鮚埼亭集 (四部叢刊本)/外編卷第四十五
鮚埼亭集 外編卷第四十五 清 全祖望 撰 清 董秉純 撰年譜 景上海涵芬樓藏原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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鮚埼亭集外編卷四十五
鄞 全祖望 紹衣
𥳑帖〈五〉
水經湛水篇帖子柬東濳
水經第六卷自汾水以至晉水皆異源而同入於汾以
達河者也顧獨強附湛水於其末其爲錯𥳑無疑矣乃
卽本篇中道元亦深疑之勉爲疏釋而後悟曰原經所
注斯乃汨川之所由非湛水之閒關也是經之誤證耳
自是以後雖善讀水經如 國初胡黃顧閻諸老至是
篇亦復未有折衷但所謂汨川者道元旣實有所指矣
而求之是書汨川安在卽旁攷經傳皆無是川則道元
果安所指予反覆思之汨川者湨川也湨訛而爲淚淚
又省而爲汨而聲又近是則道元所謂字讀俱變者也
何以知其爲湨川也道元於濟水篇中及湨矣曰湨水
田原城西北原山又東南埿溝水注之水出軹縣西南
山下北流東轉入軹縣故城中又屈而北流出軹郭又
東北流注於湨是卽此經所云湛水出河內軹縣西北
山者也葢必湛水所出之處原與湨水相近故混也濟
水篇曰湨水又東逕波縣故城北是卽此經所云湛水
又東過波縣之北者也又曰湨水東南逕安國城東又
南逕毋辟邑西是卽此經所云又東過毋辟邑南者也
道元故從而正之曰斯乃湨川之所由非湛水之閒關
也又曰湨水又南注於河是卽此經所云又東南當平
陰縣之東北南入於河者也豈意遞誤遞變遂成汨字
而莫有悟而正之者乎然則何以強附之汾水之末也
曰湨水一篇作經者葢以類次之濟水之後在第九卷
淸水之前夫淸水卷中皆河內之水則湨水亦其氣𩔖
也而傳寫者忽移之濟水之前遂厠於第六卷晉水之
後而不知其蹤跡具在濟水注中也不然道元明言其
爲汨川所由而讀盡水經四十卷杳然無所謂汨川者
亦可怪矣道元能指其誤而不知後之人之更誤也得
余言應見賞於千古耳
水經潞水篇帖子柬東濳
職方冀州之川曰漳其浸曰汾潞漢書地理志上黨郡
長子縣鹿谷山濁漳水所出東至鄴入淸漳上黨郡沾
縣大黽谷淸漳水所出東北至阜城入大河過郡五行
千六百八十里冀州川其於汾水則亦大書爲冀州浸
矣而潞水獨不著其地不知其何以脫遺也康成之說
職方則曰潞出歸德賈公彥曰歸德郡名攷之漢無歸
德郡之目師古亦曰潞出歸德按地理志北地郡歸德
縣有洛水是雍州浸非潞水也康成師古亦未嘗明言
潞之爲洛然舍洛水則歸德無水矣將毋誤認洛爲潞
豈非輿地中一笑枋乎夫使潞水果出秦之北地則必
歴鄜坊度同華如泲之伏流過河而後入晉其源遠而
且阻秦晉閒無此水道也所以漢人曾無一道及之者
然則所謂潞水者究安所指善長引闞駰十三州志之
言以爲濁漳水卽潞水其說甚合故李衞公亦取之葢
潞之以水氏國也可無疑也近舍赤狄而遠求諸北地
義渠所出道梗絕不相接之水可謂瞶瞶而潞子之都
適在濁漳水之發軔善長以爲更無大川可以當之者
是也然善長之言甚畧予意自壺關水一帶皆屬潞水
之上流其下流則接蒼溪水一帶而止其在春秋則
自黎郉二國故封以至甲氏畱吁之屬接乎銅鞮之沁
水皆屬潞水之所浸也然則衡漳二水淸者爲川濁者
爲浸禹貢之不及潞水也其在衡漳中已包擧之矣康
成說職方大段疏畧善長此條足采入周禮注中同時
劉昭注續志亦言濁漳之爲潞引上黨記以證之乃知
是說由來已久然昭又旁及於曹魏泃河鑿渠之役則
大謬矣葢此乃淶易閒晩出之支流非古潞水杜佑不
審而采之所當紏正者也
水經列葭水帖子柬東濳
列葭水一名長蘆水一名長蘆淫水實卽絳水之別目
而其在衡漳支流中最大今本水經濁漳淸漳二篇缺
失最甚則列葭津瀆所宜旁攷諸書以補綴之漢志廣
平國南和縣列葭水東入㴲隋志亦有㴲水然不詳按
許氏說文㴲水出趙國襄國東入湡〈許氏曰禺聲而顏師古以爲藕聲顧〉
〈祖禹曰顒聲宜從許氏〉湡水亦出趙國襄國之西東北山入浸是
卽今本漢志譌爲渠水者也渠湡同聲而譌耳浸水出
魏郡武安東北入呼沱〈漢志同〉漢志則襄國別有蓼水馮
水東至朝平入湡又有中邱之渚水東至張入湡是皆
列葭水道可以牽連疏通證明而不當聽其脫落散漫
無稽者矣乃太平寰宇記所引酈注則皆有之以是知
足本之所具者多也其曰南和縣有㴲水〈今本譌㴲作使〉一各
鴛鴦水卽魏都賦中所云鴛鴦交谷者也曰湡水出襄
國曰蓼水入湡曰中邱有蓬鵲之山則渚水也曰漳水
亦兼有浸水之目葢皆與諸書互相貫穿雖完文不得
見而猶幸其蛛絲馬綫之可尋也㴲水至鄭州之高角
城裹城角而過故又稱裹角水而湡水卽今內邱之百
泉水酈氏以爲一名濃水蓼水一名達活水皆今注所
脫落也長蘆之目百世未湮則攷古者不應恝置也明
矣
水經渚水帖子柬東濳
漢志常山郡中邱縣蓬山長谷渚水所出東至張入湡
說文亦云渚水出常山中邱蓬山長谷入湡今本酈注
湡水僅得一見而渚水則竟無之至漢志常山郡元氏
縣沮水首受中邱西山窮泉谷水東至堂陽入河則益
茫然不知所攷葢濁漳淸漳二水之屬其不可問者多
矣說者因謂陵谷變遷莫可蹤跡而不知其水尚在也
中邱今順德之內邱也太平寰宇記引舊本酈注中邱
有蓬鵲之山今其地之山固巍然是漢志所謂蓬山長
谷者也舊本酈注又載其龍騰鶴渡諸山水今內邱圖
經亦載之則舊本固自有西山諸水之原委葢蓬鵲諸
山綿延數百里隨地異名接太行通謂之西山而水
亦分道以出長谷窮泉谷皆其一也故內邱至今有渚
水一名礪水而張縣之地今幷入任縣有曰渚陽則渚
水之陽也晉書段疾陸眷爲王浚攻石勒屯於渚陽至
今稱爲渚鄕是葢其自張入湡之道然則渚水固無恙
耶乃胡梅礀注通鑑亦不能詳渚陽之爲渚水而泛以
洲渚之水解之則其時所見之酈注巳多闕漏殆與今
本不甚相懸也若元氏之沮水則自漢以來杳無可證
近人作元氏志者亦不能攷索及此及讀郭氏山海經
注方知沮水乃泜水之訛何以知之郭氏曰今泜水出
中邱西山窮泉谷則知漢志誤以泜爲沮原非別有沮
水也千年誤字爲之一豁其說別見予漢書地誌稽疑
中
水經斯洨水帖子柬東濳
斯洨水之與洨水不可溷也嘆志太原郡上艾縣綿曼
水東至蒲吾入虖沱常山郡蒲吾縣太白渠水首受綿
曼水東南至下曲陽入斯洨眞定國綿曼縣斯洨水首
受太白渠水東至鄡入河此斯洨水之源流也山經泜
水出房子縣敦輿山之陰而漢志常山郡石邑縣井陘
山洨水所出東南至癭陶入泜山經泜水東流注於彭
水此洨水之源流也今世水經非足本濁漳淸漳二篇
脫失尢甚斯洨水之附於篇中尚幸詳悉而洨水則無
之猶幸太平寰宇記所引舊本酈注足以存其一綫愚
攷斯洨水與洨水竝行於常山鉅鹿之閒首尾亦時相
貫輸而卒之各自爲水酈善長曰綿曼水逕樂陽右合
井陘山水世謂之鹿泉水逕陳餘壘而又東注綿曼水
夫陳餘壘卽汦水也故顧氏方輿紀要引舊本酈注云
泜水卽井陘山水是斯洨上流之與泜通者善長又曰
斯洨水分於和城曰百尺溝其水入於泜湖是斯洨下
流之與泜通者然皆其津渚之分支及汦水東至癭陶
而洨水與石濟水之出自贊皇者同入之而石濟水之
分支則彭水也泜水又合洨水東注之其時斯洨已東
至鄡入漳矣葢其與洨水終不可溷者如此若太平寰
宇記之誤以洨爲汶傳寫之謬也古今注云永平十年
作常山呼沱河用太白渠水以通漕亦謂之蒲吾渠葢
用斯洨水者也其至善長之時稱爲故瀆則已廢而不
用而長編咸平五年河北漕臣景望開鎭州南河入洨
水至趙州以利漕則用洨水者也
水經雍水帖子柬東濳
灉沮兗州水也爾雅水自河岀爲澭則稍可通融其地
不必專指兗州之灉而言夫兗州之灉亦至今無能言
其地者然要其序於雷澤之下則可意而得也故孔傳
以爲二水同入於澤鄭注以爲二水相觸而入於澤孔
疏亦同於傳康成又欲破職方盧維之維以爲灉用當
兗州之一浸而杜岐公終守漢志之說不肯從魏王泰
括地誌以二水在雷澤西北平地中元和郡縣志則曰
在雷澤縣西北十四里雖其說未必實要之不敢舍雷
澤而他求則皆同矣惟許氏說文曰河灉水在宋又曰
汳水出陳畱浚儀陰溝至蒙爲灉水東入汝於是有附
之者以爲梁之雎卽沮也灉之下流爲沮實一水也斯
其說非不工然浚儀有渠所謂商魯之溝出自黃池盟
主之役以是當禹貢之灉恐禹貢不受也豈意熟於水
道如善長忽取以當左馮翊之雍水乎則五尺之童謬
不至此故曰以爾雅之澭解雍水可通也以尙書之灉
解雍水必不可通也善長之序雷澤詳矣而竟以互受
通稱之說移灉而西是非人所及料也足下其將何說
以爲善長起茲廢疾焉
水經滻水篇帖子柬東濳
漢志詳於水道師古又善爲之釋文如圜水之本爲圁
水愼水之本爲滇水皆大有功者乃京兆南陵縣之下
沂水出藍田谷北至霸陵入霸水霸水亦出藍田谷入
渭師古曰沂先歴翻則沂字而涅聲歴攷諸書未聞霸
上有沂水也因質之爲地理之學者亦莫能證其目或
曰沂者埿之通也埿水亦出藍田西逕嶢關而復會於
霸今世多以省文作泥其音之轉爲涅是說也迂迴曲
折以求之予未之敢信且漢志泥水出北地郡郁郅縣
北蠻中則其來遠矣而於六書又絕無據乃近以解水
經之故取其滻水篇讀之則再引地誌之文曰滻水
而非沂水乃知六朝舊本固滻水也夫𤣥霸素滻古以
二水齊稱而漢家列之命祀所謂長水者也是在地誌
例必竝書而埿水之以靑埿軍得名於史其出稍晚矣
況善長生於師古之前專門治水經之學其引漢志最
審寧復有可疑哉或曰然則師古寧漫然無徵乎曰善
長所見之本諒非師古所能爭矣且師古雖爲班固功
臣而亦時有失檢之語卽以水道一節言之大渡之有
涐水明見於許叔重之說文乃漢志累經傳鈔之後破
涐爲渽而師古亦遂從而實之前輩嘗糾之矣然則滻
之爲沂亦其例也
水經夏肥水帖子柬東濳
夏肥水在淮北導源於沛郡之城父南至下蔡入淮肥
水在淮南導源於九江之成德北至壽青入淮其入淮
有南北之分而夾岸適對故淮人至今以東西二肥河
目之原非謂夏肥水能伏流濳達與肥合也若合肥又
在壽春之東二百餘里乃九江之肥所經由其於沛郡
之夏肥水風馬牛不相及也應劭乃曰夏水岀城父東
南至此與淮合故曰合肥闞駰亦曰夏水至此合爲肥
則沛郡之水旣能伏流濳達又能引而長之以至於芍
陂之閒眞異事也於是善長疑之以爲夏肥水無通肥
水之理曲爲之說謂肥水之同源而出者尚有施水巳
各分流注於巢湖若夏水暴漲則復合故以名其水然
則沛郡之夏肥水得自爲川而九江亦不礙於夏肥水
之目斯固騎郵之支詞雖然是說也善長亦自有見於
夏肥之出自沛郡者更無踰淮而東之理而別爲之說
也而其下又曰施水出自城父至於九江則可怪已極
夫肥與施同源者也肥出九江而施獨發於踰淮之沛
郡則自背其說矣夏肥出沛郡不能踰淮而施何以獨
能之則又自背其說矣然則沛郡有夏肥水者二矣是
其欲調停應闞之謬而墮於大悖者也而胡梅礀附和
之何也夫淮水篇中善長於沛郡之夏肥別有詮次源
流瞭然正自不錯其曰淮水於壽陽西北肥水注之淮
水又北夏肥水注之水上承沙水卽杜預所謂夷田在
濮水者沙水濮水夏肥水互舉通稱然則夏肥水者莨
蕩渠之支流也濁河淸濟皆有津逮不止一淮而已也
苟知夏肥之出自莨蕩諒無有以九江之水溷而列之
者顧不知善長何以前後舛戾若此足下於是書力爲
護法沙門者也必將以爲誤文或後人補綴之失有足
代之解嘲者其幸有以語我也
水經墦山帖子柬東濳
水經之末歷數禹貢山川澤地所在其第四十五條曰
墦山在弘農盧氏縣南道元注曰穀水出其北林是
自亂其例之言禹貢之山未有所謂墦也禹貢之水
未有所謂穀也朱中尉解之曰是葢引山經之文也吾
亦固知其爲山經之文然豈可以充禹貢之乏乎且山
經何獨引此一條也旣而思之日是非舊本之文也太
史公作禹本紀然不敢稍以之入禹貢一語而謂作
水經者乃補綴一至此乎夫經文當雲熊耳山在𢎞農
盧氏縣南注文當雲洛水出其西如是則合乎禹貢矣
或曰據漢志則洛水出上洛其出熊耳者伊水也曰禹
貢係熊耳於洛必非苟然殆猶導河之於積石也況地
說以熊耳之山爲地門其望尊矣固不必以漢志疑禹
貢也且是卷於禹貢所導之水河濟淮江漢黑弱渭已
志其八不應獨遺熊耳之洛明矣是必舊本脫去熊耳
洛數字好事之人偶讀山經自以爲博因奮筆以有此
誤也然而元祐重行開雕以至於今竟未有言及之者
則校讐之疏甚矣哉
答沔浦房師一統志稾書
再讀來諭欲定常德府之武山是後人以辰州之山誤
屬之者其說似有未盡在常德府者本武陵山乃首縣
所以得名者卽河洑山又一名太和山而支山則爲高
吾山一名西山又有鹿山是其連岡接隴氣𧰼不小特
世多從其省文稱爲武山而黃閔武陵記遂混以辰
州磐瓠之語方輿勝覽因之此其失原不自石倉始也
酈道元樂史王存雖未嘗謂武陵山卽平山然酈氏雲
平山西南皆臨沅水今縣中之山自桃源縣之綠蘿山
以下西南兩面皆臨水者舍武山更無以當之而常德
府舊志河洑山一名平山一名武山所以東海尙書湘
潭侍郞竝以爲然是固非不攷桑經之注竟妄爲騎郵
者樂史謂武陵山頂有闍黎寺道德觀其下有德勝泉
亦頗與平山寒松上蔭淸泉下注之景約畧相符新通
志漫然不攷遂兩列之固未爲當而因黃氏一言之失
遂舉常德一府之望山湮沒其名恐不可也山川之在
地望山經而水緯因其有武陵山所以有武陵溪今去
其山則溪之所自出者湮矣故竊以爲但當博引諸家
之文而定取舊志之說不必有所疑也
答陶穉中編修論江省志稾書
昨奉命履審江省志稾至貴池反覆於南江分江水故
道茫然者久之是二水自隋唐史而下皆無一言及焉
近人之語焉而詳者莫如胡處士朏明然其言亦過於
自信因指漢書之誤而欲刪去水經本文則亦未見其
必然漢書於丹陽郡石城縣下雲分江水首受江東至
餘姚縣入海是卽十三州志所云江水至會稽與浙江
合者也於會稽郡吳縣下雲南江在南東入海是卽地
志所云江水自石城東岀經吳國南爲南江者也據漢
書言是石城之水其東北一支入松江者爲南江其東
南一支入浙江者爲分江水水經合而序之則曰沔水
與江合流東至石城縣分爲二其一爲北江其一爲南
江南江東與貴池長水合又東逕臨城縣又東合涇水
又東與桐水合又東逕安吳縣又東旋溪水注之又東
逕宛陵縣又東逕寧國縣南又東逕故鄣縣南安吉縣
北又東北爲長瀆歷湖口東則松江出焉江水奇分謂
之三江口又東至會稽餘姚縣東入於海郭景純曰南
江支分歷烏程縣南通餘姚縣與浙江合是水經以分
江水爲南江之支流謂南江旣貫震澤赴吳淞而又有
分行自餘姚入海者非謂南江巳至吳淞復趨而入浙
也最純正懼人牽連錯會水經之文故申言以明之葢
分江水所以得名正謂其自南江而分然其與南江判
也自安吉始則自石城以至故鄣不應先有分江水之
目漢書遽爲載之石城之下者誤也旣至安吉與南江
判自當別標分江水之名水經猶蒙長瀆之文言之者
亦誤也兩家書法各有所失朏明遂謂漢書誤以松江
爲南江水經本以分江水爲南江而東則松江以下
十五字乃注之誤混於經者酈善長欲援水經以合漢
書故攙入松江於其閒夫使石城之水旣合長瀆而歴
湖口則其入松江也葢亦自然之勢而迂道南行者不
得不爲支流朏明反欲指爲正派而抑其震澤之大川
何哉是故水經之南江卽漢書之南江特未有取兩書
而詳爲疏證者所以啓善長之疑況夫支分之說原自
景純發之則篤信漢志者亦非善長一人也特是水經
謂石城之水合涇水桐水以趨安吉則攷之未覈桐水
發於廣德而注爲高淳之胥溪滙於丹陽石白諸湖又
合漂陽之瀨水以入荊谿乃漢書中江之水非南江之
水也若夫以今日之地按之則自貴池而東中高不能
通安吉不知漢時石城之水何由以達太湖是南江之
道可疑自安吉而東中高不能通海寧不知漢時安吉
之水何由以達東浙是分江水之道可疑斯則岸谷變
遷誠有難以臆度者而兩書言之鑿鑿恐亦非無稽也
今姑亦據古人所載收之於志則愚以爲在貴池恐祇
應載南江而移分江水於安吉庶幾得之執事以爲然
否
奉馮茗園前輩論姑蘇姑胥地名帖
日知錄謂姑蘇卽姑胥古文胥蘇通用因引國䇿毛傳
證之按陸德明釋文胥固讀蘇而文選蘇亦訓須亭林
之說是也始胥又號胥母之山越絕書闔閭晝遊胥母
不以子胥明矣至酈善長釋松江水引虞氏謂今胥山
上有壇石長老以爲胥神所治魯哀公十三年越使疇
無餘謳陽伐吳吳人獲之兩大夫死一立廟於胥山一
在丞山是立說之最妄者春秋內傳是年六月丙子越
伐吳爲二隊疇無餘謳陽自南方先及郊吳王孫彌庸
以見其父之旗屬徒獨出王子地助之乙酉彌庸獲疇
無餘地獲謳陽會越子至復戰大敗吳師丁亥入吳然
則兩大夫雖俘而句踐次日吿捷固不應死於吳卽死
不過敗軍之將安得有廟況善長釋浙江水又據史記
之言謂是子胥之祠引吳錄以證之一人之口前後矛
盾予故特爲辨之以申亭林之緒又據善長則臺固闔
閭所造以望太湖吳越之竟以笠澤爲鴻溝闔閭之望
不爲無意嗣子驕荒失道於是先施鄭旦以爲歌舞之
區轉盼而麋鹿窺之百世而上可浩歎也
答陳時夏先生論漢壽得名帖
古有兩漢壽一在荊之武陵見續漢書一在益之葭萌
見蜀志楊用修陳仲醇指爲犍爲者固妄卽葭萌得名
漢壽攷華陽國志在昭烈時壯繆之封葢前乎此其爲
荊州無疑況益之漢壽一入典午便改晉壽歴代未有
以爲封國者荊之漢壽則東漢以來之郡治惟孫權曾
稱吳壽而入晉仍還舊名晉書王鎭惡沈林子梁書蔡
道隆皆封漢壽嗣壯繆而分茅者實代有之至隋文
帝平江南漢壽之名始易諸史班班可攷不特唐劉夢
得詩足證也
與施東萊論明代以北京爲行在帖
明太祖之元年詔以建康爲南京大梁爲北京又遣懿
文太子之秦中相度形勢以漕運不便而止尋詔建鳳
陽爲中都曰吾鄕也然則太祖之意固未嘗終宅吳中
也成祖以藩邸發祥之地定鼎燕山始猶以巡幸爲詞
再返舊京迨永樂十八年後則定都矣顧歷代猶託以
暫駐之名以示將返舊京之意其命官勅命中皆有行
在二字如部僚則曰行在某部尚書府衞則曰行在某
府都督正統六年復申定都之旨然尚有稱行在者以
後始漸去然則英廟以前官南京者原未嘗有南京之
目後世妄加之耳但古者天子所居卽名行在蔡中郞
曰天子以四海爲家故謂所在爲行在所史記衞將軍
傳大將軍同蘇建詣行在所漢書趙充國傳詔徵充國
詣行在所孔光傳供養行內注曰行在所之內中猶言
禁中然則後世所稱沿習失攷惟歸熙甫曾言其訛故
偶因論有明官制及之
答張石癡徵士問四大書院帖子
尊諭所及四大書院攷據未覈以愚觀之當以王厚齋
玉海所定爲是葢嵩陽睢陽嶽麓白鹿也然予嘗攷其
始終盛衰興廢之詳有北宋之四大書院有南宋之四
大書院而北宋之四大書院諸家紀載互有不同嵩陽
書院建自五代周時及宋王沂公請額於朝至道二年
賜額及經戚同文講學睢陽生徒卽其居爲肄業之地
祥符三年賜額晏元獻公延范希文掌敎焉白鹿洞者
唐李渤與其弟渉讀書精舍南唐卽其故宇建爲國庠
而宋初太平興國二年賜額者也嶽麓者宋太守朱洞
所建而山長周式講學之地祥符八年賜額馬端臨職
官攷與厚齋同而其學校攷則取石鼓而去嵩陽一人
之言前後相舛范石湖衡山記始諸郡未命敎時天下
有書院四徂徠金山石鼓嶽麓又一說也衡陽圖志亦
取石鼓而去睢陽愚攷石鼓者李寛之精舍也宋景祐
中賜額未幾改爲州學則其爲書院不久石守道與孫
明復相師友講學力行魯人宗之稱爲徂徠先生然較
之睢陽白鹿嵩陽則稍晩出金山當是茅山在江寧天
聖二年所賜額其後無聞自慶歷修舉學校而書院之
盛日出未已大略北方所置則仿嵩陽睢陽南方則仿
白鹿嶽麓莫之與京是之謂四大書院然自金源南牧
中原板蕩二陽鞠爲茂草故厚齋謂嶽麓白鹿以張宣
公朱子而盛而東萊之麗澤陸氏之𧰼山竝起齊名四
家之徒徧天下則又南宋之四大書院也足下以爲是
否
答趙誠夫論褚塘小誌帖
讀誠夫所纂褚塘小志其辨河南公世系甚善褚塘在
杭城中里社之小者耳誠夫表章桑梓使得與益都錦
里竝傳後代可喜也已不揣弇陋請得牽連書所聞以
爲誠夫疏證之一助誠夫據趙德甫金石錄言元和姓
纂錢唐別有褚氏本與河南族系不同以愚核之錢塘
固別有褚氏然亦出自陽翟特南遷有先後之不同此
在元和姓纂言之甚析而德甫攷之不詳耳褚氏之居
陽翟自後漢之重始漢末有鹽官長盛徙居由拳盛生
泰仕吳封錢塘臨平侯〈按臨平當是鄕侯之爵〉遂居錢塘裔孫陽
蕭齊民部尙書駙馬都尉錢塘侯陽生遼民梁翻陽王
國常侍遼民生仁𢎞陳始興王法曹參軍曁陽令仁𢎞
生範隋豫章郡丞範生義宗義宗生無量唐左散騎常
侍兼侍讀贈禮部尙書舒國公諡曰文此錢塘褚氏自
漢南遷之一支其畱居陽翟者晉初有安東將軍揚州
都督關內侯招招孫䂮晉安東將軍徙居丹陽䂮生洽
晉武昌太守洽生裒晉中書令衞將軍錄尚書事贈太
傅都鄕侯諡元穆裒生歆晉散騎常侍祕書監歆生爽
晉義興太守爽生秀之宋太常秀之生法顯齊鄱陽太
守法顯生齊散騎常侍贈太常生澐梁中書侍郞
湘東王府諮議參軍澐生濛梁太子舍人濛生玠陳御
史中丞玠生亮唐左散騎常侍陽翟侯諡康是爲河南
公之父徙居錢塘此錢塘褚氏自六朝南遷之一支然
愚又攷舒公自遷錢塘以來皆居臨平葢從其遠祖始
封之地其累世塋域亦在臨平山中據 記載湖
中龍戲舒公晏坐讀書一事則城中之褚爲河南公
所居而晉初有九眞太守陶其末有始平太守含含之
子征虜參軍逷逷之子伯玉爲高士梁有五經博士仲
都其子武陵王參軍修其末有褚雅亦高士隋有太學
博士輝則皆自漢南遷之裔舒公三子廷詢駕部郞中
廷誨給事中廷賓渭南尉族姪思光虞部郞中子鉟司
勛員外其族實與河南公一支競爽雲愚又讀唐彥謙
集言河南公之柩至咸通中始得蒙恩歸葬陽翟其時
以平徐肆赦始賜其孫八品官扶護以歸而傳中不載
此事表亦不載所賜八品官之孫爲誰則唐書之罣漏
固有不僅如誠夫所舉者況仁和志又安足據歟
答萬九沙編修問史參政遺事帖子
承問南宋史參政軼事吾鄕自南渡紹興而後方有登
政府者而史氏一門五人相終始焉史氏宰執自參政
始吾鄕宰執亦卽自參政始然參政在宋史旣不立傳
而乾道開慶寶慶延祐四志皆未詳其顚末惟宋會要
言其爲右諌議大夫時上言浙西民田最廣而平時無
甚害者大湖之利也近年瀕湖之地多爲軍士侵據累
土增高長堤彌望名曰壩田旱則據之以漑而民田不
沾其利水則遠近泛濫不得入湖而民田盡沒望詔有
司究治盡復太湖舊跡使軍民各安從之今載入宋史
河渠志參政之可傳者祇此而已秦檜傳言自檜獨相
執政二十八人皆世無一譽柔佞易制者如孫近韓肖
胄樓炤王次翁范同万俟卨程克俊李文會楊願李若
谷何若段拂汪勃詹大方余堯弼巫伋章夏宋璞史才
魏師遜施鉅鄭仲熊之徒率拔之冘散遽躋政地旣共
政則拱默而已又多自言官聽檜彈擊卽以政府報之
由中丞諫議而陞者凡十有二人然甫入卽出或一閱
月或半年卽罷去文敏曰秦檜見人能助我自小官
不三二年至執政如史才施鉅鄭仲熊宋璞最捷然不
能數月而罷今攷史氏家傳參政方爲御史檢法官超
右正言劾吏部尙書林大鼐進右諫議大夫再劾簽書
樞密院事宋璞遂代其位明年爲御史中丞魏師遜所
劾罷官代參政者卽師遜也更勝迭負葢與宋史之言
符合參政立朝時朝端無事故雖同在秦氏臭味之中
而其阿附之跡較他人獨少然攷朱子語錄言林大鼐
當秦檜被黜閒居之時對策盛稱其乞立趙後之功及
檜再相遂不次擢用尋以講筵獨邀玉帶之賜爲檜所
忌嗾言官論罷之則參政之所以自通於檜可知也特
不知其後竟以何事不當於檜而被斥而家傳遂欲躋
之忤檜諸賢之則則欺人矣水心先生嘗曰凡秦檜時
執政吾未有言其善者是二十八人之定案也巳家傳
又言參政以紹興三十二年卒恩例猶爲檜黨所抑僅
以本官加贈金紫光祿大夫此其說愈不然當是時和
議方壞秦氏之遊魂餘息斥逐殆盡而居揆席者陳康
伯朱倬皆賢者也當此潦水之盡而濳德不揚此豈尚
可信哉且參政之於文惠其親則猶子也文惠之於孝
宗則甘盤舊學之契也參政之卒也是年七月文惠已
由翰林學士入政府豈有從父果以忤大姦屈抑終其
身而不爲一言者文惠非賢者矣參政字德夫一字聞
道政和八年王嘉榜進士由遂昌丞改餘姚尉丁父艱
服闋知餘杭縣倅溫州以李莊𥳑公薦除右正言進右
諌議大夫拜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權參知政事
旣罷以舊職提舉臨安府洞霄宮四明宰執攷雲其諡
康肅者無據竊嘗謂志乘有美而無惡然如曾任大臣
者雖法不應立傳亦當旁見其始末不當使漫然無可
稽茲因下問謹參攷大略以備采錄
答九沙先生問史樞密兄弟遺事帖子
地誌之佳者正以其能爲舊史拾遺況南宋一百五十
年中事史冊斷爛尢當博採舊聞以使後學有所攷據
者也史樞密兄弟事在宋史祇見於理宗本紀紹定六
年忠獻臨終時所賜出身官爵而已其後樞密入政府
則有宰相拜罷表可稽而觀文以散僚遂不槪見攷樞
密左右其父最早寧宗大漸之夕忠獻定䇿禁中得與
聞其謀者祇鄭淸之與樞密〈見安晚集〉及忠獻爲師相一切
詔誥詞臣必先呈稿或不愜則令樞密竄改陳篔窗坐
是解院不肯爲〈見吳氏木筆雜鈔〉樞密之長都司方行履畝
之政多用貪暴爲耳目文移所及田裡騷然或以一家
之田追及數家湖秀之民歌曰無田一身輕有錢萬事
足〈見太學生裘埜疏〉括浙右虛籍田幾百萬後按其田皆諸道
舊隸始罷征而田籍不去宋亡民猶以爲累〈延祐志〉忠獻
旣卒鄭淸之陽與相結而陰排之〈見黃氏日鈔〉然理宗終以
其父定䇿之功下詔保全之賜第湖上引入西府且有
意相之會以疾卒〈見史氏家傳〉其官三爲侍郞四爲尚書知
平江府者三知紹興府者再知嘉興隆興各一皆以殿
閣學士兼安撫發運銜遂由樞密簽書進同知贈太師
初諡恭惠改諡忠淸是樞密之大略也觀文爲忠獻愛
妾林氏子紹定賜官時年尚少以其婦氏不得於林
而出之杜範在給舍言朝廷當戒諭史氏弗使醜聲有
聞理宗不問〈見杜丞相集〉改尚郡主〈見家傳〉林氏卒觀文請恩
澤卹典極盛〈見鄭氏四明文獻〉賈氏當國惡其諸舅不復用〈見王〉
〈深寧集〉其官亦三爲侍郞四爲尚書歴知處嚴溫婺四州
紹興建寧寧國三府奉祠洞霄此觀文之大畧也忠獻
二子大抵皆不理於人口然就其生平則亦有可采淳
熙四先生之沒廟堂賜諡祇及楊袁沈而未及舒樞密
始與本道節使言之令其上請而力贊於朝廣平得諡
文靖又回授已子恩澤以與族子〈見四明文獻〉其所爲雲麓
稿亦有時名〈見家傳〉觀文頗謙儉不事紈綺冬日猶葛幬
〈見延祐志〉其守括蒼會稽皆有惠政〈見後村集後村最惡史氏此言乃公論也〉國
亡杜門養疾人罕得見〈見深寧集〉此皆先正所節取者執事
倘爲分別書之各不相掩是春秋之史法而亦吾鄕校
之定論也敢因下問而陳之
答九沙先生問史學士諸公遺事帖子
史文惠敎諸子孫從遊於楊袁二先生之門又延沈先
生之弟季文於家故其諸子孫雖有大墮家聲者然亦
多以不附宗袞有聲者宋史罣漏漫無攷索故如固叔
南叔定叔風節一例而不能備錄爲可惜也固叔於同
叔爲共產吳鶴林草其閣學告身有曰在熙寧則如安
國之於安石在元祐如大臨之於大防其帥潭州也平
土寇興義倉蔚爲能吏以勸其兄辭政不見聽遂奉祠
祿以老幾二十年而宋史畧焉然四明志中尚載之定
叔爲文惠從子最不爲同叔所喜交遊之來言時事者
輒退之釋褐寧海縣尉罷歸不出陳和仲曰予外家赫
奕寵榮蟬鼎相望獨舅氏嘗罹䜛退閉門求志行吟空
山有詩數卷宣患難之所志則定叔一尉寧海卽以貝
錦受因者也其自樂山吟則宋梅礀所開雕稱以爲耿
介拔俗之語瀟灑出塵之作其人如此宋史或以其官
小畧之而四明志亦無傳焉然鄭千之文獻集中尙有
之朝奉大夫守之字子仁則文惠長孫也方叔之子心
非叔父所爲主管紹興府千秋鴻禧觀中年避勢遠嫌
退居月湖之松㠀著升聞錄以寓規諫詔書累起之力
辭不出杜門講學又學古文於樓攻媿同叔每有所爲
必曰弗使十二郞知否寧宗御書碧沚二字賜之斯則
僅見於淸河書畫舫及史氏家傳而已故愚以爲苟有
作者改撰宋史則此三公者豈在南叔之下而可畧之
然此特不附同叔之子弟也其後嵩之爲相則固叔少
子賓之方以敷文待制轉運湖北未老遽乞休歸老滄
洲滄洲固叔引身時所居亦寧宗御書也是當附之固
叔之後者南叔之孫蒙卿以傳朱子之學宋史入之附
傳而蒙卿弟芳卿博學著書仕至司戸參軍元人改授
不赴其時尙有世卿損之子也亦不仕元皆當附之蒙
卿之後者璟卿死於嵩之宋史見之嵩之傳中璟卿無
子從子綜伯爲後宋亡歎曰時事如此修身齊家以俟
太平可也綜伯從弟彥伯亦遯跡不出皆當附之璟卿
之後者嗚呼固叔以下諸公當日不能不爲宗袞所抑
而今則反以此而使人推求其軼事則甚矣顯晦之不
足爲重輕也
與沈徵君彤論沈氏家傳書
淸門世澤之盛中吳世家所不易得辱示家傳不禁肅
然起畏也獨葉星期作君庸先生傳則多誣者不敢不
告之足下速爲改正傳謂袁督師崇煥擁兵不朝中樞
募人入其營探之先生應募予以兵騎卻之𨾏身前往
說督師曰公前殺毛帥人言籍籍當亟入朝督師許之
曰明日卽請覲先生又言城中人恐懼當俟宣詔而後
入督師又許之先生復命中樞次日宣督師入賜貂玉
再見卽縛下獄以此爲先生之功何其悖也 大兵以
已巳之十月分道入京所經自龍井關大安口其地原
非督師所轄而聞警赴援千里勤事此固有功無過者
也其抵京也卽時召見奉有溫旨其時督師與滿桂分
禦 大兵廣渠門之戰督師親執桴鼓斬獲千人 六
王子傷焉而督師亦集矢肋下於是以夷傷多請移營
入城休息而是時中官素不與督師相能毛帥之客從
而煽之以圖復仇輔臣錢公龍錫則督師之內主而中
官尢深恨之者相聚而謀欲以傾督師者及輔臣而
大兵亦忌督師之能思以反閒去之於是緃降卒歸謂
督師將爲內應中官實其言曰此入城休士之奏所由
至也莊愍大驚而督師罹重辟矣曹公能始謂關口遣
師助禦在敵未入口之先迎敵克捷在已迫畿之後其
所以雪督師者甚至夏公彞仲言亦畧同鄺舍人湛若
於粵中追理督師死事復官賜諡而
本朝檔案出備書反閒之語於是督師之冤大白夫督
師以求入城被譴而今謂其擁兵不朝異矣且督師抵
京卽入見又何有於中樞之探乎滿武愍亦嘗入城小
休特不以所部入耳亡國之後稗史雜出有漫以不經
之語爲案者此正墮晉鄙門客之術中星期亦薄有名
不期史學荒陋如此君庸先生好兵任俠原屬同甫稼
軒一流人物其逆知天下有事造漁千艘以防未然
卒使舍人兄弟得資之以擧義師卽此足以傳矣後人
不必妄爲烏有之事以誣之也至於崇禎賢良辟召之
擧在乙亥而庚辰特用又是一事先生之薦而不就係
乙亥非庚辰也葢無一不誤者敢敬陳之而弗我罪焉
否
答董愚亭兄弟論董氏宗譜書
辱以高門宗譜見示此乃四百年文獻所係不可不愼
也世家支系至今日而紊亂殆盡亦更無博物如劉向
宋忠者出而爲天下扶此局遂使家家戸戸皆以謬本
流傳悲夫吾鄉董氏葢數宗大扺皆祖徵君而派別各
分其最先著莫如奉化泉溪一支建炎航海之難布衣
董之邵與李佾任戩起義兵金人旁徇屬縣至奉化三
戰三卻之故是時甬上諸縣塗炭而奉化晏然者之邵
三人之力也然是時張俊棄明州而走抑三人之功不
上聞而三人亦不自言功身後蔡文懿公始言於朝皆
追贈修武郞而已之邵之孫曰仁澤仁聲仁森相繼以
進士官至殿閣侍從曰子焱亦進士又累傳而遷鄞是
爲明武中進士恭禮登第後以養母隱慈水之黃楊
嶴卽葬焉里人呼爲孝子明末殉難兵科都給事中志
寧其裔也其畱居於奉者是爲明武中徵士淸禮官
至監司其羣從亦多以薦辟至大員者是奉化董氏之
顯於宋者也其與仁澤兄弟先後登甲科者有董彌明
董亨復董淮則鄞人也是勤董氏之顯於宋者也元之
初大有文名於時者曰董復禮淸容先生所最傾挹者
也復禮亦奉化人然非修武之後自其曾祖庭堅以來
無仕者復禮始振之而惜其不壽是奉化董氏之顯於
元者也高門居慈水葢在三宗之外別爲一支顧不甚
顯至梅隱先生遷鄞而大若由梅隱先生追溯之不
過三四世可攷耳今觀譜中自徵君而下五十餘世絲
連繩貫名位科第無一佚者將無蹈沈約魏收之失唐
之董晉本庸相耳昌黎客其門遂爲之狀多溢詞葢不
足重且歐陽公唐宰相世系表竝不言其出自四明而
譜中入之是一失也宋之董儼亦庸人且吾鄕宋時官
宰執者十八人更無容增加者而譜中入之是二失也
董鼎父子私淑朱子之學其所作易解明之大全盡采
之近日徐尙書通志堂又雕之乃番陽人而譜中忽稱
爲甬上宗長且有世德錄之序能無失笑其餘不能枚
擧卽其以甬上諸宗之董盡爲編入而於仁澤兄弟上
不及其祖之邵使別自有祖下不及其孫恭禮使別自
有孫橫穿而強附之又以亨復與淮爲其諸子不亦武
斷荒陋之甚耶今幸有賢昆仲汲古精於攷索且以尊
祖合宗之意必求其言之可信者以傳不棄芻蕘賜以
下問而惜乎僕之非其人也雖然由此一擧廓淸之功
爬梳叢誤得以盡正舊譜之失是高門文獻之幸也抑
亦吾甬上世家文獻之幸也
鮚埼亭集外編卷四十五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