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鮚埼亭集 (四部叢刊本)/外編卷第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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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編卷第四十八 鮚埼亭集 外編卷第四十九
清 全祖望 撰 清 董秉純 撰年譜 景上海涵芬樓藏原刊本
外編卷第五十

鮚埼亭集外編卷四十九

           鄞 全祖望 紹衣

 雜著

  記項燕事補註六國年表後

史記始皇本紀雲王翦虜楚王楚將項燕立昌平君爲

楚王以江南距秦次年王翦擊破之昌平君死項燕自

殺而六國年表楚世家王翦列傳皆云始皇二十三年

王翦擊破楚軍殺其大將項燕遂虜楚王不言立昌平

君事予謂當從本紀葢項燕於國亡之後扶義立君力

竭而殉國人哀之故陳勝猶假其名以爲收集人心之

計卽後此項梁一呼而八千子弟響應亦燕之餘烈耳

若戰敗遽死雖不失爲忠感人不若是甚也竊歎秦滅

六國其世臣無能與國同患者收餘燼以相抗止楚之

項燕狙擊諸博浪沙中以報故國之讎者止韓之張良

究觀秦所以亡陳勝假之以發難項藉因之以成事而

張良卒收其功世臣爲故國重於此見之當取以補六

國年表之闕

  拾漢䂊章太守賈萌事

新莾簒命首舉兵南陽討之者安衆侯劉崇也次年舉

兵東郡討之者翟義劉信也其謀劫殺莾立漢宗室者

期門郞張充等也俱在莾卽眞之前旣卽眞舉兵東膠

討之者徐鄕侯劉快也班氏不能特表之合爲忠義列

傳故其事之詳不可得聞然其名俱得見於通鑑獨酈

善長水經注載䂊章守賈萌殉節與翟義同其爲安成

侯張普所賣與張竦同亦見太平御覽而班書並其名

不列於史故通鑑亦失載世之熟於酈註者寡矣因記

  記王荊公三經新義事附宋史經籍志

荊公三經新義至南渡而廢棄元祐時不過曰經義兼

用註疏及諸家不得專主王氏之解所禁者字說耳獨

莆田黃隱作司業竟焚其書當時在廷諸公不以爲然

彈章屢上按山堂考索所載元祐元年十月癸丑劉摯

言國子司業黃隱學不足以敎人行不足以服衆故相

王安石經訓視諸儒義說得聖賢之意爲多故先帝立

之於學程式多士而安石晚年字說溺於釋典是以近

制禁學者無習而巳至其經義葢與先儒之說竝存未

嘗禁也隱猥見安石政事多已更改妄意迎合欲廢其

學毎見生員試卷引用輒加排斥何以勸率學校同時

呂陶亦言經義之說葢無古今新舊惟貴其當先儒之

傳註未必盡是王氏之解未必盡非隱之誦記王氏新

義推尊久矣一旦聞朝廷議科舉則語大學諸生不可

復從王氏或引用者類多黜降諸生有聞安石之死而

欲設齋致奠以伸師資之報者隱輒忿怒欲繩以法尢

可鄙也於是上官均等皆乞罷隱慰公論由此觀之元

祐諸賢平心亦巳至矣嗟乎蔡京之欲毀通鑑葢隱有

以啓之韓忠獻所云鬼怪輩壞事也二疏不載於宋史

特錄之以附於經籍志之後

  記先少師事

宋穆陵嗣統吾宗會稽全氏自太師申王而下皆以戚

畹承恩澤其由進士出身者則少師府君諱淸夫也少

師爲越公次子一門貂蟬相望獨習詞賦取科第巳而

屢遷至少師判湖州頗以盛滿爲懼未老乞休㑹稽唐

氏者亦舊家其遠祖通議公神道在山陰縣旌善鄕故

城山中先是寶祐時唐氏之裔以劵求售少師以閒壤

畜之而巳不知其爲先塋也久而知之瞿然曰梓里先

正雖其孫支零落然得無有議我者乎乃命守者禁其

樵牧而通唐氏之灑掃如故越二紀而少師致政歸唐

氏有名班者謀於宗老引古誼致書來請少師謝而諾

之再至卽歸其劵且爲標其山徑之廣袤繪圖致唐氏

唐氏感少師之德特勒石墓旁而剡源戴帥初爲之記

夫以少師當時之力於此空山固無足愛揮而還之直

敝屣耳顧吾以觀世之有力者雖以一畝之區甚或數

弓之地必竭其智計以爭抑思陵谷推移吾家所強據

而有之者能保其如帶如礪永弗失乎以視少師舂然

雅量廣錫類之思卽以沛及枯之惠相去何如也適仁

和張秀才誠然以祖墓爲勢家所奪力爭之幾致奇禍

其後幸而得直請予書其事予因有感於剡源所記嘆

世風之日下幷以告吾宗人載之譜乘補家傳之所未

備焉

  記宋湖心寺浮屠妙蓮治錢唐江事

錢唐江潮其捍禦者爲海塘此外不聞其爲患獨宋理

宗朝一見之顧舊史亦不甚詳其事祇杜正獻集中奏

疏其陳穆陵卽位以來大變五大幸五而以浙江之決

爲一變其平爲一幸然亦僅曰江潮失道摧陷衝擊巳

迫城闉幾不可以爲國而怒濤復殺寢安故流未嘗言

其所以治也四明至正志雲妙蓮者湖心寺僧有道術

史衞王當國錢塘江變大作延妙蓮治之乃趺坐閉目

誦呪江潮頓平予平生不信二氏之學然推原其故深

服先儒之說以爲釋本於道至道何所本則未有言之

者不知道家之祖葢出於三代以來巫史卜祝之官歴

古聖王固甞用之而其末流愈遠而愈失其眞夫聖王

通天地人以立敎故典三禮者其屬有巫有史有卜祝

斯其官不可視之爲賤者之流也苟非有齋戒神明之

德何以知鬼神之情狀而相與昭格昭格有所弗通何

以聯天人於一氣是其術誠不得而賤之伹聖王語常

不語怪任德不任術如商之巫咸巫賢或謂其以官爲

氏而七年之旱祥桑之拱但以修德禳之不聞其以術

也世敎衰人心壞卽史巫卜祝亦非三代之舊而道家

之徒乃以其淸浮之胸竊取而運之夫然後有驅役鬼

神之法葢斯人日役役於羣動其志氣不復能感通而

道人輩寂坐槁瞑反成旁出之伎至於釋子之所爲則

又本道家而小別其門戸如妙蓮者殆亦苦身持力積

久深造而後能之非聊爾之術所可幾也當是時君若

相日耽湖山之樂格天之政夫復何有非是僧江患固

未可知嗚呼以古聖王參贊化育貫通幽明之所寄官

不能守其職而流入於異端彼拘墟之儒方斥以爲誕

妄不知夫庶子之紊宗閏位之冒統其源流有所自出

哉吾聞元泰定閒海岸大崩浮屠天岸取海沙詛之遍

擲四隅足跡所踐海濤皆止是亦妙蓮之流也

  記王之明事

江陰白孟新夢鼎其言王之明事係所目擊有足資參

攷者孟新曰初傳太子南來予卽同友人往跡之甫出

城卽有百餘騎馳來雲往衞太子者至某寺其門鍵嚴

甚有窺者騎輒以白棓擊之俄而有勳戚數人至亦不

得入內傳語曰太子勞諸公倦甚請以明日皆去雖寺

僧亦不得見太子何狀也酉時馬士英遣人至卽入之

漏五下錦衣馮可宗以騎至言迎太子戒僧無動有起

者卽殺之遂以太子去明日使朝官雜識則皆言非矣

南京失守士英走有入其第者得馮可宗一緘自稱門

生言密啓獄事恐動人耳目當早決其月日正太子獄

時事也然則王之明事其蹤跡誠屬可駭𥨸意方流賊

破都城戈甲雲擾太子何由脫身南奔故後人亦多疑

其僞但士英輩之所爲則妄甚矣

  記馬士英南奔事

士英奔至杭擁所謂太后者來杭城士庶皆得入見太

後身長衣黃南面立問以國家禍亂及宮府事皆不能

答或曰此士英母或曰宮人也其後士英走太后不知

所終吳農祥雲

  記許都事

許都之禍交口稱其誣屈而陳公大樽何公慤人徐公

闇公言之尢甚大樽身在行閒至以殺都爲負辭給事

之擢棄官去闇公尚責大樽不能力爭而慤人爲職方

薦都知兵兪旨之下在都死後數日南都史公時亦以

檄召之故黃南雷吳梅村毛西河所言皆祖諸公之說

獨吳徵君慶伯以爲不然言都本無奇才特以喜結市

井無賴得人心健兒俠客曁方外之不逞者皆歸焉都

所結多不能給遂肆劫奪至宣平之官庫亦爲所掠又

假中貴之符召兵事發自知不免遂反果如此則都不

容誅矣竊疑華亭諸君子以立功自喜誤信都或有之

史公更歴事多豈有不審其才行而遽爲檄召之理慶

伯之父中允預於討都官司聲罪之詞容有過實而慶

伯亦遂詆之已甚總之都旣揭竿爲賊則下流蒙謗終

難洗雪但尚讓張元洵非端士設得如史公者駕馭之

亦或可收其用而有司復爲激變此紛紛之論所以尚

爲之惜者也

  拾中丞高公鄖陽舊卒事

流賊之攻鄖陽吾鄕高公以疲兵扼之賊屢至屢挫而

去思陵用公爲陜撫南中又用公爲湖撫時 大兵巳

下陜公至不得前還鄖則亦內附矣時尚有老父在堂

公乃閒行歸家齎志而卒方公守鄖有四卒最勇專任

劫營事賊至輒令岀劫之四卒分啖生牛一隻火酒各

一樽夜去竟入賊營但操一鐵鞭所擊立碎賊以刃禦

爲鞭所格或折或墜皆不支又往來倐忽諸營爲之驚

擾四卒及旦而還無傷者賊乃終夕嚴備不得休息而

四卒出入自如非邏者所能遏其歸城也手中鞭皆牢

不可開瞑坐移時旣而張目大呼齊擲之公旣歸亦不

知四卒流落何所其後有族弟故孝廉斗階以計車北

行宿酒肆中主人翁老矣問知爲公族大不以其應試

爲然斗階叩之不肯道姓名固問則曰吾昔從公鄖陽

卽所謂四卒之一也因言公事甚悉且出鐵鞭示之嗚

呼方公自鄖歸天下猶多事以四卒之技何難改投以

圖進用而埋身恐後觀其責斗階之言諤諤有古人風

節斯不當僅以健兒相目者矣因記其事附之公傳後

  記方翼明事

鄒氏明季遺聞穢誣不堪其爲張縉產李明睿王燮各

曲筆增飾是思以隻手掩天下目也然其中亦有一事

可採謂南都翻逆案時奉化方翼明上疏諫發𠛬部擬

罪此事他野史不載獨見鄒氏之書予初不甚信近始

訪得其諫疏又知其爲李梅岑先生弟子梅岑故遺民

風節之高者也當更博攷翼明之平生而傳之

  記石齋先生批錢蟄菴詩

石齋先生在南都學人稱爲誠明先生葢用昔人以加

之橫渠者也吾鄕錢蟄菴尚少年以通家子請業取所

作詩求先生點定先生批其卷首曰詩甚可觀然其中

有贈女校書作近來此等習氣皆元規之塵也錢氏至

今藏之明人放浪舊院名士多陷沒其閒雖以范質公

吳次尾方密之姜如須馮躋仲黃太沖亦不免焉王𤣥

趾爲蕺山先生門下尢狎於此又狎伶人梁小碧小碧

以此名重一時諸公賴有後來所造不至終爲此累耳

讀方望溪記先生拒顧𡡾事眞可謂峨𡼴天半夐然獨

絕者矣予選甬上耆舊集就錢氏求蟄菴詩獲見先生

手批之語爲肅然再拜而記之

  浙西分地錄

浙江之地自明洪武中定爲杭嘉湖寧紹台溫處金衢

嚴十一府東寛而西迮其實自秦置㑹稽郡以來皆以

江南之蘇松常鎭四府爲西境直達於大江而止漢志

會稽郡治吳領二十六縣曰吳曰曲阿曰烏傷曰毗陵

曰餘曁曰陽羨曰諸曁曰無錫曰山陰曰丹徒曰餘姚

曰婁曰上虞曰海鹽曰鄞曰剡曰由拳曰太末曰烏程

曰句章曰餘杭曰錢唐曰鄮曰富春曰冶曰回浦則今

江南四府之地皆在焉後漢順帝永建四年始分會稽

置吳郡而移㑹稽之治於山陰葢唐浙東分道所由起

吳郡則又今蘇州所由起會稽則又今紹興所由起孫

寶鼎元年又分吳郡合丹陽郡之地置吳興郡是今

湖州所由起晉武帝太康二年又分吳郡無錫以西毗

陵校尉之地置毗陸郡惠帝永興元年又分吳興之陽

羨合丹陽之永世置義興郡是今常州所由起元帝初

又分吳郡海虞北境置南東海郡寄治曲阿是今鎭江

所由起陳後主禎明元年分吳郡錢唐縣置錢唐郡是

今杭州所由起隋平陳置遂安郡是今嚴州所由起葢

六朝揚州封內以丹陽爲王都而吳郡乃其近畿故多

合二郡爲揚州而以㑹稽爲東揚州又於呉郡之京口

別置南徐州以毗陵義興度屬之其後又置吳州震州

以壯形勢然開府屯兵則仍以丹陽自爲一局吳㑹稽

自爲一局是以宋顧琛爲吳郡得合吳興王曇生義興

劉延熙晉陵袁標之師以應袁顗而尋陽王子房應之

於會稽梁杜龕爲震州得合呉郡王僧智義興韋載之

師拒陳而張彪亦起會稽是也唐之江南東道治蘇州

始復合古會稽郡之舊惟昇州則古屬丹陽而唐始割

隸之者迨肅宗乾元二年又分浙江東西道則西道於

昇潤蘇杭常湖之外並領宣歙饒江四州葢兼有古豫

章郡之地東道於越衢婺明台溫處之外並領西界之

睦州其後西道卒罷領宣歙江饒而以睦州屬之東西

各領七州浙西鎭海軍使之治自憲宗元和而後皆在

潤州其後楊行密錢鏐爭浙西潤常兩州皆歸楊氏故

僖宗光化元年吳越移鎭海軍治於杭而吳亦仍置鎭

海軍於潤一如山東兩昭義軍之例吳越寶大元年

通中國於是以蘇之嘉興縣置開元府是今嘉興所由

起宋平江左浙江西路復合但不領江寧葢復古丹陽

之舊南渡後所分軍州亦猶舊界也元至正閒始分嘉

興置松江府葢會稽之西土自罷侯置守以來雖其中

離合不一而蘇松常鎭之合於浙西則未有異者若以

地勢民風言之則杭州而西應與蘇松四府爲一部江

寧而東應與徽池諸府爲一部揚州而北應與廬鳳淮

徐爲一部據大江而三分之是畫野之至當者唐以昇

宣歙饒江併入浙西未免有鞭長不及之勢而明初則

嘉湖亦當歸直隸將浙西不過百里胥失之矣嚴州自

六朝以來俱屬西界唐時暫隸之東不久卽歸之西其

東屬者亦非也

  浙東分地錄

浙江十一府以秦置會稽郡之封計之西雖縮而東則

贏葢秦時會稽之東自浙江隔岸爲烏傷諸縣迤邐至

於山陰又東自餘姚句章至於鄞而止秦之置郡三十

六而閩中郡弗與焉今閩中之南境葢有秦南海郡之

地其西境葢有秦豫章郡之地非盡秦之故封也而吾

浙之台溫處三府則實秦閩中郡之北土秦之亡也故

越王無諸閩君揺以兵從漢滅秦高帝卽位封無諸爲

閩越王惠帝時又分閩越之地封揺爲東海王無諸之

所王者當卽今泉建諸府之地揺所王者當卽今溫處

諸府之地而福州則爲兩國之交若漢初會稽之屬原

祇二十四縣太守治吳其親轄者爲曲阿毗陵陽羨無

錫 --(右上『日』字下一橫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丹徒西部都尉治錢唐其分轄者當爲婁海鹽烏程

由拳餘杭富春烏傷太末烏傷太末在東然由富春而上則在部內東部都

尉治鄞其分轄者當爲餘曁諸曁山陰餘姚上虞剡句

章鄮皆秦之舊也吳地記曰東甌亡於漢武帝建元二

年漢遷其民於江淮其後遺民稍稍復岀於是始立爲

回浦縣其時閩越猶未亡也十六年復有事於閩越分

其國爲二東越王餘善與越繇王丑竝立元鼎二年

國盡平亦遷其民而虛其地以其遺民稍出者立冶縣

於是增設㑹稽南部都尉治回浦而以冶屬焉後漢旣

分吳郡錢唐非復會稽之有始置西部於太末而東部

由鄞而徙章安南部由回浦而徙侯官司馬彪雲章安

卽冶然則臨海亦冶地也分冶地爲東南二都尉東部

治臨海南部治建安晉書曰建安武帝時名東冶後漢

改爲侯官合二史之言攷之東冶卽冶縣也東部之由

鄞而徙者葢揺之封南部之由回浦而徙者葢亡諸之

封竟以秦閩中郡之全地附於會稽孫亮太平二年

分㑹稽東部置臨海郡則今台州所由起孫休永安三

年始分會稽南部置建安郡晉武帝太康三年又分建

安置晉安郡則今福泉諸州所由起明帝泰明元年又

分臨海置永嘉郡則今溫州所由起唐之興也豐建汀

漳竝建而猶屬江東采訪使之治蘇者領之用漢制也

其置福建經畧司自𤣥宗始其置福建節度使自肅宗

始於是侯官都尉之地遂獨爲一道而東部則竟隸浙

東葢自天寶元年分溫州置處州計地而論直盡得回

浦縣之境福建一道僅得治縣耳考漢太康記有回浦

鄕在鄞縣南當卽南部故治然則回浦亦在台州之境

與冶相接當時以二縣包舉全閩也若孫皓寶鼎二年

分會稽之太末諸縣置東陽郡是今金華所由起唐高

武德四年分東陽之信安置信安郡是今衢州所由

起玄宗開元二十六年分會稽之鄮縣置餘姚郡則今

寧波也是乃秦會稽郡之東境其時如金華之永康寧

波之𧰼山則尚係閩中之地所度屬者是浙東分地之

顚末也以甌閩之界言之踰仙霞越杉關可以別爲一

道若東甌允宜屬之浙中者也

  百粵分地錄

百粵之於越葢自無余裂土以來傳國踰千年子姓繁

衍分闢天南之土凡職方不錄者皆爲所據芋區瓜疇

各以成部其在允常句踐之先已有然者正如白狄赤

狄之同出於狄舒庸舒鳩之同岀於舒太史公乃謂越

亡之後宗支分散或爲君或爲長以臣於楚非也閩越

揚越甌越駱越之名甚古不自七國後始也周禮夏官

有七閩則閩越之自爲一種舊矣史記當周夷王之時

楚熊渠興兵伐揚越則揚越之自爲一種舊矣永嘉爲

東甌鬱林爲西甌故輿地誌曰東南有二越則甌越之

種不同又可知矣呂覽越駱之箘則駱越又一種矣安

得如太史公之言以爲越亡之後所分乎況以罷侯置

守之界言之百粵之地所謂閩中南海桂林𧰼郡四守

不在三十六郡之數者也國語句踐之盛西至於太末

東至於鄞此僅僅秦會稽郡界而於閩中以下四郡無

預也將謂其時四郡未有屬乎則沃野六七千里陸與

楚之長沙豫章黔中三面壤地相接水可由海道以通

齊之膠萊不特三江五湖之利也以句踐之生聚敎訓

肎虛此而置之乎將謂句踐滅吳後所並據則淮泗之

地卒棄之而不終守況四郡之隔以險阻且廣袤而不

及控馭乎然則百粵之舊有君有長可知也百粵之種

本出於無余之後故當越之強則臣於越越亡則臣於

楚葢自楚衰而吳盛吳亡而越盛江湖以南漸通於上

國而百粵介在荒服以外尚仍僻陋之區風氣未開故

庇民於強者耳漢書注則謂自交趾以至會稽綿亘南

東道里絕遠各爲種族未必皆夏少康之裔斯固未可

定然據其所云是百粵與越初非一姓而史記以越爲

楚滅宗支散處而後有百粵之稱者益不足信也已

  鄞西湖十洲志

鄞西湖之勝至宋元祐閒而極盛南渡以後皆遭變置

劉戸部所作圖巳無存者嘉定閒縣境圖則闕之近修

鄞志者閒有所指或合或否予爲捃拾舊文約畧故跡

大抵中央得四而東西兩岸各分其三舒亶十洲圖記

曰因湖上之積土廣爲十洲而敞壽聖之閣以名之是

十洲閣在壽聖院中王亘題閣詩曰山川如幻閣長秋

一㠀飛來伴九洲是壽聖院爲十洲首卽花嶼也前輩

張瑤芝以爲芙蓉洲謬已王亘柳汀詩曰臨流截得虹

蜺住畱作憧憧兩岸橋西憧憧橋卽今尚書橋東憧憧

橋卽今館驛橋是逸老堂卽柳汀也聞性道誤以爲月

㠀舒亶芳草洲詩曰小雨如酥露下晞嶼花汀柳自相

依明範侍郞指爲碧沚其說是也葢碧沚最居北柳汀

在其南花嶼又在南自史氏搆別業後始改名碧沚舒

亶松㠀詩曰歲晚何人同寂寞水西我有讀書堂舒氏

嬾堂在嶴底而松㠀在東則眞隱觀乃松㠀自史忠定

築觀改名竹洲張瑤芝遂疑爲竹嶼非也是中央之四

址也由松㠀絕湖而東爲竹嶼劉珵詩曰淸影扶疏月

際來以其接月㠀也晝錦橋當其南牢家橋當其北

一道今巳塞在七牧廟旁竹嶼之下爲月㠀劉珵詩曰衆樂亭前月

滿洲以斜對柳汀也牢家橋當其南均奢橋當其北月

㠀之下爲菊洲史氏寶奎里在焉直至平橋而止近人

誤以爲松㠀是東岸之三㠀也由松㠀而西爲煙嶼劉

珵詩溶溶曳曳拖輕素遮盡漁簔與釣槎湖上漁人皆

居嶴底錦里橋當其南觀音寺橋當其北橫河一道已塞在周觀察

煙嶼之下爲雪汀卽報慈觀音寺也王亘詩曰梁公

宮裏舊池臺葢指錢康憲朱邸而言觀音寺橋當其南

感聖寺橋當其北聞性道誤以觀音寺卽感聖寺遂幷二橋爲一雪汀之下爲

芙蓉洲直至袞繡橋而止近人又有謬以橋北隔河一

帶當之者是西岸之三址也嗚呼陵谷尚有變遷何況

湖上之區區者特據當日十洲之詩參以志乘尚可彷

彿其大槪雲

  甬上寓公偶志

吾鄕僻在海上然累代星移物換之際必多四方避地

之士其後或畱或去要足以增吾鄕文獻之重不可遺

也國初如北平梁鷦林居鄞城東靑神餘生生桐城方

子畱崇沙宋菊齋皆居湖上不波航中休寧江子雲居

城西華亭徐闇公居定海之柴樓張子退居浹口而其

隱於僧寮者不預焉方明之初西域丁鶴年居定海金

華戴九靈居慈谿永樂寺曹南呉志淳居鄞東湖山陰

張玉笥居四明山中永嘉高則誠居鄞櫟社今尚有瑞光樓故址

龍子高亦居慈谿南昌揭伯防錢唐楊彥常㑹稽盛景

章魏郡邊魯生永嘉柴養吾俱居鄞而玉笥埋名傭於

僧寺至死始有知之者其跡尢奇方元之初閩中謝臯

羽以遊錢塘張玉田以卜天台舒閬風劉正仲以授經

胡梅礀以注通鑑葛慶龍以詩皆居鄞而慈谿黃東發

居湖上又居同谷居小溪奉化曹泰宇亦居鄞此雖同

郡而在甬上則爲客寄更追溯之爲南渡如魏山房張

雪窗張於湖朱𤅬山皆定家焉不在此列若山東焦先

生以理學居鄞大函山中吾鄕得私淑伊洛之傳自先

生始晏尚書敦復居湖上又常寓昌國有昌國梵慧寺

碑詠梵慧方丈梅花詩猶載於舊志浦城黃子游則居

奉化皆寓公之生色者也嘗思蒐輯諸公軼事遺文別

爲一錄以附圖志之後而卒卒未暇姑舉所知者牽連

記其名籍以俟後之博雅者成予志焉

  招寶山鐵符志

招寶山本名候濤山居民以其當海口商舶所經百珍

交集因以招寶名之或以爲因山下蚌珠者妄也相傳

宋政和閒沈鐵符山下按況逵豐惠廟記政和七年

月樓異造畫舫百舵置海口專傋高麗使臣之用又造

二乘舟錦帆朱鬣威耀若神投鐵符於招寶山之海中

以鎭之時有巨魚出現長數丈鱗角耀日觀者駴之然

則當時所製凌虛致遠凌飛順濟神舟之屬皆在是山

下也其鐵符殆林靈素等之所爲道君方崇術士尚符

瑞而巨魚之祥守臣以此迎合邀再任矣嗟乎病鄕井

以博一官又造爲詭異誣惑耳目異之罪不足責特外

夷貢使曾未幾至而燕山巳塵起矣嗣君航海奔迸於

金鼇背上鐵符能少效其靈卻埼頭犯駕之師否耶樓

氏晝錦堂世譜特變其說以爲是時海潮坍溢民田乃

以鐵符自山投之於海泛濫以定因以名縣是樓氏子

孫自愧其廢湖給貢使之失而欲以此掩之不知定海

之得名在朱梁時又可見其後人之不學也巳

  志懸磁葑廟緣起

懸磁何以名廟因懸磁之葑也懸磁何以名葑肖葑形

也泉深不能及膝以竿探之自葑以下可至數丈歲旱

諸溪俱涸而葑泉湧不竭說者以爲自葑以上如從空

中懸磁者吾攷懸甕之山見於山經則懸磁卽懸甕之

類皆取於𧰼形歟廟之神爲誰殆葑神也葑神則不應

有衣冠面目而流俗廟必有像有像則設爲衣冠面目

因其衣冠面目而別求其人以實之於是紛紛不一其

說或曰是鼉峯逸民乃萬歴末年有神扶鸞而降自道

其生時事頗𩔖漢之董徵君里人咸曰懸磁者懸慈也

因孝而得慈猶慈谿之以徵君也然尚未質言其姓氏

或以爲宋殿前巡檢張寶建炎扈從來鄞會金兵迫避

難重趼負其毋入山其母度不兩全投井而死寶亦殉

焉故曰懸慈葢因慈以愍孝予攷張寶乃衞士非巡檢

扈從以鼓譟伏誅非投井無一合者而里人信之尢篤

至大署其神曰張公或又以懸慈乃老僧之名有道術

嘗居於此歿而里人神之因爲立廟是三說者皆改磁

爲慈遂幷其地名而易之然不直曰懸慈廟而係之以

葑則其爲祀葑神也彰彰矣予故爲之志其緣起

  志阿育王寺舍利始末

南雷舍利辨謂吾鄕阿育王寺舍利自明嘉靖以來一

失於胡制府防倭之師再亡於山民李氏三入於酒家

其故物杳然矣因進溯前此數千年流轉不一其譸張

爲幻當更何如吾讀魏偁聞見小史鏞按偁甬上人言寺僧爲

舍利求放光多以夜半安排次日卽有微驗則南雷之

前已有言其爲者然二家尚未原其始而詰之阿育王

舍利其最著者在丹陽之長干李延壽扶南傳曰晉𥳑

文咸安中造長干寺塔其後有西河離石胡人劉薩訶

遇疾暴亡七日而蘇自言見觀世音語雲洛下齊城丹

陽㑹稽有阿育王塔可往禮拜因出家名惠達遊行至

長干有阿育王塔掘入一丈得金函盛三舍利及佛𤓰

髮乃遷於𥳑文所造塔之西別爲塔梁武大同三年

之因重修塔帝親幸寺設無礙食此事溫公紀之通鑑

扶南傳又雲先是二年改造㑹稽鄮縣塔開舊塔出舍

利遣光宅寺僧迎至臺帝禮拜竟卽送還院入新塔此

舍利亦薩訶所得則卽今在甬上者也然考會稽記雲

王導初渡江有道人神采不凡謂曰昔與阿育王同遊

鄮縣置安身舍利塔阿育王捧塔飛行虛空入海弟子

攀引不及一時俱墮化爲烏石如人形至今寺前數里

有嶴名烏石又十五里有塔嶼據此謂王導初渡江是

在𥳑文帝咸安之前又釋感通傳曰晉太康中離石劉

薩訶業弋獵病死而蘇雲冥中見一梵僧告以宿業甚

重今洛下齊城丹陽會稽有阿育王古塔當勤求禮讖

可以免厄乃祝髪名惠達東詣鄮縣訪之一夕聞土下

金鐘聲越三日見梵僧七人行道空中涌地形爲方壇

神光照映因劚土求之得石函中有舍利六僧騰空而

去其一化爲烏石夫一薩訶也忽而爲東晉咸安以後

之人忽而爲西晉太康閒人葢欲附合會稽記王導之

時代故不得不改咸安而爲太康而蕭梁大同修塔之

歲亦或改而爲普通是其荒誕不經何足詰也且其異

同尚不止此據釋氏書佛涅槃後得舍利八斛四斗阿

育王起浮屠於佛涅槃處諸國各齎少許歸國以造寺

塔是阿育王自起之塔及諸國所分造猶專指西域言

之此其說尚不甚怪自中國人爲之增飾如李延壽謂

阿育王一日一夜造八萬四千塔則遍於天下矣卽以

薩訶所舉四塔惟丹陽見重於前鄮縣代興於後蕭梁

之地不及洛下齊城故二塔無聞焉河南志雖紀嵩少

有阿育王塔而不著其異卽長干之舍利自蕭梁亡而

亦無復豓稱之者吾甬上之後起則以錢氏之佞佛也

彼爲之紀述者旣已顚倒人代恣其附會而逃儒歸墨

之徒亦畧不攷其始末膜拜頂禮惟恐不及吾故詳著

之以補南雷之所未及

  吳綾志

吾鄕自唐至宋皆貢綾唐國要圖雲貢交梭綾貞元十

道錄雲貢呉綾元和國計圖雲貢呉綾白附子宋九域

志雲貢綾一十四匹寶慶志雲貢大花綾一深寧先生

七觀亦誇交梭呉綾之精據舊志言吾鄕風俗不甚事

蠶桑故縑帛俱貴何以登貢物耶惟奉化絁絕密而輕

如蟬翼獨最他産𧰼山薴布獨細曰女兒布見寶慶志

明時稱慈谿葛布見於縣志近則鄞之林村絹見於萬

徵君季野鄮西竹枝詞而交梭吳綾巳失其傳鄞之南

湖舊有紡絲織紗諸巷殆卽貢綾時所呼葢杼軸羣聚

之地而後遂沿其名耳

  車螯志

今天下車螯莫如淮南然謝康樂山行記永嘉車螯不

如北海南朝之北海則膠萊也是車螯以齊産爲上吳

産至歐公始稱之而同時王荊公所詠則鄞産豈地氣

先後之不同抑待人而始著𫆀荊公詩謂其殻可入藥

則又方書所未言者

  大算袋魚志

大算袋魚爲吾鄕土物卽所謂望潮者也其大者曰章

舉亦曰章距俗傳以秦始皇東巡棄算袋於水中化而

爲此魚固不足述而羅端良稱博物其爾雅翼以大算

袋魚爲鰂之別名何其舛也鰂之岀以夏大算袋魚之

出以秋時旣不同種𩔖亦判予嘗聞海上人語望潮亦

能以鬚纏物而食之羅氏殆因此而誤耶因戲爲詩云

祖龍幷六王多算仗斯袋持以贈海若百穀計可會算

囊作墨囊是亦蔡謨輩豈知五曹郞不登十笏隊鰂能吐墨

汁望潮則夫之聞也






鮚埼亭集外編卷四十九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