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巖集 (蔡之洪)/卷九
雜著
[編輯]本然氣質辨
[編輯]今有以未發時爲本然之性。已發時爲氣質之性而曰。未發前氣質純善。故性亦純善。未有氣未純於本然而理獨純於本然云云者。甲者之說也。〈卽李公擧。〉又有曰未發時性。不離於氣質之中。已發者情也。未發之前。兼氣質言之。則性亦有善惡云云者。乙者之說也。〈卽韓德昭。〉而二說互相逕庭。不能歸一。以愚言之。則甲說只知其性善。而不欲言氣質之善惡於未發之前。乙說則旣言氣質於未發。而纔言氣質。則未發之時。性亦有善惡。槩而論之。乙說較密。而亦不無語病之可議。故曾於二友往復書中付籤。略控微見。以爲未發時氣質。果不無美惡之可言者。而纔說氣質。性亦有善惡雲爾。則是未發時。理亦有善惡也。終古聖賢。未有如此說。此不可不審也。未知說者復以爲如何。
物物各具五常辨
[編輯]禽獸草木。莫不各有仁義禮智之性雲者。甲者之說也。草木之性。異於禽獸之性。禽獸之性。異於吾人之性雲者。乙者之說。而互攻不已者也。以愚言之。則公擧以性字。作理字看。德昭以性與理字。爲分數看。槩而論之。亦豈無得失之可言也。公擧五常之說。不免踈忽。宜爲德昭所攻斥。余亦於付籤中。略示微見。以爲理則一也。而在天曰元亨利貞。在人曰仁義禮智。元亨利貞之理。天地萬物所同得者也。至若仁義禮智之性。豈物之所得而全哉。公擧方以仁義禮智。直作元亨利貞字。畧不分合看。故語病常在於此矣。愚意五常之在人者全而不偏。在物者偏而不全。朱先生所謂觀萬物之異軆。則理絶不同者此也。朱子亦甞曰。稟氣之全者性亦全。稟氣之偏者性亦偏。所論氣全性全之全字。亦豈非五氣五性而言者耶。此乃人物之性。大可分曉處。正宜十分爛熟。一以明理爲主可也。何可膠守己見。不之愼辨也哉。
沖漠無眹辨
[編輯]人心之寂然不動者。謂之沖漠無眹。然則其感而遂通者。不可謂之沖漠無眹雲者。甲者之說也。一動一靜處。沖漠之理。無乎不在。然若以沖漠無眹。對一動一靜而言之。則沖漠無眹者靜也。一動一靜者動也雲者。乙者之說也。蓋甲說頗似平穩。而其本意以沖漠無眹屬陰靜。而不言於陽動上。深以動靜各具之說爲非。此其與乙說不同者。而以微見言之。則沖漠無眹者。太極之理也。太極本軆。旣無乎不在。則言於靜而不言於動者。未知其然也。
四端辨
[編輯]有人說吾子嘗言四端有善有不善。吾甞疑之於心。至見心經釋疑中。果有先輩已定之論而猶未釋然。余曰。經文中。雖無四端有不善之意。然槩以人之性情論之。四德性也。四端情也。旣得情之名。則安保其純善而無雜也。苟不加省察之工。則恐無以必中於節也。大凡禮記所謂喜怒哀樂愛惡欲。中庸所謂喜怒哀樂及鄒經所謂惻隱羞惡辭讓是非。莫非一串說話。故四端之惻隱。卽七情之愛也。四端之羞惡。卽七情之惡也。四端七情。均是情也。若雲四端比七情。善意思多。則固然矣。目之以純善無惡。則不幾於認情爲性乎。栗谷先生曰。心性無二用。則四端七情。豈二情乎。眞可謂確論也。且性者理也。才動時。卽是氣感之也。才爲氣所感。則苟非聖人資質。幾何其必中於理也。高明旣以四端爲性之情。而又謂之純善。則無乃情亦有專指理言而不涉於氣質乎。反復論卞。終未歸一而罷。蓋彼意以爲四端猶絲之緖。由其惻隱之心。發見於外者純善無惡。故知其在內之仁。本無不善。惻隱之發。若有不中理。則曷由而識其仁之本善也。此友雖能識孟子本意。卻不識性情理氣之分也。人於寂然不動之時。忽見無罪而將死者。不期於怵惕而自不得不然。此則堯舜與路人一也。故於此可以驗其性之本善也。向使落井之人。設有當死之惡。爲衆人所深惡。則何必人皆有惻隱之心也。不惟不惻隱。或不無從而下石者矣。孔子之於齊宣。其仁與不仁。不啻霄壤。而齊宣則惻隱於釁鍾之一牛。孔子之誅正卯。未聞有惻隱之發。斯豈有害於孔子之仁也。不如是。卽所謂婦人之仁。失之柔善。而非大公至正之本體也。至如羞惡辭讓是非。莫不有中節不中節之端。如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人之彥聖。媢嫉而惡之者。不當羞惡而羞惡者也。且如吳札之遜位。燕噲之讓國。不當辭讓而辭讓者也。至於認是爲非。認非爲是之端。則指不勝屈矣。今若以四端之發者。目之以純善。而一任其擴充之工。不復省察於幾微之際。則是羞恥縕袍。媢嫉彥聖者。亦可謂義之端而性分之當然乎。恐於理氣性情之分。猶未能明白洞察。故徒拘於鄒經之本旨而膠滯太過。至不能無疑於先輩已定之論。區區卞難。卒無以見效。姑記之以爲日後申復之地雲爾。
五性各在五臟說辨示鄭明佐,鄭伯難諸君。
[編輯]客有言人生五臟。各稟五行之氣。故五行之理。各在於五臟。肝具仁。肺具義。心具禮。腎具智。胃具信。隨所感而各自爲應。余聞而駁之曰。夫仁義禮智。卽人心所具之理而性之目也。人之五臟。雖各稟氣於五行。然肝肺腎胃。則只箇頑然肉塊。肺主氣肝主血。腎主精胃主水穀。各有所司而不自知覺。心亦同一肉塊。而其中本虛。竅方寸許。卽所謂神明之舍也。人生所稟五氣之精英。都湊在這裏。昭昭靈靈。能知能覺。故天下萬理。無不該貯。而其目之大者有此四者。如赤子入井之事感。則仁之理便應而惻隱之心形焉。過廟過朝之事感。則禮之理便應而恭敬之心形焉。故心爲一身之主宰。而天下之大本。於是乎立矣。豈有仁在於肝。義在於肺。禮在於心。智在於腎。信在於胃。有若官府之六曹九牧。散在四方而各有所職者然哉。審然則心之所具者。禮而已矣。至如仁義智信則全不管攝。孟子何以曰君子所性。仁義禮智根於心。朱子亦何以曰四端着在心上。相離不得乎。如欲以物之分屬五氣者。隨處看作五常。則不但五臟爲然。耳目口鼻四肢百骸。凡有五行之氣者。何適而非五常之性也。然則天下之大本。不在於方寸之內而散在腔子之外。使人紛紛擾擾。無處下手。此說非常醜差。恐不但爲告子義外之病也。客曰。今聞子之言。心具五性之義。庶躍如矣。但其所以稟五氣而不得具五性者。終不能無惑焉。然則五臟之理。與五常之理。或有不同者耶。余曰。此又不然。天下之理。本一而已。夫豈有不同者乎。形氣旣具之後。則不得不隨其質而各爲一理。故自其萬殊之一本者而論之。則心之理。卽肝之理。肺之理。卽腎之理。此離形氣而言者也。以其一本之萬殊者而觀之。則心之理。非肝之理。肺之理。非腎之理。此雜氣質而言者也。徒知其本之一而不知其分之殊。則不幾於釋氏作用爲性乎。朱子所謂論萬物之一原。則理同而氣異。觀萬物之異軆。則氣猶相近而理絶不同者。正是八字打開也。試以耳目之易知者而言之。目稟木之氣。耳稟金之氣。而目司視耳司聽。耳目之理。不過曰視明聽聰而已。謂目有愛之理。謂耳有宜之理。其果成說乎。是以先儒言凡物之配屬五行者。或以形或以氣。或以臭或以味。今味之甘者無如蜜。遂以蜜爲具信之性。可乎。此正確論也。以此推之。謂蜜稟土之氣可也。謂蜜具信之理則未也。五臟之不合言五性者。其理亦猶是也。蓋理則一也。而在天曰元亨利貞。在人曰仁義禮智。仁義禮智。只是因人心所有之理而立名耳。全軆渾然之中。自有間架條理。不是儱侗都無一物。故孟子析而四之。以示學者。其旨微矣。後之學者。依俙見說。性之有四德。便疑實有此四塊物磊磈其間。有若墻壁遮欄東西限截者。已極淺陋。況此心之外。各就他五氣所屬處。尋討箇五常之性者。豈不謬戾之甚乎。心肝肺腎胃。雖分屬於五行。就一物而觀之。亦莫不全具五行之氣。如血屬水。煖屬火。生長屬木。堅固屬金。成形屬土之類是也。氣之所存。理無不寓。則雖謂之一物各具五行之理可也。強而求之。則夫豈無彷彿於五常者哉。然便以爲一物各具五常之性則錯矣。何也。同是二五之氣。而在臟腑則只爲臟腑之氣。異乎心之虗靈知覺者矣。同是二五之理。而在臟腑則只爲臟腑之理。異乎心之愛恭宜別者矣。捨愛恭宜別之理。而強名之曰仁義禮智者。其可謂知性乎。所存之氣。旣不得精英。故所寓之理。自不能純粹矣。顧何疑乎。朱夫子亦甞曰。天下無性外之物。磚石有磚石之理。竹椅有竹椅之理。蓋謂磚石有可踐之理。竹椅有可坐之理而已。這理本然之妙。雖無不同。不可便謂磚石有竹椅之理。竹椅有磚石之理。理氣不相離之妙。此亦可見矣。旣不可以私意破𮢶。又不可以強力牽合。而今吾子一則不察夫五殊二實。二本則一。太極全軆。無物不具。故乃敢破𮢶而爲之說曰。某理在肝。某理在肺。某理在腎胃。二則不悟其百軆九竅。心爲最貴。含具衆理。酬酢萬變。故乃敢牽合而爲之說曰。肺主某理。肝主某理。腎胃主某理某理。是心爲虛器而降同於一物。天君所主之全軆大本。四分五裂。散漫無統。僭褻極矣。此豈理也哉。須更思之。仍指坐前燈火而言曰。火比則心也。這火之內暗外明。炎上氣熱。比則性之仁義禮智也。仁義禮智之不可分在各處。正如明暗炎熱之不可判作四件也。客遂唯唯而退。惟彼新進之士聽瑩於隱微之地者。固無足恠。而雖老師宿儒。間或有執迷而不反者。故特記此以辨之。
山中講說辨與尹晦甫焜,韓永叔弘祚。會華陽。論辨經義異同。○戊子
[編輯]二友言喜怒哀樂之未發。是本然之性。已發。是氣質之性也。
性則一也。當其天賦之初。聖凡同得者。本然之性也。及其物受之後。偏正不同者。氣質之性也。蓋本然雲者。是說性之本初也。纔得性之名。則理便墮在氣質中矣。由觀本然性之性字。亦氣質性之性字。豈可以本然氣質二性字。別爲兩物看耶。審然則是人卻有二性也。且未發者性也。已發者情也。性纔動處。卽是情也。若以已發爲氣質之性。則未知其何者爲情也。
仁義禮智。本然之性也。欲食慾色者。氣質之性也。故曰已發。是氣質之性。
性者。只是四德而已。旣寓於氣。雖爲那所蔽。然四者之外。曷嘗有他食色者在。蓋食色固不可謂不出於性。然若以此專謂之性則不可。○更思之。紾臂而奪食。踰墻而取妻者。此理不勝氣。爲欲所奪也。有粟而恥食。明燭而達朝。此理勝於氣。不爲欲所撓也。然則食色外物也。識其嗜好者。此心之靈處也。其欲食慾色者。人性之情也。
若如子說。是以一性分始末。而有本然氣質之殊也。理纔寓於人。卽爲氣質之性。則未發時所有之性。果亦是氣質之性耶。
先儒言〈胡氏說。〉非人。無以載此道。故言道心。必先言人心。以此推之。仁義禮智之理。苟無是氣。則亦何所依據而在於人哉。纔已墮在於氣質之中。則隨氣不同。或相千萬矣。是以程子曰。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纔說性時。便已不是性。此言人生以前。則但可謂之理。不可謂之性。故曰不容說。至其生以後說性之時。則已非此性本來面目。故曰便不是性。眞可謂八字打開者也。惟君子善反之而克復其初。涵養本源。則未發之時。自能鑑明水止。萬理畢該。愚者不能反而一爲氣稟所牿。則人慾日益熾矣。中無主宰。昏昏憒憒。紛綸膠擾。絶無一刻不偏不倚之時矣。今若曰性如塵垢中寶鏡。今雖爲彼所昏蔽。本然之明。又未甞外此雲爾則可。苟爲物受之後。性不在氣質之中。則是性爲懸空憑虛之一物。而理與氣判然爲二物矣。審然則性之爲字。何以從心從生而目之以吾心所具之理耶。竊意賢輩懲熱於俗學認氣爲性之病。而反以理與性。隨處混看。卒不免膠滯之患。未知其果合於古聖賢說心之意也。妄意以爲人生以後無一時離氣之性。故曰本然之性。是就氣上。單指理而言也。氣質之性。是兼氣而言也。豈有未發之時。性常超在於氣質之外。已發時。始自外趲入於氣質之中乎。且以本然氣質。謂非一性。則是二本也。○竊又念之。二兄所謂未發之時。指其無聞無見無思之時乎。指其沉沉冥冥。大夢不寐之時乎。甞聞朱先生雲心之有知。如目之有見。耳之有聞。雖未發而不可無。此以學者涵養之工言之也。未知下愚至惡之人。當此時節。作何氣象。若不至全然昏塞。則必有紛挐之患。不知何時。着未發字爲得耶。人之將死。血氣消散。爲理所勝。故其言也善。由觀其一生爲氣所蔽。少無眞靜之時。可知矣。如何。〈後以此段稟於江上。則先生曰。延平先生雲和不和之異。皆於旣發後見之。是情也。非性也。孟子故曰。性善。愚謂雖衆人。若有未發時。則亦不偏不倚。但衆人之心。紛綸膠擾。無一刻未發時耳。考栗谷集卷之五第廿三五板。可知也。○又曰。昏塞紛挐。指心而言則可。指性而言則不可。〉
孟子曰。人性本善。若如子說。彼將非歟。
性本善之說。須於本字上着意看。本者何。卽所謂天地之性也。此只是說成性上面繼善之時也。專以理言者也。若所謂人物之性。是以理雜氣而言也。理旣雜氣之後。安有無不善之理。程子曰。人生氣稟。理有善惡。此乃惡亦不可不謂性之驗也。○且竊思之。孟子之時。人皆認氣爲性。故孟子專言理以明其本體。此所以與節性性近雲者不同。其言氣言心言才言情。俱以本善稱之。推此以究。可悉矣。程夫子不備之論。可謂明白切當矣。
先儒言性是太極之全軆。又曰。物物各具一太極。若如子說。惡在其各具一太極之義歟。
太極者。所以然之理也。性者。物所受之名也。所以然之理。物物同有。而旣受之後。自不得不異。故先儒之論性處亦不一。有專言理者。有兼言氣者。後儒於此等處。不能分別看。故每有穿𮢶窒礙之患。竊意性是太極全軆者。是專以理言者也。若大傳所謂成之者性。是就氣上說來。故成之者性上面。有繼之者善一陰一陽之謂道二句。以此推之。繼善者。專言理也。便是動之頭。萬物資始時也。一陰一陽之道。卽性之所由成。是乃所謂太極也。蓋性是太極之全軆者。恐亦指天命之初而說。若以人物各具之性言之。則終覺難通。○且念性與太極。終當離合看。恐不可以一串論斷也。〈後以此稟於先生。則曰。理無不全。性有偏全。性與太極不同之說然矣。〉
天命之性云云
天以健順五常之理。同賦於物者爲命。物各以淸濁粹駁之氣。受而有之者爲性。所賦之理一也。所受之氣不同。故理亦有偏全之異。仍諭之曰。今夫天之降雨也。以凈器受之則淸。以汙器受之則濁。天之降雨。比則命也。以器受之而有淸有濁。比則性也。〈後稟於先生。則曰。此段甚善。栗谷詩曰水逐方圓器。〉
晦甫曰。不然。天命之者氣也。物受之者。言理也。比如以穀米入於磨中。推轉之。則有碎之小者。有碎之大者。有方者有圓者。物性之不齊。有如是夫。
高明此說。未知載在何書。若如是說。則物性之不齊。不由於氣稟之不同。而直由於天賦之適然。然則人物之性。各有定分。自古及今。未有禽獸得人之性。草木得禽獸之性者。何歟。〈後先師言曰。天命之者氣也此說太錯。又曰。轉磨碎穀之說。曾所未聞。未曉其意也。〉
其後偶看易繫註說。有雲繼之者善是陽。又雲繼之者。是氣之方出而未有所成之名。所謂天命氣也之說。其本於此乎。易說又曰。如兩片磨中間一箇心。只管推轉不已。糓米四散撒出來。所以爲繼之者善。轉磨碎糓之說。其亦本於此乎。俟後更質爲計耳。〈朱子曰道具於陰而行乎陽繼言其發也善謂化育之功陽之事也易註說蓋此意下項說卽一理流行萬化皆從此出來之意〉
禽獸亦得盡五常之性
君臣之義。父子之仁。物或有僅存而不昧者。然旣已氣化之後。謂之得盡其性則不可。此其語病。似在盡性二字。當改以人物同得所賦之理然後。下語精密。攧撲不綻。若如賢輩說。仁義禮智之粹然者。物物同得之哉。是不知氣或不齊。性因有異者也。
大抵未發時本然性之說。二友之見極是。但彼中所論。徒知凡人說性。只是說繼之者善。而以爲五常之性。自與氣不相干。故至發禽獸草木盡得五性之論。略無人物偏全之別。殊未可曉。第其未發時。此性如不麗於氣質之中。則及發。安有差了處也。若如二兄所論。以本然氣質之性。分未發已發而言。則雖飛禽走獸。其未感於物之時。莫不各有仁義禮智之德。而及發。始爲氣所蔽而然耶。草木枯槁之物。全無未發已發之可言者。則是元無本然氣質之性者耶。妄意以爲勿問人獸草木。必以天所賦予之理。爲本然之性。人物旣受之後。爲氣質之性然後。通達無滯也。如何如何。且以已發爲氣質之性者。是以用爲性者也。莫是䓗嶺帶來語耶。
知覺智之用辨
[編輯]尹,李諸友引朱先生答潘謙之書。以爲知覺與智。自不相干。不可謂智之用云云。德昭以爲具此知是非之理者。性也智也。知是非而是非之者。情也。智之用也。知是非之知字。卽知覺之知字。有何不相管之理。且夫子每以知字作智字言。智與知字。自是一㨾。洲丈之論。亦以答潘書爲證。而節節有見解之失。朱子本意。卻不如此云云。又按朱子答張南軒論仁說曰。仁愛之本。義惡之本。禮遜之本。智知之本。因性有智。故情能知。觀乎此。則知覺與智之相干。可知矣。
知覺軆用辨
[編輯]知覺以用言則可。以體言則不可云云。遂以知覺不昧之句。釋作所當知覺之理不昧雲者。尹,李諸友說也。德昭則以爲知覺。如鏡之照。雖在物未到之時。光明之軆常在。故人心未感之時。本自有知覺之不昧者。何嘗冥然。都無知覺乎。這知覺是軆。若夫其事物之來。知之覺之者是用云云。力主朱子所謂但有知覺在。何妨爲靜之說矣。
農巖甞曰。知覺若泛言。則如察識辨別。亦可謂知覺。以此而屬之智。固無不可。而若其正訓。便以神妙靈明者爲言。此則終不可作智之用說矣云云。此老所見。偏主此說。故深以爲惑矣。今見其遺集解孟子仁之實章。曰實如華實之實。凡物必有實而後有華。如事親從兄。是仁義之實。仁而至於仁民愛物。義而至於長長貴貴。卽其枝葉條達也。智之知斯二者。禮之節文斯二者。樂之樂斯二者。是智禮樂之實。而以至於仁民愛物長長貴貴。所以知之節之樂之。卽智禮樂之枝葉條達也。又解論語孝悌爲仁之本章。曰智之知。亦惟知此愛耳。按此等解。不得不以知屬智。而平生力主知不屬智之說。至以朱先生知覺智之用之語。疑其不得爲定論。何也。未可知也。
滿腔子惻隱辨
[編輯]仁夫書。有曰朱子答林擇之書。擧滿腔子是惻隱之心一句。言不知腔子外是甚底。請擇之下一語。老兄於此。亦下一語云云。余答。甞見古人有云腔子外。亦是惻隱之理。此言十分通活。何必更爲疊床話云云。而倉卒擾攘。全不記古人之爲此說者果爲誰。亦不覺其說之大有味也。其夜靜臥思之。仁之一理。流行不息。內自方寸。外薄四海。塡滿充塞。無一處空闕。是豈人身軀殼子。所能隔塞間斷者也。程先生以腔子裏爲言者。特就其樞紐大本之所在處。要從這裏尋討去。非謂腔子外。更有他別㨾物事也。思之又思。殆不知一身之爲小。天地之爲大。物我之有間。內外之有別也。自不覺手舞而足蹈。信知良友提撕之效。其益爲大也。後數日。偶見退溪先生答黃仲擧書。論此甚詳。而大槩以爲腔子外。亦只是這箇物事。這箇物事。卽滿腔子物事。始知前日所見古人說。卽此書。區區昏耗之責。已無所逃。而自幸中夜一得之愚。不悖於古訓也。未知仁夫見之。以爲如何。姑記此。容俟異日對討也。
氣質粹駁辨
[編輯]先儒陳氏曰。氣淸質欠粹者。知過而行不及。質粹氣欠淸者。行過而知不及。此說可疑。以此奉稟於江上。則先生曰陳說愚亦疑之。而輯要載此說。無乃愚見有未逮者耶。姑不敢質言。其後面講時。丹陽丈〈煜〉在座。亦以陳說爲非。先生厲聲曰。吾輩所見雖如此。栗谷必不以疑辭收入於輯要中。何必質言其非也。若此處。姑置之爲當云云。於此有以窺大君子不有其已。尊畏先輩之意也。後來偶見尤菴先生答沈世煕書。曰自陰陽而言。則曰氣以成形。而旣成其形。則其形之中。又有氣質之分。蓋氣陽而質陰也。然氣之中。亦有陰陽。故氣有淸濁。質之中。亦有陰陽。故質有粹駁。不可謂氣淸則質亦粹也。蓋陰陽五行。有氣有質。人不獨稟其氣而爲氣。亦稟其質而爲質。故其氣與質。各有美惡。其氣仁柔而其質剛果者。是氣得木氣之多而質得金氣之多者也。以此推之。餘可知也。又按張子說雲衛地土薄。故其人氣輕浮。其地平下。故其人質柔弱。詳此諸說。則氣與質。判作二件。而人固有氣惡而質好者。質惡而氣好者。可知矣。此正發明陳氏之說者也。恨未得更質於先師也。
栗谷別集太極問答辨
[編輯]太極問答一書。世或以爲粟谷先生所著。或以爲宋龜峯所著。朴玄石編入於栗谷別集。行之頗久。金水原鎭玉氏刊出龜峯集也。又爲收錄於卷首。蓋以愼齋先生手筆爲證故也。第觀此書初頭。畧有可觀。而中半以後。語多紕謬。間有全不成義理者。妄意不惟不能彷彿於栗谷先生平日之論。雖龜峰之學。恐不至如是生澁也。安知不出於別人之手也。今屬之兩集。俱涉可疑。而徒爾滋惑於後人。恐無益而有害。無已則寧欲別作一冊。目之以無名子如何。壬辰春自序。實承先師指敎也。
此書中所答。多不着於問者之意。如以大學之言格物而不言窮理爲問。則答曰。形而上者道。形而下者器。器亦道。道亦器。道未嘗離乎器。大學不曰窮理者。只是使人就實處究竟雲。此未襯着。當曰格物者。實理之謂也。有是物。必有是理。然理無形而難知。物有跡而易覩。故大學言格物而不言窮理者此也。如此說。方可痛快。且如以成之者性然後氣質各異。則善惡之分在斯。而周子以五性感動處分善惡爲問。則答曰。性無善惡。至動處。須分善惡。便知有氣質之性雲。此未分曉。當曰論天命賦予之初。則有氣質之善惡。言心性發用之始。則有情意之善惡。是矣。如此說。方可明白。今此數說。語病非一。以此知非栗谷之說也。
徐子融氣質之性辨
[編輯]徐子融曰。枯槁之物。有性有氣。故附子熱。大黃寒。此性是氣質之性。陳才卿謂卽是本然之性。朱子曰。子融認知覺爲性。故以此爲氣質之性。性卽理。有性卽有氣。是他稟得許多氣。故亦有許多理。才卿則謂有性無仁。此說也是。是元不曾稟得此道理。惟人則得其全云云。今朱子之說如是。當以陳氏本然性之說。爲斷案矣。然則凡犬牛之性。爲本然者。亦可知矣。
浩氣說辨
[編輯]浩氣者。卽天地之正氣也。正氣之中。自有淸濁粹駁之不齊。故稟其淸粹者。爲賢爲智。稟其濁駁者。爲愚爲不肖。然善養之。則浩氣之全軆。無不在己。推此則禽獸草木所得之氣。本自偏而不正。不可以浩然言。然其在天地間盛大流行之軆。則初未甞不同。亦不可以二氣論也。○浩然者正氣也。道義者正理也。有是理而後有是氣。理爲氣之主。故饒氏有言浩然之氣。全靠道義。在裏面做骨子。無這道義。則氣便軟弱。蓋如二五之氣。有太極在裏面做主。常自浩然。○明道常與學者論浩然之氣。因擧石曼卿詩云。樂意相關禽對語。生香不斷樹交花。如何。伊川沉吟曰好。明道亦甞言此詩形容得浩然之氣。看來此詩。盛大流行之意自在。
不可磯不孝辨
[編輯]嘗與同門諸友。會於悅樂齋。論孟子不可磯章。余曰。水激石。言水遇小石。則微激之而不遽怒。故以喩子見親之小過。則必含容之而不遽怒然後。乃爲孝。本註所謂不可磯。言微激之而遽怒者。言子不能如水之容一石而激以爲怒者。是不孝也。鄭聖瑞以爲水激石。言水遇石。噴激吼怒。故以喩子見親之過。遽然㤪怒也。此句當以不可磯而磯者。是不孝也。韓德昭以爲石之激水。正如親之過咈其子之心也。子當使其親不咈於子之心。乃爲孝也。蓋二兄之意。以激字爲噴薄吼怒之義。余則以激字爲激而在山之激字看。故所說不合矣。○經書辨疑曰。磯比母之過。水比之子。水不能容一激石。猶子不能容母之小過也。微激。母之爲也。遽怒。子之爲也。
史傳說箚疑
[編輯]史記世家雲。孔子生於庚戌十一月庚子。而後人亦有庚戌聖賢生之句。然公穀傳。於魯襄公二十一年己酉。言是䄵十一月庚子孔子生。未知孰是。今以魯史所記年月參考之。則二說俱未𭂐合。可疑。按魯襄二十一年己酉十月。是庚辰朔也。則十一月朔。似不出己酉庚戌二日也。二十三年辛亥二月。是癸酉朔也。則庚戌十一月朔。亦不出癸卯甲辰乙巳日也。以此計之。則己酉庚戌兩年十一月。俱無庚子日。假以周十一月爲夏九月而計之。兩年九月。亦無庚子日者何也。或者言其間置閏與否。有未可知也。按經。魯襄二十一年十月朔。乃庚辰。二十三年辛亥二月朔。乃癸酉。計自己酉十月朔。至辛亥二月朔。乃十六箇月。十六箇月日子通計。凡四百八十日。而庚辰之於癸酉。其間日子。亦四百八十日。以此推究之。則其間無閏月者。亦可悉矣。此必有先輩論卞者。而無由攷詳。未可知也。
佛家言周昭王二十六年甲寅四月八日釋迦生時。井泉溢宮殿震。恆星不現。傳以爲西方聖人生之異祥。然佛之生。乃中國之大變。有此非常之變異者宜矣。惡可謂之祥也。
春秋傳言天子踰年然後卽位。三年然後稱王。曲禮所謂天子未除喪。曰予小子者此也。而按顧命。乙丑王崩。癸酉王受冊。而其辭有王再拜王答拜者不一。惡在其踰年後卽位。三年後稱王之義歟。且虞舜夏禹。皆於三年喪畢然後卽位。殷高宗亮陰三年然後乃言。而康王距王崩七日而卽祚。旣卽位。遂視政者。其禮與前三王有所不同者。何耶。抑有時勢之不侔而然耶。職此言之。漢唐以下之君。不能準禮於喪制者。固不足責矣。
周平遣民戍申。而詩人刺之。魯莊如齊逆母。而春秋譏之。其知有母而不知有父。其罪一也。胡氏傳以爲莊公爲母所制。必娶仇人之女云云。然以愚考之。文姜之卒。在莊二十一䄵。而公之逆哀姜。在二十四年八月。使莊公一有讐齊之心。母沒之後。有何受制而必娶之勢也。若曰莊公爲母所廢。不知其爲仇則可。受制必娶之說。恐非本旨。然忘讐逆理之罪。終無以自贖矣。夫父見殺而恬不知讐。母已歿而欲述其志者。天下無是理也。可謂孝乎。可謂人乎。輕父重母。胡人之俗也。魯以周公之裔。猶不免焉。其他又何足說。且春秋子無讐母之義。則文哀二姜之葬。不得不以禮。而其主亦當入於桓莊之廟耶。二姜旣預弒二君。則是魯之仇也。以仇人而祔於祖廟。未知如何。
魯惠公元妃孟子旣祔於廟。故仲子不得祔廟。而別立宮以祀。孔子猶且譏之。其嫡庶之分。可謂嚴矣。自僖公致成風於太廟。帝王家恬不知恠。遂以爲例。至漢文尊其母號而極矣。不幾於崇其所生而輕宗廟乎。揆以大義。決不當如是矣。如今之妾子承重者。以其本生母躋附於考廟。與嫡母幷享。則人以爲何。禮曰。爲伋也妻者。是爲白也母。旣不得配軆於其父。而強以尊之。非所以重其嫡也。不亦近於貶降其父乎。未可知也。
帝王家父死子繼。兄亡弟及。名號雖殊。其爲世一也。春秋。以僖公父視閔公爲禮。朱子祧廟議。亦甞以太祖太宗哲徽欽高。分定昭穆。此誠萬世不易之大義也。然諸侯三四兄弟繼立之君。祀止二昭二穆。則或子以祧父。孫以祧祖。其禮當如何。且兄弟繼立者。旣已父視其兄。致於禰廟而爲昭。則其父自當爲穆而入祖廟無疑。孫祔祖。子不得祔父者禮也。而以弟代兄者。勢不免以子祔父。其禮亦當如何。未知子而祧父。或以子祔父者。情禮俱安而不悖於禮耶。
朱子於經文註說。諱愼字。改以謹字。不亦近於臨文而諱歟。孔子修魯史。莊公名同而書同盟。僖公名申而書戊申。定公名宋而書宋人。襄公名午而書陳侯午。朱子諱愼字。與此似不同。且孟子註。林用中諱弘字。書韓弘名以洪字。亦非春秋之法也。
記孔子少孤。不知其墓一章。終有所可疑。蓋古人之視墓。雖與廟主差別。然聖人人倫之至者。豈有不知其親體魄所藏之地乎。先儒雲墓祭非古也。若謂孔子之時。尙無墓祭之禮則已。以愚考之。孔子時恐不然。按曾子問。有宗子去國。庶子望墓而祭之文。禮有冢人之官。祭於墓則爲屍之說。且周禮言天子丘封一丈。諸侯八尺。大夫以下。降殺以兩而已。周官冢人。用爵等爲丘封之度。所以遺後世子孫之識云云。孔子之時。周制之行。已久矣。夫子亦甞言吾見墓之若斧若堂若坊雲爾。則墓之有封尙矣。叔梁紇嘗爲鄹邑大夫。則其墓封高必用大夫六尺之制。何必問於人而知之也。亦豈待合葬然後。始爲四尺之封也。由觀問於鄹曼父以下。止某也東西南北之人。不可以不識云云者。亦涉可疑。至若禮䟽則曰不知其墓者。謂不委曲。適知柩之所在。不是全然不知墓處云云矣。然夫子若知其墓處。則其於啓墓合葬之際。自可以知其柩之所在。何必殯於五父之衢。發其問端於人然後知之也。
文王卒十二䄵。武王始征商。而伯夷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者。何也。馬史繁文。不必信耶。
湯之盤銘註。銘者。名其器以自警之辭也。講義。名其器之名字。改以銘字。故常以講義爲通。及見祭統鼎銘章銘者自名也註。若湯之盤。周之量。皆爲銘焉。所以自名之意也。又曰。自名於祭器。故曰自成者名。由觀本註名其器云云。義理尤深遠。不必改銘字而後通耶。
三畫之卦。伏羲之所刱。六畫之卦。文王之所演也。以此觀之。文王以前。似無六畫之卦名。而繫辭下傳第二章。有雲蓋取諸益渙大過夬者。何也。或者言伏羲時。已有重卦之名。朱子亦曰。今無所考。可疑。恐聖人制器時。不必先見卦畫而後取其象。卻是逆與之合。故後人擬之而有是說也。繫辭易與天地準。程子則以準則天地之道言之。本義言易書卦爻。具有天地之道。與之齊準云云。惟天爲大。惟堯則之。論語註曰。則準也。堯之德。與天準云云。此卽與之平等之意也。孟子註曰。則法也。此卽則法之意也。繫辭註。程朱之說各異。論語註。朱子之說。亦有彼此之不同者。而本義及論語註。似得之矣。
按顔淵小孔子三十歲。而三十二卒云云。則顔淵死時。夫子年六十二也。家語伯魚之卒也。夫子年六十九雲。以此考之。則伯魚後顔子七歲而卒者無疑。而論語顔子喪。言鯉也死。有棺無槨。又曰。予不得視猶子也。以此觀之。則伯魚之死。似先於顔子矣。且禮記雲伯魚之母死。期而猶哭。而家語雲孔子六十六歲。夫人幷官氏卒。然則鯉之死。後於顔淵者。亦明矣。甚可疑也。
爲華陽多士呈巡營文丙午
[編輯]伏以本院。卽尤菴老先生腏享之地。而肅宗先大王寓慕之所也。寶墨昭輝。綸綍丁寧。凡爲人士者。孰不欽崇。至於萬東廟。事軆尤重且大。苟非左袵卉服之類。自當蹶然起敬。而不幸世變以後。一種凶逆之輩。乘時跳踉。侵辱備至。生等不勝其憤惋者久矣。頃於甲辰二月十六日。忽有無賴輩三人。稱以游山。突入於齋舍。塗墨於板記中尤菴先生四字。又墨遂菴先生姓諱。而復以凶言悖說作詩。亂書於齋舍壁上。仍入萬東廟。又以辱說胡寫窓紙。略無顧忌。其爲窮凶絶悖。莫此爲甚。生等不覺驚駭之極。卽割取其廟窓所書一丈及齋壁所書四丈。莊置齋中。以爲日後討罪之計。而仍爲訪問其無賴輩姓名。則乃溫陽鍾谷居權世鎭及槐山邑邸居李廷馨,李春馨也。此輩本以乙巳凶黨之支裔。侮賢毒正。乃其本來伎倆。固無足恠。而惟我老先生春秋大義。軆孝廟奮發之志。淵源正學。襲朱門傳授之統。渠詩所謂復讐非本意。僞學是傳心者。此何語也。其辭意之凶悖。豈但侵辱我先生而已哉。其曰猾賊凶淫戕賢禍國等語。便一告變之書。直令人骨靑心寒。且生等竊伏惟念肅廟晩年。深究義理。大定是非。手書院額。仍下備忘。其所以正士趍熄邪說之眷眷至意。溢於辭表。雖尋常行路。莫不瞻望感慕。而惟彼不逞之徒。蔑有聖旨。敢肆凶臆。侮慢醜詆。乃至此極。犯分惡逆之罪。在所難逃。況神皇聖廟。何等重地。而亂入作挐。尤極無嚴。揆以王法。自有其律。懲討之擧。不容少緩。玆敢齊聲仰籲於崇聽之下。而兇徒所書詩句。一一付謄於下方。惟願閤下特思扶正之道。亟擧懲惡之典。右人等。一邊論啓。一邊推捕。各別嚴治。以雪斯文之誣辱。不勝幸甚。
代淸州儒林呈牧伯文
[編輯]伏以本州故士人李臣稷孝義之純篤。世所罕有。其在激勸之道。宜有㫌褒之典。而甄拔無人。至今泯沒。公議之悶欝。蓋已久矣。今幸閤下下車之初。政先孝治。搜抉幽隱。靡有遺闕。生等於此。泯嘿不言。則更待何日乎。玆敢齊聲仰籲於崇聽之下。惟閤下省察焉。李臣稷。卽牧隱先生之後裔。而怡愉堂先生之再從孫也。門路之正。家法之嚴。自有所來。而天資淡然。風神高亢。自在童丱。孝友因心。其事親也。瀡滫之供。溫凊之節。出於至誠。親年八耋。子孫滿前。凡百喜悅之方。靡不用極。至於甘毳之具。輕暖之資。不但適口而便體。必請其所與而與之。以順其志。鄕鄰莫不嘖嘖稱歎。及其父病之危劇也。割指進血以延晷刻。居喪盡制。幾殆復甦。逮遭內艱。年踰耆艾。而哭泣之節。祭奠之奉。一遵家禮。不以衰老而少懈。前後六年執喪如一日。省墓之外。不出門外。每當喪餘。必盡其如在之誠。粢盛之需。竭力預辦。孺慕之痛。一如袒括。推以至於宗族姻親。敦睦備至。居家。恬靜自守。接人。和氣藹然。口不出鄙俚之語。身不行苟艱之事。宗黨各得其懽心。而亦皆有敬謹之意焉。蓋自幼受學於怡愉堂。又請益於愼獨齋金先生之門。早謝科臼。留意經籍。其行己處事待人接物之方。皆自兩先生學問中流出來也。嗚呼。斯人孝友之行。廉潔之操。可書者非一。而世代寢遠。聞見益踈。隱德細行。不可詳焉。姑擧其大略如右。有如是之志之行。終不蒙表異之擧。則風聲將何以樹。善類將何以勸哉。伏願閤下采擇而枚報按使。轉聞於朝。以慰人心。以勵衰俗。幸甚。
上黨山城檄文戊申三月廿二日
[編輯]竊以天尊地卑。君臣定分。一有犯越。覆載難逭。春秋之法。人得以殛。蠢玆逆佐。特一火賊。搆虛罔衆。嘯厥醜惡。驅卛烏合。恣行摽掠。劫殺藩帥。奪據州城。希覬匪望。指日犯京。一時強盜。萬古大逆。凡有秉彛。孰不痛嫉。悖亂若此。未有不僨。不有人誅。必有鬼譴。況今聖明赫然。洞察根窟。妖腰亂魁。次第受戮。王師鷹揚。義旅蜂合。命在破竹。匪朝伊夕。惟我琅城。髦士濟濟。宜卽奮忠。以敵其愾。胡爾莫諒。反入逋叢。僞稱節度。獨守孤城。人雖迷局。胡忍爲斯。朝家視爾。不啻腐雛。一身糜粉。雖不暇顧。可哀家族。亦獨何辜。延禍六親。貽累一邦。言念及此。寧不衋傷。然爾此擧。或非本情。凶焰所迫。不乃面從。死中求生。抑有一道。釋爾兵柄。歸我地主。罪反爲功。禍轉爲福。苟或持疑。淹過時日。後雖噬臍。亦無及矣。宜速革面。反復歸義。爾族可保。爾身或全。古多若是。今胡不然。義在鄕隣。言實匪誑。毋或執迷。亟回梟性。〈杜甫詩。有曰未如面縛歸金闕。萬一皇恩下玉𭏊。此文亦其義也。○時逆賊天英依附麟賊。僞稱節度。屯據山城。累日猖狂。於是作檄文。募得淸安義士尹光衡。使之傳示城中。以爲誘脅歸化之計。蓋倣魯仲連故事也。會聞安竹破陣之報。以爲事旣至此。不日當殄滅。遂使止之。〉
討賊方略十條。遍示同志。
[編輯]先遣人於忠州尙州等處。約以某日會於某處。
各邑答書未見之前。深藏勿露。以備不虞。
畧聚軍卒之後。先遣一枝兵。以塞自山城要路。
悅峙長谷及雲谷上項。一處可以固守。使賊人不敢深入。而寒峙,新峙,栗峙諸路。亦皆斬木積石。以塞其來路。各使鄕兵守之。
忠營若響應。槐山賊則忠兵來路擊取。
義兵雖已聚會。旗幟軍器。猝難辦得。或求得於報恩,聞慶等處。或自各人處私相辦備。
要路旣塞之後。賊徒必不敢生窺山東之意。而靑川倉穀尙多。取以爲軍糧。一邊募粟於近處。一邊募兵於隣邑。
分遣數千兵馬。擊取淸安賊。仍取其軍器以來。
陣勢略成之後。卽取其賊徒家屬。使爲質於軍中。
將校之任。切勿委之於生踈儒生。必擇其曾經將校之練習者爲任。
一邊以書請討於忠鎭。一邊示此方畧於本牧。以爲激成勦擊之方。未幾聞安竹破陣。諸賊見戮而止。
華陽洞異蹟說己未
[編輯]人固靈於物。物亦有靈於人者。天所賦予之理。初豈豊於物而嗇於人哉。人爲欲所蔽。往往失其天而冥然無知覺。物則不蔽於欲。故其得於天而昭昭者自在。或能知氣化之盛衰。而發禎祥以示人。若是者不可謂不靈於人也。華陽之草堂下。舊有紅梅一樹甚盛。己巳初。無端枯死。至甲戌春復生。花葉依舊。先生又於孝廟諱辰。甞作五言詩一絶。多士刻石爲碑。植於泣弓巖〈先生每年五月四日諱辰。必西望哭臨於此巖。故名以泣弓。〉之上。辛丑。忽漂沒水中。至乙巳。樵人得之沙上。可異也。彼頑然一樹石。顧何與於斯文之興廢。世道之翻覆。而其一枯一榮。一沉一出。若有所相關者何也。豈以天地之氣。人與物無間。故吉凶消長之際。自不無相感者而然歟。抑大賢人屈伸榮辱。實陰陽否泰之一機會。故雖木石之無知者。亦隨而變動也耶。在物尙然。況最靈之人。不復知有先生者。稟何氣歟。噫。梅固歲寒姿也。其貞節異徵。可與孔廟之檜。幷傳於無窮。而後人看護不謹。根株今無存者。惜也。且其碑之沉水。意若不偶然者。而不待深谷之爲陵。復出於地上者。又何意也。無乃荏苒之間。奄忽滄桑之變耶。未知自今以往。混沌世界。凡幾開而幾闔也。吾將從造化翁問之也。洞僧輩又言每當時事變嬗之時。洞中大松。輒多萎黃者。余嘗屢至而目擊之。其言果不誣。事亦可異。故並書此以爲識。
有龜命名說後改復休○戊戌
[編輯]蔡古侯邑。其地甞出大龜。龜之大者謂之蔡。故因以號焉雲。今余名汝以有龜。其意蓋原於此。亦豈偶然而已哉。夫龜四靈之一。聖人以畫八卦。敘九疇。明乎天之道而察乎民之故。故易曰。是興神物。以前民用。凡民之所以知是非吉凶之理。各具當人之心。初不待於外也。特以物慾交蔽。都不知了。因這箇發出來。以神明其德。大哉用也。余惟天地之性。人最貴。龜獸類。曷舁而知人之所不知也。蓋其爲物。咽息不食。不食則無欲。無欲則靜。靜則虛。虛則明。明無不照。故理無不燭。彼世之人。徒餔啜是事。心竅昏塞。冥然無所知覺者。曾物之不若。何足道哉。汝須顧名而思其義。先以寡慾爲養心之本。寡之又寡。以至於無。則靜而虛。虛而明之效。不期然而然。將無疑不稽。無幽不顯。不必假之於物。而知無不盡矣。知旣盡。則意可得以誠。心可得以正。推而至於修齊治平之道。譬如水臨萬壑。勉旃勉旃。抑吾聞龜。王者之瑞也。必須聖王體信達順而後。來在其宮沼。豈非所謂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者耶。噫。君子出處。不可不以此爲法。而古今人最鮮能者。故特爲汝曉之。盍亦念之哉。
宋載殷聖徵字說庚申
[編輯]上章涒灘月正旣望。宋氏子載殷三加已畢。欽名禮也。字以聖徵。仍爲之說曰。孔子言吾學殷禮。有宋存焉。宋蓋殷之後也。亳社旣屋。先王典禮。淪沒殆盡。惟宋僅存其一二憲章文物。猶有所可徵。夫子之所以發歎者此也。予惟我東之宋。亦殷之後也。賢公鉅卿。代不絶書。上下數千年間。遺風餘韻。倖存而不泯。吁可尙已。況今世道衰微。九有腥膻。禮壞樂崩。殆有甚於夫子之時。而一片文明之地。惟我東而已。我東文獻之傳。亦惟我宋氏而已。苟於天理節文之際。日用彛倫之間。講究而力行。則中國有聖人起。必來而取徵焉。惟爾小子。盍亦勉之哉。
送痘神說
[編輯]國人之待痘神。多不經。將去。必使巫覡作淫樂屢舞以送之。蓋夷俗也。陋褻孰甚焉。主人有丈夫子一女子子二。自前月望。始與神遘。首尾數十日。次第順行。其送也。家人請用俗例。余謂余家素與是神不遇。吾祖死於是。吾弟死於是。姪姊舅甥死於是者殆十數。幸今神理悔禍。一室全安。甚盛惠也。豈無報乎。但念疫者癘類。設令冥冥中實有鬼神者。在是不過陰陽屈伸往來之氣。昭明焄蒿。如在左右者也。夫豈別有形像影響。眞如世俗所言者。惟天下至誠。宜有以動。彼巫覡者。天地間一種邪妄。顧何能感格之有。此則非吾所以報答尊神意也。甞聞古人於迎送外神。有騁文導意者禮也。吾寧略倣此以送之。雖違衆。古也。神其肯行否。待尊神如此。其敬且遠矣。神猶不我聽。是尊神邪淫不靈。與山鬼野魅無以異也。主人雖駑弱。何苦爲鬼魅僕僕。以獲戾於天也。則將置諸度外。聽天之所命而已。伏惟尊神降監焉。遂爲之辭曰。山之幽兮蔀其屋。靈降止兮薄淹留。眷吾家兮恤吾幼。疾勿藥兮暢神休。此中不可以久駐兮。靈之歸兮何許。雲爲旗兮風爲車。越宇宙兮澹容與。澹容與兮不返。又何懷乎玆土。去故而就新兮。藹玄功兮不可究。嗟莫報兮靈之祐。極勞心兮忡忡。奠桂醑兮蘭藉。猶彷彿兮歆余衷。
世之言神者。必曰人死爲鬼。至有彼生此生之說。其不信者。反謂冥冥之間。全無吉凶屈伸之理。慢侮瀆褻。無所不至。要之二說。雖有彼善於此之別。其燭理不明則一也。夫鬼神者。非別有他物。只是箇天地陰陽造化之跡也。其氣紛游合散於兩間而自不息焉。無鬼神。是無天地無造化。豈易言哉。且其氣有正有邪。有善有惡。隨處感發。有萬不同。此理炳然。不啻如燭照也。余竊有感於斯。謾作此以諭家人。兼以解一世之厚惑。非敢自擬於知鬼神之情狀。庶有符於古人行禱五祀之義及夫子敬而遠之之訓。君子其無罪焉。
鷺絲說
[編輯]去夏間。有人贈餘一𪆽絲。皎潔可愛。馴養之未幾。去來須人呼斥。尤奇也。朝夕於亭池竹樹之間。相友於而不知倦。居數月。鄕有患痢者。請得爲藥料。余惟是禽也從我遊有日。雖若有情好者。然渠物也。以生人之道殺之。何傷。卽許而與之歸。其聲軋軋。若無罪而就死地。誠可哀而亦可憐也。旣而思之。渠素有雲水性。自與人聲氣不相合。祗爲孤雛腐鼠所餌。不悟禍之及己焉。何愚也。向使渠翺翔乎三山十島之間。追逐乎冥鴻雲鶴之列。則矰繳無所施。天年可永保矣。今乃不循其素性。甘心與鷄鴨爲群。其得延數月之命。亦幸耳。又何足悲也。噫。世之人貪慕喫着。伐性喪身者。與此禽奚異。吾爲是懼。書以戒之雲。
竹說
[編輯]余於樹木中愛竹偏。去年春。移得數根於小砌之南畔。至夏。可十數莖。朝暮相羊其間。托以爲忘形友。及冬視之。已枯槁矣。余甚感焉。嗚呼。向余之偏愛渠者。以其有後凋節。何渠不自保若是。豈老蘇所謂有數存乎其間者耶。或曰。竹楚産也。性素不宜西北。故西北人養竹者。必塒以土盆。以帲幪風雪。可保其歲寒貞操。不者。十不能一二全矣。今子何不盆而置諸煖屋中。用盡養物之道。反以罪竹。爲豫讓不忠於范仲行者。非讓范也。是亦子與有罪焉。余謂古人不曰竹似賢哉。若乃賢者之節則不然。略無一毫計較之私。而直遂天性之所安而已。曷嘗有待於擇善地而處者乎。昔伯夷叔齊避紂居海濱。紂之處二子。可謂不善矣。殷亡。餓死首陽之巓。如其節如其節。若讓也徒視恩厚薄。爲忠爲不忠。何足爲天下後世爲人臣者法也。假使智伯幸而不死於趙。是讓卒不免狗彘之譏爾。由是觀之。竹之節。僅足以爲讓比。曷敢與殷二子窮天地亘萬古者。同日語哉。噫。始余知竹過。竊謂雖松栢莫可及。今看燕霜朔雪之中。偃蹇不屈者。惟松栢獨也。其視此君之與凡卉同凋零者。優劣如何哉。余雖不能無負於竹。竹之負余實深矣。故畧道此以寓戒雲。
菊說
[編輯]草木之花。無非花也。花必以菊爲貴。紅白之菊。無非菊也。菊必以黃爲貴。何也。凡花皆春開。而惟菊傲霜雪而孤芳。君子之節似之。凡菊皆偏色。惟黃稟中央之正氣。君子之德如之。花惡乎不以菊爲貴。菊惡乎不以黃爲貴。余於花之中甚愛菊。菊之中尤尙黃。而菊於花中未易得。黃於菊中尤難得。是知天下小人多而君子小。君子之中。成德者爲尤難。抑吾聞之。花之類可啖者少。而菊花啖之。最有益好。花無根葉之可啖者。而菊根菊葉俱可啖。此又君子之材全學備。利澤及人者也。濂溪先生甞言菊。花之隱逸也。豈先生徒知花之可貴。而不知根葉之美者耶。抑君子之所貴者節與德。而他不足取也耶。然則伊呂事業。終有愧於巢許高風。世之君子。亦不可不知也。
愛蓮說
[編輯]蓮。花之君子也。濂溪周先生甚愛之。余亦學先生者也。去年。栽得數本於階下之小塘。觀其春陽始舒。宿根吐芽。潛滋暗長於重淵不測之中者。君子之進德修業。不求知於世者耶。嫰葉展靑。瓊蘂吐白。精華發外。輝暎於水面者。君子之德盛業隆。有本必達者耶。風來而淸香發。物感而情動者耶。露碎而千珠圓。理一而分殊者耶。且吾聞其爲物。埋沒塵土。雖千百歲。塵土去後。依舊復生。一何似夫君子之心。靈靈不昧。私慾盡祛。本軆呈露者也。此尤奇哉。若其不染不夭。不蔓不枝。中通外直。可遠觀而不可褻玩者。周先生已言之詳矣。此不可復論。噫。先生甞曰。蓮之愛。同餘者何人。今小子雖不敢僭擬於先生。亦可謂得觀物之興於千載之下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