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史/高麗世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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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麗之先,史闕未詳。太祖實錄:「卽位二年,追王三代祖考,冊上始祖尊謚曰元德大王,妣爲貞和王后,懿祖爲景康大王,妣爲元昌王后,世祖爲威武大王,妣爲威肅王后。」
金寬毅編年通錄云:「有名虎景者,自號聖骨將軍。自白頭山遊歷,至扶蘇山左谷,娶妻家焉,富而無子。善射以獵爲事,一日與同里九人,捕鷹平那山。會日暮,就宿巖竇,有虎當竇口大吼。十人相謂曰:『虎欲啗我輩,試投冠,攬者當之。』遂皆投之,虎攬虎景冠。虎景出,欲與虎鬪,虎忽不見,而竇崩,九人皆不得出。虎景還告平那郡,來葬九人,先祀山神,其神見曰:『予以寡婦主此山。幸遇聖骨將軍,欲與爲夫婦,共理神政,請封爲此山大王。』言訖,與虎景俱隱不見。郡人因封虎景爲大王,立祠祭之,以九人同亡,改山名曰九龍。
虎景不忘舊妻,夜常如夢來合,生子曰康忠。康忠體貌端嚴,多才藝,娶西江永安村富人女名具置義,居五冠山摩訶岬。時新羅監干八元,善風水,到扶蘇郡,郡在扶蘇山北,見山形勝而童,告康忠曰:『若移郡山南,植松使不露巖石,則統合三韓者出矣。』於是,康忠與郡人,徙居山南,栽松遍嶽,因改名松嶽郡。遂爲郡上沙粲,且以摩訶岬第,爲永業之地,往來焉。家累千金,生二子,季曰損乎述,改名寶育。寶育性慈惠,出家,入智異山修道,還居平那山北岬,又徙摩訶岬。嘗夢登鵠嶺,向南便旋,溺溢三韓山川,變成銀海。明日,以語其兄伊帝建,伊帝建曰:『汝必生支天之柱。』以其女德周妻之。遂爲居士,仍於摩訶岬,構木菴。
有新羅術士見之曰:『居此,必大唐天子來作壻矣。』後生二女,季曰辰義,美而多才智。年甫笄,其姊夢登五冠山頂而旋,流溢天下。覺與辰義說,辰義曰:『請以綾裙買之。』姊許之。辰義令更說夢,攬而懷之者三,旣而身動若有得,心頗自負。
唐肅宗皇帝潛邸時,欲遍遊山川,以明皇天寶十二載癸巳春,涉海到浿江西浦。方潮退,江渚泥淖,從官取舟中錢,布之,乃登岸。後名其浦爲錢浦。」〈閔漬編年綱目,引碧巖等禪錄云:「宣宗年十三,當穆宗朝,戱登御床,作揖群臣勢,穆宗子武宗心忌。及武宗卽位,宣宗遇害於宮中,絶而後蘇,潛出遠遁,周遊天下,備嘗險阻。塩官安禪師黙識龍顔,待遇特厚,留塩官最久。又宣宗嘗爲光王,光卽楊州屬郡,塩官杭州屬縣,皆接東海,爲商船往來之地方。當懼禍,猶恐藏之不深,故以遊覽山水爲名,隨商船渡海。時唐史未撰,於唐室之事,無由得詳。但聞肅宗宣皇帝時,有祿山之亂,未聞宣宗遭亂出奔之事,誤以宣宗皇帝,爲肅宗宣皇帝雲。」又世傳:「忠宣王在元,有翰林學士從王遊者。謂王曰:『嘗聞王之先出於唐肅宗,何所據耶?肅宗自幼未嘗出閤,祿山之亂,卽位靈武,何時東遊,至有子乎?』王大慚不能對,閔漬從旁對曰:『此我國史誤書耳。非肅宗,乃宣宗也。』學士曰:『若宣宗,久勞於外,庶或然也。』」〉
遂至松嶽郡,登鵠嶺南望曰:『此地必成都邑。』從者曰:『此八眞仙住處也。』抵摩詞岬養子洞,寄宿寶育第,見兩女悅之,請縫衣綻。寶育認是中華貴人,心謂:「果符術士言。」卽令長女應命。纔踰閾,鼻衄而出,代以辰義,遂薦枕。留期月〈閔漬編年,或雲一年。〉覺有娠,臨別云:『我是大唐貴姓。』與弓矢曰:『生男則與之。』果生男曰作帝建。後追尊寶育爲國祖元德大王,其女辰義爲貞和王后。作帝建幼而聰睿神勇。年五六,問母曰:『我父誰?』曰:『唐父。』蓋未知其名故耳。及長,才兼六藝,書射尤絶妙。年十六,母與以父所遺弓矢,作帝建大悅,射之百發百中,世謂神弓。於是,欲覲父,寄商船,行至海中,雲霧晦暝,舟不行三日。舟中人卜曰:『宜去高麗人。』〈閔漬編年或云:『新羅金良貞,奉使入唐,因寄其船,良貞夢,白頭翁曰:「留高麗人,可得順風。」』〉作帝建執弓矢,自投海。下有巖石,立其上,霧開風利,船去如飛。
俄有一老翁拜曰:『我是西海龍王。每日晡,有老狐作熾盛光如來像,從空而下,羅列日月星辰於雲霧閒,吹螺擊鼓,奏樂而來,坐此巖,讀臃腫經,則我頭痛甚。聞郞君善射,願除吾害。』作帝建許諾。〈閔漬編年,或云:『作帝建於巖邊,見有一徑,從其徑,行一里許,又有一巖,巖上復有一殿。門戶洞開,中有金字寫經處,就視之,筆點猶濕。四顧無人,作帝建就其坐,操筆寫經,有女忽來前立。作帝建謂是觀音現身,驚起下坐,方將拜禮,忽不見。還就坐,寫經良久,其女復見而言:「我是龍女,累載寫經,今猶未就。幸郞君善寫,又能善射,欲留君,助吾功德,又欲除吾家難。其難則待七日,可知。」』〉
及期,聞空中樂聲,果有從西北來者。作帝建疑是眞佛,不敢射,翁復來曰:『正是老狐,願勿復疑。』作帝建撫弓撚箭,候而射之,應弦而墜,果老狐也。翁大喜,迎入宮,謝曰:『賴郞君,吾患已除,欲報大德。將西入唐,覲天子父乎?富有七寶,東還奉母乎?』曰:『吾所欲者,王東土也。』翁曰:『王東土,待君之子孫三建必矣。其他惟命。』作帝建聞其言,知時命未至,猶豫未及答,坐後有一老嫗戱曰:『何不娶其女而去?』作帝建乃悟請之,翁以長女翥旻義妻之,
作帝建賫七寶將還,龍女曰:『父有楊杖與豚勝七寶,盍請之?』作帝建請還七寶,願得楊杖與豚,翁曰:『此二物,吾之神通,然君有請,敢不從?』乃加與豚。於是,乘漆船,載七寶與豚,泛海焂到岸,卽昌陵窟前江岸也。白州正朝劉相晞等聞曰:『作帝建娶西海龍女來,實大慶也。』率開、貞、塩、白四州,江華、喬桐、河陰三縣人,爲築永安城,營宮室。
龍女初來,卽往開州東北山麓,以銀盂掘地,取水用之,今開城大井是也。居一年,豚不入牢,乃語豚曰:『若此地不可居,吾將隨汝所之。』詰朝,豚至松嶽南麓而臥,遂營新第,卽康忠舊居也。往來永安城,而居者三十餘年。龍女嘗於松嶽新第寢室窓外鑿井,從井中,往還西海龍宮,卽廣明寺東上房北井也。常與作帝建約曰:『吾返龍宮時,愼勿見。否則不復來。』一日,作帝建密伺之,龍女與少女入井,俱化爲黃龍,興五色雲。異之,不敢言。龍女還怒曰:『夫婦之道,守信爲貴,今旣背約,我不能居此。』遂與少女,復化龍入井,不復還。作帝建晩居俗離山長岬寺,常讀釋典而卒。後追尊爲懿祖景康大王,龍女爲元昌王后。
元昌生四男,長曰龍建,後改隆,字文明,是爲世祖。貌魁偉美鬚髥,器度宏大,有幷呑三韓之志。嘗夢見一美人,約爲室家。後自松嶽,往永安城,道遇一女惟肖,遂與爲婚。不知所從來,故世號夢夫人。或云:『以其爲三韓之母,遂姓韓氏。』是爲威肅王后。世祖居松嶽舊第,有年又欲創新第於其南,卽延慶宮奉元殿基也。
時桐裏山祖師道詵入唐,得一行地理法而還。登白頭山,至鵠嶺,見世祖新構第曰:『種穄之地,何種麻耶?』言訖而去。夫人聞而以告,世祖倒屣追之,及見,如舊識。遂與登鵠嶺,究山水之脈,上觀天文,下察時數曰:『此地脈,自壬方白頭山水母木幹來,落馬頭明堂。君又水命,宜從水之大數,作宇六六,爲三十六區,則符應天地之大數,明年必生聖子,宜名曰王建。』因作實封,題其外云:『謹奉書,百拜獻書於未來統合三韓之主大原君子足下。』
時唐僖宗乾符三年四月也。世祖從其言,築室以居,是月,威肅有娠,生太祖。〈閔潰編年:『太祖年十七,道詵復至請見曰:「足下應百六之運,生於天府名墟,三季蒼生,待君弘濟。」因告以出師置陣,地利天時之法,望秩山川,感通保佑之理。乾寧四年五月,世祖薨於金城郡,葬永安城江邊石窟,號曰昌陵,以威肅王后合葬。』實錄:『顯宗十八年,加上世祖謚曰元烈,後曰惠思,高宗四十年,加世祖曰敏惠,後曰仁平。』〉」
李齊賢曰:「金寬毅云:『聖骨將軍虎景,生阿干康忠,康忠生居士寶育,是爲國祖元德大王。寶育生女,配唐貴姓而生懿祖,懿祖生世祖,世祖生太祖。』如其所言,唐貴姓者,於懿祖爲皇考,而寶育皇考之舅也。而稱爲國祖,何也?」
又言:「太祖追尊三代祖考及其后妃,考爲世祖威武大王,母爲威肅王后,祖爲懿祖景康大王,祖母爲元昌王后,曾祖母爲貞和王后,曾祖母之父寶育,爲國祖元德大王雲。略曾祖而書曾祖母之父,謂之三代祖考,何也?按王代宗族記云:『國祖,太祖之曾祖也,貞和,國祖之妃也。』聖源錄云:『寶育聖人者,元德大王之外祖也。』以此觀之,元德大王是唐貴姓者之子,而於懿祖爲考也,貞和王后是寶育之外孫婦,而於懿祖爲妣也。其以寶育爲國祖元德大王者,誤矣。」
又曰:「金寬毅云:『懿祖得唐父所留弓矢,涉海而遠覲。』然則其志深切矣,龍王問其所欲,卽求東歸。恐懿祖不如是也。聖源錄云:『昕康大王〈卽懿祖〉之妻龍女者,平州人豆恩坫角干之女子也。』則與寬毅所記者,異矣。
又曰:「金寬毅云:『道詵見世祖松嶽南第曰:「種穄之田而種麻也。」穄之與王,方言相類。故太祖因姓王氏。』父在而子改其姓,天下豈有是理乎?嗚呼!其謂我太祖爲之乎?且太祖逮世祖,仕弓裔。裔之多疑忌,太祖無故,獨以王爲姓,豈非取禍之道乎?謹按王氏宗族記,國祖姓王氏。然則非至太祖,始姓王也,種穄之說,不亦誣哉?又云:『懿祖、世祖諱下字,與太祖諱並同。』金寬毅以開國之前,俗尙淳樸,意其或然,故書之。王代曆,懿祖通六藝,書與射,妙絶一時,世祖少蘊器局,有雄據三韓之志。豈不知祖考之名爲不可犯,而自以爲名,且以名其子乎?況太祖創業垂統,動法先王,寧有不得已,而恬於非禮之名乎?竊謂新羅之時,其君稱麻立干,其臣稱阿干、大阿干,至於鄕里之民,例以干,連其名而呼之,蓋相尊之辭也。阿干或作阿粲閼餐,以干粲餐三字,其聲相近也。懿祖、世祖諱下字,亦與干粲餐之聲爲相近,乃所謂相尊之辭,連其名而呼之者之轉也,非其名也。太祖適以此字爲名,好事者遂附會,而爲之說曰:『三世一名,必王三韓。』蓋不足信也。」
論曰:「載稽舊籍,同知樞密兵部尙書金永夫,徵仕郞檢校軍器監金寬毅,皆毅宗朝臣也。寬毅作編年通錄,永夫採而進之,其剳子亦曰:『寬毅訪集諸家私蓄文書。』其後,閔漬撰編年綱目,亦因寬毅之說。獨李齊賢援據宗族記、聖源錄,斥其傳訛之謬,齊賢一代名儒,豈無所見,而輕有議於時君世系乎?其雲肅宗、宣宗者,以唐書考之,則肅宗自幼,未嘗出閤,果如元學士之言矣。宣宗雖封光王,唐史無藩王就封之制。而其遭亂避禍之說,亦是禪錄。雜記二說皆無所據,不足信也。況龍女之事,何其荒恠,若是之甚邪?太祖實錄,乃政堂文學脩國史黃周亮所撰也。周亮仕太祖孫顯宗之朝,太祖時事,耳目所及,其於追贈,據實書之。以貞和爲國祖之配,以爲三代,而略無一語及於世傳之說。寬毅乃毅宗時微官,且去太祖二百六十餘年,豈可舍當時實錄,而信後代無稽雜出之書耶?竊觀北史,拓拔氏以爲軒轅之後,而神元皇帝天女所生,則其荒誕甚矣。且言,慕容氏爲慕二儀之德,繼三光之容,宇文氏爲出自炎帝,得皇帝玉璽,而其俗謂天子曰宇文,故因以爲氏。先儒議之曰:『其臣子從而爲之辭,以緣飾耳。』嗚呼!自古論人君世系者,類多恠異,而其間或有附會之說,則後之人,不能不致疑焉。今以實錄所載追贈三代爲正,而寬毅等說,亦世傳之久,故幷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