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澤集 (四庫全書本)/卷10
震澤集 巻十 |
欽定四庫全書
震澤集巻十 明 王鏊 撰序
東原詩集序
東原先生杜氏諱瓊字用嘉家吳城之樂圃里孝友退讓爲鄉人表率於時同志則有陳先生孟賢二人皆好為詩孟賢詩清婉有風致先生特沈著高古間喜畵山水人物故其詩於評畵尤深詩多他散佚不傳其子長垣尹啓獨得八冊以授予予爲選定仍附雜著若干篇於後序之曰先生其隱者與昔之隱者姓名邑里影響昧昩惟恐聞於人若詩則有不能自已者而陸魯望魏野林逋尤喜爲詩其於世之興衰理亂毀譽得失榮辱進退一切抺殺而獨翫志於煙雲泉石之間其詞沖澹幽深而其名特焜燿在人者蓋世方卓行之爲賢而夫人者高摽掲已以警動流俗萬乗詣而不見千金召而不屈其蹟竒其聲烜赫而流於人人世謂今之世無隱士是果然與蓋有之矣而世惟科目是崇是長外是有人皆擯不用言竒者得疑行異者來誇雖有隱者不得而知則遂曰無亦宜也其果然哉予猶及見先生及孟賢深衣幅巾曳杖履革所至人望之若綺皓郡將縣大夫延禮賓致恐後縉紳之行過吳下者必造請其廬二先生死吳中耆舊亦益衰世之知者益鮮知之者顧猶以其詩也而東原之詩亦復止此然平生大畧具焉讀其詞考其世得其所以爲人於戲豈非所謂遯世無悶之君子與樂圃里在吳城西其東有原焉故世稱東原先生先生好著鹿皮冠故又稱鹿冠道人
送劉世熈任四川僉憲序
𢎞治二年蜀中旱饑廵撫右僉都御史丘鼎言蜀以富饒稱前代迄今地非異也蓋人事未脩焉耳竊見成都有都江大堰鑿自秦守李冰所漑郫灌溫江崇寧雙流崇慶新津新都眉州彭山沃野數千萬頃其後豪家稍規小利堰流曲坊水失故道蜀人始病於旱臣嘗按行地勢自非高山皆可治陂塘堤堰旱則灌澇則泄爲蜀人無窮之利今山東淛江南直𨽻皆設官治水利蓋任之專則宜有成功於是詔刑部員外郎姑蘇劉君世熈陞按察僉事以徃吾於君之行獨有感也往時關中大饑人相食於是陸輦荊襄水漕汴渭百方拯之而秦人死者過半矣夫秦天下彊國也秦時豈必無旱旱而無救天下且起而攻之則秦之亡乆矣蓋當時井田雖廢溝洫尚存而鄭國渠秦所賴以富彊其後鄭當時兒寛白公皆嘗爲渠至於今廢乆矣其遺跡亦徃往有存焉因而浚之其功宜易而議者輒以爲不可復也往年予居吳吳有白茆港者三吳之水由以入海海潮日至淤爲沃壤民遂占爲田或廬其上於是吳中多水患議者以白茆一濬三州均利迄今百年未聞有任其事蓋有任其事者而浮議輒興行且復止夫欲享其利則安得辭其勞欲有其功則安得辭其謗於戲天下之事其率類此乎此吾之所感也請以爲君贈
贈毛給事序
貞甫拜南京給事問於翰林王鏊曰珵是行也衆皆華之而私心有不然今天下生民之利害休戚百官之賢佞功過乗輿之舉措賞罰職皆得言而或有不容盡言言之有不能盡行吾其若之何患其不可行而不言則矌不顧其不可行而言人將以爲近名子親且舊其有以語我來鏊起謝曰語有之庖人雖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鏊也何敢及是然嘗聞之爲人臣者患不能諫不患諫之不從自昔人君之受諌必曰唐太宗夫豈獨太宗亦魏徴之善諫有以啓之也然則諫而獲譴豈必其君之過哉夫諫有體有宜有文有信理有廻護無損乎其大之謂體審緩急先後見可而言之謂宜言足以發其意之所至之謂文文不浮乎其事之實之謂信諫有體有宜有文有信而存乎己者有直是諫之成也夫事有不期理有相感鄰翁以築牆見疑去婦以束緼自復趙太后之遣質子羣臣諫之而怒觸龍諫之而喜秦皇之遷母后七十人諫之而怒茅焦諫之而喜楚王之築層臺七十二人諫之而怒諸御已諫之而喜漢高之易儲叔孫通諸人爭之不能得予房不爭而意己回矣然則諫之道其亦可知也巳易曰遇主於巷又曰納約自牗請以是贈或曰古之君臣周旋乎一堂之上從容風議言所未及而意己移者有之矣後世異是而南京又在千里之外若之何其以是告曰今之爲文也猶昔之爲言也
送廣東㕘政徐君序
始吾蘇之仕於京者有文字㑹翰林則今少詹吳學士海虞李學士及鏊爲三人其外則有若陳給事玉汝周御醫原已徐武選仲山而時至出入者則有若趙刑部栗夫孫進士希説朱天昭氏楊君謙氏毛貞甫氏陸全卿氏少詹有園曰一鶴亭曰玉延菴曰海月李有祿隱園陳有半舫齋周有傳菊軒武選有超勝樓予家有小適園花時月夕公退輒相過從燕集賦詩或聨句或分題詠物有倡斯和角麗𢯱竒往往聯爲大巻傳播中外風流文雅他邦鮮儷予數人者未嘗不喜其合侈其盛而獨意其難乆也頃之栗夫徙家城西蹟稍隔希説除刑部原己擢院判貞甫工科給事前後之南京而原己希説相繼物故君謙旋以病去其後玉汝擢大理丞全卿爲御史亦徙而西天昭以御史出按廣東獨予三人者如故俄而李學士拜南京祭酒亦去今年春陳與陸一日去今茲君又去焉自壬寅歲予再至京師迄今十有二年耳何人事之好乖仕途之多虞也豈物理聚散夫固如是耶其亦有可慨者也君與予同年進士在武選能舉其職學亦不廢爲人慎密有守茲行衆咸賀廣藩得人而吾黨獨惜其去也吾黨交遊則固相扳以義相觀以學相許以事功而相期以終始也其志甚壯顧獨區區燕遊聚散之間哉君行矣見吾黨之士其以是語之雖然亦烏知其終不有合也
應天府鄉試録序
𢎞治五年七月戊寅上命右諭德臣鏊洗馬臣傑考應天府鄉試壬午陛辭八月癸卯抵府治乙已燕府治遂入鎖院時士之就試者二千三百餘人三試之如故事而加嚴別去取差高下手披目閲口誦心惟晝夜罔懈自乙已迄丙寅凢二十二日掲牓得士凢一百三十五人第其姓名及文之可録者為一編以獻臣鏊謹序其首曰人才盛衰係乎時者也禹貢揚州田維下下周禮東南不在五服列春秋之初不見於經晉宋以來東南人物始見於載籍百年來地與時升運隨世轉東南財賦遂甲天下而人才隨之蓋自唐中葉則然至我太祖遂起南服以混一海內東南諸郡進爲畿甸天地氣化之潛儲聖神治化之首被往往稱雄於天下者不獨財賦而巳也治道之升降觀於人才知之人才之盛衰觀於文章知之三代之文見於經者至矣漢之文盛於武宣之世唐盛於元和宋盛於嘉祐治平間蓋皆立國百年海㝢寧謐人興於文則有若董仲舒司馬遷相如韓愈栁宗元歐陽修蘇軾曾鞏異人間出雖不能無高下純駁而能各成一家之言聳一代之盛今天下承平百二十五年干戈韜戢禮樂洽敷易所謂聖人乆於其道而天下化成茲其時乎宜亦有異才焉出於其間顧臣淺陋恐不能盡識惴惴焉無以稱明詔委任是懼然所謂公無私者臣不佞竊以爲近之塲屋提調則府尹臣瑩府丞臣綺同考試則敎授臣珙臣詠臣寧學正臣緯臣章教諭臣思忠訓導臣傑監試則監察御史臣鸞臣立之
送毛檢討歸省序
方今仁聖在御側身思治求言舉才宵旰汲汲百官庶僚犇走祗命劬躬瘁職夙夜無敢怠遑翰林日侍宥密地親秩高自紀載備顧問外廼若無事其職甚重也而若緩也甚繁也而若適也國朝之制凡仕於朝者三年得歸省其後十年廼得歸近例六年得歸蓋所以憫其私息其勞酌其中而教之孝也敎之孝所以勸之忠也東萊毛君維之少發解山東第一登丁未進士改翰林庶吉士授檢討至是維之與其父母別六年餘矣乞告來寧有詔賜可維之之職蓋所謂甚重也而若緩也者甚繁也而若適也者君知其重且繁也則定省之隙其得乆徜徉於東海之濱乎館閣元老而下咸賦詩以華其行鏊序之
送劉學諭之魯山序
天下治亂繫人才之高下人才高下學校實為之學校之興廢又在儒師之得人與不得人則儒師之重明也而世之人徃徃莫知其爲重惟當道者思風化本原必欲得才賢而任之而士終莫之信當道者曰此朝廷之所重也爲士者曰此世俗之所輕也當道者固以爲重而士固以為輕當道者必欲授為士者必不肯受豈當道之所重顧不若世俗之所重耶無亦當道者有重之名重之實未至耶今夫聞有知一縣而良者焉則召入矣有教一縣一州而良者焉則吾未之聞也豈其才果必不如彼耶則何怪士之有所輕重耶前數十年蓋有自是為御史者矣祖宗之世有自是為翰林者矣而近世名臣有若楊文貞有若魏文靖有若年尚書多出其間而謂今之世無其人耶故曰重之實未至也安成劉君錫玉登已酉鄉薦今年㑹試在乙牓儕軰汲汲求脫君獨不然得河南魯山縣學諭怡然以徃是豈為世俗所輕重者耶今朝廷開再試之科立顯陟之條所謂重之實安知不自今始也而魯山民俗樸茂以君之才賢模範而陶鑄之必有顯蹟視偶得甲科而終無猷為者孰多乎又況有兼得者耶君行矣
送陳宗理知永定序
今之為縣而良者固多進士而上之人亦固異之有善焉旌之擢之有過焉揜覆之曰彼其進士也有善焉以為是固然有過焉從而糺摘之或去之矣曰彼非進士也進士而重固也有人焉其才進士也其行進士也其名非也若是者其亦重否耶宗理吾友也相知誠深矣其爲人吾能言之其經學有師法其臨事開敏潔然不茍者也吾官京師乆若吾宗理者乎雖進士蓋鮮也定小邑也其爲之殆易易焉耳顧今之當道有知而異之者乎無也或曰定小邑也地絶荒逺椎埋剽敓之奸往往而聚急之則亂緩之則滋蔓顧曰易易焉何也語雲雖蠻貊之邦行矣定雖逺固猶中夏哉奚其不可行也民之爲亂上驅之也使刑獄平賦稅節約束明信義立欲爲亂乎誰與者反是則齊魯之人獨得保其不爲盜也定之連亂也亦其民之不幸也已而不值有司之良君之行吾故爲一言以慶定之人自是其有瘳乎又以告閩之當道庶知所部有若人焉非科目所可概而四海之大當復不止吾宗理而已也
送姜太守改任寧波序
姜侯恆頫初守河南上䟽曰臣母老矣願乞江淛間一郡自効且以便臣之私不報㑹述職至京復上曰臣母老矣願乞近郡以便養時寧波缺守詔以畀之於是朝之士夫莫不侈上之仁嘉侯之孝侯喜得侍其太夫人寧波喜得賢守而河南之人迺獨惜其去也於是寧波之仕於朝者求予言爲贈噫守令之難也頃予還南歴數十郡縣入其疆其六事舉者蓋少也獨得三四人焉耳三四人外蓋有環數城而不聞善政者何其難也三四人者其政赫然有聞刑獄減賦稅集斯已矣其誠心撫字如古之循吏蓋無有也闔郡之所利一人以爲難焉憚而不行者有矣闔郡之所害一人以爲難焉憚而不去者有矣故曰如古之循吏蓋無有也又況先王之世所以治之教之者哉姜侯純孝人也廉平豈弟固已飫於河南其知寧波也無亦自是而推之乎使一郡之老者無失其爲老也幼者無失其爲幼也是所謂循吏也乎是孝之大者矣孟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請以是贈
鄉試同年㑹序
出處得失存亡聚散之際君子不能無感乎爾也成化甲午南畿鄉試同上者一百三十五人今年爲𢎞治甲寅官京師者六人焉三人者至自外九人而巳何其少也可謂難也己時序清和王事多間鏊則諗於衆曰自唐宋以來有所謂同年交今之世尤重之居相狎也仕相援也今鄉牓非同年歟顧曷爲遺之衆曰然始謀爲鄉同年㑹庚辰㑹午城之西垣六人者爲主甲申㑹玉河之西堤三人者爲主契誼參合形蹟俱忘六博投壺浮白相屬和不至䙝醉不至亂衆謂是㑹不可不誌遂分韻爲詩而屬予序於乎歲月易邁人事難齊良㑹不偶予不能無感乎其初而有懷乎其後也遂相與訂盟焉歲一爲㑹而自茲㑹者始六人者雲間顧惟庸時爲大理司務錫山莫曰良駕部員外郎吳江葉文粹中書舍人宜興宗廷威戶部郎中雲間朱汝承工部員外郎鏊右春坊諭德三人者崑山張濟民同知南昌海虞周民則同知袁州以考績至歙縣洪克毅知交河以御史徴方爲之
王氏家譜序
王於姓最蕃而其出不同〈姓苑有姒姓之王姬姓之王又有蕃姓之王〉自舜後封陳王齊齊滅世號王家此吾王姓之始其後遷於瑯邪望於太原蔓於山隂而家於震澤之洞庭山則自宋南渡徙焉亦莫詳其所始於戲宗法廢天下無昭穆矣其猶有譜牒焉譜牒廢人忘其先矣人忘其先而天下無孝矣今夫開先受姓其來逺矣世之人有能知其所自者乎今委巷之人三世以前希不懵焉耳夫士也十世以前希不懵焉耳夫爲人之子孫而不知其祖爲人之祖而不知於其子孫非大不幸耶則譜之作其可緩哉夫譜何爲者也物莫不有所始有所分自吾而遡之為考爲祖爲曾為高以至於無窮其始也始者常患於湮而難稽自吾而推之爲期爲緦爲袒免爲無服其分也分者常患於散而無綂君子由是而泝之泝之而上必有本也故尊祖尊祖教民孝也由是而推之推之而逺必有分也故合族合族教民睦也譜其爲是作乎王自受姓顯者實多晉宋尤盛不書紀信也始百八尊所出也䟽以五支小宗之遺意也於戲王爲巨姓自百八以來雖未聞有甚顯焉者而世以忠厚相承山人指爲忠厚王家識者謂其後將大也其果然乎吾庶幾見之而忠厚一脈綿綿延延則王氏相傳之心法也要不可泯焉吾子孫其尚世守之
送都水員外郎傅君序
人之才其各有宜也精神折衝文詞華國則於儒宜攟摭廋遯㑹較贏縮則於吏宜夫孔子非儒乎曰㑹計當而已矣牛羊遂而已矣而周禮一書理財且居其半易曰理財正辭禁民爲非曰義義非儒者事乎而諉之不預也顧有所輕重焉耳然則曷爲重重國乎則傷民重民乎則國用不足二者宜之難非儒者其孰能知之水部員外郎傅君曰㑹將視竹木政於荊門州君爲今春官少宗伯先生弟詩詞之清峻字畫之遒美人皆曰稱其爲春官之弟也而使之當商資筭緡之間然君優爲之曰孰非儒者事也而避之所謂輕重贏縮之間君其知之矣予聞古之君予將有爲於天下也則於近者小者焉不敢忽故陳獻侯之相業肇於社肉韓魏公之器度見於筦庫陶士衡之綜理見於竹頭木屑之間君往哉吾將以是覘君矣
震澤集巻十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震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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