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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觀樓/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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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回 雅觀樓
第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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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不惜千金買笑歡娛過半月 再遷一炬可憐母子乞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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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回書不講費人才尋妻,也不言二保下落。單言雅觀樓,自瘡口迸裂之後,賴氏日夜在他榻前,防閒將近三個月,看看完口。賴氏和他一牀安宿,晝夜無閒。又不令玉郎、桂郎在他面前,這兩個小廝漸漸進了內宅,鳳姐也愛他伶俐,落得使喚。賴氏又另請內科,代兒子合人參丸藥,恙後調補。外科因完口索找項,此時費人才又出門,都是賴氏當面交清。時交夏令,雅觀樓可以起牀行走。賴氏細細勸他:「過了夏天,欲來待你還福之後,再出門。」雅觀樓要命,也就依了。內科又叫戒鴉片煙,他覺不能,先生代為想法,另合了一料丸藥,每早吃三錢,百日後可以戒住。晚間吃人參丸藥三錢,兩種並行,到秋天自然身體爽健,百病不生。果調理到八月,雅觀樓竟發了身,又白又胖,比前容貌壯觀。賴氏此刻,到還歡喜。算下賬來,可也奇怪,尋的五千金。自得外症到謝先生、酬神、唱戲後,用得一毫沒有。賴氏說:「財去人安樂,此言不謬。」中秋日,賴氏母子,各歸正宅。此時鳳姐頗不喜雅觀樓進房,說:「你就在園中,住過今年,調理身子。這場禍是你自己作出來的。」雅觀樓說:「我此後再不做混帳事情,連玉郎、掛郎我明日把幾兩銀子,也開發去。」鳳姐說:「這小伙,留他出門跟跟你,少要到那些娼婦家去。他們人家婦女,個個有毒,靠都靠不得的。你今日要在家裡住,只好睡睡,若要纏人,我是不能。你身上毒氣未淨,不要害我。到明年此日,我與你一樣同牀共枕。」雅觀樓急得下跪求他,他就狠將起來,要到太太房裡去說話。雅觀樓見此光景,一團火熱之興,都化作冷水一般。原來這些話,都是玉郎、桂郎,教他這般說法。從此雅觀樓仍在花園,或趙福官處過宿。又想要做掛窩生意,誰知有輸無贏,不到兩個月,都是管嘉卿一手把現物折盡,賴氏尚還不知。他家銀子,都在銀號中生息,紙上傳情,兩三回輾轉,就已罄盡。地窖銀子,起了新房,家中僅存幾百兩銀子,尚不敷年下需用。雅觀樓無法,欲與管嘉卿商議,管又是畢如刀在蘇州供出,拿上蘇州質訊。此時進退無門,茶飯俱減,鳳姐並不問他。賴氏見這般模樣,心下大焦,說:「觀保連日神氣大減,不知何故?」因問觀保,俱回無事。叫鳳姐背地問他,鳳姐便說:「他心又不知想到甚麼邪路了,他有甚心事。」漸漸精神更恍惚,面目消瘦,只得到花園盤問他,他才說出銀子折盡之由。賴氏由不得放聲大哭。雅觀樓亦哭,要撞山石,投荷池尋死。賴氏只得不哭,反來勸說:「目下已將過年,莫被人笑。把家中細軟首飾,權當幾百兩銀子,敷衍過年,明年再為想法。」豈知節下要千餘金開發,真是茫茫無措,都回到新年燈節後。這個風聲傳出,外邊人都曉得雅觀樓報乾,做了郭腳。同興園福官,遇一個過路官買去。玉郎、桂郎,將園中玩物,硬行拿去典賣吃用。雅觀樓反向這兩個惡少手裡要幾兩銀子使用。又欠下福官家兩月包銀,又怕他家鴇子來索,也不能到。就在園中,與這兩個小妖盤桓。看看正月將終,家中日用,非典不可。賴氏想到鳳姐房中細軟,叫兒子拿出來當。鳳姐就大哭,要尋死。母子無法,思量把花園賣與人。人來買者,要連正宅。此時急賣,並園中擺設,一應不動,只賣了五千兩銀子,只得硬著心腸,立契絕賣。賴氏指望將幾千兩銀子,從新放債,再整家園。雅觀樓故態復萌,成交後諸事不作,先拿二百兩還同興園兩月包銀。這家把銀子收下,說福官同母回蘇州,一兩月即來揚。雅觀樓不勝敗興,開門頭人留他吃酒,另選陪酒之人,他卻不願而去。賴氏家中,把銀子勒住,經不得雅觀樓用慣。這頭當,兌下三千金,除還年節項外,僅存不足二千金。個月又輸去千餘金,所剩無幾,專等找項交房。賴氏想,此刻不必尋房,當初費大娘房子是我家起的,相宜在他家居住,彼此不算。商之費大娘,費見此光景,恐怕將來事壞,房子准折與人,立錐之地俱無,不若做人情讓他。隨他把幾十兩銀子,我去上庵,等兒子家來再議。這個說頭,賴氏大喜。說:「送府上二百兩銀子,我母子權且棲身。觀保稍有轉機,仍將此宅與姨母居住。」房子說定,費大娘覓庵棲身。這裡賴氏將住宅什物賣出幾百兩銀子,同兒子商議過經紀日子。雅觀樓說:「從此收心,家下用人一概開發,止留了玉郎、桂郎兩人。」賴氏亦要開發。雅觀樓與鳳姐都不能割愛。他兩人亦情願服侍,過經紀日子。可憐雅觀樓搬家,十分寂寞,不過揀個好日,晚間走過去。這些朋友,一個不到。若從此回頭,二千金找兌,房價在手,尚可小康。又有破財星到同興園,訪得雅觀樓有了房價,即著人來請,說福官到了,請他過去。雅觀樓聽了這句話,不由得兩腳如飛,走到同興園,要見福官。有開頭同興園人,取出蘇州禮物,如龍井茶葉糕餅之類,外書一封,書寫福官有堂妹名喜官,初次來揚,著他來服侍,隨後自己即到云云。看過,即令喚來會會。這喜官卻有幾分姿色,雅觀樓一見,滿心歡喜。說:「名不虛傳,真令人喜也。」一連就與喜官住了半月,指望福官到,做個雙美合歡會。那知遲遲不到,這半月允下喜官衣裳,一切半月花酒之費,結算有一千兩將近。虔婆開口同他借五百兩銀子,雅觀樓說:「我明日家去,取來與你。」賴氏在家,見兒子遲遲不回,知道他在同興園,日夜焦慮,如何是好。轉是鳳姐說:「留他玩死,我婆媳們過經紀日子。」這日雅觀樓到了家,拿了五百兩銀子,交與鴇子去。賴氏問他,也不回言,就長行了。晚間喜官又向他說,叫他把銀子找清他家:「省得他們說閒話,我們也玩得安逸。」果然,雅觀樓又到家拿了五百兩銀子,交與鴇子。同興園主意毒極,雅觀樓隨後來,不見喜官。虔婆回說:「他是到揚州來玩玩,適才早間有一蘇州便船,他已回蘇州去了。不過暫在我家與你盤桓,我家不能留他做伙計,他蘇州有門頭。」雅觀樓悶悶回家,已無可消遣。又約人手談,不到半月,把銀子輸得罄盡。賴氏幾番氣得要尋死,到底捨不得兒子。鳳姐軟物都寄在他母親家,只隨身幾件衣裳。家中一天不當,就要蓋鍋。每天薪水,到有玉郎、桂郎拿出錢來。此時已沒規矩,這兩個小廝出入,也不分上下,不時鳳姐與他說笑話。雅觀樓已無可如何,這兩個又撮鳳姐把房子賣了:「你回娘家,我兩人到你母親家服侍你。」於是鳳姐催促賣房,各人想良方吃飯。賴氏已沒法說,才住了不到三月,即行出賣。此刻已無可如何,只得賣了二百兩銀子。賴氏說:「從前上萬銀子,尚且用完。此刻二百銀子,從何辦起。」鳳姐說:「我回娘家,幫母親做針線度日。你母子想個良方餬口。」賴氏說:「如今權且依你,分飯減口,我仍去放債,不怕你笑,當初從幾千文起手,如今但願觀保不玩,他在家吃碗現成的,等我苦幾年,再整家園。」雅觀樓說:「我從此足不出戶。」賴氏說:「若如此,我情願替你成交。」鳳姐連夜歸娘家,玉、桂二人要去,雅觀樓留他不住。賴氏在城根,尋了兩間房子居住。豈知才搬過去,夜間即遭鄰人回祿延燒,只逃出母子二人。次早賴氏來扒磚瓦,料想銀子火燒不去。任憑掘地,毫釐沒有。可憐掘了一天,一粒未曾下肚。雅觀樓餓得睡在地下,四肢無力。賴氏無法,去到尤奶奶家門口,央人進去說被祿之慘。尤奶奶拿出兩吊錢來與他。鳳姐說:「他們房價銀子,一絲未動,又來做色。」尤奶奶說:「人家遭此橫事,只當做好事一般。還有女婿在那裡受罪,此心何忍。」賴氏拿了二千文,在城外搭個篷子代人洗衣服度日。每天有百餘文。雅觀樓又將人家送洗衣服捲去,當了兩吊錢,便同些無賴在賭錢場上,輸得一文沒有。人家來取,無處償還,各人認晦氣,將票要回自取。從此生路遂絕。賴氏到此際,向兒子說:「我如今也不怪你,是我該死不聽你家父親臨終之言,致有今日。」雅觀樓不知,說:「娘怎麼講?」賴氏將錢是命得病,夢中神明指示,以及昧下西商十萬銀子,生他時見西商到門,一一說出。雅觀樓到此時,有幾分悔悟。說:「母親,你何不早說,我也不至下流至此。」賴氏說:「是我該死,如今也不能束手待斃。俗雲,一日不害羞,三日不忍餓。說不得明日帶個籃子,上街討些飯來養你。你在家中看著篷子。」雅觀樓此時,良心發現,不覺大哭。賴氏說:「不用哭,且捱到那塊說那塊,或者你丈母可憐你,收你家去,我代他家照應,幫他收拾,不白吃他家飯。明日且等我上街,在他家左右行乞,也顧不得人笑話。」第二日,果在尤家左右。早有人把信與尤奶奶。尤知是他真窮,轉出旁邊鄰人,送些飯菜與他,叫他別處去化。賴氏得了這些飯菜,忙自回去,與兒子同食。這裡尤奶奶與鳳姐說;「你家婆婆上街乞化,我們也難過。自然你家丈夫也上街了。我今得信,盛了些飯菜與他,如今莫若收他母子家來,把碗飯他吃。你丈夫一文也不把他用,自無處花消。」鳳姐說:「他是偷嘴貓,將來到家,搭著東西,都可偷的。」尤奶奶被他說得,也有些害怕。後來又聽得人說,雅觀樓改裝,更屬不堪。原來城外火房惡丐,見他母親上街討乞,那些惡丐便來勾他入伙,說:「你坐在家中,等老媽媽討你吃,也不過意。手頭又無錢用,你又少年,我們和你扮齣戲文上街,一天都有幾百文。晚間回來,飲酒開懷,也是一樂。」雅觀樓被他說動,說:「我們扮出甚麼戲?」那丐說:「扮出花鼓,你年少,做個花鼓婆,我上些當,做個龜大老,還有一個伙計扮個呆公子,我們行頭有處租。今日到我屋裡演演,明日上街。」當晚同去,剩肴剩飯,吃得大樂。第二天妝成,送與賴氏看。不由得大笑,說:「該死,活現形。」雅觀樓說:「母親你今日不用上街,我們晚間回來,大酒大肉,吃他一飽。」果然,晚間竟分有兩百文,買些市脯荒飯,母子大啖一頓。自此遂以為常,恬不為怪。這一番出醜,裝女乞化,有分教:

  冷飯鋪中添弱丐,可憐浪子下場頭

  畢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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