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瑣高議/前集卷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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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瑣高議前集卷之九[編輯]

韓湘子湘子作詩讖文公[編輯]

韓湘,字清夫,唐韓文公之侄也,幼養於文公門下。文公諸子皆力學,惟湘落魄不羈,見書則擲,對酒則醉,醉則高歌。公呼而教之曰:「汝豈不知吾生孤苦,無田園可歸。自從發志磨激,得官出入金闥書殿,家粗豐足。今且觀書,是吾不忘初也。汝堂堂七尺之軀,未嘗讀一行書,久遠何以立身,不思之甚也!」湘笑曰:「湘之所學,非公所知。」公曰:「是有異聞乎?可陳之也。」湘曰:「亦微解作詩。」公曰:「汝作言志詩來。」湘執筆,略不構思而就曰:

青山雲水窟,此地是吾家。後夜流瓊液,凌晨散絳霞。琴彈碧玉調,爐養白硃砂。寶鼎存金虎,丹田養白鴉。一壺藏世界,三尺斬妖邪。解造逡巡酒,能開頃刻花。有人能學我,同共看仙葩。

公見詩詰之曰:「汝虛言也,安為用哉?」湘曰:「此皆塵外事,非虛言也。公必欲驗,指詩中一句,試為成之。」公曰:「子安能奪造化開花乎?」湘曰:「此事甚易。」公適開宴,湘預末坐,取土聚於盆,用籠覆之。巡酌間,湘曰:「花已開矣。」舉籠見岩花二朵,類世之牡丹,差大而艷美,葉干翠軟,合座驚異。公細視之,花朵上有小金字,分明可辨。其詩曰:

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公亦莫曉其意。飲罷,公曰:「此亦幻化之一術耳,非真也。」湘曰:「事久乃驗。」不久,湘告去,不可留。

公以言佛骨事,貶潮州。一日途中,分方淒倦,俄有一人冒雪而來。既見,乃湘也。公喜曰:「汝何久舍吾乎?」因泣下。湘曰:「公憶向日花上之句乎?乃今日之驗也。」公思少頃曰:「亦記憶。」因詢地名,即藍關也。公嘆曰:「今知汝異人,乃為汝足成此詩。」詩曰: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
本為聖明除弊事,敢將衰朽惜殘年。
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知汝遠來深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

乃與湘同宿傳舍,通夕議論。

湘曰:「公排二家之學,何也?道與釋,遺教久矣,公不信則已,何銳然橫身獨排也?焉能俾之不熾乎?故有今日之禍。湘亦其人也。」公曰:「豈不知二家之教,然與吾儒背馳。儒教則待英雄才俊之士,行忠孝仁義之道。昔太宗以此籠絡天下之士,思與之同治。今上惟主張二教,虛己以信事之。恐吾道不振,天下之流入於昏亂之域矣,是以力拒也。今因汝又知其不誣也。」公與湘途中唱和甚多。一日,湘忽告去,堅留之不可,公為詩別湘曰:

未為世用古來多,如子雄文世孰過?
好待功成身退後,卻抽身去臥煙蘿。

湘別公詩曰:

舉世都為名利役,吾今獨向道中醒。
他時定見飛升去,衝破秋空一點青。

湘謂公曰:「在瘴毒之鄉,難為保育。」乃出藥曰:「服一粒可御瘴毒。」公謂湘曰:「我實慮不脫死魂游海外,但得生入玉門關足矣,不敢復希富貴。」湘曰:「公不久即歸,全家無恙,當復用於朝矣。」公曰:「此別復有相見之期乎?」湘曰:「前約未可知也。」後皆如其說焉。

詩淵清格本朝名公品題詩[編輯]

吳江長橋千尺,跨太湖,危亭構爽嵦,登臨者毛骨寒凜,乃二浙之絕境也。能詩者過亭下,俱有吟詠。蘇子美有《長橋賞月》之詩。詩曰:「雲頭灩灩開金餅,水面沉沉掛彩虹。」歐陽永叔稱道為此橋雄壯,非此句不足稱也。余向過吳江,常觀諸公詩,擇其佳者載於此,固足與子美並馳也。楊蟠有詩曰:「水雲清骨思何賒,疑在仙源泛去槎。八十丈虹晴臥影,一千頃玉碧無瑕。幾多風月輸詩客,無限蓴鱸屬酒家。只待功成身退日,煙波深處是生涯。」鄭內翰毅亦有題長橋之句云:「排天螮蝀玉圍腰,駕海鯨鯢金背高。」因諸公詩,江山益增光價。

潤州金山寺,張祜以江防留題二篇,雖名賢經過,縮手袖間,不敢落筆。蓋茲山居大江中,迥然孤秀,詩意難見其寺與山,出於水中之意也。祜詩久為絕唱云:「寺影中流見,鐘聲兩岸聞。」羅隱有《題金山》之句。詩云:「老僧參罷關門後,不管波濤四面生。」孫山亦有詩二句云:「結寺孤峰上,安禪巨浪間。」亦可亞前二人之詩也。

南嶽祝融峰上寺,留題甚眾。謝安有詩曰:「雲濕幽谷滑,風流古木香。」僧棲岩亦有詩云:「閒雲四邊盡,浮世一齊低。」惟先生周載之什題絕其意云:「五千里地望皆見,七十二峰中最高。」全楚之地五千里,南嶽七十二峰,祝融最高也。

潤州甘露寺有三賢亭,乃劉備、曹操、孫權曾會於此,故羅隱有詩曰:「漢鼎未分聊把手,楚醪雖美肯同心?」過亭者心服焉。

衡州耒陽縣有杜甫祠堂,寒江古源,設像存焉。留詠莫知其數,歐陽永叔尤稱賞徐介之休,詩曰:「天接汨羅水,江心無所存。固交工部死,來往大夫魂。流落同千古,風騷共一源。消疑傷往事,斜月隱頹垣。」

陸子履經為山陽令,有《言懷》詩云:「薄有田園歸去好,苦無宦況早來休。」士君子莫不賞味其意。

古人有《早行》詩云:「主人燈下別,騎馬月中行。」前人亦有《早行》詩云:「旅人心自急,公子夢尤迷。」惟江東逸人王袞之句云:「高空有月千門閉,大道無人獨自行。」茲乃出類之格。又有《拄杖》句云:「探水卓破金鰲頭,撥雲敲斷老虎腳。」其逸俊豪邁可見矣。

永叔嘗言苦吟句云:「一句坐中得,片心天外來。」茲所謂苦吟破的之句也。永叔有《月硯》詩云:「老蚌吸月月降胎,水犀散星星入角。彤雲礫石變靈砂,白虹貫日生美璞。」物理相感,則如是焉。子美深窮其趣也,為永叔之所稱道。永叔嘗言:「子美才思瀟灑,無毫髮塵土氣。」

湘南詩僧文喜為《失鶴》詩云:「一向亂雲尋不得,幾番臨水待歸來。」僧曾以此詩上潭州劉相,大見稱賞。河北僧清晤《春月即事》詩云:「鳥歸花影動,魚觸浪痕圓。」又有《郊外野步》詩云:「疊波漾層漢,殘陽補斷霞。」僧以詩上賈侍中褒,稱為佳句。

範文正《採茶歌》為天下傳誦。蔡君謨暇日與希文聚話,君謨謂公曰:「公《採茶歌》膾炙士人之口久矣,有少意未完,蓋公方氣豪俊,失於少思慮耳。」希文曰:「何以言之?」君謨曰:「公之句云:『黃金碾畔綠塵飛,碧玉甌中翠濤起。』今茶之絕品,其色甚白,翠綠乃茶之下者耳。」希文笑謝曰:「君善知茶者也,此中吾詩病也,君意何如?」君謨曰:「欲革公詩之二字,非敢有加焉。」公曰:「革何字?」君謨曰:「綠翠二字也。」公曰:「可去。」曰:「黃金碾畔玉塵飛,碧玉甌中素濤起。」希文喜曰:「善哉!」又見君謨精於茶,希文服於義。議者曰:希文之詩為天下之所共愛,公立意未嘗徒然,必存教化之理,他人不可及也。

濮州杜默當年自為三豪,言默豪於歌。石守道赴詔作太學直講,作六字歌送之。舉其警句云:「仁義途中馳騁,詩書府里從容。頭角驚殺蝦蟹,學海波中老龍。爪距逐出狐兔,聖人門前大蟲。推倒楊朱墨翟,扶起孔子周公。一條路出瓮口,幾程身寄雲中。水浸山影倒碧,春著花梢半紅。」因此歌得在三豪之列。又有上歐陽永叔詩云:「一片靈台掛明月,萬丈詞艷飛長虹。乞取一杓鳳池水,活得久旱湍泥龍。」其豪壯皆此類也。

詩讖本朝名公詩成讖[編輯]

王禹偁曾作《病鶴》詩云:「埋瘞肯為鴻雁侶?飛鳴不到鳳凰池。」以文學才藻歷顯官、登金門、上玉堂,不為難也。竟不與,其兆即見於詩矣。余友張行退翁,都下人也。幼好學,與當世豪傑曳長裾、游場屋,籍籍有聲,自為□□□□。禹偁心有屠龍奪明珠志,不售於有司,終莫能成就,已見於詩乎!公有《言懷》詩云「名教隨分樂,天賜一生閒」之句。

時衡州天慶觀主石道士有《春月泛舟》詩云:「石壓筍斜出,崖懸花倒生。」後刺史入觀,怒其不掃庭宇,撻之。此辱亦先見其前詩意也。刺史知其能詩,乃召之,以言撫之。又為詩上刺史,詩云:「春來不是人慵掃,為惜蒼苔襯落花。」刺史悔焉。欲召之飲,石復有詩上刺史云:「敲開敗籜露新竹,拾上落花妝舊枝。」其詩尤為湘人所慕愛。吁!守令之權,固足以辱人;怒忿之氣,弗明善惡,則致之於有過之地,既往從而悔焉,亦其謬也。

荔枝詩鬼竊荔枝題絕句[編輯]

治平二年,長沙趙琪作廣東提刑。提刑公宇在韶州,其公宇西軒有荔枝數本,非常繁盛,實熟時,色奪晴霞。中夏,荔枝方熟,琪將召刺史醉賞。一夕,荔枝皆空,皮核滿地,琪深訝之。乃開西軒,見西壁有詩一絕云:「吾儕今日會佳賓,滿酌洪鐘酒數巡。狼藉薰風不知曉,荔枝又是一翻新。」後寂無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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