鮚埼亭集 (四部叢刊本)/外編卷第二十六
鮚埼亭集 外編卷第二十六 清 全祖望 撰 清 董秉純 撰年譜 景上海涵芬樓藏原刊本
|
鮚埼亭集外編卷二十六
鄞 全祖望 紹衣
序〈四〉
西湖金石文字錄序
吾友仁和丁君敬身今世之隱君子也少不喜治舉子
業沈酣穿穴於古人之書然家貧甚其二親皆年高敬
身本郊居日賣米以供甘旨左手操釡庾右手挾書戸
外之屨問字與請糴者半予戲之曰昔宛陵先生言廬
陵自欲爲昌黎乃以我爲孟郊今諸公多謬推予爲竹
垞將屈公爲周篔敬身曰謹如約但吾所著西湖金石
文字錄需君序之敬身最畱心史事嘗舉集古錄序以
爲殘碑斷碣每足與紀傳正其闕謬非徒以詞翰之工
區區取玩硏席而所居適在舊都往往杖䇿懷乾獨
遊空山經過一古寺一荒塋卽婆娑其閒少有所得若
載七寶裝以歸自南宋二百年以來帝王戚畹之營建
將相之居停騷人俠客之寄寓凡吾輩攷據而未悉者
以問敬身輒欣然胠篋旁推曲證如寘諸掌予嘗謂宋
史自南渡以後最畧得敬身之錄所補不少西湖四山
之中多有遊人所未至者一日敬身周走南北兩峯徑
入深處有事於摩搨突有一虎肩摩而過山人踉蹌迸
散敬身不知也日閒旣多俗務夜分卽手鈔之十年閒
其書裒然告成箋疏確鑿而未有有力者梓之以行世
嗟乎後世士不嗜古或閒有嗜之者而力不足以售其
志熹平政始石經六朝牧伯以爲柱礎之用又況其餘
耶敬身以一布衣躑躅湖山爬梳金石雖其書止於一
隅而其事關於一代不已偉哉予因諧敬身曰周篔特
詞人耳不若君是書之必傳也敬身曰然則尢賴子之
文以壯之予雖媿不敢當然不敢辭作西湖金石文字
錄序
厲太鴻湖錄序
雍正已酉吾友厲二太鴻相遇於揚以所輯湖錄示
予且令弁一言於其首是年予入京師東臨碣石以觀
滄澥辛亥南下太鴻方臥病不得一握手明年予復北
轅轉盼五載偶過唐丈南軒座上則太鴻之書在焉不
禁棖觸於平山之諾因輒濡筆爲文以寄之西湖爲唐
宋以來帝王都邑一舉目皆故蹟太鴻蒐金石之遺文
足以證史傳訪池臺亭榭之舊事足以補志乘而獨惓
惓於蘭槳桂棹之閒繁舉而屑數之說者以爲是騷人
之結習學士之閒情也雖然太鴻之志則固有不盡於
此者江南佳麗西湖實岀廣陵平江之上至若高呂妖
亂法雲山光諸寺爲墟淮張割據虎邱亦遭城築獨西
湖自開闢以來竝無血瀑魂風之警畫舫笙歌不震不
動是固浮家泛宅之徒所不能不視爲福地者然而時
值雍平人民豐樂相與徵歌選舞窮極勝情泛桃花者
除不祥投楝葉者觀競渡妖姬操㯭歌兒蕩楫唱河女
和竹枝當斯時也鹿頭燕尾亦共匆忙而舟子聲價俱
爲雄長若其運會稍涉陵夷則冶遊漸復闌散敗艘蕭
寥聊備不時之需卽有行吟之客憔悴來過落日荒江
不𮗜減色是以李文叔記洛陽名園以驗中州之盛衰
而魏鶴山謂花竹如氣足徵民生安樂者其卽太鴻之
志也夫嗟夫太鴻以掞天之才十載不上計車荷衣槲
笠流連於搖碧之齋不繫之園而予歴陸風塵未有寧
晷太鴻覩茲文也其能弗動勞人之念哉
王右丞詩箋序
吾友仁和趙君松谷來京出所箋右丞全集示予薈萃
羣書削去華葉有是哉其旣博且精也人代日遠衆言
紛綸李嘉祐絕無白鷺黃鸝之句而或妄誣右丞之蹈
襲向微晁子止辨之彼燕說之謬寧有窮耶此猶其小
者右丞以遺世之高致而見汙於僞命至今遺議未已
松谷爲之一洗其沈屈其言平允足比於眉山之雪太
自予謂是時天子入蜀東宮起朔方右丞不死殆亦思
乘閒自脫向行在耳豈知託病不遂致遭維縶斯烈士
之所以致戒於委蛇也雖然右丞風期高雅絕非塵世
中人物吾故信其晚節之可原苟其人不如右丞而欲
於生平波蕩之後籍口昔人山妖水怪反自訴其飛躍
之不幸斯則論世者之所弗寛也得吾說而存之未必
不與松谷之旨互相發也卽以右丞之禪悅言之古松
紫竹同屬唐人佞佛之習而右丞標格尢其所近若其
弟夏爲之移華子岡孟城㘭之幽閑欲以施之廟寧
可謂不善學者也是皆右丞生平之槪而說詩者所當
知因松谷之索序也爲並及之
史雪汀注李長吉詩序
世傳荊公讀昌谷詩所譏雁門太守行語蔡寛夫詩說
辨之以爲此不知詩者之言必非荊公所有然未有以
明證之者近偶憶臨川集古風集句送吳顯道一篇滕
王高閣臨江渚東邊日出西邊雨荊公有取於此句則
世所傳眞老頭巾之附㑹耳予友史雪汀注昌谷詩屬
予爲序予書此𥳑請以附之卷末雍正癸卯正月望日
宋詩紀事序
厲徵士樊榭以所著宋詩紀事百卷索予爲序樊榭所
見宋人集於朋輩中爲最多而又求之詩話畫錄山經
地誌說部雖其人無完作者亦收其片詞隻句以傳之
葢輯孴之功十年宋詩之始也楊劉諸公最著所謂西
崑體者也說者多有貶辭然一洗西崑之習者歐公而
歐公未嘗不推服楊劉猶之草堂之推服王駱始知前
輩之虛心也慶歴以後歐梅蘇王數公出而宋詩一變
坡公之雄放荊公之工練竝起有聲而涪翁以崛奇之
調力追草堂所謂江西派者和之最盛而宋詩又一變
建炎以後東夫之痩硬誠齋之生澀放翁之輕圓石湖
之精緻四壁竝開乃永嘉徐趙諸公以淸虛便利之調
行之見賞於水心則四靈派也而宋詩又一變嘉定以
後江湖小集盛行多四靈之徒也及宋亡而方謝之徒
相率爲急迫危苦之音而宋詩又一變葢此三百五十
年中更番閒出如晉楚狎主齊盟風氣皆因乎作者而
遷而要莫能相掩也然而詩之爲道葢性靈之所在不
必謂大家之落筆皆可傳也卽景卽物㑹心不遠脫口
而岀或成名句則非言門戸者所能盡也樊榭之爲是
葢意存乎收羅廢墜故薈萃唯恐有遺正以見詩之有
得於風雅之遺者旁搜遠取不必盡在大家而又得因
其詩以傳其人使不與草木同朽則亦表章之功所寄
也旣各爲其人小傳使得知其姓氏里居爵位世系又
采前人詩話以附之其中有足以補史氏之闕者豈非
藝苑之津梁乎而作者之心亦苦矣予於永樂大典中
見宋人集爲世無者尚百數十家樊榭聞之大喜亟貽
書令予鈔錄以補其所不足予旣諾之而左降岀都矣
事或有待姑先以此行世也
湯侍郞集序
前吏部侍郞西厓湯公以詩名世者四十餘年其懷淸
堂集生前未及編次身後門下士王君雪子收拾之得
二十卷而湯氏後人陵替遺書散佚幷是集亦爲人所
賺而有之前浙撫吏部侍郞崑圃黃公罷官僑居吳中
聞之悵惋爲追理而得之復以歸諸湯氏鈔副本藏家
而命予弁首予聞侍郞爲掌科出視河南學政淸苦無
𩀱河南之士𩔖至今猶交口頌其廉及入爲少宰迴翔
槐棘之閒聲名反減於前說者謂侍郎以二十年偉望
深荷
聖祖眷睞諦觀晩節不無慚德又或者謂侍郞暮年善
病門舊弟子因其
宸眷之隆竊以自營其私嗚呼大臣之末路最爲難保
一有疏虞百口莫雪雖欲爲之鑒原終何辭於責備此
可以爲君子歲寒之戒也雖然以
國朝之詩宿言之百年以來海內之所共輸心者莫如
新城若吾浙中之所共歛袵者莫如秀水二家之外無
或先於侍郞者此非一人之私言天下之公言也善乎
崑圃前輩之言曰侍郞勲名操履他年國史自有定論
吾輩可弗深求但平情而言欲謂非文苑之渠詞人之
傑諒不可得則聽其生平著述流落散漫寧非後死之
媿羊叔子自佳耳亦何與人事此乃木強無情之言不
可訓也時座客聞此言皆共爲欷歔於邑久之抑予又
聞侍郞之引進後學亦自有不可及者歳在庚子裡中
厲徵君樊榭以計車北上侍郞觀其詩深賞之置酒殷
勤因掃榻欲延之邸中樊榭爲人孤僻次晨遽束裝不
謝而歸說者服侍郞之下士而亦賢樊榭之不因人𤍠
嗚呼侍郞當日奔走幕府者如雲小生下士或以不得
梯接爲恨一壞未乾空庭可張雀羅葢有荷其卵翼之
恩官至獨座而漠然視其子弟若路人者獨崑圃以騷
雅之僻與雪子樊榭及予數人畱連寤嘅空堂相對執
卷踟躕可爲長歎者也
楊企山文集序
同年楊編修企山不相見者七年癸亥之冬遇於江都
出其詩古文詞如干卷令予爲之序向嘗與臨川李丈
穆堂數詞苑掌故百年以來一門祖孫父子相繼官翰
詹坊局者天下之大不過十家江南則武進楊氏最先
次之溧陽史氏桐城張氏常熟蔣氏長洲韓氏浙中則
錢唐徐氏歸安嚴氏沈氏隸則靜海勵氏近日江南
又得長洲繆氏而其餘無有也楊氏一門四世七人其
登一甲者二人尢爲希遘雖然今世詞苑之以資地自
雄自有明始也而詞苑文章之誚亦自有明始洪永以
後東里蒙泉西崖守溪匏菴圭峰諸公質有其文一本
高曾之規矩過此以往漸以就衰荊川大洲南沙不過
數人其後詞苑之作幾不復爲通人所寓目澹園石簣
思爲中流之一壺而才力不足以語乎古蒼霞黃離舂
容大雅之音而根柢稍淺鴻寶石齋以學行重而弗盡
醇蒙叟力追八家而累於排比詞苑文章之難有如此
乃知浪負淸華之選者其已多也
聖朝鼓吹休明諸老先輩之以文鳴者盛矣予生也晩
所及見者似少孱焉望溪石源穆堂之次其以經學史
學發爲文章農先學士其人也企山親稟學士之敎涵
濡醖釀葢已有年其不爲世俗之文章所汨沒而卓然
有得於汲古者行且爲詞苑吐奎婁之氣而一洗折楊
皇荂之恥使後世有如巽巖李氏作詞苑年表者不僅
僅以累葉花磚夸西淸系冑之盛而以克紹其家聲爲
難是則企山之資地也企山之作其才宏肆其法謹嚴
其氣息舂容而大雅由是而進之陶鑄萬有貫穿一切
吾未有以測其所至其足爲諸老先輩之替人無疑予
初入京卽荷學士過情之奬得聆論文之緒十年拓落
已見二毛顧瞻玉堂如在天上企山其勿以吾言爲妄
然卒勿以充同諸公胡荽之語也
受宜堂集序
受宜堂者開府常公官山西時
世宗憲皇帝以濳藩降香五臺所
賜奎墨也公之自敍詳矣及撫軍浙河遂以名其集公
以文武憲邦之任顧吏事之餘不廢著作歲在乙丑郵
筒傳致詩古文詞下問於予予得讀而序之在昔歐陽
兗公之文章足以嗣孟荀侔遷固擬韓李矣顧兗公平
日每不談文章而談吏治今公揚歴
三朝累持旄節勳名在江右在淮上在浙河東西說者
以爲公之專精者吏治也顧其於文章惓惓不置予嘗
講求其故知二公之跡則異而道則同兗公以文章著
名當時戸外之屨不過求得其立言之法兗公欲學者
從事於有用之經濟而不徒汨沒於無益之詞華故其
坐而言皆可起而行公以吏治起家若根柢薄劣亦自
無暇更分心於儒苑乃公之經世務者皆本經術則其
所以潤色鴻業孰非彞訓之旁流乎夫咿唔佔畢從事
於雕蟲之技以鳴其抽靑儷白之工者委巷下士之文
也訏謨遠猶發爲典冊舂容乎鐘呂之音者廟堂元老
之文也
國家值承平之會必有大臣岀而鼓吹休明以追卷阿
天保之盛卽以兗公同時言之其三省二府諸耆艾如
韓魏公范文正公文潞公蔡忠惠公之徒莫非有德有
言穆如淸風者葢一代之元氣川嶽苞符於焉憑𭔃試
讀公之集淵源本乎忠孝涵養底於和平函雅故通古
今其眞
聖代之儒臣可不謂之巨手歟往予在祕閣公方撫軍
江右江右之薦紳先生如前大學士高安朱文淸公前
侍郞臨川李公南昌萬翰林孺廬皆予三館師友晨夕
追隨每爲予盛稱公之著作已而公入爲京幸從班
行之末瞻望丰采冀得一窺武庫之藏而予遽以左降
南歸公督漕淮上淮之寓公天門唐翰林南軒亦爲予
言公之宏奬風流篤嗜問學迨移鎭吾土予伏處菰蘆
不敢以閒放之身妄干謁憲府而公之不棄芻蕘一若
杜陵所云有客傳何尹逢人問孔融者第愧予之弗克
堪也爰再拜志於集端
春鳧集序
吾友錢庸符君藥林浙中詩人所稱七子者也其西湖
紀事詩久行於世至是次其宦遊以後諸作題之曰春
鳧小稾而問序於予昔東坡之論詩謂李杜以海涵地
負之量凌跨百代古今詩人盡廢然而魏晉以來高風
絕塵亦自此衰葢李杜之詩不可幾其神明魄力足以
盡詩之變而不善學者襲之亦足以失詩之眞自是而
還昌黎東野玉川閬仙昌谷以曁宋之東坡山谷誠齋
東夫放翁其造詣之深淺成家之大小不一要皆李杜
之別子也然而流𡚁所極叢篇長語或爲粗厲噍殺之
音或爲率易曼衍之調弔詭險誕無所不至永嘉四靈
欲以淸圓流轉一種變易風氣而力薄不足以勝之故
予言詩自盛唐而後推三家柳子厚不可尚矣次之則
宛陵次之則南渡姜白石皆以其深情孤詣拔出於風
塵之表而不失魏晉以來神韻淡而彌永淸而能腴眞
風人之遺也乃藥林之言詩則與予同其生平嗜好寢
食於白石而惜其所作之不盡傳今觀藥林集中詩當
其至處幾幾欲登白石之堂而奪其席也藥林初以大
廷尉休寧汪公之薦觀政戸部沈滯數年乃有監倉之
任得以廩糈所餘迎養兩尊人於京邸未期年而遽丁
內艱貧不能扶襯以歸可謂窮矣而其詩之舂容駘宕
超然自得絕不爲境所束是豈可以近世詩人目之歟
爰卽書之以序其集
祝豫堂詩集序
秀水祝君豫堂來京以所著綠野莊詩索予爲序諾之
兩年而未就乙卯秋豫堂試北闈甫畢遽爲關東之遊
予問之曰何不少待豫堂曰吾之遊不過百五十日倘
得捷耶歸來正及春試之期不捷買棹南歸可也達哉
豫堂之言請卽以之序其詩今館閣中言詩者共推江
右萬先生孺廬爲第一嘗過予邸四顧壁閒獨長哦豫
堂淸明遊陶然亭詩以爲沖融駿雅有唐賢三昧集之
遺則豫堂之詩之工固無待乎予之費辭然古今人工
文字者𩔖有藉乎山川之助以昌其氣關東
國家王業所基而
列聖飛龍之地也遊邠岐者然於稼穡艱難爲周家
粒我烝民之始過汧渭者穆然於車轔駟鐵爲秦人履
至尊而御六合之階則豫堂此行瞻仰長白山弓劍之
脈周遊於大都之壯麗婆娑三衞之故墟縱觀秀巖旅
順諸城而遙望夫鴨綠之巨浸以想見
國家草昧經綸之畧作爲詩歌以志其盛其小焉者貂
狼狐豹之産參𣏌之植瑰奇靈異百珍交錯皆中土之
所未見而詩人獨得之材也是豫堂之歸其詩必有更
進於此者目前之詩未足以窮其變矣予觀今日之朋
試於京者如豫堂之才不可多得吾固知其必遇豫堂
雖不及親預鹿鳴之席其所得有多焉者也豫堂行矣
吾將�滄淶之酒以待子新詩胠篋當並約萬先生共
讀之
迎
鑾新曲題詞
予攷尚書大傳重華省方羲伯和伯而下各以八方之
舞進曰舞則歌在其中矣夫省方進樂葢以美盛德之
形容其義主乎頌而八方各以其士之所岀則其義又
兼乎風斯六義之所以交資也後世之樂未足以語於
古然讀漢志則巴渝淮楚之聲俱登於史而唐人盛稱
魯山於蔿於之音時世雖殊其義一也元人始變而爲
曲要亦樂之以時而變者今
天子建中和之極躬逢
聖母南巡至吾浙浙東西老幼士女歡聲夾道吾友杭
人厲君樊榭吳君鷗亭各爲迎
鑾新樂府其詞典以則其音噌吰淸越以長而二家材
力悉敵宮商互葉鐘呂相宣非世俗之樂府所可倫也
大吏令歌者奏之
天子之前侑晨羞焉昔人以此擅長者如元之酸甜明
之康王諸子不過以其長鳴於草野之閒而二君之作
上徹
九重之聽山則南鎭助其高水則曲江流其淸是之謂
夏聲也矣爰爲之弁其首鮚埼亭長全祖望
梁太公紀
恩詩序
歲在辛未
天子奉
太后省方吳越
詔曰朕今南幸正當
慈寧萬壽行見衢歌巷舞乃朕以天下飬之日也於是
吾友梁少師薌林以扈從出維莫之春十有八日爲其
太公溪父先生八十生辰陳情乞假爲壽
天子許之先時薌林在計部時先生方七十
恩詔特賜之官誥又賜以五言近體一首又賜以傳經
介社四大字薌林之兄蔎林以庶常侍養家居特免其
散館授編修不十年而薌林晉太宰長六官遂入中書
參大政任一子爲尚書員外郞儤燕閒
天子忽語薌林曰汝父明年八十矣卽日賜以閣部之
封踰年
屬車將至浙境先生迎
駕於吳江
天子停舟致問已而
召見於行幄令二子扶掖上殿歎其多福賜貂賜幣賜
餈餌又賜以七言近體一首又賜以湖山飬福四大字
先生退而偕浙東西士大夫爲
太后祝釐於淨慈寺
天子賜燕於湖上瀕行又賜薌林台階愛日四大字又
賜以白金三百兩先生送
駕於吳江適以初度之日歸則浙東西士大夫踵門上
慶填塞衢巷相與額手嗟歎以爲先生視履之祥足以
上邀天祐篤其䕃於嗣子至使桑榆晩景時縈注
九重之窹寐亦會逢孝治之隆廣錫𩔖之仁於不匱故
殊恩及於大臣尢渥而薌林顯揚之願破格踰分所以
仰酬夫
高厚者亦遂竭滄海不足量其深君臣父子之際㑹未
有盛於斯者也且夫於公能高駟馬之門而不及見西
平之貴魏公能大三槐之庇而不及逮侍郞之存寵光
雖茂猶有憾焉以視先生之親承
天語入朝不趨手奉
奎綸舂容樂豈其相去爲何如也先生神明正永花晨
月夕猶能與吾輩賦詩於六橋三竺之閒後洋吟卷里
社兒童歌之蔎林與其少弟循陔左右上之則兄事三
老弟畜五更而雄長於香山睢州諸耆宿天之呵護之
者未有艾也先生乃裒其紀
恩之詩而令予序之
館中贈史侍郞歸里詩序
同里禮部侍郞史先生愼齋以雍正十有二年三月致
仕南下先生之在九列尚稱𫇮齒顧以足疾乞休
天子優詔許之葢自數十年來大臣未及懸車之格得
邀
恩命者首推先生一人於是同館作爲歌詩以榮之而
命祖望爲之序予嘗謂自科舉之制行而求世祿如六
朝門第之盛已不可得若世祿而並世其知止知足之
節此雖古人未之或見者史氏自南宋以來甲第爲吾
鄕第一所稱史鄭樓豐者也近者三家孫支式微巳甚
而史氏科名不絕於籍槐棘之閒世有令人枌榆社裡
不媿喬木世家其尢異者先生世父立菴先生以順治
乙未大魁天下由翰林歴講讀參東閣晉秩禮部侍郞
致仕乃甲子甫周而先生亦以名進士選館九遷亦至
禮部亦未及年而乞休前光後輝若合符節靑門餞別
乃昔日侍杖履以隨行之地山陰道上香火依然後世
有弇洲其人紀一朝之盛事以當外史嘉話可不謂吾
鄉之寵哉予又嘗攷史氏先世自開府儀同三司忠宣
公華閣獨善先生朝奉大夫鴻禧君竝當家門極盛
之時遺榮投老一時大儒晦翁慈湖攻媿西山諸公交
口稱慕至今滄洲碧沚之閒淸風如在其亦家傳橅楷
至今猶有存者耶是則區區世祿與夫偶然履歴之符
又不足爲先生道也若以吾鄕言之數年之中耆老落
落如晨星先生之歸靈光巋然絲綸著作之手後輩資
之以有矜式又不可謂非子弟之幸也至若先生以槐
𣗥重臣敭歴有歲而未竟其用
九重賢達之惜其與
魏闕之思有相資而愈永者不必予之縷縷而陳矣
送沈徵士彤南歸引
予攷索明十三朝舊事得世廟時太常吳江沈公及其
曾孫光祿公在神廟時封事知其家世爲建言名臣已
而攷索桑海遺聞又知君晦君牧兩先生殉節之詳益
慨然願見其子孫雍正甲寅長洲徐編修澂齋爲予言
沈君彤者明經修行之士也將來見子翼日君至詢之
卽太常裔孫叩其所學則實能貫穿古今經術而折衷
之文筆亦雅潔不類吳下詞章之士因是得知君之尊
公眞崖先生自年三十後卽謝制舉業閉關讀書不求
知於當世課其子以古學葢今年八十矣而手未嘗釋
書嗟乎昔歐蘇兩文忠公之稱劉道原必溯其匡廬先
生之美葢弟子之圭臬有自來也太常諸公之明德其
益遠矣君之來也
國家方有事於大科內閣學士嘉興吳公以君薦予頗
以君文章矜愼不苟落筆幾幾有含毫腐穎之風或不
宜於
臨軒急就之試而君果以奏賦至夜分不及成詩而出
士之得遇與否固各有命存乎其閒其可傳與否則又
不繫是也今君以明發之懷欲歸爲眞崖先生稱觴束
脩所入足以當三簠力畊所餘足以充南陔之蘭穆然
不媿爲淸門之後固足以浮一大匏者歟況夫杖履巋
然神明如故君以其新知之培養者進而質之當更有
得也君之行贈予以先世家集而索一言以爲贈余因
書此以貽之
送沈萩林之蔚州引
吾友仁和詩人沈君萩林其骨相臞臞負淸氣嗜讀書
家所藏宋元諸槧最富萩林沈酣其中而見之於文詞
者詩爲多當康熙中葉鹽官查氏之詩連袂成帷掉鞅
館閣其氣力呼吸足以鼓動一時後進萩林之尊公文
昌君爲聲山詹事愛壻遂徙宅焉萩林入奉庭誥岀與
查田查浦諸舅氏游凡其門牆閒高弟或有不能盡窺
之窔奧萩林無不傾筐倒庋而得之小生曲學爭求梯
接猶恐不得自前葢一時膏𥹭之資地然也詹事下世
文昌牽絲作令查田諸老旣已相繼歸里而風波驟起
門戸蕩析文昌亦橫遭吏議萩林崎嶇患難者數年驚
魂雖定而家已中落藏書星散再入京師追溯風流故
態不可復得枯菀之殊令人不能不感嘅繫之然吾讀
萩林之詩舂容閒淡初無哀怨之音其於友朋交好之
誼尢致意焉萩林眞不媿爲詩人者也歲在丙辰萩林
父喪服闋貧不能自支入京試北闈又不售將爲蔚州
之游而索一言於予以自廣嗟乎萩林能以詩嗣其舅
氏得如山谷之有師川諸子雖以此沒世可也又遑恤
乎其窮
鮚埼亭集外編卷二十六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