駢體文鈔/卷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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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七 檄移類[編輯]

司馬長卿喻巴蜀檄[編輯]

教令所頒,亦謂之檄,非止用之軍旅也。其體與移文相類。

告巴蜀太守:蠻夷自擅,不討之日久矣。時侵犯邊境,勞士大夫。陛下即位,存撫天下,安集中國。然後興師出兵,北征匈奴,單于怖駭,交臂受事,詘膝請和。康居西域,重譯請朝,稽首來享。移師東指,閩越相誅,右吊番禺,太子入朝。南夷之君,西僰之長,常效貢職,不敢怠墮,延頸舉踵,喁喁然,皆爭歸義,欲為臣妾。道里遼遠,山川阻深,不能自致。夫不順者已誅,而為善者未賞,故遣中郎將往賓之。發巴蜀士民各五百人,以奉幣帛,衛使者不然,靡有兵革之事,戰鬥之患。今聞其乃發軍興制,驚懼子弟,憂患長老,郡又擅為轉粟運輸,皆非陛下之意也。當行者或亡逃自賊殺,亦非人臣之節也。

夫邊郡之士,聞烽舉燧燔,皆攝弓而馳,荷兵而走,流汗相屬,惟恐居後。觸白刃,冒流矢,義不反顧,計不旋踵,人懷怒心,如報私仇。彼豈樂死惡生,非編列之民,而與巴蜀異主哉?計深慮遠,急國家之難,而樂盡人臣之道也。故有剖符之封,析珪而爵,位為通候,居列東第。終則遺顯號於後世,傳土地於子孫,行事甚忠敬,居位甚安佚,名聲施於無窮,功烈著而不滅。是以賢人君子,肝腦塗中原,膏液潤草野而不辭也。今奉幣役至南夷,即自賊殺,或亡逃抵誅,身死無名,諡為至愚,恥及父母,為天下笑。人之度量相越,豈不遠哉。然此非獨行者之罪也。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謹也,寡廉鮮恥而俗不長厚也。其被刑戮,不亦宜乎。

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悼不肖愚民之如此,故遣信使,曉喻百姓,以發卒之事,因數之以不忠死亡之罪,讓三老孝弟以不教誨之過。方今田時,重煩百姓,已親見近縣。恐遠所溪谷山澤之民不遍聞,《檄》到亟下縣道,使成知陛下之意,惟無忽也。

陳孔璋為袁紹檄豫州[編輯]

左將軍、領豫州刺史、郡國相守:蓋聞明主圖危以制變,忠臣慮難以立權。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故非常人所擬也。囊者強秦弱主,趙高執柄,專制朝權,威福由己。時人迫脅,莫敢正言,終有望夷之敗。祖宗焚滅,污辱至今,永為世鑒。及臻呂后季年,產、祿專政,內兼二軍,外統梁、趙,檀斷萬機,決事省禁,下陵上替,海內寒心。於是絳候朱虛,興兵奮怒,誅夷逆暴,尊立太宗。故能王道興隆,光明顯融。此則大臣立權之明表也。

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騰,與左悺、徐璜並作妖孽,饕餮放橫,傷化虐民。父嵩,乞丐攜養,因贓假位,輿金輦寶,輸貨權門,竊盜鼎司,傾覆重器。操贅閹遺丑,本無懿德,犭票狡鋒俠,好亂樂禍。幕府董統鷹揚,掃除凶逆。續遇董卓,侵官暴國;於是提劍揮鼓,發命東夏,收羅英雄,棄瑕取用。故遂與操同諮合謀,授以偏師,謂其鷹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略,輕進易退,傷夷折衄,數喪師徒。幕府輒復分兵命銳,修完補輯,表行東郡,領袞州刺史。被以虎文,獎蹙威柄,冀獲秦師一克之報。而操遂承資跋扈,肆行兇忒,割剝元元,殘賢害善。故九江太守邊讓,英才俊偉,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論不阿諂。身首被梟懸之誅,妻孥受灰滅之咎。自是士林憤痛,民怨彌重,一夫奮臂,舉州同聲。故躬破於徐方,地奪於呂布,彷徨東裔,蹈據無所。幕府惟強幹弱枝之義,且不登叛人之黨,故復援旌擐甲,席捲起征。金鼓響振,布眾奔沮。拯其死亡之患,復其方伯之位,則幕府無德於兗土之民,而有大造於操也。

會後鸞駕反旆,群虜寇攻。時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離局;故使從事中郎徐勛,就發遣操,使繕修郊廟,翊衛幼主。操便放志,專行脅遷,當御省禁,卑侮王室,敗法亂紀,坐領三台,專制朝政,爵賞由心,刑戮在口,所愛光五宗,所惡滅三族,群談者受顯誅,腹議者蒙隱戮,百僚鉗口,道路以目,尚書記朝會,公卿充員品而已。

故太尉楊彪,典歷二司,享國極位;操因緣眶眥,被以非罪,榜楚參並,五毒備,觸情任忒,不顧憲章。又議郎趙彥,忠諫直言,義有可納,是以聖朝含聽,改容加飾。操欲迷奪時明,杜絕言路,擅收立殺,不俟報聞。又梁孝王先帝母昆,墳陵尊顯,桑梓松柏,猶宜肅恭;而操帥將吏士,親臨發掘,破棺裸屍,掠取金寶,至令聖朝流涕,士民傷懷。操又特置發邱中郎將、摸金校尉,所過隳突,無骸不露。身處三公之位,而行桀虜之態,污國虐民,毒施人鬼。加其細政苛慘,科防互設,罾繳充蹊,坑阱塞路,舉手掛網羅,動足觸機陷。是以袞、豫有無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

歷觀載籍,無道之臣,貪殘酷烈,於操為甚。幕府方誥外奸,未及整訓,加緒含容,冀可彌縫。而操豺狼野心,潛包禍謀,乃欲橈折棟梁,孤弱漢室,除火忠正,專為梟雄。往者伐鼓北征,公孫瓚,強寇桀道,拒圍一年。操因其未破,陰交書命,外助王師,內相掩襲。故引兵造河,方舟北濟。會其行人發露,瓚亦梟夷。故使鋒芒挫縮,厥圖不果。爾乃大軍過盪西山,屠各、左校,皆束手奉質,爭為前登,犬羊殘丑,消淪山谷。於是操師震懾,晨夜逋遁,屯據敖倉,阻河為固,欲以螗螂之斧,御隆車之隧。幕府奉漢威靈,折衝宇宙,長戟百萬,胡騎千群,奮中黃、育獲之士,騁良弓勁弩之勢,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濟、漯,大軍泛黃河而角其前,荊州下宛、葉而掎其後,雷震虎步,併集虜庭,若舉炎火以焫飛蓬,覆滄海以沃熛炭,有何不滅者哉。又操軍吏士,其可戰者,皆自出幽冀,或故營部曲,咸怨曠思歸,流涕北顧。其餘袞、豫之民,及呂布、張揚之遺眾,覆亡迫脅,權時苟從,各被創痍,人為仇敵。若回旆方徂,登高岡而擊鼓吹,揚素揮以啟降路,必土崩瓦解,不俟血刃。

方今漢室陵遲,綱維弛絕,聖朝無一介之輔,股肱無折衝之勢,方畿之內,簡練之臣,皆垂頭拓翼,莫所憑恃。雖有忠義之佐,脅於暴虐之臣,焉能展其節?又操持部曲精兵七百,圍守宮闕,外托宿衛,內實拘執,懼其篡逆之萌,因斯而作。此乃忠臣肝腦塗地之秋,烈士立功之會,可不勖哉!

操又矯命稱制,遣使發兵。恐邊遠州郡,過聽而給與,強寇弱主,違眾旅叛,舉以喪名,為天下笑,則明哲不取也。即日幽、並、青、冀四州並進。書到荊州,便勒見兵,與建忠將軍協同聲勢。州郡各整戎馬,羅落境界,舉師揚威,並匡社稷;則非常之功,於是乎著。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戶候,賞錢五千萬。部曲偏裨將校諸吏降者,勿有所問,廣宣恩信,班揚符賞。布告天下,咸使知聖朝有拘逼之難。如律令。

陳孔璋檄吳將校部曲[編輯]

年月朔日,子尚書令彧,告江東諸將校部曲,及孫權宗親中外:蓋聞禍福無門,唯人所召。夫見幾而作,不處凶危,上聖之明也。臨事制變,困而能通,智者之慮也。漸漬荒沉,往而不反,下愚之蔽也。是以大雅君子,於安思危,以遠咎悔。小人臨禍懷佚,以待死亡。二者之量,不亦殊乎?

孫權小子,未辨菽麥,要領不足以膏齊斧,名字不足以污簡墨。譬猶鷇卵始生翰毛,而便陸梁放肆,顧行吠主。謂為舟楫足以距皇威,江湖可以逃靈誅。不知天網設張,以在綱目,爨鑊之魚,期於消爛也。若使水而可恃,則洞庭無三苗之墟,子陽無荊門之敗,朝鮮之壘不刊,南越之旌不拔。昔夫差承闔閭之遠跡,用申胥之訓兵,棲越會稽,可謂強矣。及其抗衡上國,與晉爭長,都城屠於句踐,武卒散於黃池,終於覆滅,身罄越軍。及吳王濞,驕恣倔強,猖猾始亂。自以兵強國富,勢陵京城。太尉帥師,南下榮陽,則七國之軍,瓦解冰泮。濞之罵言未絕於口,而丹徒之刃,已陷其胸。何則?天威不可當,而悖逆之罪重也。

且江湖之眾,不足恃也。自董卓作亂,以迄於今,將三十載。其間豪傑縱橫,熊據虎跬,強如二袁,勇如呂布,跨州連郡,有威有名者,十有餘輩。其餘鋒捍特起,鸇視狼顧,爭為梟雄者,不可勝數。然皆伏鐵嬰鉞,首腰分離,雲散原燎,罔有孑遺。近者關中諸將,復相合聚,續為叛亂。

阻二華,據河渭,驅率羌胡,齊鋒東向,氣高志遠,似若無敵。丞相秉鉞鷹揚,順風烈火,元戎啟行,未鼓而破,伏屍千萬,流血漂櫓,此皆天下所共知也。是後大軍所以臨江而不濟者,以韓遂、馬超,逋逸迸脫,走還涼州,復欲鳴吠。逆賊宋建,僣號河首,同惡相救,並為唇齒。又鎮南將軍張魯,負固不恭。皆我王誅所當先加,故且觀兵旋施,復整六師,長驅西征,致天下誅。偏師涉隴,則建、約梟夷,旍首萬里。軍入散關,則群氐率服,王侯豪帥,奔走前驅。進臨漢中,則陽平不守,十萬之師,土崩魚爛。張魯逋竄,走入巴中,懷恩悔過,委質還降。巴夷王朴胡,賨邑侯杜濩,各帥種落,共舉巴郡,以奉王職。鉦鼓一動,二方俱定,利盡四海,兵不鈍鋒。若此之事,皆上天威明,社稷神武,非徒人力所能立也。

聖朝寬仁覆載,允信允文.大啟爵命,以示四方。魯及胡、濩,皆享萬戶之封。魯之五子,各受千室之邑。胡、濩子弟、部曲將校,為列侯將軍以下,千有餘人。百姓安堵,四民反業。而建、約之屬,皆為鯨鯢,超之妻奴,焚首金城,父母嬰孩,覆屍許市。非國家鍾禍於彼,降福於此也。

順逆之分,不得不然。夫鷙鳥之擊先高,攫鷙之勢也。牧野之威,孟津之退也。今者枳棘剪扦,戎夏以清,萬里肅齊,六師無事,故大舉天師百萬之眾,與匈奴南單于呼完廚,及六郡烏桓,丁令屠各,湟中羌僰,霆奮席捲,自壽春而南。又使征西將軍夏侯淵等,率精甲五萬,及武都氐羌、巴漢銳卒,南臨汶江,扼據庸蜀。江夏、襄陽諸軍,橫截湘、沅,以臨豫章。樓船橫海之師,直指吳會。萬里剋期,五道併入,權之期命,於是至矣。

丞相銜奉國威,為民除害,元惡大蔥,必當梟夷。至於枝附葉從,皆非詔書所特禽疾。故每破滅強敵,未嘗不務在先降後誅,拔將取才,各盡其用。是以立功之士,莫不翹足引領,望風響應。

昔袁術僣逆,王誅將加,則廬江太守劉勛,先舉其郡,還歸國家。呂布作亂,師臨下邳,張遼、侯成,率眾出降。還討眭固,薛洪、樛尚,開城就化。官渡之役,則張郃、高奐,舉事立功。後討袁尚,則都督將軍馬延,故豫州刺史陰夔,射聲校尉郭昭,臨陣來降。圍守鄴城,則將軍蘇游,反為內應,審配兄子,開門入兵。既誅袁譚,則幽州太守焦觸,攻逐袁熙,舉縣來服。凡此之輩數百人,皆忠壯果烈,有智有仁,悉與丞相參圖畫策,折衝討難,芟敵搴旗,靜安海內。豈輕舉措也哉?誠乃天啟其心,計深慮遠,審邪正之律,明可否之分,勇不虛死,節不苟立,屈伸變化,唯道所存。故乃建丘山之功,享不訾之祿,朝為仇虜,夕為上將,所謂臨難知變,轉禍為福者也。若夫說誘甘言,懷寶小惠,泥滯苟且,沒而不覺,隨波漂流,與熛俱滅者,亦甚眾多。吉凶得失,豈不哀哉。昔歲軍在漢中,東西懸隔,合肥遺守,不滿五千;權親以數萬之眾,破敗奔走。今乃欲當御雷霆,難以冀矣。

夫天道助順,人道助信,事上之謂義,親親之謂仁。盛孝章,君也,而權誅之;孫輔,兄也,而權殺之。賊義殘仁,莫斯為甚,乃神靈之逮罪,下民所同仇,辜仇之人,謂之凶賊。是故伊摯去夏,不為傷德;飛廉死紂,不可謂賢。何者?去就之道,各有宜也。丞相深惟江東舊德名臣,多在載籍。近魏叔英,秀出高峙,著名海內;虞文繡,砥礪清節,耽學好古;周泰明,當世雋彥,德行修明。皆宜膺受多福,保乂子孫。而周盛門戶,無辜被戮,遺類流離,湮沒林莽,言之可為愴然。

聞魏周榮、虞仲翔,各紹堂構,能負析薪。及吳請顧陸,舊族長者,世有高位,當報漢德,顯祖揚名。及諸將校,孫權婚親,皆我國家良寶利器。而並見驅迮,雨絕於天,有斧無柯,何以自濟?相隨顛沒,不亦哀乎!蓋鳳鳴高岡,以遠罻羅,賢聖之德也。鸋鴂之鳥,巢於葦苕,苕析子破,下愚之惑也。今江東之地,無異葦苕,諸賢處之,信亦危矣。

聖朝開宏曠盪,重惜民命,誅在一人,與眾無忌。故設非常之賞,以待非常之功。乃霸夫烈士奮命之良時也,可不勉乎。若能翻然大舉,建立元勛,以應顯祿,福之上也。如其未能,笇量大小,以存易亡,亦其次也。夫系蹄在足,則猛虎絕其蹯;蝮蛇在手,則壯士斷其節。何則?以其所全者重,以其所棄者輕。若乃樂禍懷寧,迷而忘復,闇大雅之所保,背先賢之去就,忽朝陽之安,甘折苕之末,日忘一日,以至覆沒,大兵一放,玉石俱碎,雖欲救之,亦無及已。故令往購募爵賞科條如左檄到,詳思至言。如詔律令。

鍾士季檄蜀文[編輯]

檄豫州最壯駭,而詞慚以支。檄吳嘽緩,如不欲戰。皆中有戒心也。魏、蜀強弱形見,故言之磊落,獨得文誥體。

往者漢祚衰微,率土分崩,生民之命,幾於泯滅。我太祖武皇帝,神武聖哲,撥亂反正,拯其將墜,造我區夏。高祖文皇帝,應天順民,受命踐祚。烈祖明皇帝,奕世重光,恢拓洪業。然江山之外,異政殊俗,率土齊民,未蒙王化,此三祖所以顧懷遺志也。今主上聖德欽明,紹隆前緒,宰輔忠肅明允,劬勞王室,布政垂惠,而萬邦協和,施德百蠻,而肅慎致貢。悼彼巴蜀,獨為匪民,愍此百姓,勞役未已。是以命授六師,龔行天罰。征西、雍州、鎮西諸軍,五道並進。古之行軍,以仁為本,以義治之,王者之師,有徵無戰。故虞舜舞干戚而服有苗,周武有散財、發廩、表閭之義。今鎮西奉辭銜命,攝統戎車,庶宏文告之訓,以濟元元之命。非欲窮武極戰,以快一朝之志。

故略陳安危之要,其敬聽話言:

益州先主以命世英才,興兵新野。困躓冀、徐之郊,制命紹、布之手。太祖拯而濟之,與隆大好,中更背違,棄同即異。諸葛孔明,仍規秦川,姜伯約屢出隴右,勞動我邊境,侵擾我氐羌。方國家多故,未遑修九伐之徵也。今邊境乂清,方內無事,蓄力待時,並兵一向。而巴蜀一州之眾,分張守備,難以御天下之師。段谷、侯和沮傷之氣,難以敵堂堂之陣。比年以來,曾無寧歲,征夫勤瘁,難以當子來之民。此皆諸賢所共親見。蜀侯見禽於秦,公孫述授首於漢,九州之險,是非一姓,此皆諸君所備聞也。明者見危於無形,智者規福於未萌。是以微子去商,長為周賓;陳平背項,立功於漢。豈晏安鴆毒,懷祿而不變哉。

今國朝隆天覆之恩,宰輔宏寬恕之德,先惠後誅,好生惡殺。往者吳將孫壹,舉眾內附,位為上司,寵秩殊異。文欽、唐咨,為國大害,叛主仇賊,還為戎首。咨困逼禽獲,欽二子還降,皆將軍封侯,咨豫聞國事。壹等窮踧歸命,猶加上寵;況巴蜀賢智,見幾而作者哉。誠能深鑒成敗,邈然高蹈,投跡微子之蹤,措身陳平之軌;則福同古人,慶流來裔,百姓士民,安堵樂業,農不易畝,市不回肆,去累卵之危,就永安之計,豈不美與!若偷安旦夕,迷而不反,大兵一放,玉石俱碎,雖欲悔之,亦無及矣。各具宣布,咸使知聞。

魏伯起為東魏檄梁文[編輯]

此據《文苑英華》錄。《北史 慕容紹宗檄梁文》,其詞與此相出入。彼似整勁,此則序事較密。

觀夫辰象麗天,山嶽鎮地,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建之以邦國,樹之以君長,日月於是莫二,帝王所以總一。雖五運相推,百王革命,此道之一作所行,孰之能改?一作孰雲能易而皇家承統,光配彼天,義洽幽明,化周動植。崇文德以來遠,修禮讓以止訟,舞干戚於兩階,執玉帛於萬國。

玄功潛運,至德旁通,百姓日用而不知,兆民受賜而無跡。

唯彼吳越,獨阻聲教,匪民之咎,責有由焉。而元首懷止戈之心,上宰薄兵車之會。遂解縶南冠,喻以好睦,舟車遵溯,川陸同光,亭檄息奔走之勞,屯戍無逼卒之變。雖嘉謨長算,爰自我始;而罷兵息民,彼獲其利。

侯景豎子,本無士業,乃枉道於人間,遂乾沒於世上。鳴吠於爾朱之門,鎮守於普泰之日,曾無為主之識,詎有挈瓶之智。既而投命義旗,歸身幕府,殊異雍齒,有類丁公。時逢寬政,得免大戮。棄其瑕滓,收其力用,預在行伍,參跡驅馳。及秦隴通誅,每事經略,以河南是空虛之地,漢陽非兵戰之沖,薄存犄角,聊示旗鼓,豈資實效,寄以游聲。軍機催勒,蓋維景任,總兵統旅,則有司存。而愚褊有積,驕憤遂甚,屢犯軍紀,自生疑貳,禍心潛構,翻成亂階。負恩棄德,罔恤天討,不義不昵,厚而必顛。委慈母似脫展,棄寵弟如遺芥,龍鍾稚子,痛苦成行,孌彼諸姬,破亡為伍,滅伯春之婉轉,慕姜兒之爽言。不與狼虎同仁,而共豺狸等惡。及遠托關隴,依憑奸異,逆主定君臣之分,賊臣結兄弟之親,解其倒懸,仰人鼻息,豈曰無恩,終成難養。俄而易慮,躬擐干戈,釁暴惡盈,側首無托。以金陵逋逃之藪,江南統御一作流離之地,甘辭畢體,進熟圖身。讒言浮說,抑可知矣,叛豎投命,豈將擇音。而偽朝大小,幸災忘義,主荒於上,臣蔽於下。逐雀去草,曾不是圖,竊寶叛邑,椒蘭比好。人而無禮,其能國乎。亦既失信,不亡何待。

今帝道休明,皇猷允塞,四民樂業,百靈效祉。故丞相材標國楨,道潤時雨,義冠伊、霍,勛蓋桓、文。大君立德,世功世祿,作民舟楫,為國棟梁。內外齊心,上下同德,蛟騰虎嘯,風生雲起。摩日則車懸轉舍,排山則龍門洞開,吞雲夢於胸中,運天下於掌內。雖有賊臣去國,亡卒出境,何異一毛之落牛體,雙鳧之飛海曲。彼既連結奸惡,斷絕鄰好,追兵保境,縱盜侵國。蓋物無定方,事無常勢,或乘利而受害,或因得而更失。是以吳侵齊境,遂致勾踐之師;趙納韓地,終有長平之役。矧乃鞭撻疲民,侵軼徐部,築壘擁川,舍信邀利。此而可忍,孰不可懷。是以援乘麾旄之將,投石拔距之士,深銜偽主,信納亡叛,含怒棄戈,土崩瓦解。貞陽以從一作猶子之親,為戎首之任,非獨一作但力屈道窮,亦將無路還蜀。兼亦一作復挾子垂翅,俱在籠樊。將士以昧禍之心,為助亂之事,皆掬指舟中,衿甲鼓下。同宗異姓,累累相望。曲直既殊,強弱不等。父出子孤,自取其敗。違卜愎諫,何以辭責。雖復貪利苟得,背同即異。獲一人而失一國,見黃雀而忘深阱,食鈎吻以療飢,飲鴆毒以救渴,智者所不為,仁者所不向。誠既往之難逮,猶將來之可追。景以鄙俚之夫,遭風雲之會,位登三事,邑啟萬家,揣身量分,久當止足。而周章向背,離披不已,夫豈徒然,意亦可見。彼乃示之以利器,誨之以慢藏,使其勢得容奸,令其時堪乘便。既南風不競,天亡有徵,老賊奸謀,將復作矣。

然則摧堅強者難為功,拉枯朽者易為力。計其雖非孫吳猛將,燕趙精兵,猶是久涉行陣,曾習軍旅。豈同輕剽之師,不比危脆之眾,拒此則作氣不足,攻彼則為勢有餘。恐尾大於身,踵粗於股,倔強不掉,狼戾難馴。呼之則反速而釁小,不征則叛遲而禍大。會應遙望廷尉,不肯為臣,自據淮南,亦欲稱帝。但恐楚國亡猿,禍延林木;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橫使漢江一作江黃士子,荊揚人物,死亡矢石之下,夭折露霧之中。

彼梁主操行無聞,輕險有素,工用其短,以少為多,反覆山淵,顛倒冠履,射爵論功,蕩舟稱力。年既老矣,耄又及之。政荒民流,禮崩樂壞,改換朝章,變易官品。雖世異漢朝,而事同新室。加以用舍乖方,立廢失所,矯情動眾,飾智驚愚。毒螫滿懷,妄敦戒業;躁競盈胸,謬治清淨。內恣鴟靡,外逞殘賊,人人厭苦,家家思亂,災異降於上,怨讟興於下。履霜有漸,堅冰且至。恃浮一作將險躁之風俗,任輕薄之子孫,朋黨路開,兵權在外,必將禍生骨肉,難起腹心。強弩沖城,作色如赴私仇。意存涉血,義不旋踵,攻戰之利,實若有神。徵兵聚眾,依山傍水,舉螳螂之斧,被蛤蜣之甲,當窮轍以待輪,坐積薪而候燎。及其鋒刃暫援,埃塵旦接,便已亡戟。長戟指闕,徒探雀鷇,無救府藏之虛;空伺熊蹯,詎延晷刻之命。外崩中潰,今實其時,鷸蚌相扼,我乘其弊。方使高旗舒施,長轂啟行,迅騎追風,精甲耀日,四七並列,百萬為群,風飄雲動,星罹悔運。以此赴敵,何敵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陷。猶為岸上之虎,當作水中之龍,以轉石之形,為破竹之勢。將使鐘山渡江,青蓋人洛,荊棘生建業之宮,糜鹿游姑蘇之館。但恐兵車之所轥轢,劍騎之所蹈踐,杞梓於焉傾折,竹箭以此摧殘。

若吳之王孫,蜀之公子,順時以動,見機而作,面縛銜璧,肉袒率羊,歸款軍門,委命下吏;

當使焚櫬而出,拂席相待。必以楚材,將為晉用,固乃喜得異度,實自利獲士衡,即援客卿之族,將加驃騎之號。斯蓋壯士封候之日,大夫立節之秋。冬冰可折,時不再來,先事預懷,有如皎日。

王侯無種,工拙在人,凡百君子,勉求多福。若不改迷,坐待淪沒,一旦暴骨草莽,流血成川,猶且不悟,噬臍何及。故宣往意,馳此《簡書》。《檄》之到彼,咸共申省。

江文通討沈攸之尚書符[編輯]

侍御史大夫尊冠賤履,君臣斯位,愛順惡逆,成敗可曉。未有憑凌我江郊,侵軼我河縣,而不流魂漂骨,丹宗血祀者也。沈攸之寂寥無聞,起自甲卒,邀我百戰之軍,乘彼一捷之幸,鐫山裂地,紐紫要金。擁旗藩伯,便無北面之禮;受符方屏,即有專征之釁。箕賦深斂,毒被南郢,枉墨矯繩,害著西荊。鬼怪其性,故從始而遂終;狼戾其志,乃沿少而得老。山陵不奔,移殃為慶,踐祚無賀,按劍稱予,遂乃關馳逆書,亭照妖火。此而可賒,孰不可宥!

今遣陳承叔、彭文之等,敢勁三萬,前驅電耀。呂安國、任候伯、垣崇祖、曹虎頭等,樓艦五萬,射蛟中流。苟元賓、郭文孝、程隱雋等,輕舸二萬,高旗蔽日。周盤龍、張文嘉、薛道淵等,鐵馬五千,龍驤後陣。凡此諸帥,莫不氣薄日月,精變虹霓,或飲羽石樑,或超逾亭樓,索鐵拔距,孤視口旅,顧眄則前後生風,暗鳴則左右激電。然後鑾戎薄臨,驍虎百萬,六軍徐軌,五輅遲旆,丹艦發照,素甲生波。樓煩白羽,投鞍成岳,漁陽黑騎,浴鐵為雲。於是高山與深谷共湮,紫芝與白艾同滅,不亦惜乎。符至之日,幸加三省。

其驅逼寢手之人,鋒陣塢壁之主,若有投命軍門,一無所問。或能因罪立績,賞不示私,斬祛射袂,唯功是與。購募之科,具列如上,信如白水,皦然無二。台明詳旨,飛之普加。宣下文書,千里馳驛。

王子淵移金馬碧雞[編輯]

持節使者敬移南崖:金精神馬,影影碧雞,處南之荒,深溪回谷,非士之鄉。歸來歸來,漢德無疆,廣乎唐、虞,澤配三皇。黃龍見兮白虎仁,歸來歸來兮,可以為倫。歸兮翔兮,何事南荒也。

劉子駿移太常博士[編輯]

昔唐、虞既衰,而三代選興,聖帝明王,累起相襲,其道甚著。周室既微,而禮樂不正,道之難全也如此。是故孔子憂道之不行,歷國應聘,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乃得其所。修《易》序《書》,製作《春秋》,以紀帝王之道。及夫子沒而微言絕,七十子終而大義乖。重遭戰國棄籩豆之禮,理軍旅之陳,孔氏之道抑,而孫、吳之術興。陵夷至於暴秦,播經書,殺儒土,設挾書之法,行是古之罪,道術由是遂滅。

漢興,去聖帝明王遐遠,仲尼之道又絕,法度無所因襲。時獨有一叔孫通略定禮儀。天下惟有《易》卜,未有他書。至孝惠之世,乃除挾書之律。然公卿大臣絳灌之屬,咸介冑武夫,莫以為意。至孝文皇帝,始使掌故晁錯,從伏生受《尚書》。《尚書》初出於屋壁,朽折散絕。今其書見在,時師傳讀而已。《詩》始萌牙,天下眾書,往往頗出,皆諸子傳說。猶廣立於學官,為置博士。在朝之儒,唯賈生而已。至孝武皇帝,然後鄒、魯、梁、趙,頗有《詩》、《禮》、《春秋》,先師皆起於建元之間。當此之時,一人不能獨盡其經,或為《雅》,或為《頌》,相合而成。《泰誓》後得,博士集而讀之。故《詔書》稱曰:「禮壞樂崩,書缺簡脫,朕甚閔焉。」時漢興已七八十年,離於全經,固已遠矣。

及魯恭王壞孔子宅,欲以為宮,而得古文於壞壁之中,《逸禮》有三十九篇,《書》十六篇。

天漢之後,孔安國獻之。遭巫蠱倉卒之難,未及施行。及《春秋》左氏丘明所修,皆古文舊書,多者二十餘通,藏於秘府,伏而未發。孝成皇帝閔學殘文缺,稍離其真,乃陳發秘臧,校理舊文,得此三事以考學官所傳經,或脫簡,或脫編。博問民間,則有魯國桓公、趙國貫公、膠東庸生之遺學與此同,抑而未施。此乃有識者之所惜閔,士君子之所嗟痛也。

往者綴學之士,不思廢絕之闕,苟因陋就寡,分文析字,煩言碎辭,學者罷老,且不能究其一藝,信口說而背傳記,是末師而非往古。至於國家將有大事,若立辟雍、封、禪、巡狩之儀,則幽冥而莫知其原。猶欲保殘守缺,挾恐見破之私意,而無從善服義之公心。或懷妒嫉,不考情實,雷同相從,隨聲是非,抑此三學,以《尚書》為不備,謂《左氏》不傳《春秋》,豈不哀哉。

今聖上德通神明,繼統揚業,亦閔文學錯亂,學土若茲,雖深昭其情,猶依違謙讓,樂與士君子同之。故下明詔,試《左氏》可立否,遣近臣奉旨銜命,將以輔弱扶微,與二三君子比意同力,冀得廢遺。今則不然,深閉固距而不肯試,猥以不誦絕之,欲以杜塞余道,絕滅微學。夫可與樂成,難與慮始,此乃眾庶之所為耳,非所望於士君子也。且此數家之事,皆先帝所親論,今上所考視,其古文舊書,皆有徵驗,外內相應,豈苟而已哉。夫禮失求之於野,古文不猶愈於野乎。

往者博士《書》有歐陽,《春秋》《公羊》,《易》則施、孟。然孝宣皇帝猶復廣立《轂梁春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書》,義雖相反,猶並置之。何則?與其過而廢之也,寧過而立之。《傳》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今此數家之言,所以兼包大小之義,豈可偏絕哉。若必專己守殘,黨同門,妒道真,違明詔,失聖意,以陷於文吏之議,甚為二三君子不取也。

竇周公讓隗囂書[編輯]

伏惟將軍國富政修,士兵懷附。親遇厄會之際,國家不利之時,守節不回,承事本朝。後遣伯春,委身於國。無疑之誠,於斯有效。融等所以欣服高義,願從役於將軍者,良為此也。而忿悁之間,改節易圖,君臣分爭,上下接兵,委成功,造難就,去從議,為橫謀,百年累之,一朝毀之,豈不惜乎!殆執事者貪功建謀,以至於此,融竊痛之!

當今西州地勢局迫,人兵離散,易以輔人,難以自建。計若失路不反,聞道猶迷,不南合子陽,則北入文伯耳。夫負虛交而易強御,恃遠救而輕近敵,未見其利也。融聞智者不危眾以舉事,仁者不違義以要功。今以小敵大,於眾何如?棄子徼功,於義何如?且初事本朝,稽首北面,忠臣節也。及遣伯春,垂涕相送,慈父恩也。俄而背之,謂吏士何?忍而棄之,謂留子何?

自起兵以來,轉相攻擊,城郭皆為丘墟,生人轉於溝壑。今其存者,非鋒刃之餘,則流亡之孤。迄今傷痍之體未愈,哭泣之聲尚聞。幸賴天運少還,而大將軍復重於難,是使積疴不得遂廖,幼孤將複流離,其為悲痛,尤足愍傷,言之可為酸鼻。庸人且猶不忍,況仁者乎。融聞為忠甚易,得宜實難,憂人大過,以德取怨,知且以言獲罪也。區區所獻,惟將軍省焉。

梁簡文帝答穰城求和移文[編輯]

屬彼數及侮亡,運逢瓦解。石言水斗,實驗地凶;飛絮雨粟,還符天怪。故淪俗駿崩,遺黎南請。所以皇略北征,事同拯溺,愍百姓之未安,傷一物之失所。故余民襁負,掃地來王。而向化之黨,忽覽今移,咸以陶茲禮樂,重睹衣冠,已變伊川之發,兼削呼韓之衽,寧當生入玉關,死歸建業。民情若此,匪我求蒙;行人遠屆,實亦勞止。想近察時機,遠詳圖緯,早去中原,遽反桑梓,旋地脈而北移,越天渠而南指。然後三姓二賢,可存十半。如其遂固守株,不達玄象,將恐衛將之師,復有狼居之戰;應侯之討,更睹陰山之哭。

庾子山又移齊河陽執事文[編輯]

周天和四年十一月十日,陝州總管長史梁昕移齊河陽執事:自拭玉繼書,通關去傳,實謂上方銷劍,山陽息馬,過茲御客,或慢重扃。屬故司疆,陰行善盜,君一臣二,上穆下乖。國家以邊鄙心搖,須固備守。大司馬齊國公,天子介弟,中軍元帥,駕馭孫、吳,驅馳貔虎,舉因農隙,義異城郎,師巡我境,曾非及鄆。縮載之畢,前旗已回,被國兵馬不防,殿後余塵遂至相接。建旌疊上,未及五申,安鄴城傍,先驚七伏。當時鋒刃,或膏原野。所獲彼將夏州刺史梁老首領,今以相還,屍鄉不遠,無令久客。馬驢甲兵,具條相勒,封人宜依領納。宿無鬥志,不獲交綏,致此埃塵,誰階其咎?故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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駢體文鈔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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