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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菴先生集/卷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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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三 陶菴先生集
卷二十四
作者:李縡
1803年
卷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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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千堂遺稿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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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千公詩文摠若干編。其孫冕周屬余序。余嘗因先輩緖論。聞公襟懷脫灑。非叔季人物。觀於是益信。公諱翮。天坡公之弟。吳氏自天坡公始蔚爲詞翰家。公又大鳴以文。取巍科如摘髭。顧不以自足。益用力濂洛諸書。立朝七八年。力持淸議。無官便浩然歸。興至徜徉佳山水。無一點塵俗氣。故其文亦如之。隨意陶寫而氣格淸健。往往逼古。若良玉不琢而光色燁然也。卽是而求之。其人姿品已高矣。惜乎。天不假以年。使其事業文章。都草草未了也。至其少時所作傳奏數篇。忼直悲惋。實有下泉遺思。今之士大夫不知有此義久矣。如公者何處起來。余爲之撫卷三歎不能已。豈亦衰世之意歟。後之觀者。其無或少之也。崇禎再丁未臘月上澣。三州李縡序。

萬竹軒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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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旣銘萬竹公墓矣。其嗣孫文德又示以詩稾一編。余復而歎曰。美哉。瀏瀏乎其音乎。菀菀乎其氣乎。我朝人物。莫盛於穆陵之際。其時詩道大興。淸遒沉健。各成一家。皆本於唐矣。苟有品彙之者。其將處公於羽翼接武之間歟。至其封事一道。忠愛懇惻。識慮深遠。可以想見其爲人。惜乎。其嘉謨嘉猷。不盡傳於世也。抑余聞之。所謂萬竹亭者。已鞠爲荒莽。舊時花卉猶存。有欲斸取牧丹根者。村老怒呵之曰。此徐舍人手植也。嗚呼。公歿且二百年矣。花卉微物也。村老至無知也。猶且如此。況發於咳唾之餘者。愈少而愈奇。人孰不慕悅而愛護之也哉。子且歸而藏之。後世必有子雲堯夫者出也。歲辛亥復月癸亥。三州李縡序。

老峰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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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峰先生集摠幾卷。詩文若干編。疏箚書牘爲多。嗚呼。古人云臯,夔,稷,契。所讀何書。此特有激而發爾。使臯,夔,稷,契而不讀書。何以爲臯,夔,稷,契。但所謂讀書者。非若後人之讀書。其形諸事業。見於訏謨者。莫非天理人道之粲然。則其爲文章。莫大於是。知此義者。其知先生乎。先生資稟英特。蓋非季世人物。立心制行。斷然不苟。觀其所責難於君者。一以堯舜爲準。卽其所自期者可知。先生生而際寧陵不世出之聖。若將以有爲。而卒不能措一世於大猷之盛。是固爲千古大恨。而立朝四十年間。其經濟之略。啓沃之術。光明俊偉。至今赫赫照人耳目。外是而求先生之文。其亦末矣。然先生之所以致此者。蓋亦有本。先生自少慨然慕古。不讀非聖之書。又能尊賢取友。以博其趣。故其發而爲事業訏謨者如此。是則先生之文。固不在於文字言語之間。而其爲文也。亦本之仁義。明白紆餘。骨骼開張。外而朝廷。內而家庭。以及於朋友交際。無一言一句不出於民彝物則之正。先生之於文。可謂本末具備。而讀書之力。信不可誣也。然則斯集也。雖不足爲先生之重輕。而是固德性之所發。精神之所萃者焉。則後之欲知先生者。又安可舍此哉。嗚呼。今之時去先生未遠。而士大夫風聲習氣。大抵汙下。將不可救藥。使先生見者。其以爲何如也。先生旣不可作。而獨是書在耳。讀之者因是而知志節名行之可貴。淬礪奮發。必思與之齊而後已。則先生振作士大夫之功。不獨見於一時。而後之受先生之賜大矣。世所稱文章之士者。其書雖多。顧何補於世敎哉。由是觀之。人之所貴乎文。果不在文辭之末。而欲爲臯,夔,稷,契之事業者。終不可不讀書也。善乎胡康矦之言曰立志以希文自期。待於古人。必擧希文者何哉。以其生乎三代之下。志乎三代之上。且近而易法也。縡之所惓惓於斯集者。亦此意也歟。時崇禎後百有七年甲寅二月初吉。三州李縡謹序。

藥圃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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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曰。誦其詩。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此尙論古之人之道也。夫誦而不知。固不可。苟使其人有可知。亦何待於詩。余於藥圃公見之矣。蓋公遺稾逸於兵燹。存者百之一。其彌甥趙矦榮世守安東。始克取而剞劂之。凡若干卷。噫。是集之未行殆百有餘年矣。然而世之稱金玉君子。必曰藥圃藥圃。此何以稱焉。公以貞肅公賢子。爲栗,牛二先生道義交。牛翁每欲坐公高足床而拜之。其人可知也。立朝四十載。遲回下位。卒之名列黨籍。讁及泉壤。實與二先生同進退屈伸則其世可知也。然則公之所以爲公者。不在於詩。而世之知公。亦不待詩而後能也。然詩本人性情。其發於咳唾之餘者。足以知其志之所存。況格調淸雅。如其爲人。誦之而其有不知者乎。抑公尤有大焉。重峰趙先生先壬辰一歲。亟請用公。以擬其亂。重峰之言。旣驗於亂矣。獨不驗於公哉。使公用於未亂。庶乎建中之命脈。雖用於亂後。不失爲南渡之伯紀。而其不用者天也。由是觀之。世之知公。惟淸修一節。而在公亦末耳。況此寂寥篇章。又何足以盡公哉。且公自北塞赴行在。政當兵戈搶攘之際。竄逐流離之餘。而一言批鱗。中外吐舌。其九死不悔之心。凜然如昨矣。以公忠慮。其必有崇論谹議可以裨益世道者。而一切散失無收。豈不重可惜也。余晩生。蒙陋不足以知公。第敘其感憤慕仰之私如此。後之尙論者。其將以詩知人耶。以人知詩耶。噫。

蘭溪家訓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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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陵之世。人才最盛。朴公堧以通曉音律名。至今數百年間。童幼蓋莫不知公。譬之於大章之一夔。今余從其後孫得蘭溪集讀之。卽公所著。其中家訓一編。所以誡子孫者中多名言。熟讀詳玩。便一小學。其拳拳致意於明倫敬身之義者。可謂明且切矣。嗚呼。勝國之末。風俗壞而倫紀斁。如公者奮起荒僻。不資師承。立言垂訓。動合古人。豈天挺英才。以啓我邦文明之化耶。世之稱公以律呂之學者。其亦末矣。當其時也。聖君在上。文敎休光。制禮作樂之盛。駕軼三代。公之贊襄於廈氈之間者。必多可傳。而家乘散逸不收。良可惜也。朴生駟良將以家訓入梓。屬余爲序。遂敢盥手而敬識之如此雲。乙丑五月日。後學三州李縡序。

陽谷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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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道。或施之事業。或見於文章。而文章爲末事。是以古之有聲名節行。謀猷功烈。著於朝廷。垂於後世者。則雖有巧文麗辭可傳於久遠。未免爲其所掩而不著焉。其理固宜也。然苟其人之所樹立之卓然。而爲後人所深慕。則雖片言隻字。猶恐其湮沒而不章也。蓋其人愈賢而其文愈著。其大可傳則其小彌彰。是則文有待人而爲重者。是不可執一論也。陽谷忠貞先生。少以文藝登上第。位宰相。未嘗以文自喜也。及至己巳之變。乃以三朝舊臣。從七十致仕之年。臨大事發大議。卒以身殉大節而不悔也。夫以先生之所成就如彼卓卓。則其平日言議文詞之遺諸後者。尤足爲士大夫之所尊誦而不可泯者。豈非所謂待其人而重者哉。先生天性端雅正直。其所爲文。亦從容縕藉。如其爲人焉。信乎有德者有言也。先生沒後。子孫蒐輯其所著述凡若干卷。問序於縡。縡老且病。不能文。顧以先生之盛德大烈。不待是集而重。而是集之行。乃反因先生而著者。書以歸之。

檢身錄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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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自休官以來。日讀四書幷章句集註。盡爲成誦。久而後乃誦正文。間又於後賢言行之要切可以受用者。輒段段抄出。摠名之曰檢身錄。人倫日用之事。殆無所不在。要以矯氣質爲歸宿。自庚寅至戊申。不住修輯。近來病甚。未免停廢。偶於書簏間。得草本。歎曰三十年功力。都在此書矣。今老且死。可無終乎。遂謀於同志。刪其繁複。正其次第。凈寫一本。以示學者。始爲檢其一身。終則與四方同之。非欲急知於後。蓋不敢以聖賢之言自私也。然若論編書大旨。則實聖門求仁之方。讀者不可以不知此意也。丙寅閏月下浣。三州李縡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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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悠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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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悠堂者。故三悠翁所作也。翁嘗以經行擧。晩就一命。己巳士禍。卽棄歸。老於冠岳之下。其歌曰山悠悠水悠悠人亦悠悠。堂之名。蓋以此。又有近體詩一首以見志。縡幼時及見翁。貌髮高古。無塵俗氣。今讀其歌詩。如見其人焉。余往年一登其堂。俯仰而樂之曰彼二悠者。固無古今之殊。但不知古人胷次何如耳。流峙無心。而人則有心。是必有隱然默契於其中者。而今則無形象氣味之可尋矣。則爲之咨嗟不能去。其嗣孫完璧氏年七十餘。能守其家。無營於心。無求於世。白髮蒼顔。頹然其間。詩曰雖無老成人。尙有典刑。其斯之謂歟。公於余爲丈人行。素敬其德。因見其衆子孫焉。皆循循雅飭。趙氏之慶蓋未艾也。余面歎曰世之富貴者。爲臺爲榭。非不輪且奐焉。不能一再傳焉。其與斯堂何如也。公旣樂且壽矣。願諸子孝於斯悌於斯讀書於斯。以無忝先大夫於九原也。公曰善哉。此外萬事都悠悠耳。公自和遺詩。士大夫多和之。余不能詩。敘是言以爲記。

宋氏三世旌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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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此懷德縣白達村故孝子宣敎郞宋慶昌。贈持平宋時昇。贈都事宋有觀之門也。謹按宣廟戊申。忠淸道觀察使臣某啓曰。故宣敎郞臣慶昌。壬辰八月九日。奉其父前郡守應秀。避倭兵於懷仁界。不意賊至。從者爭走匿。慶昌抱持其父。涕泣求哀。時應秀年八十一。不能步。口猶罵賊。賊始欲舍而去。怒應秀罵己。劒擊之。慶昌輒以身翼蔽之。賊因扶慶昌去。慶昌力持之。不得去。賊先擊慶昌右手。手斷血至地。慶昌色不少變。以左手抱應秀。右臂當賊刃。賊遂亂斫慶昌。以及應秀。上曰可旌其門。又命畫工畫其狀。附錄於三綱行實書。孝廟幾年。先正臣宋浚吉白上曰。故學生臣時昇。天性至孝。父縣監啓祿病且死。割指以進血。賴以延旬日之命。喪過期不克葬。盛暑寢處濕地。及冬滴淚成凍。手足爲皴裂。又啜粥三年。母尹寢疾幾十載。每晨泣禱於天。願以身代。藥餌飮食。非親嘗不以進。及喪。日進粟米粥。不盈一掬。或代以稻則卻不食。鹽醬菜果幷不入口。病痘幾死。朝夕上食。必親曰一息不絶。吾不祭不祭也。不啓齒。不入中門。兒死於室。亦不見。家去墓數十里。月朔及望。必上墓哭終日。歸輒通宵嗚泣。涕血旣枯。兩目俱廢。家則屢空。祭必豐潔。上命贈司憲府持平。顯廟丙午。上幸溫泉。宋浚吉復白曰。故學生臣有觀。年十二父死於癘。隣里無見者。獨能治喪如禮。衣衾棺槨無闕。宗族之長者悶其年幼。勸以薑桂。則泣不食曰心不忍也。其後母病。割兩指。及喪哭泣不絶聲。衰麻不去體。日二飮粟糜。晝夜土處。浮氣遍身。鄰里共營窨居。請暫入以溫之。亦泣不從。仍又兩目昏閉不見物。遂不勝喪以死。上命贈義禁府都事。後幾年肅宗甲子。臣後謙上言曰。臣祖臣時昇臣父臣有觀。旣以孝行卓異。蒙兩朝褒贈。而棹楔之典獨闕焉。敢以聞。事下禮曹。臣晸啓曰此非後謙私言。先正之言可徵也。上命幷旌其閭。監司臣端錫承命。令縣監臣棡擧而行之。遠近人聞見者。莫不翹首聳動曰。宋氏之門。一何多賢也。竊惟宋之居懷。實自國初。而雙淸堂諱愉始以德行著。其後忠節則有圭菴,野隱諸公。道德則有同春,尤菴兩先生。言孝行則必推宣敎公三世。使三孝者。遭時如圭菴,野隱則死於忠。豈又下於二公。使其不死於孝。而能卒其學業則所成就。亦豈止於孝而已也。然孝者百行之源。二公之忠。兩先生之道。如彼卓卓。而其源則又未嘗不由於孝也。嗚呼。其可敬也已。後謙將刻於門版。請文於余。余復曰夫以三孝者而萃於一門。難爲其子與孫矣。然老者厚於追遠。少者篤於養生。使出入是門而無愧也。則三孝者其不曰予有後也。詩曰夙興夜寐。無忝爾所生。又曰民之秉彝。好是懿德。余之所望於宋氏子孫旣如此。而凡過是門而不感激衡涕者。吾知其無人心也。自里而縣。自縣而州。凡我人士。皆興於孝。則未必非是門之力。我列聖褒崇之意。蓋爲是也。盍相與勉之哉。壬子月日。

二宜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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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尹吳公歸老於赤城之天德山下。年八十餘。能飛鷹走馬。上下山坂如飛。間又以幅巾鶴氅。過余於寒泉。遇之者不知其爲舊時將軍也。一日余往拜公。公出眎二宜堂三大字曰。此吾從弟海昌都尉之筆也。往歲戊子。余納統制節。築室於斯。以爲終老計。海昌喜吾之志。書此以勖之。蓋取司空圖三休古事。而去其一則吾年未至也。今吾老且死。而海昌之墓之木拱矣。獨其遺墨宛然。吾悲不忍觀。而亦未忍使之泯沒。將欲揭諸堂楣。子能爲我記之乎。余應之曰諾。夫仕宦人之大役。勞則倦。倦則思休。常情之所必有。是以江湖林坰之間。士大夫亭臺相望。濃墨華扁。大抵皆思休之意。而卒能踐其言者有幾人哉。若公之志則異乎人之倦而休也。乃曰吾力不能也。吾分已足也。公先朝宿將。時位未甚高。年未甚衰。而其言已如此。古人蓋有先獲者。而都尉公之命名。又適與之會耳。公之得是筆也。不揭諸楣而鏤諸心。其休也旣十有餘年而後。始曰吾其庶幾乎。是豈非聖人所謂先行其言而後從之者耶。況人受人之善言。未始不稱善。而過面輒忘之。公則死生之際。能不相負如此。使都尉公復起。公可以無愧矣。然抑公尤有大焉。曩在辛壬之間。士禍罔極。羣凶設刀鋸鼎鑊以待之。人莫不惴惴失心。而以唯諾自首者。在武臣惟公一人。遂以是竄於帶方之國。比還。見時事不如意。謝官歸。戊申之亂。起公爲統禦使。亂已又歸。其後屢除官不起。公精力尙強旺。而朝廷亦不復用矣。跡公始終去就。鮮有不合於義者。是平日讀書談道義者所難能也。而公則能之。非可以休致一事。槩公也。由是觀之。都尉公所以期公者。不亦淺之爲知耶。然使公知愛官爵而不知愛名節。則禍福利害之所撓奪。其不爲辱先喪己者幸矣。然則公之晩節樹立。其根基固有在。而都尉公之言。亦未必不啓之也。是堂之名。不獨匹美於古人。豈不足以風勵一世也哉。公謝曰子之言及此。老夫之榮也。旣又泣曰惜不令吾弟見之也。余亦未老而休者。庶或不忝登公之堂。遂爲之記。公名重周字子厚。首陽人。肅廟庚申登第。八仗閫鉞。老而自號野隱雲。三州李縡記。

續義財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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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財記者。李稼亭先生爲李敬父作也。敬父之言曰。吾有親兄弟遠兄弟二十餘人。各出錢若干。命之曰義財。歲更二人而迭主之。月取其息。以備慶弔迎餞之用。有餘則賙其窮乏。俾子孫守而勿失焉。敬父諱養直。牛峰人。官成均直講。與稼亭同年。相友善雲。其後裔散處湖外。貧弊不能自振者幾十數世矣。一日有來示記文於其宗人縡者曰。吾輩雖不肖。先祖旣命之矣。其敢失墜。方自親兄弟始。以及於遠。子其續記之。余惟天下之事。義與利對。所喩之不同。而君子小人之判焉。財者又人情之所共利。而於此有義焉。則將無往而非義矣。豈非易所謂義之和者耶。且天顯之屬。異形同氣。情愛篤至。似若無待於外。而飮酒之飫。乾餱之愆。亦詩人之所勸戒者。乃祖此擧。其亦有見乎斯也。嗚呼。人之氣傳於子孫。猶木之氣傳於其實。此實之傳不泯。則此木雖枯朽。而氣之在此者猶自若也。氣固然矣。而理亦隨之。爾曹今日之心。卽乃祖當日之心也。凡人爲善。非獨善其身。將以垂裕於後昆。雖有遠近遲速之不同。而其應則一也。此雖細事。而惇宗尊祖之義。一擧而兩得之。乃祖其或曰予有後乎。我李同祖侍中三州伯。而三州伯以下分爲二泒。我先祖判書府君。與乃祖爲袒免。是必在所謂遠兄弟之數矣。今雖後屬疎遠。而推以上之。卽是一本。覽此而其不有藹然親愛之情乎。遂不辭而書其後。爾其歸而謀諸兄弟。以克卒乃祖之志事也。來請余文者。名寅華雲。歲丁巳五月旣望。縡書於泉食菴。

忠臣贈參判柳公旌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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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此故忠臣贈吏曹參判柳公復立之閭也。公字君瑞。完山人。世宗朝名臣義孫之後。早筮仕。爲宗簿寺主簿。壬辰之亂。金鶴峰誠一以慶尙右監司守晉州城。公往從之。協贊籌畫爲多。屢告捷。旣而鶴峰卒。賊兵益大至。癸巳六月二十九日城不守。公與金公千鎰,高公從厚諸人同死。年三十六。公歿後百有餘年。五世孫奎錫始克搜集遺聞。得公姪子友潛追祭於矗石樓下之文。又得世譜所載實蹟以表揚之。鄕人因方伯聞於朝。肅宗己亥。大宗伯閔公鎭厚覆奏。贈以是職。今上己酉。又旌其門。公母夫人鶴峰之姊也。仁祖朝嘗表其貞節。公之忠蓋有所由來矣。公後裔居陽智縣。五六世益繁。至是設棹楔於宗孫深之家。嗚呼。公位不過下僚。而當國家危急。不肯竄伏草莽。奮身赴難。視死如歸。是必平日氣節卓然有大過人者。而其始晦而終顯。蓋天也。若禮所謂稱揚先祖之美而明著之後世者。奎錫有之。可不謂孝乎。是又不可使無傳也。深請余爲文。以揭於門旁。奎錫之從子云。崇禎後再己未九月日。原任大提學李縡謹記。

龍潭縣鄕校重修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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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潭儒生成爾經,丁夢佐,韓宅心等。具書幣。走人謁余於寒泉之上曰。弊縣鄕校之移卜於龍頭洞。蓋在顯廟丙午。而觀察使閔文貞公維重狀請於朝。縣令洪公錫相宅而成之。事在記文。於今七十餘年。屋宇傾頹。幾不可支矣。今縣令李矦。蒞官未數月。慨然曰此吾責也。先修聖殿。棟樑之腐撓者易之。丹靑之漫漶者治之。翌年辛酉。又改繕明倫堂。以至齋庖門墻。靡不煥然一新。前後凡七朔而訖。爾經等實奉令而奔走焉。願得公一言以載其實也。李矦名綬字德章。於余爲從弟。而閔文貞公。卽余之外王考。於斯役也。安得無一言。第余竊有所感慨於中者。夫天下皆知尊孔子。況今冠帶之國。惟我靑邱一域。八道州縣。凡三百有餘。而皆有校焉。宜其觀感興起者衆。而大聖之澤。寖遠寖微。絃誦之風。寂然無聞。栗谷李先生嘗論斯弊曰。師恬於倚席。弟子嬉於束閣。鄕飮禮廢。敎庭草沒。睨視明宮。無異空屋。此正傷時慨俗之言也。龍爲湖縣之最僻處。而校之外。又有所謂三川書院者。院亦洪公所創。其意蓋欲令縣之秀者。興起於斯學。庶幾因三先生。而上達乎夫子之道雲爾。諸君其知之乎否乎。苟無作於上而興於下者。則雖廟宇極輪奐之美。籩豆盡苾芬之饗。亦何益於文敎也。吾弟且歸矣。不知繼此而來者。能有意於斯也耶。諸君其亦勉之哉。崇禎紀元之百有五年壬戌孟秋。三州李縡謹記。

山澤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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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岳一支。走而爲黔芝。橫亘東南。是謂衿之鎭焉。正與縣齋相當。居其齋者。朝夕食息。皆不離乎是山。巖巒峭壯。蒼翠蔚然。又庭畔左右兩池。涵渟可愛。兒子濟遠作宰之數月。以齋之無號病焉。其友尹學士景平過之。謂曰盍取山澤之象而名諸。遂書以揭於壁。余聞而喜之曰。語不云乎。君子修己以安百姓。安民之本。在於修己。而世之人。全昧此義。徒區區於法令智術之末。不可謂知所先務也。修己之道。固非一端。而其所當損者。莫切於忿與慾。今夫衿之爲縣至小也。而有社稷有民人。凡百事爲。無非發於己而施於人者。一有忿與慾生焉。而民之死生肥瘠係焉。不獨自害其身。自累其心而已。可不懼哉。惟此上下兩象。長在目前。不待觀辭玩占而可以得聖人之意。苟於斯二者。懲之窒之。以盡克治之方。則修己安民。豈不一擧而兩得也哉。旣以是自治。而仍又遺之後來者。自可受用而無窮期矣。吾聞仁人之言。其利也博。景平其庶幾矣夫。崇禎後再癸亥季夏。寒泉病叟記。

文會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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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州之弓院。有所謂文會堂者。實往昔鄕塾之遺意。是邦文獻之始。蓋自進士朴公廷儀。而故參奉金公始聲實廓而大之。堂之成。在於中年。而其季胤進士秀五仍繼述之。秀五遂菴門人。以文行重於一鄕雲。自肅宗丁卯。迄今殆六十年。其間世道屢嬗。而斯堂之運。亦隨以盛衰焉。其爲制也。講與製幷行。每五日一試。課程甚嚴。誦讀之聲。窮晝夜不絶。其作者往往下筆數千言。以之取科第如拾芥。當時才俊甚衆。而趙中丞聖復士克,崔掌令益秀俊卿。其尤者也。由是文會之名。聞於一邦。此則堂運之盛者也。不幸堂之一角。見毀於中間。加以辛壬酷禍之後。士氣索然。絃誦不振。往來公行。至或借寓於齋屋。詎非自侮而人侮之者耶。此則堂運之衰者也。縡於十數年前。亦嘗一升斯堂。時則參奉公已不可及。惟在座諸長老儼然有德之象。而峨冠大帶。于于而至。咄嗟之頃。盈堂溢宇。雖不克執經問難於其間。而長幼之序。秩然不紊。甚可敬也。近歲耆德次第淪喪。獨俊卿在。而亦已老白首矣。與韓公泰欽,朴公太揆,尹公九齡。方將就舊制添潤。以從事於學問之功。玆豈非衰極復盛之徵歟。俊卿以書屬余曰。斯堂也。終不可無記。子其圖之。竊念此文所嘗奉許於金丈而未能者。非敢慢而蓋有待也。今則可以言矣。斯堂之名。不取諸曾子乎。所謂文者。詩書禮樂之謂。非科擧詞章之文。今之游斯堂者。所講誦。固亦不外乎詩書禮樂。而特科擧爲之主耳。嗚呼。科擧之弊久矣。旣未易遽革。則亦不可一例禁切。程子所云一月內。十日科業者。亦不得已之論也。假使斯堂不開科學一路。則法堂前草深三丈。將復見之矣。余向爲盧,李二子作雲山書塾之記。論及斯堂而曰。但聞有進士及第者出。未聞一人毅然以道學爲任者。是其意妄欲激而進之也。今以俊卿之言觀之。所謂進士及第者。亦皆積功而後得之。非如世之行險僥倖者比。而科擧外又別有用心處。前輩培養之功。於此可見。愚誠有愧乎淺之爲知也。然天理人慾。相爲消長。苟欲其幷立也。則勢必彼勝而此負。此客而彼主矣。必一以求仁爲心。而使益者輔之而後。斯堂之名。方爲不虛矣。用是道而行之久。則可以一變至道。亦安知毅然以道學自任者。不出於其中乎。士克吾友也。貌不勝衣。言不出口。而其心則鐵石。卒能畢義殉國。九死靡悔。豈不誠烈丈夫哉。以斯堂而得此一士。足以垂耀於無窮。然士克性好學。而於朱子書尤用力焉。使其不死。於斯堂也。必能變科擧爲學問。而惜乎其不能也。目今善終之圖。愚不能無望於俊卿諸公也。俊卿使其族弟益楨來。益楨亦佳士也。留數日不去。余感其誠。力疾書此以歸之。而於盛衰存沒之際。重爲之絫欷雲。崇禎後再甲子元月下澣。三州李縡記。

興賢書院講堂重建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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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者。三代以來所以敎人之具也。其爲制已備矣。而章程拘之於前。擧業汩之於後。則自修之士。有不屑焉。此書院之所以作也。晦翁夫子倡之於中國。退溪先生繼之於東土。使夫爲士者。盡其藏修講肄之方。其倡明培植之功。不其大歟。於是書院之敎日益盛。而黌序俎豆遍於一邦。以至無邑無院。間或三四設焉。然行之旣久而弊反生焉。漸成文具。未見實效。主世道者稍稍厭之。設爲法禁而防之。縫掖之類。亦不復相從講學。書院之敎。其將衰而廢矣。蓋天下事。作廢盛衰。自然有相因而不能已者。余於今之書院而益驗之矣。嗚呼。廢因於作。衰因於盛。固理也。而興之於旣衰。振之於將廢者。獨不在人乎。所以興之振之者。亦惟曰以實心講實學。闡明前賢設院之本意而已。嘗以此告之於四方從游之士。而其信之者亦尠矣。惟永興之興賢院儒。篤信余言。乃問講䂓於余而亟行之。至有年六七十而詣院講學甚勤者。余聞而喜之。永興在鐵嶺之北。以椎魯少文稱。而今其聞斯行之之勇如此。朱先生嘗稱秦俗曰以善導之則易興起。非山東諸國所及。余於永之人士亦云。院之作在於萬曆壬子。實奉圃隱,靜菴二先生位版而俎豆之。及崇禎丙午之移建而又以別祠祀敬憲李公繼孫。其崇德報功之意。向學爲善之志。俱不可誣。尤菴宋先生旣爲記文以表章之。而講堂之扁以精一。門樓之揭以聲敎者。又出先生手筆。可謂盛矣。後丙午七十餘年。而堂與樓傾圮支柱。階庭荒蕪。過者爲之咨嗟太息。豈亦運屬衰廢。而自不得不然歟。永之章甫慨然謀所以新之。籲之於官則以歲儉力詘靳之。諸章甫相與鳩材。竭力以營之。庚申九月。精一堂成。辛酉三月。聲敎樓成。以至門墻庖湢。次第更新。院儒之前後主其事者。金載正,車經濟,金允兌,張泰鵬,尹鳳文,陳益漸,趙呂重,朱泰赫也。北路之庚辛大饑。殆是挽近所未有。而能以此時擧此大役。已難矣。且壬子之役則巡使柳川韓公浚謙爲之經紀。丙午之役則老峰閔公鼎重,墨溪李公秀彥。相繼按道而助之。邑儒則不過董其事而已。而宋先生猶且列其名而稱道之。若今之役則一不藉營府之資助。而乃能以私力辦之。豈不尤難矣乎。然余之所以喜之也。猶未若向日之聞講學而喜者。何也。有院所以講學。學不講。何以院爲。夫學非別件難做底物事。不過用力於博學審問愼思明辨篤行之功。以明夫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之倫而已。爲士者苟以是心。藏修於斯講肄於斯。以誠其身。以及於人。則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不越乎是。自古聖賢之所以垂敎者此也。二先生之所以繼往聖而開來學者此也。李敬憲之以興學爲務者。亦以此也。苟不能留心於此。而惟䂓䂓於院宇之修改則本末舛矣。雖使榱桷齊雲。丹雘耀日。而籩豆粢盛。極其豐潔。實非前賢設院之本意。而二先生及敬憲之靈。亦必戚戚而不歆於斯矣。向余所謂興之於旣衰。振之於將廢者。亦在此而不在彼。可不勉歟。永之士以書來請曰願有記。故書此以歸之。丙寅三月三日。後學三州李縡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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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藏採蓮圖小屛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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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採蓮圖八疊。箕城畫師曹世傑之筆也。我慈堂嘗於書簏間得此屛。潸然而悲曰。此吾嫁時物也。記昔庚戌。我先考文貞公方任關西觀察使。命作是圖。蓋寓百男之祝雲。於今四十年之間。悲樂相乘。人事變嬗。而屛亦破壞。逸其二矣。吾爲其舊物而不忍棄焉。遂畀工葺而新之。仍故制而不欲侈焉。旣成。張於枕側。顧不肖曰。汝其識之。竊觀世之嫁女也。必盛爲服御器飾之具。雖賤貧而力不逮者。莫不以樸陋爲恥。況以方伯之貴。西關之富。錦縠絹綃。何求不得。而所資送者。惟一紙屛。而長亦不滿尺餘。餘事可知也。吾外氏淸儉。固已伏一世。而觀乎此。豈不逾信乎哉。然則吾子孫不可以微物而少之。居官蒞家。視作柯則。庶幾毋忝我先德。苟或扯傷點汙。不克永傳。則又非我慈堂不棄簪履之盛意也。其亦戒之哉。歲癸巳日南至。不肖男縡謹識。

蒼淵集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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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蒼淵奉公諱璧詩文若干卷。嗣孫盤嘗辱眎余曰。吾祖爲文甚高古。窮阨以歿。歿且五十年。而世無知者。願藉子一言之重。竊詳公於文。才旣高而用力尤深。好爲湛思鑱畫。務追古作者軌轍。故淵奧瓌奇。往往有佶倔遺意。以至短詠尺牘皆然。與世寡合宜也。世之以文賭聲利者。若樝橘之可口。桑濮之悅耳。方逐逐自喜。而公則曰吾寧老死邱壑。不欲以吾而易彼也。然則不獨其文爲高古。其人可知。使斯人老死而不見知。天耶人耶。嗟呼。自古文章之士。恆多窮而少達。窮者雖窮於一時。猶有不朽者遠爾。公之窮旣甚。而殘篇斷稾。又幾乎湮沒。益可悲也。然一臠足以知全鼎。亦何必多。韓子曰不有得於今。必有得於古。不有遇於身。必有遇於後。此文已不今而古矣。安知無後世子雲者出耶。余非能知公者。子且善藏而俟之。丙申中夏。

山陵都監稧屛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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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惟我肅宗大王享國四十有六年棄羣臣。實庚子六月癸卯也。在昔仁顯王后之葬也。命用長陵虛右之制。尋又作明陵圖。出付輔臣。至是有司稽國典設都監。其治方中。一如遺命。七月甲午晦肇役。以十月二十日廞衛臨堩。越翼日甲寅葬。壬戌役始訖。小大敦匠之臣。咸涕泣奔奏。各率厥職。凡百工費。視前殆半之。蓋昭我先王仁儉之德也。旣卒事哭辭陵下。相向失聲而歸。歸則相與謀作屛。列書職名氏。以圖毋忘。屬縡一言識其左。嗚呼。自大喪以來。八方臣庶。莫不悲號攀慕。以至窮谷黧叟。絶海蚩氓。相率而負土。況吾曹荷天地大恩。不能身褥螻蟻。猶區區自效於敦事之地。玆豈非幸歟。而自甫竁至封衡數月之間。兢兢致嚴。常若待天蹕之至者。今則慨然如不及其反矣。惟我同事之人。同此情事。則是役也惡可以無識。且夫以職事遇者。率驟合而亟離。離之久。易以寢忘。此人情之常也。然而我先王盛德至仁。沒世而不能忘。則向之所共周旋於哀遑之中者。是欲忘之而不可得矣。又奚以識爲。若其所以哀與幸者。不可不識。遂爲之敘。以寓我於戲之思。盍亦相勖以追報之義哉。

書韓汝源師孝所藏尤翁書屛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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闌干苜蓿久空盤。未覺淸羸帶眼寬。老去光華姦黨籍。向來羞辱侍臣冠。極知此道無終否。且喜閒身得暫安。漢祚中天那可料。明年太歲又涒灘。

右尤菴先生手寫朱夫子感懷一律。韓君汝源眎余於雪峽寓舍。蓋聞先生常喜誦此詩。筆力尤豪勁。凜然起敬。則爲之三復出涕。竊惟我夫子出處大節。尊攘大義。此詩盡之矣。先生之道。卽夫子之道。而其樹立之大者。不外乎是焉。則卽此心畫而可以見千載傳授之妙矣。嗚呼。天地腥羶。今且百年。自先生之歿。不復聞含寃忍痛四字。吾箕方一域。亦將淪於左袵矣。涒灘之運。其不可復廻耶。彼紘嚞之徒。猶止於一時。而先生之光華則愈久而愈章。豈此道終否也耶否耶。先生又嘗有感於夫子遠遊之歎矣。使先生見今日。其將以爲何如也。然皓天不復憂無疆也。千秋必反理之常也。弟子勉學天不忘也。此夫子之所嘗詔學者者。先生之寫此詩。豈亦此意也歟。吾黨盍與勉之。

二宋先生手墨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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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同春,尤齋二先生手墨各十六字。爲我祖考議政府君書贈者也。府君築亭於德陽之花田。名曰逸休。以是書揭於壁西。朝夕觀省焉。後五十年餘。字畫漫漶。殆不可識。縡寶而惜之。謹掇取作帖而藏於家。嗚呼。縡生也後。不及親炙有德。而觀於心畫。猶足以見其氣象。雖若有和與嚴之殊。而程子敬字之意。又未嘗不同也。且其所書數語。無非天地自然之功用。聖人存養之極功。在學者固未易翹及。然亦不可不知有此等道理。以爲終身受用之地耳。但於日用之間。虛着此心。無時無處。不致其戒愼恐懼之力。而就其中講求思索。沉潛反復。則天命人心動靜本然之妙。漸若有默相契處。久而不已。自可泯然無間矣。縡雖不敏。切願從事於斯。庶幾不孤我先師先祖嘉惠之意。後之子孫。亦不可不知此意也。壬子淸明日。縡盥手謹識。

書煥章菴所藏甲申筵話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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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甲申正月十日筵話。縡爲史官時錄出一通。報於遂菴權文純公者也。大報壇之成。實肇於是日。而萬東祠營建顚末。亦因是而得徹宸聽。吾東邦君臣上下一脈尊周之義。於此槩可見矣。今日偶到華陽之煥章菴。閱菴中故藏。得此本讀之。不覺涕泗交頤。嗚呼。我老先生嘗詔人曰。我東之人。秖當以含寃忍痛迫不得已八字。揭在額上也。先生之歿。此義寢晦。縡於其時親聆玉音。有曰復讎雪恥。雖未易言。而言辭慷慨者。亦不得聞之矣。況今去甲申幾四十年。世道人心。益無可言。幾乎伊川被髮之歎矣。直欲抱得先生遺書。走伏此山。而亦不能得。其將如之何哉。嗚呼。明陵之木已拱矣。遂翁亦不可復作矣。支離不死。閱歷萬變。俯仰今昔。愴傷無窮。惟此本之傳。猶可使深山窮谷之人。與聞當日廈氈吁咈之盛。得以感發其沒世於戲之思。亦豈可少也哉。遂敢略識於卷尾。以諗後人云。崇禎後再己未三月上旬。未死臣李縡謹跋。

題閔弟士衛所書夷惠事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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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內弟士衛名其子曰百奮。字興之。仍取經傳論夷,惠文字。手書以詒之曰。願汝以希聖爲志也。間又眎余。請題其下方。余惟夷,惠。古賢人也。而其稱聖則自孟子。夫聖。孔子猶不居。自孔子以後無敢以是許諸人者。微孟子。斯二子者惡能得聖之名哉。然聖者造其極之名。其所謂聖者。特淸之聖和之聖爾。曰淸曰和。已墮在一偏。非如孔子之時。是以孟子論二子。必以孔子斷之。其意可知也。今士衛以希聖爲願。而乃舍孔子而取夷,惠何哉。孟子蓋嘗屢稱夷,惠之風矣。於孔子不言風。此有跡無跡之別也。無跡者。莫可摸象。有跡者易以感發。且人生氣稟。鮮有不偏。或頑或懦。或鄙或薄。各隨其質而爲病焉。生乎百世之下。聞其風而興起者。微二子誰歸。然二子之所以異乎孔子者。以其隘與不恭。而出處行止。都是天理中流出。無一毫査滓。是則同。今之希二子者。以此體之於身。痛加矯揉。其爲功不止於一時興起。而仍又進進不已。去其偏而反其同。則亦豈終於二子而已哉。但姑取二子而論之。其將爲夷乎爲惠乎。夷高於惠。惠大於夷。爲夷難。爲惠亦甚難。夷千百世一人耳。固已拔俗千丈。而若惠則近於孔子而於流俗亦近。故朱子曰同一顆寶珠。而夷只常在水裏。惠在水裏也得。在泥裏也得。此惠之所以爲尤難也。然語其弊則淸之弊小。和之弊大。今人往往以惠爲口實。徒見其由由不去。而不知有三公不易之介。其不至於失身而敗俗者鮮矣。吾願奮也且以二子爲師。就己分上用力如上所云者。過則孔子。及則爲夷爲惠。不及則寧夷而毋惠也。然爲惠亦有道。以不可學可。卽魯男子之見善於孔子者也。乃翁之以是終之。若不偶然者。而余之此言。其亦衰世之意歟。噫。寒泉病夫書。

書金乳媼事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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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吾曾王考晩悔府君爲乳媼傳。附以忠奴事者。蓋當壬辰之難。吾李氏宗祀擔在吾祖考身上。藐玆孤弱。凜乎一髮。苟非乳媼忘其身而爲之保護。則安能光啓基業。以至於今哉。至如老奴之竭力奉上。臨亂死職。斯亦奇矣。是蓋吾祖先積德累仁。得以覆燾其後於無窮。而天之生此忠僕。若有莫之然而然者。然吾門自昔以善遇僮指聞。是必軫其飢寒。與同甘苦。有以感服人之心者。不如是。何能得其死力至此哉。吾祖之爲此傳。實欲奬礪來後。而比至今日。臧獲中忠者甚不易得。非其性有古今之殊。豈吾平時慈畜之道。有愧於古昔而然歟。余非敢望報於緩急。此雖細事。不當墜失家法。旣以是自警。亦願子孫之知此意也。崇禎後再己未立秋日。書於寒泉之夕惕軒。

貞明公主手筆類合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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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南之詩。多出於婦人。而詠歌反復之間。其情性之正。可見也。詩固然矣。而惟筆亦然。故曰心正則筆正。故貞明公主貞靜和敬之德。余於其墨蹟見之矣。蓋其字畫敦厚齊整。不類閨閤氣味。往往有穆陵遺法。吁其可敬也已。況聞是書之作。在於侍西宮時。年方藐弱而得天成之妙。時當危厄而有和平之象。其極壽富尊榮而子孫千億。以垂羨於無窮也宜哉。主之孫重福作帖而寶藏於家。余猥以婚姻之故。得一寓目而奉玩之。怳若親覩肅雝之車。而於此亦可以見先朝螽斯之餘澤。麟趾之盛化。於戲。其不可忘也夫。辛酉正月晦日。三州李縡盥手謹跋。

題丹巖手寫聖學輯要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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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聖學輯要大文一部。我仲舅丹巖先生七十歲所手書者也。先生自少有志於學。而秉心謙沖。不欲以學問自居。中間出爲世用。內外夷險。盡悴國事。殆無一日之暇。然而志未嘗不在於學也。自東南遷謫以來。始克收拾晩暮。取經傳諸書。日有程課。而於是編尤致力焉。並集註與摠論。反復誦讀。沉潛爛熟。而終又親寫其大文。以爲朝夕寓目之資。其用心亦勤矣。先生筆法精敏。愈細愈妙。至老年猶然。一字一畫。無非精神。於此益可驗平日主一之功。豈非程子所謂卽此是學者耶。先生卒後五年。縡始得是書而奉玩之。手澤如新。又其講貫數記之跡。歷歷可見。嗚呼。若先生可謂老而好學者也。先生當平陂往復之會。直道自信。名德益昭。蔚然爲士林宗主。其入奏出箚。惓惓於君德世道之間。一心如血。可質神明。而義理文章。明白切至。蓋得於是編者爲多。信乎學問之力。有不可誣者也。今之爲士者。不喜讀書。少而得一第。便已自足。不復近書策。其終身事業可知已。爲先生子孫者。尤豈可不惕然知懼也哉。縡至今不死。閱歷百變。思先生而不可得。則輒復敬閱是書。惝然如見先生焉。尋又懼其壞汙。略題數語以歸之。蓋以自見其欽歎愴慕之私雲爾。辛酉二月初吉。姊子李縡謹書。

書栗谷續集爲學之方圖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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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菴宋文正公嘗與其門人書。謂此圖不免有疎脫不精之病。竊疑其非出於栗谷先生。仍以玄石朴公所著說辨斥甚力。考其文集可見也。今謹就先生家藏舊書。細檢其出處。則此圖在於退溪先生自撰墓銘之下。李丞相山海與先生書之上。蓋此錄出於先生仲氏璠手書。而多載他人文字。則此圖之爲先生自作。元無明白可證之端。且據其年條。似在戊午間。設令爲先生所作。其在少時無疑也。尤菴所改此圖之失。輒以先生所編輯要爲正。以爲先生不應於此有所同異也。其所辨析。條理明的。庶幾不悖於先生本旨。此事傳疑久矣。旣無由親質於先生。則吾輩後生惟當一信尤菴而已。況原其所自。未必其眞出於先生之手者乎。玆於釐正文集之日。不敢仍存此圖。以滋後人之惑。雖知其僭妄。而有不得辭者。然亦未敢無端刪沒。略敘所以於下方。使來者有所參攷焉。壬戌七月戊寅。後學三州李縡謹書。

叔祖打愚先生遺集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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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我叔祖打愚先生遺稾。賦詩幾首。疏議幾首。書牘幾首。雜著幾首。摠幾編。又附錄一編。嗚呼。何其少也。今且卽其書而論其世。則先生以愼齋門人。際遇孝廟大有爲之辰。起自草萊。光膺旌招。出處言議。光明正直。其所以羽翼斯道。扶樹世敎者大矣。平生篤信二宋先生。當陰陽互爭。世道波蕩之會。不憚忘其身而蹈其禍。進退榮辱。蓋未嘗不與同。而至於末年所遭橫逆。特古所謂竊飯殺人之類耳。於先生何損焉。先生素不喜著述。而紆餘滂霈。辭理條鬯。眞儒者之文。不幸禍變以後。散佚殆盡。師友講磨文字亦十無一二。此士林之所共嗟惜者。然縡嘗妄謂先生刺劾相積之疏。斥絶尹拯之書。其論小人情狀。峻截痛快。實所以明夫君臣父子長幼朋友之倫。觀先生者此二篇足矣。又何必多乎哉。於小人而深惡痛嫉如此。則其見擠陷於拯,積之徒。固其勢然也。仍竊思之。先生天質與學力。大抵於惡不仁上爲多。使生於定,哀之間則吾夫子亦或不恨其未之見也。夫子之言曰惡不仁者。其爲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請以斯言。質諸百世而無惑也。嗚呼。後之君子。覽先生之書。其孰不慕義無窮。而且悲其不幸也哉。崇禎甲申後九十九年癸亥五月下澣。從孫某官縡謹書。

題大心所書洪宜寧先生百順與文元先生書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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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在癸丑春。余與從弟維大心。往尋溪上故宅。暇日閱文元老先生家藏𥳑牘。得洪宜寧先生與文元公書。讀之而悅服之深。顧大心曰爾其書此以歸。歸而遺先生之玄孫正字河瑞。蓋先生作書時年七十五。深以全廢讀經爲恨。渾厚懇惻。一出天眞。雖百歲之後。其心炯炯可識。是豈可與俗人道哉。先生祖父諱奉世官判決事。靜菴高弟。而先生與文元公同事龜峰。老年師文元公。而文元公則友之。先生少文元公九歲雲。昔朱夫子論衛武公抑詩曰。周之卿士去聖人近。氣象自是不同。愚於先生亦云。正字杜門讀書。卒窮餓以死。亦可謂不墜家聲矣。其弟漢瑞來示其兩世墨蹟。而大心所錄一書在其中。余老且病。不能讀書亦久矣。益爲之感歎。詩曰我思古人。實獲我心。其斯之謂歟。正字君之死已三祀。而大心之墓草亦屢宿矣。不勝愴涕。遂書此以歸之。嗚呼。洪氏之門。其或有世其學者歟。癸亥十月晦。後學三州李縡跋。

栗谷先生全書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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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谷先生文集幾卷。縡所更定者。自知僭妄。而竊嘗以爲東方之學。肇自殷師。千有餘年。名賢輩出。義理愈明。浸淫乎閩洛之盛。然若其體用俱全。理事一致。擴前人之未發。牖後學於無窮。未有若先生之至者。先生之質淸通純粹。先生之學高明光大。而其出處去就之際。誠忠惻怛。尤足以爲立身事君之大法。今讀其書誦其詩。猶可以得其萬一焉。文中子之言曰吾於夫子。受罔極之恩。亶不然歟。編旣成。諸君謂宜有弁卷之文。余懼不足以當之。乃約其大致而書於其後以復之。其義例則卷首詳之雲。崇禎再甲子九月望。後學三州李縡謹跋。

光州龍洞講䂓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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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州南方大都會。而瑞石之山。磅礴扶輿。爲州之鎭焉。淑氣所鍾。人材輩出。明宣之際。如高峰奇先生諸賢。蔚興於一時。其後幾二百年間。作者寂然無聞。非地靈不及於前時。蓋人事培養之失其道爾。今閔斯文師夏學汝甫慨然與高峰直下旁支諸孫。就先生故墟作書堂。與村秀子弟。日講肄於其中。來示余以講䂓一通。首之以白鹿洞。繼之石潭藍田遺敎。巨細都擧。余嘗竊謂鄕塾廢而三代之敎不興。以至人物眇然。風俗頹敗。若學汝者。可謂知所先務矣。然此非可以拘束勉強於學䂓之中而爲之者也。夫學所以明人倫。而人倫之中。孝悌爲本。人人各不忘其所生則於人倫厚矣。嗚呼。先生學問高明。凡其一言一行。不外乎白鹿諸條。則先生雖不可得見。而其心炯然可識。況玆杖屨之地。草木含馨。爲先生子孫者。讀先生之書。服先生之行。以盡其羹墻之慕。其餘村秀子弟各思乃祖先之所嘗薰炙於先生者。樂爲之折旋俯仰於往昔講誦之場。則自可欲罷而不能矣。其於厚倫惇俗也何有。余忝爲月峰山長。而不能先之以是敎。常所愧恨。然區區樂成人之美。遂書此以歸之。詩曰維桑與梓。必恭敬止。又曰夙興夜寐。毋忝爾所生。願諸君勉之哉。甲子九月二十日。三州李縡書。

谿㵎酬唱詩帖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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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谿,㵎酬唱一帖。同春先生題其面。尤菴先生跋其尾者也。谿谷公與南㵎羅公海鳳。有同年之好。及謫宦錦城。羅是邑之望。下榻以待。壎篪迭和。羅氏世藏而珍之。今其曾孫炯奎來示余於寒泉之上。觸目琳琅。眞可愛玩。竊念谿谷公文章華國之大手。南㵎以海鄕孤生。能與之爲敵。谿谷亦歎其精詣。誠一世之奇才也。南㵎嘗有一命之除。一謝便棄歸。亦自不俗。余於斯帖也。有以見先輩忘勢下士。不遺遐遠之美意。嗚呼。今世安得復見此事耶。抑余竊有所感。谿谷以文元先生爲師。合在文學之科。而徒從事於詞翰。傳道之責讓與別人。子美一詩人耳。其言曰文章一小技。於道未爲尊。惜乎此老見不到此也。噫。乙丑端陽日。三州李縡識。

寧陵御賜尤菴先生貂裘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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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裘衣之貴者而狐皮最貴。故諸矦必以是爲朝見之服。其見於詩者多矣。然所服之人。德不相稱。往往有憂悼之辭。斯不足貴也。至如魯論所稱羔也麑也。特隨其衣之緇素而殊其名耳。不過尋常皮服。而一親聖人之體。見載鄕黨之篇。至今讀之者。自然有無窮之慕。物之所遇。有幸與不幸耳。況斯裘也。實關明良際遇之盛。春秋尊攘之大者耶。東俗貴貂如狐。間爲君上所御。在昔崇禎戊戌冬。我孝宗大王解是裘以賜尤菴宋文正先生。密諭之曰與我同遼薊風霜也。蓋當時契合之昭融。出處之光明。昭烈,武矦以後一人耳。十年之間。密勿謀猷。亦惟曰漢賊不兩立而已。想其上下授受之際。一片赤心。有足以動天地而泣鬼神者矣。及其中途薨殂。大業未成。則先生每抱裘而泣。又終身自誦曰含寃忍痛迫不得已八字。當存諸胷中。與同志者死以守之可也。惟此大義。炳若日星。亘萬古而不可易。豈可以成敗利鈍論之也哉。先生流離顚沛。未嘗不以是自隨。嘗於北遷之時。有爲先生上書訟之者曰。先王所賜之裘。不得用於遼薊風霜。而乃爲絶塞禦寒之具耶。其言絶可悲也。斯裘之不幸。豈非天下萬世之不幸耶。噫。裘之爲物。毛深而體溫。似若異乎衛之大布。而考其歸則乃緇衣也。且使後之觀者。寶而愛之。不啻若隆中之綸巾羽扇。豈不尤可貴也哉。先生以是裘屬孫晦錫。晦錫之子婺源世藏之。縡嘗一奉玩於其家。今其諸孫請縡題於下方。竊念先生已自爲跋。至於再三。敢容他辭。第以託名爲榮。略敘其大致如此雲。

童子朝夕歌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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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曰關雎之詩𥳑奧。今人未易曉。別欲作詩。略言敎童子灑埽應對事長之節。令朝夕歌之。似當有助。斯誠至論也。然而程子未及作詩。朱子感興詩中論小學一篇。卽其遺意也。余故於是編。以此詩爲主。幷載古人韻語之切於幼少者。終之以童蒙須知。我東栗谷先生擊蒙要訣數章。蓋蒙養作聖之功也。書曰立愛惟親。立敬惟長。始於家邦。終於四海。孝悌之本。具在斯矣。一有悖於是者則犯上作亂之事作矣。綿綿用斧。涓涓成海。其亦可畏也哉。爲人父兄爲人子弟者。俱不可不知此意也。丙寅仲春。陶菴書於泉食齋。

兪淸甫直基大東嘉言善行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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兪淸甫。余晩與相識。識慮周通。蓋居今世而志乎古者也。嘗在憂中。不觀雜書。取我東先輩嘉言善行。倣朱子小學之目採摭之。摠若干編。噫。朱子嘉言善行之敘。首引詩之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斯編也亦物則民彝之所發。讀而好之者。固其理然也。況言人德行。必取近世者。蓋習俗之所同。耳目之所親。其爲歆動慕效。萬倍於往昔。自詩書所稱已然。淸甫之舍古人而必取我東。亦此意也歟。原其所錄。莫非人倫日用之所當行者。立愛立敬。始家邦終四海之意。於是畢具。足以爲蒙養壯行之妙訣。余故一讀而好之。傳書一本。以警童幼。兪氏諸子亦皆克肖。而有好古之心。於斯編也。必奉以盡心。庶不孤嘉惠之意。兩家子孫俱不可不知此意也。丙寅春。陶菴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