者而審之,然後切脈之情,合證之形,四診相合,病無遁情。設有不符,必有其故,或從或舍,自有機宜。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校)上論看法。
此先大父遺稿,隨其意之所到而筆之,不分門類,故曰隨筆。先府君輯注未竟,亦遽棄養。升於醫學未嘗深究,是以不敢補註,敬為詮次,繕成清本,以待鐫雲。嘉慶二十一年端陽後二日孫升謹校。
(刊)《全體新論》雲∶凡人一呼一吸合為一息。以人身本熱,呼者吐炭氣也,吸者接天地之生氣也。故屏息少頃,即怫鬱不安,必長噓乃定。人身百脈應血而動,以時表較之,每一呢,平人呼吸十八息,脈七十至或七十五至,孩提之年有百三十至者,老人有六十至或五十至者,婦女比男子約多十至。若以一人而論,企坐行臥,脈即不同∶企比坐時快七、八至,坐比臥時快三、四至,他如飽快於飢,日快於夜,顧亦隨時更改耳。如行動、驚恐、酒醉之後,更無定至。此遍體皆然,不獨手足頸前始名為脈,但他處脈管有肉護藏,不易按摩,故但切於手足頸前也。今則獨切手脈,以手脈之下有骨乘墊,可以重抑輕按,可以對面望問,且伸縮便捷,左宜右有,取乎診察之便耳。江筆花雲∶切脈一道,不過辨其浮沉以定表里,遲數以分寒熱,強弱以判虛實,其他則胸中了了,指下難明,且時大時小,忽浮忽沉,六脈亦難定準,故醫家謂據脈定證,是欺人之論也。雄按∶《內經》雲∶形肉已脫,九候雖調猶死。夫至形肉已脫,九候尚調,則其形肉未脫之先,脈之平和更可知矣。即《難經》所云∶氣口脈平而死者,生氣絕於內也。此人病脈不病,不可據脈以斷證也。(然脈病患不病,握臂可知其死期者,余於陳鐵橋學士、汪少海司馬皆驗之矣。)惟沈悅亭茂才次女,無病而見疾如風雨之脈,斷其半年必死,後年余診脈仍八至,今歸於范氏半年矣。脈之可憑不可憑者如此。然畢竟可憑處多,不過微妙難言,變化不易測耳。曾王父一言以蔽之曰∶「神而明之」,學人其可不盡心乎?雄幼而失怙,未嘗學問,為繼先人志,專攻軒、岐之術,雖泛覽群書,而實折衷於此。其所以遲之又久而不即梓行者,非敢怠也,意欲補列諸證,詳加闡發,奈限於學識,困於奔走,因循至今,不遑纘述。然駒光過隙,懼或失傳,讀失舅氏弁言,輒為汗下。敬節其衣食之貲,間附以穴 之見,授諸梨棗,用質通方,舉一反三,莫雲未備。咸豐二年壬子元旦曾孫士雄謹刊。
往歲俞博泉令弟東池之女,汛事如常,忽於三月中旬陡然血溢。鎮海汪某與大劑溫補藥數劑,血雖止而氣逆身熱。褚某改用滋填藥,不效。沈某謂為溫感,連服清解亦不應。邀余視之,形色已奪,喘汗便溏,脈數無倫,痰多食少,身熱時作,徹夜無眠。曰∶急勞也,不可以夏。病家暨諸醫僉雲∶平素無病,縱使成勞,定可望延,萬或不救,亦須百日為期,何遽不可夏乎?余曰∶《千金翼》炙甘草湯下明言危急者十一日死。
夫上損至胃,下損及脾,損及三髒,至速亦須百日。惟病情未露之先,人自不覺其內損,故一旦卒發,遂危急而不可救藥也。然其病發之前,脈必有徵,所謂脈病患不病之行屍,即病情未露之稱耳。病家不信,復招汪某治之。亦以為血止受感,進藥三劑而殞。果立夏前一日也。前年冬,沈煥章令郎患恙,醫作冬溫治。數日後,忽形脫神散。其居停吳君曲城拉余往視,脈色皆奪,略無感象。曰∶急勞也,危期在十一朝乎?已而果然。此雖一時偶中,然急勞證余案中屢載,而《千金翼》所言人猶疑之,謂虛勞無旬余之證,殆未以行屍之說互參耳。
門人問及此條,適茲刊將竟,乃附識之。亦有但憑一脈,不察病情,因而絕人長命者,尤難縷述。噫!循名而不責實,誤盡天下蒼生,醫其一事也,良可痛哭已。旃蒙單閼上元日士雄補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