鮚埼亭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
鮚埼亭集 卷第十 清 全祖望 撰 清 董秉純 撰年譜 景上海涵芬樓藏原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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鮚埼亭集卷第十
鄞 全祖望紹衣譔 餘姚史夢蛟竹房校
碑銘
明太傅吏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華亭張公神道
碑銘
順治八年辛卯九月 大兵破翁洲太傅閣部畱守華亭
張公闔門死之大兵入其家至所謂雪交亭下見遺骸
二十有七有懸梁間者亦有絶繯而墜者其中珥貂束
帶佩玉者則公也廡下亦有冠服儼然者則公之門下
儀部吳江蘇君兆人也有以兵死者則諸部將也亦有
浮屍水面者大兵爲之驚愕𨚫步歎息遷延而退命扃
其門鄞之諸生聞性道時在隨征府倅喬鉢幕中聞而
亟往視之思爲之殯顧滿城鼎沸無所得棺公之故將
汝都督應元巳爲僧補陀公前此曾託者也翌日入
城謁帥府乞葬故主諸大將皆怒曰汝主久抗天命以
拒天兵汝其餘孽也方竄伏不暇敢來葬此骨耶命駈
岀斬之應元曰山僧本戴頭而來得葬故主當歸就僇
乞假命一日耳提督金礪憫之乃曰是岀家人姑貰之
於是應元舁公屍出城性道與定之諸生謝歸昌及補
陀僧心蓮等募鄕民舁公眷屬及賓從等屍出城然卒
無所得棺乃以火化之貯以三大甕其一貯公骨其一
貯公四姬一婦一女孫諸婢骨其一貯儀部以下骨葬
於補陀之茶山茶山者應元所築寶稱菴以避人者也
時公尚有一孫茂滋遺命勿死以全宗祀以俘入鄞次
年十月始得放還茂滋將負公骨以歸應元以道梗令
先載木主歸祔先塋而徐俟後期未幾茂滋亦卒公
無後應元乃不復歸公骨而身居寶稱菴以奉公墓未
幾應元亦卒寶稱菴圯公墓遂沒於榛莾間雍正丙午
予遊補陀諸僧導予遊故蹟予槩弗往而先登茶山求
公埋骨之地尚有一石題曰張相國墓隱秀菴僧百成
予宗人也謂予曰子旣肅拜公墓曷爲文以紀之其麗
牲之石吾當謀之以爲山中之重嗚呼𮎰山野冢非有石
麟辟邪翁仲之儀也非有墓田丙舍之寄也然則百成
之惓惓於此其亦重可感也予乃博考唐魯二王野乗
參之明史折衷於茂滋所述論定其異同以爲公碑按
公諱肯堂字載寧別號鯢淵南隸松江府華亭人也
天啟乙丑進士釋褐知大名之濬縣流宼方充斥河南
彰德等府𤇺火相望與大名秪隔一河公練民兵沿河
立堡甲禦宼宼至舉礟擊之莫敢渡者大名守盧公
象昇以爲能令濱河諸縣皆倣之因盡行其法於畿南
其後所謂天雄軍者也以考最擢御史崇禎八年流賊陷鳯
陽皇陵震驚公疏劾閣臣且條上滅賊方略有五㝷出按福
建時撫軍沈公猶龍亦松産良吏也公與之同心勦撫海寇
閩氛稍輯力薦徐公世明之廉卒爲安撫還朝掌河南
道疏言監司營競紛紜意所欲就則保畱久任意所欲
避則易地借才今歲燕秦明歲閩粵道路往返動以數
千程限稽遲多踰數月故有一番之更移者必多一番
之擾害帝是之十二年疏言裁練之法當以屯實練如
欲求練總練備之官先於衛所世弁求之而卽屬以淸核
本屯之任欲得兵卒宜卽於衞所官軍餘子中選之而
卽令補其久虛之伍欲求兵餉宜盡查各衞所軍產原
額復之而卽課以開墾之事舉一練務卽可復一屯職
選一新兵卽可還一舊餉河北山東地相錯一方奏効
餘可迎刃辦也章下所司當是時亾國之政莫甚於練
餉而屯田雖有二撫不過虛語使能以公言實力行之
可捄其弊而爲時巳晩終不能用楊嗣昌出督師逮熊
文燦公知嗣昌之必仍用撫也疏言文燦喪師辱國今
輔臣出賊又必以撫乞憐伺間而動請著爲例自今有
爲撫議者議出編氓行伍以奸細反間論議岀道將紳
衿以通賊論議岀督撫鎭帥以誤國論疏人嗣昌果大
慍奉旨詰責十四年言嗣昌受事且二年賊勢日橫宜
解其權詔未報而嗣昌巳死是冬公言今討賊之人甚
多巡撫之外更有撫治總督之上又有督師位號雖殊
事權無別今楚自報捷豫自報敗甚至南陽失守禍中
宗藩督師職掌安在試問今督師者將居中而運以發
從指示爲功乎抑分賊而辦以焦頭爛額爲事乎今爲
秦保二督者將兼領提封相爲犄角之勢乎抑遇賊卽
勦專提出境之師乎今爲撫者將一稟督師之令進退
惟其指揮乎抑兼視賊之急可以擇利乎凡此肯綮中
樞冥冥而決諸臣憒憒而任至失地喪師中樞紏督撫
以自解督撫又互相委以謝愆而疆事不可問矣下所
司詳議於時天子憂勞殊甚頗成操切之治大吏稍不
當意輒置於理而𮎰殘之地逋稅至數十萬征輸愈迫
流亡愈多適大祲二京山東西河南陜西等處人相食
大吏以餉匱乏故令有司催科如故公疏言天災可畏
宜行寛大之政今任繭絲之吏以求必不可得之糧弱
者轉死溝壑強者嘯聚山林是驅之爲盜也長官一切
以法從事囹圄盈滿而盜不可除其不爲盜者皆以餓
致奄奄何以禦盜宜下肆赦之條捐逋欠招流亡赦過
誤開自新庶幾可以挽囘天意㑹召舊輔周延儒入京
公面陳要務延儒是公言捐糧五百餘萬淸𡨚獄以千
計皆公之力十六年疏請休復向來言事諸臣謂諸臣
率意敷陳罪止成於狂戅在聖明薄從降罰法姑予以
困橫然夷考諸臣所言或議徵求宜緩或陳刑獄宜寬
或紏行間功罪之淆或爭朝端名節之重或紏巨奸於
氣燄方張之日或詆近侍於威權思竊之時一腔忠愛
天日臨之偶爾摧折便作逐臣雖盛世原無棄人何官
不可自効然使之囘翔下位何如竟予賜環得旨俞允
於是原降科臣李淸等皆得召用自公掌道凡所敷陳
不墮同時門戸詭激之習皆其可見之施行者是年陞
大理寺丞尋以都御史撫福建時調閩師赴登需餉七
萬公陛辭面奏言恐力難猝任於是大學士黃公景昉
助公請分其半於粵初下車平漳南大盜總兵鄭芝龍
舊以作亂海上受撫官至大將頗倚巢窟跋扈芝龍招
大盜五十餘人報公欲爲標下用公曰勦盜元戎職也
未有朝命而擅受降則不可以疏告於朝得嚴旨悉斬
之芝龍以此恨公南中稱制遣部將周蕃帥師助防江
璽書奬諭汀州賊閻王豬婆營盤踞簾子洞南贑巡撫
李永茂告急公親征之招撫數百人令知寧化縣於華
玉率以勤王詔復用閩督學郭之奇爲翰林且予超擢
公力言其非而止南中失守芝龍弟鴻逵奉唐王至公
具啟迎之王復書以兩京淪沒陵寢暴露懷枕戈復讎
之志而無其地流離蹈海幾作波臣惟天南一片地先
生保障以待中興高皇在天之靈實式憑之書至急以
書約漳浦黃尚書道周尚書故自浙入閩馳至芝龍意
頗猶豫而以其弟鴻逵所迎勉就約六月監國七月稱
制晉公副樞再晉總憲公面陳恢復大計因言江干之
禍皆由罪輔馬士英又加以棄主而逃今聞其在浙法
所不赦故唐王登極詔中卽發其罪士英叩關自理七
疏皆不納而芝龍力爲之請詔令其恢復杭州始申雪
於是士英竟不得入芝龍益恨王銳意中興顧後曾氏
以知書又前同在高牆中食淡攻苦相憐頗參預外事
王臨朝則後垂簾座後共聽政公疏言本朝高文二後
皆有聖善之德助成王業然皆宮闈之中嘿爲贊助若
垂簾之制非聖世所宜不可以示遠人疏人曾後恚王
遂疏焉說者謂唐王在烈廟時有英察之稱而溺於內
愛如此有以知其不能成大功也芝龍無意恢復亦惡
公之日以親征勸王思黜之猶以翌戴功晉太子少師
官冡宰仍兼憲長而以其私人爲巡撫奪其兵又令總
理畱務造器轉餉八月又遣監臨秋試葢外之也尋詔
以冡宰專掌院事而以銓事屬之曾公櫻丙戌正月公
累疏請兵詔加公少保兼戸部工部尚書總制北征雖
奉㫖賜劍撫鎭以下許便宜從事而不過空言時公孫
茂滋家居方遣汝應元歸省之而吳淞兵起夏文忠公
允陳公子龍爲之魁汝應元者雄俊人也以公命奉
茂滋發家財助軍閩中授應元御旗牌總兵官巳而兵
敗徐公孚遠浮海赴公而茂滋亦與應元至爲公言吳
淞雖事不克而敗卒猶保聚相觀望倘有招之者可一
呼而集公乃請王自親征由浙東而已以舟師由海道
抵吳淞招諸軍爲犄角所謂水師之議也曹文忠公學
佺力贊之謂徼天之幸在此一舉乃捐餉一萬以速其
行且言當乗風疾發公請以徐公孚遠朱公永祐趙公
玉成參其軍皆故吳淞諸軍領袖也周公之夔則故蘇
推官舊與東林有𨻶者至是家居起兵報國甚勇且熟
於海道故公亦用之而以平海將軍周鶴芝爲前軍定
洋將軍辛一根爲中軍樓將軍林習爲後軍詔晉公
大學士行有日矣芝龍密疏止之以郭必昌將步卒先
公發而令公待命島上必昌受命遂不出三𨵿一步而
公以數舟入海徘徊島上者半載朝事不復相聞郵筒
亦隔絶六月復下督師之命軍資器械並餉三萬巳爲
芝龍所取公自募得六千人七月聞王親出師延平且
幸贛州方引領望消息而芝龍引大兵入追王及之公
痛哭誓不欲生時公屯鷺門其旁爲東石卽芝龍所居
也㑹鶴芝軍至勸公以爲封疆之臣封疆失則死之今
公奉北伐之命非封疆臣也不如振旅以爲後圖公乃
入其軍鶴芝亦以盜起海上至大將然其人忠順非芝
龍比故公之岀師欲以爲先鋒時鶴芝爲楊耿所紏公
請宥而用之及芝龍之降以書招鶴芝計事鶴芝會之
道遇公公止之鶴芝不信旣至知其決降遂與公謀岀
師破海口諸城 大兵勢盛鶴芝度不能抗由閩入浙有
周益者蕩湖伯阮進部將也劫公於路踉當入翁洲
翁之總兵官黃斌卿者無遠略雖外致隆禮館公於參
將故署而公所言弗用也但謀據翁厚自封殖以偷安
海外鶴芝議乞日本師已有成約葢鶴芝故與日本國
王善故也斌卿沮之鶴芝怒入閩斌卿乃自遣其弟孝
卿副安昌王以行日本不見鶴芝師卒不出公不得志
栽花種竹於圃中作寓生居記以見志其詞曰張子以
視師之役航海就黃侯虎痴於翁侯館余參戎之署中
有舊池臺焉張子葺治之踰兩春秋稍成緒忽自咎曰
余何人也茲何時也不養運甓之神而反躬灌園之事
余其有狂疾哉偶讀本草寓生之木一名續斷則又憮
然歎曰有是哉是木之𩔖余也夫是木之植本也不土
而滋有似於丈夫之志四方其附物也匪膠而固有似
於君子之交有是哉是木之類余也雖然是木之自託
其生也甚微而利天下之生也甚溥余安能比於斯木
哉余也生世寡諧而姓名時爲人指以故不能爲有用
之用如楩楠栝柏之大顯於時而又不能爲無用之用
如擁腫拳曲之詭覆其短以至戴鼇三傾檠曦再昃疆
撐而羣撼之蝥先登而下射之浸假而朝寧之上荊
棘生焉余因爲溝斷浸假而棄置之餘風波作焉余因
爲梗飄浸假而師旅之命湯火蹈焉余因爲槎泛斯時
身萍世絮命葉愁山委此七尺以幾幸於死之得所
而吾事畢矣寧計海上有島島中有廬廬傍有圃又有
地主如黃侯舍葢公堂下孺子榻乎夫旣適然遇之則
亦適然寓之而已聞之三宿桑下竺乾氏所訶而郭林
宗逆旅一宿無間焚掃予嘗校其意𧼈以爲竺先生似
伯夷蓋視天下無寓非累而是處欲祛之者也郭先生
似柳下惠蓋視天下無寓非適而是處欲安之者也今
余將空無生之累以就有道之安則文山之牽舟住岸
其視易京郿塢將孰險孰夷𫆀彼共榮悴於同臭之根
而保貞萎於特生之幹亦若是則已矣若夫死不徒死
必有補於綱常生不徒生必有裨於名敎如茲木之佐
俞扁而起膏肓則余方以此自期世亦以此相責非茲
言所能槩也然而感係之矣又貽姚江黃都御史宗
羲書曰銅槃之役僕惡敢後顧飄梗隨流安假黃鵠之
一羽皆指斌卿之擅命不肯與諸軍協力而思據彈丸
以老也無何而張名振等奉魯王至公力勸斌奉迎
不聼諸軍問罪於翁斌卿累敗乃求救於公公爲之上
章待罪請使之改心事君名振等不可斌卿遂死王入
翁以公爲大學士輔政公虛所居邸以爲王宮時從王
至者太保沈閣部宸荃以公耆德宿望讓爲首揆宸荃
以疾請休公獨相加太傅張名振之殺王朝先也公力
解之而不能得國事盡歸名振公亦不得有所豫每飛
書發使不如意者十九則憤恨不食咄咄終日然老成
持正中外倚之翁人有欲納女於王者公聞其已嘗許
嫁於人疏諫王遽𨚫之築雪交亭於邸中夾以一梅一
梨開花則兩頭相接嘗歎謂蘇兆人汝應元曰此吾止
水也兆人對曰公死兆人必不𤢜生公撫其孫茂滋顧
應元曰下官一綫之託其在君乎應元曰諾於是應元
披緇赴補陀而兆人始終從公又二年而大兵至張名
振奉王搗吳淞思以牽制大兵而以公爲畱守公遣蕩
湖伯阮進邀擊大洋風反師熸大兵抵城下安洋將
軍劉世勛固守力竭城陷先一夕少保禮部尚書吳公
稚山至作永訣詞虛名廿載誤塵寰晩節空愁學圃閒
難賦歸來如靖節聊歌正氣續文山君恩未報徒長恨
臣道無𧇾在克艱畱與千秋靑史筆衣冠二字莫輕刪
因集家屬曰無爲人辱及晨諸姬方氏周氏畢氏冡婦
沈氏卽茂滋母也女孫茂漪俱先投繯諸姫姜氏投水
畢姫先登姜姬止之曰死亦當以序莫匆匆也公曰善
乃以序而上及諸僕婦諸婢之從死者公謂茂滋曰汝
不可死其速去然得全與否非吾所能必也公投繯梁
塵甫動家人報蘇儀部縊廡下矣公亟呼酒往酹之曰
君少待我復入繯九月初二日也茂滋狂號欲共死中
軍將林志燦林桂掖之行甫出門而亂兵集茂滋脫去
志燦桂等以格𨷖死守備吳士俊家人張俊彭歡皆絶
脰死茂滋尋被執其得生也賴應元與鄞諸生陸宇燝
前戸部董守諭董德偁崇明諸生宋龍大名前鄕貢進
士蕭伯闇閩劉鳳翥定海諸生范兆芝等救之以免詳
見茂滋所著餘生錄葢自天兵南下所向不血刃其以
一郡抗命者曰贛曰金華其以一縣抗命者曰江陰至
翁洲不過孤島如黑子而竟相支拄多所夷傷至使諸
將皆以爲南下所未有於二京殆有光焉則元老之所
以報國者良無媿矣嗚呼公以經世之才牽絲則爲循
吏入臺省則爲名諫臣撫軍則爲賢節度顧皆不久其
任未得展其用乃遭喪亂先翼戴於閩中事猶或可爲
也而厄於悍帥及巳丑以後延殘息耳方肅魯定西平
西蕩湖虎爭之際公卿危於朝露賴以至誠宿望調䕶
其間試讀寓生亭記令人黯然神傷零丁惶恐之情形
如在目前其雲死不徒死則止水之先懺也補陀爲大
士道場顧儒者所弗信得公之骨葬焉海島爲有光矣
而制府聞公有絶命詞手跡懸賞募之一老兵得以獻
制府賞之其人不受曰以慰公昭忠之意耳非羨公金
也聞者賢之公生平以用世爲學不以詞章自見及蕭
寥島上始稍有述作以遣日而高雅有承平之遺風惜
兵革之後所存無百一而雪交亭自亂後公所植一梅
一梨獨無恙浙東諸遺民如黃公宗羲接其種於姚江
高公宇泰接其種於甬上至今二郡亦皆有雪交亭其
銘曰
小白華峯睡香翩翩兮海印池邊玉盤盂如兮縞衣
素簪足淸歡兮遙望雪交南枝兮公乎驂箕遊此
間兮百年過者曰是唐宰相魯公之阡兮
明太傅大學士張公神道碑側記
唐顏太師撰宰相宋廣平公神道碑別有神道碑側記
葢卽碑陰一種補碑中所未及者也予撰張太傅碑旣
畢隱秀菴僧百城以蘇儀部從公而死雖其事巳見於
碑中而未得其詳請更記之予乃援廣平神道碑之例
略序一通附於其側蘇儀部諱兆人字寅侯南隷蘇
州府吳江縣人也諸生少師事太傅江南失守亾命海
上太傅相於翁洲薦授中書舍人尋晉儀部主事嘗謂
大傅曰先生他日必死國事兆人當爲先驅時江陰黃
公介子殉節或傳其獄中詩至翁太傅和之曰生死蜉
蝣一瞬過於今踵頂正堪摩三年碧釀千秋血方寸丹
排萬丈魔比宿定知親日月騎鯨猶覺劫風波六旬往
矣聊乗化無事空嗟老去何儀部亦和之曰人生若寄
易爲過忠孝家傳舊揣摩不改衣冠可爲士誤移頭面
卽成魔浮雲過我空諸境止水澄心定衆波就義從容
古所尚浩然正氣去如何吳尚書稚山以下皆和之當
時海上諸臣晨夕聚首惟以一死相期而已及翁陷賦
絶命詞曰保髮嚴◍◍扶明一死生孤忠惟自許義重
此身輕書之衣上先拜太傅曰兆人行矣卽縊於雪交
亭下太傅拜且哭以酒酹而後縊鄞戸部郞董守諭作
翁洲七哀詩其第一首爲太傅第七首卽儀部也嗚呼
太傅於甲申以前已至開府負天下重望不死固無以
見魯衞之士儀部甫受一命於𮎰朝捨生恐後其有光
於師門不亦大乎且太傅斷無不死之理而儀部若惟
恐其不決者而以身先之較之生祭文山者更苦洛伽
山水淸佳儀部長隨太傅翺翔其間在昔文山幕府如
趙時賞杜滸輩同室同穴生死相從者鮮矣此可以爲
太傅師弟淵源之樂事也
鮚埼亭集卷第十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