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洲遺稿/卷五
五言古詩
[編輯]次乖隱詩
[編輯]我讀乖隱詩，瀾翻胝右手。
牙頰生香風，怳對蘭蕙畝。
大哉作者意，嚌胾後不朽。
字字皆妥帖，用意無所苟。
採玉荊璞開，探珠巨蚌剖。
幽光忽潛射，寶鑑初脫垢。
收功在不移，其樂伯倫酒。
雄強秦、楚富，敏捷幾千首。
貞曜謝寒兒，伯喈慙幼婦。
若問刺股勞，蘇秦讓六綬。
師意古聖賢，多能窺魯叟。
樹立不因循，傳之乃永久。
揣摩試擲地，戛戛聲破斗。
斂衽更尋義，萬象無不有。
況聞此餘事，隱德騰萬口。
嗜靜賦素性，紛華若揮帚。
閑居近南麓，北窓松風瀏。
俯仰一室中，沈潛六藝藪。
所以發爲文，希價當瓊玖。
而我宅相孫，永慕仍尙友。
詩仙陸放翁，與才兼與壽。
往在
[編輯]往在洛陽時，十年昇平際。
朝廷政化明，廊廟多深計。
國富藏於民，唐、虞陶一世。
朋友皆膠漆，兒童能孝悌。
闤闠有絃歌，野鄙少征稅。
雨露足三農，刁斗靜四裔。
頃之事反覆，板板嗟上帝。
自我落南方，時運日陵替。
前年戎猾夏，帝思驅狼戾。
徵兵我小東，冠蓋接燕、薊。
君王事大誠，悉索多精銳。
人皆知死長，踴躍聽軍誓。
戍鼓度沙漠，單于期一殪。
吁嗟彼豎子，劻勷異凡例。
身爲毳幕俘，卒化陰山癘。
寡妻與孤兒，痛哭長江逝。
湖南數十州，處處招魂瘞。
曾聞老子言，軍旅後凶歲。
果然去年災，此理甚龜筮。
二千里封疆，徧爲赤魃厲。
水田盡龜坼，況復黍稷蓺？
場圃淨如洗，秋來失斂穧。
菜色同四方，黎民去根蔕。
貧者已賣子，富者圖出贅。
壯者恃膂力，潢池深託契。
少者入山林，依僧乞髮剃。
父母斷慈愛，弟兄忘有杕。
夫婦不相救，親戚無貸貰。
縣官又索租，流離固其勢。
方春出衢路，曠野浮人蔽。
停車聽其說，莫不堪流涕。
或雲良家子，姓氏有胄系。
或雲挾筴書，儒門早攘袂。
或幼而失怙，或老而喪儷。
哀號扶耋艾，竭蹶攀夫壻。
豈不念家鄕？家鄕已迢遞。
豈不念宗族？宗族盡餓隷。
百請乞爲奴，庶免朝夕斃。
道傍有持飯，爭集如蚊蜹。
我爲久咿嚘，默思施嘉惠。
文子救荒饑，爲粥名於衛。
汲黯發倉粟，忘身犯矯制。
古人旣如此，古事今誰繼？
顧我一布衣，虛願力不逮。
不如瀝血辭，精誠動旒綴。
上請減征賦，下請絶厚幣。
大農散錢帛，常平無淹滯。
施仁先無告，選吏廉不劌。
上又宜自謀，四方高尺髻。
苟能行此道，不足憂災沴。
可以扶塡壑，焉有苦跨盭？
歸來臥茅屋，耿耿懷未濟。
傍人笑我言，子何多惉懘？
子不見今時？臣賢君聖睿。
蕭、曺調大鼎，衛、霍高甲第。
濟濟含元上，峨冠盡才藝。
協心輔萬機，治理常勉勵。
今子獻炙背，有甚鑿與枘。
終必斥以狂，然後臍可噬。
且子遊方外，塵埃已蟬蛻。
奈何復顧戀，鉛刀加砥礪？
頭流卽方丈，衆仙所遊憩。
天壇產五芝，玉洞聳八桂。
銀臺瞰日出，金闕捫星暳。
安期赤玉舃，王母鳳凰翳。
子可從之遊，神瀵一祓稧。
入道術可學，長年藥可劑。
俯視下九州，囂塵萬里閉。
生民亦何有？萬物一危脆。
生死了不聞，是非更誰諦？
人說未及異，迷惑如秋霽。
誓從今日始，妄想斷拘繫。
專心事赤松，一鼓蓬菜枻。
夜行記異
[編輯]蛇年建申月，我自果還洛。
里巷聞我行，提壺勸深酌。
新居惜人情，不能揮手卻。
欲起輒遭牽，仍得一餉樂。
醉後卽騎馬，西峯日欲落。
促鞭上狐嶺，暝煙盲衆壑。
維時念晦交，夜黑無月魄。
咫尺忽迷路，遠近誰復度？
策馬馬不前，號泣我僕弱。
或墜坑谷底，或礙石犖确。
四顧無人行，但見百怪作。
妖狐逞千態，山夔誇一腳。
碧憐遞隱見，魍魎爭踴躍。
我前虎更嘯，我後熊又攫。
紛紛未前見，出沒互參錯。
君子雖知命，心中不無惡。
拔劍試一揮，怪鬼益來虐。
忽然若有人，與我相唯諾。
我喜謂我僕，我行今有託。
隨之未十步，我僕若束縛。
攬轡問所以，不語如戰瘧。
始覺彼非人，一一事可愕。
下馬撫我僕，遂於行處着。
直待天且明，屛息如屈蠖。
須臾曙色來，兩眼快括膜。
回視夜行路，荊棘雜林薄。
僕僮無完肌，泥濘渾行橐。
艱關下江村，人馬困何若？
津吏迎我問，欲語顏先怍。
庶從今日後，有行戒以昨。
擬古《飮馬長城窟行》月課
[編輯]惻惻復惻惻，昔送良人行。
良人去何許？萬里交河程。
交河不可思，日夕心魂驚。
別來時月徂，北雁南飛鳴。
感此更長歎，佇立想遠征。
悠悠道塗間，歷歷眼分明。
秦皇築城處，漢家屯戍兵。
飮馬此地底，回首若爲情？
情結可奈何？凶奴今未平。
齊威王
[編輯]周衰入戰國，強弱相君臣。
燕、趙南聘楚，韓、魏西事秦。
紛紛僭號邦，賓館如魚鱗。
眷彼洛陽都，寂寞天王春。
文、武豈不韙？封建如其仁。
孟津八百侯，誰不拱北辰？
厚往薄其來，九經如隔晨。
屛翰數十世，一朝行路人。
田威獨何爲，周庭屈其身？
豈伊畏王靈？豈伊效人嚬？
中心自有動，仰面看帝宸。
沛然孰能禦？慙恚森四隣。
大哉葵藿性，非僞乃是眞。
天下共爲賢，公議疇能陻？
陽秋如繼作，特筆爲爾新。
會稽篇
[編輯]越雖小蠻夷，胤胄由夏禹。
開國何茫然？句踐乃用武。
壤接大句吳，爭戰劇風雨。
夫差自強大，薦食不肯吐。
憬彼會稽山，蹙蹙越疆土。
君臣計無聊，請成緩彼怒。
爲臣靡所羞，爲妾靡所苦。
所冀存宗祀，一旅師乃祖。
翻然畏約中，規畫不鹵莽。
朱公掌治法，文子整部伍。
肉帛及高年，壺犬問婦乳。
苦膽替玉食，已瘠民不寠。
束薪充錦褥，身苦士爭附。
握火與呑氷，敎訓而生聚。
揷翼卽高飛，干隧雷進鼓。
齊、晉馬牛風，不約張我弩。
反覆在須臾，強梁爲我虜。
嚮日屈盧矛，垂棘藏外府。
嚮日嘗糞辱，挽河洗天宇。
乘威狎夏盟，伯竝桓、文五。
快哉越王事，千秋人起舞。
觀其刻勵志，不獨責賢輔。
忠孝無他道篇
[編輯]人生此世間，忠孝無他道。
竭忠或抵罪，慼我高堂老。
爲孝不盡忠，邦國仍傾倒。
借問仕宦子，於此將何以？
默思忠孝本，惟恩與義耳。
當恩卽爲恩，當義卽爲義。
恩義不相敓，所以吾人事。
考諸方冊上，昔賢敦此理。
孫賈與王陵，豈曰非孝子？
賈母責何歸，陵母勉事漢。
義重甘割恩，母慈亦不憚。
書此寄遠客，皇天炤嗟歎。
君子志有在行戒弟兒輩。
[編輯]君子志有在，所思非飽煖。
周、孔豈非道？彼餘人胡短？
曾、孟亦一儒，希之卽吾伴。
兀兀儼若思，外物何足算？
千金狐腋裘，視若弊濯澣。
八珍醇熬味，何曾一哂滿？
縕袍身無災，蔬糲腸不癉。
經書爲大胾，仁義充漱盥。
佩服禮三千，早夜警惰懶。
胸中戰自勝，心廣而體胖。
嗟嗟小子輩，毋謂我言誕。
試一從事斯，工夫恐間斷。
寄陜川倅金孝健
[編輯]嗜酒本天性，孰雲而失性？
酒性兩浩浩，相須不爲病。
陽城醉諫議，千古稱忠勁。
陶潛醉彭澤，高節簡策映。
奈何江陽守，以酒遭廷評？
封侯與䌟絖，藥同所用夐。
我笑子手拙，酒何負子政？
罪酒酒有辭，須徵昔喙硬。
隣歸征戍兒行
[編輯]昨日聞喧呼，隣歸征戍兒。
爺孃拊背泣，兄弟摩手悲。
雲昔送汝時，謂汝無還期。
當夏白日長，念汝之苦飢。
方冬朔雪寒，念汝衣裳單。
時聞塞外信，漢虜戰血丹。
念汝死何所，日夜摧肺肝。
汝今忽來歸，何以脫艱難？
莫是夢中歟，反復疑不安。
兒乃前致辭，爺孃須自寬。
去年秋八月，點行渡鴨綠。
逶迤入瀋陽，汗令如薪束。
指彼錦州衛，主將趣行役。
地盡遼海西，日月光景薄。
獰飆一何怒？沙礫擊人面。
傾橐買鹿裘，貸錢具戎褊。
我軍在虜後，漢陣在虜前。
我命懸虜手，進退同周旋。
漢卽爲我敵，相看生憤嫉。
半夜舌人至，傳箭抽我卒。
中權輒股慄，莫敢半辭詰。
蓐食未下咽，結束忍顚蹶。
腰間帶藥囊，手中握大筒。
煙塵百里起，驅我作選鋒。
我砲動如雷，漢愁胡自歌。
一月數十合，一年戰幾何？
伏屍皆漢人，虜說麗砲猛。
鐵騎仍承之，二城陷俄頃。
桓桓祖將軍，夷夏知姓名。
十年制閫外，談笑卻胡兵。
一自胡得助，祖將驢技窮。
死咋面縛降，功誰爭我東？
金銀幾千斤，錦繡幾千純。
駝背與車軸，磧裏雜魚鱗。
不我分一錢，閉口難重陳。
何幸謂我勞？見代瓜未熟。
平明搥大鼓，酒餚塞氈幕。
勸我腥血胾，飮我羊朣酪。
是謂犒我軍，胡笳雜羌笛。
久客一餉樂，千辛頓銷釋。
歸來不暫停，萬里如咫尺。
上堂今日事，大人幸無恙。
兒年始二十，去時未甚壯。
兒今如許大，顧影疑非我。
長大未足多，健兒多在邊。
徒旅千有餘，太半飽烏鳶。
生還眞偶然，爺孃且歡忻。
瀜瀜數日後，其父徐云云。
嗟兒來我前，我說壬辰亂。
白刃蔽海來，流血變淸漢。
君王在草莽，餘民鳥獸散。
我是弓弩手，失伍亦逃竄。
不意漢天子，急難如建瓴。
熸賊平壤城，活我萬生靈。
鏖戰素沙郊，宗廟除狐兔。
嗷嗷數千里，如槁霑霈澍。
至今父子保，其恩難計數。
汝言錦州城，無乃漢家戍？
忘德旣不可，射天何忍諸？
汝歸始吾喜，汝生今我欷。
麗砲勿復道，上穹良可畏。
孰謂氓蚩蚩？心腸存不昧。
感歎遂成詩，自詠銘吾佩。
魯連
[編輯]西戎恣虎呑，周室日已微。
玉帛走咸陽，諸侯安敢違？
燕、齊旣屈伏，邯鄲又被圍。
辯士結其舌，俠客約於威。
魯連何爲者，獨覺帝秦非？
匹士輕一羽，蹈海誰汝哀？
其言雖若愚，其義動九垓。
夫子作《春秋》，攘夷力大哉。
此人知此道，千載岳崔嵬。
我把魯連篇，遙挽桐溪老。
後人知不知，灑血向蒼昊。
哀愼孝子希閔
[編輯]居昌有孝子，姓愼名希閔。
小少失其母，眼枯血淚盡。
中年哭其父，斷指幾命殞。
不怠與悲哀，少連同標準。
深墨處凍廬，親戚嗟以憫。
妻不見其面，助祭潔且敏。
誠孝可貫石，僮僕輸肝腎。
聽其隣里言，出天性非僶。
豈但氷躍鯉？亦可冬出筍。
守宰上其事，眞若沈海蜃。
閔實掉頭辭，棹楔旌難泯。
閉門二十載，半菽不言窘。
余與桐溪翁，每意相汲引。
茲事竟牢落，存亡老淚隕。
吟呻寫此事，刻舟吾何忍？
挽崔領相鳴吉
[編輯]山河有間氣，得之惟相國。
穎脫自髫齔，絢練刷羽翼。
士衡《文賦》年，郤詵桂枝卽。
簪筆赤墀趨，持被郞署直。
轉眄哭鼎湖，卷身任家食。
上下日慘黷，忠憤鬱胸臆。
磊磊癸亥事，酋酋五龍色。
斗膽大於身，中興賴其力。
官御歲屢遷，利刃投皆得。
掌銓權人物，圖形光社稷。
雍容上奏議，輕重各識職。
敬輿色相侈，文饒咄嗟逼。
燭理眼如月，發難口無嘿。
見勢不獨兵，主媾甘受劾。
所以先事謀，由來招衆惑。
臘月廣陵邊，鐵鷂腥風塞。
王室堪流涕，廟算徒脅息。
急病精悍姿，樹頤氛祲黑。
累棊一朝安，公計果不忒。
論功復土疆，與誰讓槐棘？
漏舟困陽侯，沙磧生費極。
窖中動歲年，足下有徽纆。
演《易》思先聖，吟《詩》本麗則。
天幸誘彼衷，地忍違漠北。
歸來拜冕旒，疾病侵頃刻。
玉觴爲無味，醫問交在側。
公叔病沈沈，秦舂相惻惻。
萬斛去戙艣，大車失輻軾。
老僕忝雌甲，同朝非乍識。
公義雖參差，交情舍邊幅。
憶昨城東閣，披襟朝日昃。
會合苦難再，幽明忽分域。
一慟西州門，誄辭灑淚墨。
乙酉閏六月二十九日長養節終，於是日遂作大熯詩
[編輯]我生六十年，始見今歲旱。
問之百歲翁，亦云耳所罕。
自從正月後，無雨七吹琯。
我園植嘉木，歲久陰如繖。
柯葉日以焦，根柢日以癉。
我庭種孤竹，森森稱剄笴。
新筍春不逬，碧節夏仍短。
我井只濁泥，我圃空町疃。
以我目前事，諗得四野暵。
巾車適十里，赤地難可算。
早稻已枯黃，晩禾生氣斷。
縱有一漑處，吐穎纔秉稈。
眷彼下濕田，菽豆花欲滿。
民命唯在此，魃虐幸可緩。
六月今且盡，雲黑龍猶懶。
沃渴竟何時？天門杳謁款。
挽人
[編輯]義洞吾世居，靑城吾世葬。
公實里中人，又作靑城長。
知公一生事，不待其家狀。
精敏出天性，吏才亦云亢。
歷職六七邑，猾束民爬恙。
復聞喜鼓琴，成毀昭文放。
報施天不歉，鸞鵠若相向。
元方吾所善，正直朱絲樣。
懷道外聲利，家貧志以養。
風樹七日心，請誄何惻愴？
南翁才已盡，苦懷難比況。
垂淚倚晨楹，如臨哭舍杖。
挽李持平𧚁
[編輯]拔地峭壁立，飽雪孤松性。
昔我論人物，唯君有骨鯁。
弱冠甯、柳勤，對策鼂、董競。
蘭臺阻尺咫，槐院坐喙硬。
騎曹累應宿，鳧縣一爲政。
何處日全牛，投刃義作柄。
乘驄潤朝廷，薦鶚由主聖。
開口唾利祿，刳肝任諫諍。
梟鸞自可分，風俗不難正。
如何造化兒，不與君子慶？
弟兄迭離殃，鬼祟如設穽。
爲善亦何咎？無由問司命。
雲亡自古歎，殄瘁詩人詠。
震悼降綸音，蓋覆及子姓。
君臣父子間，今古哀榮倂。
湖外卜新阡，津遣荷甲令。
短歌相執紼，無從老淚逬。
挽尹呂州大夫人
[編輯]先子中表行，夫人最大姊。
先子在世日，每稱姊德美。
小子雖不肖，斯言猶在耳。
果然天有報，福祿無窮已。
嗣息豈不多？二女與三子。
壽考豈不多？八轂幾盈矣。
福祿世稀有，人皆願如此。
我獨哭其私，中心良有以。
自從十年來，聚散隨流水。
久不拜其後，忽聞歸蒿里。
路長阻執紼，此恨窮沒齒。
今當四罪地，嶺邑私自憙。
遙望龍門山，慟哭秋雲裏。
挽姜掌令鶴年
[編輯]荊江有一士，襟韻䆳古初。
膝上泉明琴，手中蒼、史書。
彈琴人莫聽，玩書興有餘。
得客不言貧，石田時自鋤。
不飮亦好歌，又喜臨川漁。
山月照鬚鬢，夕露沾衣裾。
出入無町畦，煙雲隨卷舒。
如此六十年，一夢還蘧蘧。
人哭耳不聞，人酹情已疏。
世俗誰我毀？親朋誰我譽？
毀譽儘悠悠，名位那關渠？
倘有千載下，長卿慕相如。
又
[編輯]遠師曾氏傳，近則伊川翁。
本以潔淸性，輔以問學功。
自放林泉間，忍飢一畝宮。
所樂者聖賢，兀兀究始終。
諫議於我何？一出動天聰。
澤畔未枯槁，歸長仲蔚蓬。
倚伏旣無心，死生何足恫？
而我素知子，送子酬天公。
但看《高士傳》，姓名垂無窮。
挽李參軍漍
[編輯]君是深甫兄，我是深甫友。
憶與深甫遊，知君奇自守。
山村杜溪上，茅屋小如斗。
種秫十畝田，垂門五株柳。
膝上太古琴，甕中犀首酒。
彈琴時把酒，世情忘已久。
書劍付諸郞，蘭玉滿前後。
蕉鹿不足夢，散材寧非壽？
望八歸大寢，精魄還氣母。
泉臺亦云樂，塤篪在左右。
我歌《薤露》詩，松壚一回首。
挽宋子深淵
[編輯]謂君坐詩窮，官守年八袟。
謂君享榮名，僦屋堇容膝。
仁者靜以壽，君仁壽所必。
貧者士之常，君懷自坦率。
死生無異道，適去君應謐。
君世本儒者，早能耽經術。
掉頭冕軒榮，手操齊門瑟。
追隨權石洲，上下窮詩律。
石洲詞林宗，許君王、孟匹。
遇酒卽呼白，襟期無間日。
頃之郢人亡，匠石誰爲質？
落魄五十載，會時收幽逸。
嶽然坐皐比，蛾子爭來述。
後來稱韻士，半從君門出。
出宰湖南郡，不肯事刀筆。
官辦步兵廚，琴鳴言偃室。
雖無璽書褒，亦免許丞黜。
俯視鐵馬塵，謝眺靑山崒。
歸去任浮沈，湖田幾種秫？
倉公與宗寺，優游倚書帙。
觥飮老不休，疏狂猶舊疾。
妻子亦何有？榮枯都不恤。
伊昔果州南，君頻過蓬蓽。
是時世混濁，夜燭飛蛾密。
吾幸與夫子，脫略無啾喞。
相逢但嘯歌，地爐煨芋栗。
論文胾蘇、李，餘子比楂橘。
回首驩娛處，流光何卒卒？
而我竄逐歸，屛伏衡門泌。
聞君尙無恙，想君談捫蝨。
誰料菀陵窮，觀化先六一？
三呼我無所，萬事君今畢。
牢落宇宙間，高才交臂失。
君詩三百篇，曾經都尉騭。
庶幾慰夜臺，擧觴澆柏實。
送洪大諫命夏以冬至使赴燕
[編輯]皎皎雙白璧，俱是秦城價。
其一雖轢毀，忠烈睢陽亞。
其二爲國寶，光彩照玄夜。
盛之白玉堂，議論富醞藉。
置諸諫諍地，諸公難竝靶。
所以吾王聖，藥石於爾借。
簡名豈偶然，飮氷如啖蔗。
玄冬十月天，霜雪淒以下。
邊風沙礫飛，旅館寒鷄啞。
丈夫仗忠信，險艱何曾怕？
我昔一識君，佩服薰蘭麝。
老病臥淮陽，回首鵾鵬化。
永懷舌如電，談王不雜伯。
大哉乾坤內，萬事混窕槬。
麤拳何處着？嵬胸何酒瀉？
逶迤萬里城，蒙恬行可罵。
壯遊詶壯志，龍門不足跨。
一請振家聲，再請笑鴟嚇。
〈老僕去京日，赴燕貳價洪大諫枉鄙所，索唾別語，僕以諾之。任得間，當不負贈處之義。吾於大諫，非一朝之好也，情可闕乎？蕪拙可媿。〉
挽權進士德任
[編輯]舊族權氏門，挺生丹穴物。
總角能綴文，長安名譽蔚。
十七陞上庠，不假人翦拂。
新恩謁主司，靑雲器屹屹。
妹家方擇對，晉、秦仍成匹。
我嘗言吾妹，莫以凡壻畜。
又聞夫婦間，敬對如賓客。
此乃古賢事，今世所罕覿。
少年習於禮，其志在天爵。
豈知千里足，半途摧華軸？
少婦血呼天，婦翁腸半蝕。
何況乃王父，頹嶺西日迫。
逢人但嗚咽，含飴如宿昔。
聞此誰不悲？行路淚亦滴。
權瘞忽經年，重衰猶在側。
人間慘痛事，更有如此酷。
今年仲夏日，靑烏始卜宅。
我愛爾才秀，我惜爾年促。
未執自牖手，且孤撫墳哭。
死者如有知，應知此情隘。
所幸學步兒，昭文緖有託。
大星吟
[編輯]大星明煌煌，中天日未移。
衆星皆夜見，爾獨胡晝爲？
變常是爲災，災來良可疑。
東國有聖人，方鑄唐、虞治。
布德化萬民，櫜弓撫四夷。
天地旣雲和，陰陽應不巇。
星在陰陽中，烏可自參差？
古者有星變，一一史書之。
經天變之尤，此幸未申時。
嘗讀《天官書》，太白兵所持。
神州與赤縣，十載戎馬馳。
慘黷紛雜亂，星躔失在茲。
吾東接燕、秦，分野同尾箕。
天文所照燭，無乃混干支？
況聞春秋世，幽國災先離。
大星未吾害，天方授我禧。
吾王戒懼心，可以質神祗。
猛虎行
[編輯]淮陽有猛虎，偈偈毛蟲祖。
齒牙鉅鑿利，顱骨銅鐵豎。
物久能變化，眞形人罕覩。
出沒魑魅間，飽肉不肯吐。
前年入安邊，攬婦方擁樹。
去秋食郵卒，卒父椎心腐。
休言泰山虎，猛盭此難伍。
有時臥穹谷，朝餐黃熊父。
有時當大路，倀鬼前嘯雨。
行旅走避色，聞者皆戰股。
連帥上其事，發卒嚴旗鼓。
前茅挾火器，後軍張牛弩。
喊聲四面起，殷嶺東西土。
軍機尙神密，虎應笑鹵簿。
跡人每徒勞，吾叱收網罟。
一夕府小吏，偶出見大武。
潛心選壯勇，直犯眈眈怒。
砲聲一再發，洞過虎臟腑。
雖雲猛虎惡，作勢立還頫。
橫載兩牛腰，防風大曷愈？
獸豈異於人？惡盈斃自取。
食人母與子，其它難遍數。
哀痛結幽明，冤氛干天宇。
天本愛吾民，愛宜祛所苦。
長萬足犀革，旋爲宋人虜。
項籍喜𤡑悍，終膏呂童斧。
虎是一戾蟲，安敢長跋扈？
庖丁解髖髀，烏鳶攫腸肚。
舊日百步威，婦女今輕侮。
舊日雄牙鬚，懶夫皆摩拊。
一自此虎斃，行人途旁午。
一自此虎斃，老狵靜村塢。
若論刺虎功，小吏當萬戶。
斑斑隱霧文，好事爭遠賈。
虎皮韜干戈，吾嘗聞於古。
吾欲獻九重，偃武佐明主。
題《東圃錄》後
[編輯]大江動我前，日暮白波立。
篙工操舟歌，行旅競渡急。
中流誰氏子，勇退容一噏？
借問百代間，疏傅風誰襲？
游目麗朝廷，孟、元敓天馽。
耘谷與東圃，風煙邈不及。
賢哉二大夫，異地同所執。
大運不可駐，君門難再入。
詩書散左右，農圃躬蓑笠。
小溪流以淸，五峯瘦以岌。
希聲付玄琴，足以開怏悒。
我讀圃隱詩，牙頰淸飆集。
詠懷
[編輯]我自屛不用，年仍盈七旬。
致事禮亦然，況復臥漳瀕？
負郭無一頃，歸山農圃隣。
畊田課小奴，抱甕追丈人。
五月苽子熟，七月黍嘗新。
釀黍滿瓦尊，削瓜長幼均。
時復臨前溪，小網粘銀鱗。
擊鮮上高堂，奉觴酒味醇。
日夕樂陶陶，孰謂我家貧？
回頭十年事，妄作無與倫。
鉛刀擬干將，薄相乘朱輪。
不卽關木誅，蒼穹儘多仁。
至今夢猶愕，櫟壽徒自珍。
鼓腹歌帝力，何如葛天民？
詠蓮
[編輯]的的芙蓉花，秀色帶朝日。
離婁目必眩，赤城霞自失。
俯看淤泥濁，抽此難染質。
釋氏亦有眼，比性書法帙。
我有出塵想，於物少所昵。
獨此愛蓮花，不辭濂翁匹。
睡起臨前池，香風來滿室。
怳若伴仙侶，月宮探桂實。
對之思無邪，采之勝芝朮。
不緇小良玉，可口嫌楂橘。
淸爽襲人懷，火雲空嵂崒。
退之少意思，反以甘比蜜。
木蘭露幾何？窄狹靈均筆。
形容君子德，軋軋難再述。
長鳴白烏鷄爲畋犬所噬歎
[編輯]烏鷄傳愈風，老杜曾有詩。
考諸古藥方，百疾皆可醫。
碧玉作觜距，白雪作羽儀。
背臆披丹砂，怳若白鳳姿。
屍鄕雖養鷄，此物難得之。
何幸楊氏子，籠送白雄雌。
知我關鬲冷，秋卵最相宜。
憐我少睡眠，起舞聲喔咿。
充我眼中物，日夕申愁眉。
課奴別群鷄，治柵養慇斯。
焉知昨暮夜，甚雨鷄翅垂。
墜地空拍拍，忽被老厖欺。
天明眄階庭，白毛散離披。
赤幘何所見？勇氣何所持？
豈但厖肆惡？小奴罪難辭。
敝棲與桷柵，那無狐狢窺？
叱奴還自笑，得失本有時。
坐待異舍鳴，梁棟照朝曦。
丁酉季春，移種楊家蓮於新鑿小池，碧藕日繁，六月旣望，一柄蓮萼忽抽出水上，七月初旬，仍雨乃開，高華氣色，鮮見其倫，眞錢塘鶴頂紅種也，喜而成詩
[編輯]錢塘與東國，舟楫信難通。
誰取湖中蓮，贈我老病翁？
種得才一夏，碧藕盈小池。
俄然一朶花，秀出映朝㬢。
頂抹赤城霞，衣剝藍田玉。
露含珠不定，風來香可掬。
亭亭而獨立，一塵敢來涴？
所以周先生，比德君子些。
午睡頹臥時，對此神魂醒。
萬慮攪擾時，對此心惺惺。
不緇聖賢同，無邪駉篇竝。
生年七十歲，得此頑始訂。
休言翫物非，此難以物等。
釋氏雖外敎，蓮花善諭性。
高華眞色相，令人發深省。
挽沈司諫信叔大孚
[編輯]惻惻復惻惻，信叔吾忍輓？
信叔天下士，好古生苦晩。
開口論文章，昌黎以爲本。
冥心洞《彖》、《繫》，絶筆窮微婉。
大名隘海東，於世故偃蹇。
平原忠孝家，汗竿懸華袞。
爲詩振風雅，掉鞅馳藝苑。
六驥貴莊重，玉禾宿穮蔉。
登瀛縱雲遲，談經氣甚穩。
峨豸豈不偉？伏蒲何謇謇？
平生愛君心，反作荒野遯。
伊昔白馬城，見君書勤懇。
人有自君邊，言君尙健飯。
與吾同雌甲，筋力吾較損。
羨君欲見君，奈隔千疊巘？
豈意理顚倒，非霖桑病困？
謂君祿位庳，忘飢以琰琬。
裹飯吾不及，爲位哭混沌。
謂君歉壽年，八耋不在遠。
吾何淚無從？此意誰能忖？
君抱經濟志，虎豹守天閫。
君抱龍門桐，欲奏歲婉娩。
二者無奈何，羈魂故山返。
所幸孫靈運，能立謝家鍵。
挽申校理混
[編輯]嗚呼申學士，奇才難再得。
童稚讀書史，千古如在卽。
開口吐正始，曹、劉咄咄逼。
射策才弱冠，滄溟破鯨力。
聲名從此大，金馬一奮翼。
瑣闥硏雖榮，反哺情何抑？
魚軒少東征，鋒車俄儤直。
剛腸區是非，同寀恧含默。
微譴實恩私，六月大鵬息。
西去誨螟𧖜，北上仍袞職。
叵耐太史祟？乃作杯弩惑。
世無長桑君，孰祛陰陽賊？
沈沈萬化盡，命物天難測。
授才一何優？與年一何嗇？
長短俱死耳，君死最惻惻。
幼男未勝衰，嬌女猶嬉側。
何況敬姜賢，晝哭北堂北。
何辭以慰解？吾悶長公軾。
昔我謬主課，見君文動色。
酋酋五言城，字字千金直。
乘黃已去矣，何處儲華國？
老夫空咄唶，題挽和淚墨。
〈悶一作愍。〉
挽麟坪大君
[編輯]今王貴介弟，先後第三郞。
秀骨象山嶽，意氣摩穹蒼。
髫年就師傅，編簡易膏粱。
以其勤潔極，花萼偏輝光。
出入獨非時，賜予越尋常。
嗟哉丙、丁後，強令不可當。
最少長安君，出質行色忙。
燕山霜雪嚴，鶴野霖潦積。
連歲五千里，口誦詩三百。
玉立仗王靈，利器無盤錯。
復命不少留，聖心恆惓惓。
通宵大衾眠，永夕東朝宴。
素性愛山水，殊恩許遠遊。
遠遊向何處？楓嶽八月秋。
獨上毗盧峯，矯首望十洲。
至今老宿輩，津津精爽緊。
孰謂爲善樂？反致年不引。
未及北海衰，奄棄河間服。
至尊痛天倫，廷臣助楚惻。
壁魚冷書籤，蛛網遍華屋。
伊昔白馬纍，路左迎軒蓋。
降屈申安慰，在賤能不泰？
顧慙夷門老，終孤公子義。
遙望廣陵山，難盡丹陽淚。
題挽少緩腸，鸞鵠梧竹峙。
我家園裏，種粉節紫竹，竹品絶等。前夏，十餘箇忽逬出幾數十尺，朝露滴階，夕風滿座，我每吟詠於其間，自謂不減子猷之愛也。顧我居近北，雖松竹不能霜雪，冬月則積藁秸埋竹叢以待春至。今年正月欲晦，雨下連晝夜，草木生意勃然，遂使園丁劈開積藁，扶出竹竿。屈者如伸，陳者回新，碧葉勁節，如舞如喜，孰謂草木之無情
[編輯]漢北異江南，地脈凝朔氣。
園林當沍寒，無計藏花卉。
我有數叢竹，與我同臭味。
恐被霜雪侵，周防極力費。
擁秸惹絪縕，織籬密經緯。
玄律不敢近，饕風不知畏。
昨夜春雨足，此君會安慰。
如從蟄蟲啓，久窮今何諱？
風舞向首陽，露滴添淸渭。
寄語桃李蹊，繁華未爲貴。
梅兄太早計，今日着花未。
獨有松與柏，相逢一歔欷。
苦旱
[編輯]古來有旱熯，例於春夏作。
或數月無雨，大地不甚赤。
雖雲山嶽焦，未有泉脈絶。
怪底今年旱，處處井先竭。
自春至初夏，無晝夜恆風。
水土不相潤，時雨還無功。
草木難庇根，何況百穀假？
農夫朝出野，暮歸渴喉啞。
行人路南北，一一口生土。
我家屋下泉，逬出資百戶。
其下受小池，池大數席餘。
除非產魚婢，盈尺四鯉魚。
乘月躍於淵，活潑能起余。
一朝少生意，池涸爲沮洳。
呴沫旣不得，西江誰爲決？
不忍覓枯肆，斗水上嵒穴。
歎息向鯉言，爾固龍之族。
縱未騰九級，汝死龍必惜。
胡不焚其元，訴龍興雲雨？
一洗旱魃虐，再活涸轍鮒。
不獨爾有水，萬物生輝光。
不獨一池霑，四方樂未央。
吾非但爲爾，桑林降聖湯。
汝實易爲力，聖責達穹蒼。
挽金生濂
[編輯]我昔白馬纍，爾時嶄頭角。
問字兼習書，如玉未雕琢。
愛其酷似舅，風味更卓犖。
及我返初服，負笈亦來數。
豈但笑跫然？歎汝刳心學。
自哭爾舅來，元賓於爾託。
不見未一年，還聞病操藥。
意謂年甚少，霜露何敢毒？
況爾積德門，天助必不薄。
烏乎苗不秀，萬化走何促？
譬如丹穴物，未飛摧風翮。
譬如千里駒，道路斷兩足。
異哉造化心，始善終何酷？
西河弔不忍，東野淚泉滴。
無涯老夫痛，欲說難更僕。
七月初三
[編輯]立秋是今日，挈杖步庭除。
時序自推敓，百年能幾歟？
斂退歲已久，一畝足閑居。
藹藹遠村煙，離離黍豆畬。
朗詠《達生篇》，無爲思《遂初》。
小園繁杞菊，方池盛芙蕖。
涼風動我襟，舊病忽欲蘇。
擺落世上念，無心雲卷舒。
長川又抱村，所樂觀游魚。
此外何所求？帶月時荷鋤。
七月十三日雨勢似霖
[編輯]前年秋夏交，大雨卷溝澮。
遂致歲不熟，菜色民無賴。
今年雨暘適，老農占時泰。
昨夜好雲氣，霂霢轉成霈。
兩夜傳雨聲，小溪生鳴瀨。
私心吹冷虀，恐貽南畝害。
或言初秋旱，吐穟谷無奈。
此雨利西成，星畢職不昧。
饑穰迭相代，不待問蓍蔡。
上有君明哲，下有臣際會。
商霖豈無徵？紅腐必塞廥。
聊以敍我憂，隱几聞天籟。
今上卽位之明年冬十月，有同循古例設增廣科取人，家督威鳳中第。於時大夫人逾八望九，余亦稀有餘歲，雖因國制不能設慶席，慰悅高堂至矣。遂述祖德及余晩達之由，成詩凡四十餘韻，專以知足爲訓
[編輯]吾年四十一，收科一頭地。
汝今始不惑，初會俱第二。
較余先一年，遜魁亦非躓。
父子雖晩成，家聲幸不墜。
吾世自摠管，勳伐峙名位。
持廉漢平祖，匪躬平生志。
門十朱輪盛，恐懼恆寤寐。
所以累百年，枝葉遺德被。
高曾祖三代，不鄙黃綬吏。
雖居百僚底，所嗜仁與義。
躬孝朕皇考，公車幾軒輊？
中身棄諸孤，志業安所施？
不肖無能役，虛名人改視。
每逢拜一官，先懷忝厥媿。
天恩及泉壤，俯仰魂驚悸。
念汝未生時，過立吾困悴。
得男群女後，撫育無與比。
及汝出頭角，猶能督文字。
弱冠遂司馬，趾美行可遲。
中年會吾衰，汝實主家事。
何可着讀書？且急母藥餌。
況我謫西塞，朝夕豺虎飼。
伊時汝竭蹶，以而心芒刺。
尋毉忍重繭，借傳腰腳痺。
往反數千里，暑雨祈寒備。
我未及賜環，汝血失恃淚。
天乎可奈何？命也疇能避？
我今享遐齡，汝科偶然遂。
上堂慰鶴髮，登壟敍不匱。
鄕隣喜吾慶，疊疊如萍萃。
地主喜吾慶，屢枉如柔轡。
宗族喜吾慶，津津說塗墍。
借問人間樂，如此良不易。
知足政此時，進取非汝意。
茅齋我所安，杞菊我所蒔。
石田有微收，松醪時一醉。
醉後歌堯、舜，東山恥捉鼻。
父子治產業，陶朱未爲智。
柘枝敎丸藥，樂天聲色使。
我今異於是，安分心無累。
今年雖大侵，足以供鹽豉。
況此白衣祿，未減食臺餽。
四時享有餘，百口咸受賜。
此外更何求？淸白仍雲遺。
汝若復登庸，龍斷人爭詈。
書此以爲訓，庶免逐名利。
〈使猶子威明書之。異日威明決科後，共威鳳常讀我此詩而勉焉，則庶幾不墜先業，而安分無求之心，自不能已也。辛丑二月七日，老父稿與。〉
挽金齊休周
[編輯]世人誰不死？君死最可悲。
生子至五六，一一皆白眉。
天胡敓二兒？掌上蚌胎虧。
西河哭舍杖，不覺病乘之。
夫妻沈痛劇，越人亦難醫。
前冬遺我書，秪言內疾危。
無何得君訃，一驚一自疑。
內訃又繼至，鬼祟酷何其？
天道與善理，乖舛乃若斯。
伊昔君束髮，從我來京師。
鼓篋不待勸，文學日孜孜。
熟精《文選》理，莊、馬時能窺。
我謂爾大父，早年侍赤墀。
爾若承其緖，家聲庶不墮。
屢入澤宮射，深叢見孤羆。
一第何難有？俯視頷底髭。
方叔竟命屯，李廣元數奇。
一謁吏部選，薦剡適其時。
毛義爲親屈，安仁奉母慈。
回看同里舊，幾輩軒騰馳？
無命可奈何，五斗足救飢。
虛舟亦遭怒，未瓜賦《歸辭》。
入室尊雖乾，繞牀兒孫嬉。
水耕可種禾，舊磯理釣絲。
生涯此亦足，終老復何爲？
前年來訪我，軟語席屢移。
孰知是死別？欲言淚先垂。
駒城卽先隴，距牙路亦夷。
死者如有知，去此其從誰？
吾老筋力盡，何地奠一鴟？
痛哭望秋天，射眸霜風吹。
挽趙金化
[編輯]恭惟良敬公，勳業冠當世。
福善理若在，流澤被苗裔。
苗裔今如綫，緦麻未十計。
嗟哉金化公，五十又長逝。
爲仁壽不富，抱才命則泥。
一疾祟演門，風樹纔隔歲。
無窮孝子心，泉下猶哀涕。
所賴有三子，靑氈足善繼。
吾宗福未艾，默觀天人際。
今雨乙巳九月二十四日
[編輯]今雨非無意，欲開被霜菊。
墻根菊數叢，倏忽動顏色。
此足慰老夫，瓮頭酒初熟。
嗟爾兒孫輩，洗酌歌一曲。
歌是卽歌詩，唱酬永今夕。
蒼鷂行
[編輯]蒼鷂出岱北，品有上中下。
上者鋒翮長，觜距海東亞。
北人最重鷂，良鷹與同價。
豪武柳氏子，贈我一俊鷂。
馴擾積歲年，緊腦無等肖。
下鞲日未暮，得雋十可料。
觀者咸歎息，捷疾天下少。
乃知唐文皇，愛之情非矯。
白屋有此物，無乃造物猜？
朝來僮致語，昨夜鷂忽災。
禽荒吾雖戒，鷂斃實由人。
付鷂生手僮，僮懶吾不嗔。
食不以其時，瘦宜日以益。
旣失澤雉啄，眞似紇干雀。
聊爲蒼鷂行，一嗟又一噱。
七言古詩
[編輯]次遯湖楊萬古朴淵長韻
[編輯]學士西征有所得，奚囊吟詠窮雄硏。
捃摭風煙變化態，負子首嶽仍箕鮮。
其間道塗數千里，車馳九折舟長年。
嚴程雖道計日月，勝地叵耐幽興牽？
暮春三月杖崇岡，壯觀天磨之朴淵。
朴淵之勝天下無，赤靈馮夷之所廻邅。
當年女媧鍊五色，石短天闊難鉤連。
東南忽破漏一罅，銀漢水縮雲機邊。
走勢飛下於焉專，灣環山石雷斧穿。
澄泓泑渺深不測，有若焦閭歸萬川。
天潢女魃驚遠跡，蓬島巨鼇來息肩。
琴高乘鯉猶愕眙，天吳欲移煩訴天。
皆言神物不可侮，自非仙風詎敢前？
問君何得獨無懼，臨瞰眞如杯飮泉？
自是君身瀛海客，曾泛煙濤之茫然。
着處山水興不衰，往往飛步凌金仙。
嗟我狂走人間人，醉中空憐蘇晉禪。
天台、天姥夢魂隔，神瀵一勺無夤緣。
年來幸接仁里歡，願借鶴駕同蹁躚。
偏觀學士所遊翫。揮手世上空名傳。
次乖隱韻
[編輯]不事釋、老之談空，不事淵、雲之墨妙。
只緣偏性愛山林，獨立蒼崖放迥眺。
決眥飛鳥度翠屛，盪胸層雲飜夕照。
對之不覺心悠然，自謂此樂人間少。
遙呼汗漫九垓上，磊落胸中呑海嶠。
欸哉洛陽少，何事陳二表？
笑矣渭川老，何爲明七曜？
不見犧牛數歲養？豐草何如入太廟？
乃知鹿門長往鹿皮翁，無意南陽抱膝嘯。
爾來天地後三王，大鼎無人鹽羹調。
放浪人外吾自快，世兒莫道瓠無竅。
倒着接䍦歌浩浩，仰視長天一大笑。
人生適意各異趣，不必浮名靑史耀。
長沮、桀溺眞吾師，畊野寬閑寂寞釣。
可憐行
[編輯]大明天下太平久，不用邊城猛士守。
黠虜因之得自強，利觜長距集群醜。
一朝鳴鏑射漢關，流血滂滂墮天狗。
烽火照夜羽書急，天子按劍旰玉食。
詔書徵起六郡兵，十萬貔貅薊門窄。
峙糧又輸山東粟，千里轔轔車接軸。
和門軍師者誰子？家世弘農天下士。
曾於東討掃鯨鯢，隱隱威名四海耳。
白鬚高歌投袂起，上表三稱死後已。
單車馳入遼東城，人安泰山士奮志。
金城方略笑高視，老上畊犁期可指。
指揮諸將向金微，殺氣淫氛繞鐵衣。
皆言此去殲此賊，深入豈知高計非？
山蹊險阻豺虎縱，壯士有去皆無歸。
可憐苦戰劉提督，先軫之元擲沙漠。
可憐賈勇喬游擊，誰使莫敖縊荒谷？
何如李陵一屈膝，馬畜彌山貴封國。
蘆酒羊酪沃枯腸，毳幕氈裘禦風霜。
況今王法寬漢武，親戚安居母在堂。
死榮生辱徒虛語，麟史袞鉞俱杳茫。
卻反顧高帝、太宗業宏達，夷狄豈能長猖狂？
畢竟赫怒行天誅，然後一卞逆順振紀綱。
送李汝固赴杆城
[編輯]君不見德水澤堂翁？君不見漢陽龍洲生？
一自典籍赴知禮，一自僉樞宰杆城。
莫較得失有卞者，且把一杯論深情。
文章經術公能事，隱隱宇內之聲名。
出入禁闥八九載，金華玉署銀臺幷。
凌雲之筆煥皇猷，懸河之辯傾公侯。
但恨骨相無食肉，平生處貴如白屋。
上堂起居大家尊，入廚喧啾室人謫。
況我朽質腹倥侗，才那及公貧甚公。
六年蠢蠢妨賢路，下不爲孝上不忠。
聖主寬赦至今日，反寵專城與君同。
是時雨洗九月天，驛路黃花江上楓。
楸池嶺懸俯淸澗，直指山高回落雁。
五馬後先板輿行，海錯山珍咄嗟辦。
東南杳杳各天涯，歌感君恩無等差。
時復高歌望吾子，碧海茫茫生月華。
漫吟
[編輯]世人重文章，生兒必祝太學士。
世人重書法，敎兒必操蘭亭紙。
出入蓬閣演絲綸，揮灑螭頭配貞珉。
一日聲價動四方，衆人謂之天上郞。
誰知人事喜反覆，文章書法還爲後？
君不見三田七尺碑？波瀾浩蕩蠆尾奇。
復有篆額倂三人，姓名藉藉於胡兒。
陋矣《淮西》韓退之，高詞但使中夏知。
庚辰五月夜，蛇登燕巢啖燕，奴人擊蛇殺之，遂以成詩
[編輯]客居亦有堂，春燕來寄巢。
含泥雌與雄，終日影相交。
巢成卽化卵，雌伏雄求食不憂。
哀鳴中夜起，毒蛇一緣孔隙。
我叱奴人張兩炬，奮杖擊蛇飽腸拆。
孰雲蛇有靈？食未下咽能禍作。
孰雲燕有知？棲此吾人齟齬屋。
燕蛇前後誰失得，高視蒼天手一拍。
縶驥四足氣空橫月課
[編輯]冀北之野出騏驥，毛骨自與凡馬異。
夾鏡雙瞳寒玉蹄，蘭筋權奇鍾天駟。
鹿超龍驤不足道，千里之能自墮地。
伊昔王良、伯樂、造父輩，馴養此物有所試。
晝騰涇、渭夕刷燕，世人仍知天外事。
爾來委棄奴隷手，牽纏馽足轉憔悴。
帖耳俛首伏櫪下，顧視淸秋橫涕泗。
凌凌逸氣空爾爲，廣顙驕嘶方得意。
嗚呼驥兮驥兮爾之屈厄今如此，滅沒絶塵誰堪記？
重爲告曰驥兮驥兮不獨爾，士有長才局束於下位。
直木先伐歎月課
[編輯]我行入山中，直木眞可憐。
爲樑爲桷爲棟無不可，紛紛斤斧來後先。
傍有不材社櫟見之笑，亦何異乎逄、干刳而跖、蹻天年？
龍岡妓
[編輯]龍岡妓，爾非華貫賤婢子。
小少脂粉作顏色，目挑心招曾不恥。
煌煌車馬自稱皇帝使，爾胡醜之甘一死？
爾不聞周室姬姜、漢觀津，生長甲第九門房櫳裏。
有時出入夾城路，騎奴一叱行者辟易坐者起。
往年人說瀋中事，多見蒙茸命服牛羊市。
爾身何潔不肯染駱漿，人謂朱愚無如爾。
何況一生讀書大丈夫，任當社稷存亡猶愛軀。
爾之節當時知不知，爾之意後世悲不悲。
卻反顧秉彝元無貴賤男女殊，我今安得不汝奇？
爾之倡也生此禮義國，彼之使者其實羯狗屬。
馬牛亦云風不及，狂虜腥臊安可觸？
無生可免此生辱，螻蟻性命誰復惜？
龍岡妓，此心熒熒貫金石。
嗟爾文姬之輦，空作《胡笳十八拍》。
戊寅秋，金奴大擧入寇，或雲席捲濟南，或雲皇城被圍，我東君臣鯁涕北望而已。今年春，報自奴中至，則奴兵爲漢兵所擠，鐵騎十萬幾熸盡，要土兄弟皆死，汗亦僅以身免雲。大明中興，正當今日，欣抃之餘，謹擬老杜《洗兵馬篇》步其韻
[編輯]犬戎廿載猘遼東，自謂兵力金、元同。
彎弓目無靑丘傍，牧馬意在黃圖中。
天王潛喘氣不伸，戰士扼腕慙無功。
虺毒一吹齊、魯界，狼煙屢炤咸陽宮。
周德那堪避獯鬻？涿征正自問崆峒。
荊、楚奇材劍吐虹，韓、梁勁卒足追風。
士雅大膽身還小，元直深謀年最少。
千群火牛怒紛紛，十丈金城雲杳杳。
狂胡折入囊底來，鳴鏑盡隨煙燼了。
劉曜已醉無螢火，齊師其奔樂烏鳥。
易水波淨愁容開，燕山色峨佳氣繞。
露布飛飜笳鼓夕，簪紳合遝鯨魚曉。
休言女眞莫能當，一卒可擒雙名王。
姚襄何處騁智勇？頡利當年徒屈強。
赤壁功歸火攻蓋，陳陶唾棄車戰房。
築顱臺下鬼憐碧，封京觀前莓苔蒼。
武帝、憲宗中興會，廉頗、李牧爲人良。
攘夷曾聞高帝聖，紹烈卽見神孫昌。
雕題卉服蠙珠貢，肅愼窮荒砮矢送。
可憐潢汚每竭朝，何異醯鷄空守甕？
向日勤勤葵藿腸，感時鬱鬱淸廟頌。
願言皇威終大振，限以陰山囚雜種。
須求殷後巨川楫，莫作軒皇力牧夢。
安如磐石萬萬歲，〈缺二字〉仁義爲兵用。
海月篇
[編輯]海月未上天，浮雲滿四海。
海月已上天，長風如有待。
風吹浮雲散何處，月照萬里揚光彩。
我時僑居南海岸，出門翫月到夜半。
夜已半兮月更明，海色天容疑未判。
驪龍吐珠色應殊，鮫婦卷綃光有無。
貝闕玲瓏蜃樓虛，祝融出舞群神趨。
鬼神非人事怳惚，安知素娥、玉女之徒紛紛下來看海月？
我呼海月不可及，欻見白波浸星雲漢沒。
空濛太乙旗，仿像常娥靺。
駕車辨玉鱗，執策想金神。
開闔吐浩氣，往來飛素塵。
橫駕銀橋萬丈入月窟，指揮望舒願免於滄津。
湘靈之瑟嬴女簫，衆樂啁啾徹九霄。
側耳聞之心欣然，便欲入海參群仙。
招招舟子張錦颿，且請風龍來後先。
鼓枻一往亮非難，反思此身凡骨曾未服金丹。
瓊筵瑤席豈可僥倖一登兮？不如無應蛟鰐之求兮吾心安。
又思群仙此會未必玉皇上帝知，籠得海月縱觀淫樂近自私。
我欲上叩閶闔言之亦不得，狂飆怒濤雲霧塞。
歸來宴坐一茅屋，小戶矮簷月亦白。
擧杯勸月但飮之，夜盡三更天寂寂。
冬雷
[編輯]壬辰十月十四夜，雨腳汰輈大雷電。
兒童驚走犬鷄呼，柱礎欲傾窓牖戰。
老夫不眠坐三更，披閱《月令》耿輾轉。
當今聖人勤政理，小心對越無少倦。
奈何皇天施燀怒，飜較陰陽不順禪？
冬溫不嚴氣猶洩，況此轟轟撼宇縣？
龍蛇大澤不成蟄，荄甲句萌闖地徧。
平分四時天之道，誰弄權柄做此變？
豈但民物怕狂怪？斗酌元氣應不便。
欲問蒼蒼高不及，秪自憂時淚如線。
大雨行
[編輯]歲在屠維大淵夏林鍾，淫雨成霖浹兩月。
二儀昏墊渾一色，烏兔光華何處沒？
來如羽林橫磨鎗，罷如老聃新沐髮。
驅如佛貍縱鐵騎，聚如漢王收散卒。
茫茫大野黑雲合，漠漠高山銀竹滑。
有時雷電助狂怪，揮霍紛紜振林樾。
低垂老鸛遠勢窮，濕盡猛虎雌聲發。
自餘麋鹿麕獐雉鵠鵾，竄逐嵒忍顚蹶。
叢叢微物不足道，況我同胞蒼黎茅屋漏誰告謁？
吾聞堯時十年而九潦，上者爲巢下營窟。
聖人亦遭流行災，爾不見吾君德澤浸耕垡？
不久天應悔是哉，周歲大熟如補刖。
戲拈禿筆賦此大雨行，前川九道流銀闕。
蓬萊飛字詩，次大學士韻
[編輯]動如一陽發陰管，快如溟鵬捲昭漢。
渴驥金鳷不足雲，壯哉蓬萊仙筆翰。
六丁耽耽海天東，薦福永法人間空。
王喬飛棺會此日，兩地聚精勞天公。
蘭亭繭紙盜卽取，敢與變化雲篆偶。
至今摸畫雖履跡，長使大史長回首。
彗星行
[編輯]天上何所有？七百八十星有奇。
無有一星無官府，匡衛紫宮不少虧。
天槍天棓左而右，東列井鉞西參旗。
執法熒惑何矍鑠，河鼓上將備不虞。
班行密勿嚴且肅，敢有逆氣間於於？
今年執徐應鍾律，彗星呀啄當空尾勃宰。
彗爲六賊載天經，焉有天網壞了一朝生此賊？
地上蟣蝨臣非瞽史，安得推步其所照之禍福？
伊昔漢景時，彗亦出東北。
果然七國叛，災沴難可逭。
及後武帝征凶奴，彗出一一儘非謾。
不獨天於大漢警慇懃，亦見兵爲兇器其氣干星辰。
南宋之季彗出數，終致虎狼耽耽血神赤。
吾東上有明哲君，下有百姓擧安宅。
奈何長星孛甚厲？芒角四出如擁篲。
婦孺兒童無不見，驚倒不啻畏雷電。
爭傳戊午蚩尤旗，又言丙子有此乾文變。
戊午蚩尤天下變，皇都折入氈裘手。
丙子之孛我獨當，至今君臣忍瑕垢。
異哉氛祲偏爲東方毒，無由告訴玉皇拜稽首。
卻反顧雉雊祥桑殷道興，我願吾王反已而兢兢。
明日太史必有奏，彗作霞飛爲瑞徵。
大木行
[編輯]我家園東有大木，霜皮百圍根如石。
枝柯布濩蔭千畝，風雨鬼神猶辟易。
以此群鳥爭來家，深枝密葉無等差。
年多生子子生孫，啄苞哺雛日喧譁。
白鶴一雙棲其上，車輪羽翮雪儀狀。
俯視衆鳥若有期，鳴聲上下相和之。
赤憎何來鴟㩴一腐鼠，銜飛來掛最近枝。
査査啞啞四面起，寒鵲飢烏鬧如市。
螻蟻慕羶出其穴，蠅蜹營營來不已。
老鸛於傍啄長蛇，飽滿之餘哺其子。
大小羽族欣欣得所欲，白鶴苦饑獨無一餘啄。
鶴性由來恥與鷄爲群，肯從雉鷄爭粒粟？
噫乎白鶴始居大木上上頭，羅者遠跡弋者休。
衆禽安巢未必不由大鳥力，胡爲自飽自嬉忘恩酬？
異日大木若同枏樹拔，覆巢毀卵寧獨一鶴憂？
吾聞朱鳳願分竹實及微蟲，焉有竹實鳳與微蟲謀？
壬寅七月念一，閔尙書嘉伯捐館，聞訃爲位而哭，後二日腸痛少定，詩以敍哀
[編輯]去年六月哭君則，今年七月哭嘉伯。
二公於我友莫逆，交臂一朝死生隔。
年俱八九門列戟，福祿人間亦奕舃。
使我胡爲長歎惜？翻河之淚流寢席。
卽今天地入慘黷，大廈如傾孰柱石？
閔兄雖老氣松柏，剛腸到死矢不易。
聳顏請對是何夕？天語亦許寸心赤。
左右弩眼競指摘，所以轅固仍斂跡。
半生辭祿食氷檗，張氏無名幾貫積？
側肩爭門紛幾跖？聞公之風肝肚窄。
梟鸞同巢必遭嚇，牛驥竝秣誰辨脊？
歸公帝鄕快自適，久公泥塗徒自辱。
君不見，錦柱山下希夷客。
百年不解謀身策，支離人世亦何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