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岡識略/卷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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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歷
[编辑]己酉二月,欽天監奏:南懷仁推八年曆日,開載閏十二月。夫雨水為正月之中氣,既有中氣,則此月即為九年之正月,應閏九年二月。通行天下,將現頒歷所載閏,不必看。
議蠲
[编辑]吳給事國龍疏稱:欲救民疾苦,莫若蠲免積逋。蓋民力止有此數,經徵完則帶徵欠,帶徵完則經徵欠,今年所欠之經徵,又為次年之帶徵矣。積欠相仍,桁楊載道,亦復何益?請自八年以前,悉行蠲除,則窮黎得生,而皇恩遠沛矣。黃門此疏,真救時急務也。
白堊
[编辑]吳門朱翰林典,家鉅富,其園居產白堊,每季取一次,歲可得百餘石,旋掘旋生,冶坊爭鬻之,積資無算。錢氏松樞十九載:山左王塚宰國光,有山地一區,其土結為鐵沙,世擅其利。想即此類。
產異類
[编辑]海虞孫狀元承恩女,嫁戴氏,一產三子,俱非人類:一額有角,一遍體生毛,一獸頭四足。才出腹,便大笑不止,母驚死,家人立斃之。
無臂道人
[编辑]粵西全州有無臂道人者,少為將,砍去二手,病廢,隱居方外。喜學書,以肘夾筆,揮灑不倦,士大夫甚重之。每書款,自稱「無臂道人」,卒不言其姓氏。
先聖遺像
[编辑]距松郡四十里,曰陳陀橋,積雨基陷,居民運土築之。不數尺,見一巨碑。眾挽之出,石紋駁犖,拭視,乃先聖遺像也,傍列大字五,曰「唐吳道子作」,衣冠帶佩,極為古雅。按隋大業中,夫子三十二代孫禎宦於吳,遂家焉,因葬衣冠,並立廟此地。宋淳熙中,有僧掘得寶玉六事,三璧、二環、一簪,皆古物。今復得碑像,士大夫相與迎入青浦學宮。
長年
[编辑]趙□謙,閩人,善容成御女之術。年一百六歲,畜數姬,舉子女十餘人。京華貴人,爭相延致,競作詩歌以贈之。聞今尚無恙。
鬼門關
[编辑]天下山水之奇,莫過於粵西,然地極險僻,兼多瘴厲,故宦游者往往不能窮其勝概。菰城吳太守先,奉使安南,隨地有紀。其過鬼門關,題壁曰:「路入鬼門隘,崎嶇擁漢旌。翠山蠻霧合,白屋野煙平。樹蝮陰天見,林鼯白晝行。詞人遷謫地,萬古一含情。」太史語予云:安南冠服,頗類中華,束帶垂紳,絳袍烏帽,與明無異,但其君臣兩足俱赤,則殊不雅觀耳。
太湖水溢
[编辑]太湖跨三州,納徽、浙諸山之水,周圍八百里。吳江縣去湖較近,於六月十二日辰刻,西南風起,水一擁而至,平地高丈許,漂沒廬舍,溺者數百人。縣令大驚,一耆老白壓水故事,取縣榜從牆上投水,拜呼曰:「吳江沒矣。」水遂退。
古錢
[编辑]陝西廣陽府東山,有不窟墳。相去數丈,一古墓忽崩裂,中有石室、石牀,堆古錢數處,散佈四角,總計九百九十九枚,形方,長几二寸,狹上闊下,上有眼,下有方空,刻古篆二,曰「貨布」,其式甚古。考太公九府錢,有刀、布諸名,製像立名,俱相吻合,豈即此錢耶?土人云,以之辟邪,最效。
負托遇鬼
[编辑]越西王君益朋,由詞林轉吏垣。江臬盧慎言貪穢狼籍,被劾,行三千金托益朋,求居間。益朋受金而不為之地,竟伏法。是秋,晉秩冏卿。始入署,忽見慎言從內出,責以負托,揪髮亂毆,隨仆地。呼家人,具述顛末,嘔血數升而卒。益朋有弟家居,創園亭,責一匠役,匠憤甚,奮斧劈之,立斃。計其時,即益朋死日也,聞者歎詫。
魏柏鄉
[编辑]前明進士曹胤昌,楚人,於辛亥季夏往滇迎贈公柩回籍。過楚雄府一村,有農家童子,年十五,臥病在牀,聞門外車馬聲,大呼曰:「此曹石霞也!何故過門不入?」促父往邀。父愚人也,怪其妄,叱之。久之,聞於府正。府正適與曹晤,偶述此事。曹甚訝,竟枉道復至村中覓之。此童大喜,留坐,與敘契闊,並誦曹會卷,深加歎賞。述都中晤語之地,一一不爽。曹驚曰:「得非內閣魏柏鄉老師乎?」曰:「然。」問:「何以托生於此?」屢叩不答,良久曰:「我病已劇,今將往粵中某縣,兄當偕往。雖然,恐兄少遲趕不上矣。」曹駭別。未幾,此子卒。曹扶櫬至昆明,寓西寺,亦卒。許觀察纘曾親過其村,聞之甚確。
禱雨自沉
[编辑]六月、七月,亢陽為災,路絕行旅。細林山道士曹耕雲,向以術自詡,築臺高數丈,步罡畫訣,每日上奏三次。又用黑犬磔血,雜降檀焚之。擾擾半月,日色愈熾。時有僧明願者,東昌人,俗姓田,披剃馬□寺,合掌跪赤日中,不飲不食,望空拜懇,誓願以身殉。至期,躍入跨塘橋河,自沉死。
墨竹
[编辑]墨竹一派,自梅道人後,宣、正間則推夏□,論者謂可比肩元鎮,徐渭、王問不及也。邇來畫者雖多,鹿城歸太僕孫莊,氣韻蕭疏,頗多古人遺意。莊別號鏊鉅山人,性好奇,喜醉後揮灑。嘗畫巨幅,題一絕貽予曰:「勁節寒姿自性生,颯然筆底作秋聲。吳兒只解稱朱鷺,柳葉蘆苗浪得名。」
兵變
[编辑]九月,總戎梁公化鳳病故,兵四出為盜,署印侯將軍不能制。於十八日,群聚府門索餉。郡守耿繼訓,少年不知事,以漫語應之。兵遂大嘩,擒守毆詈,衣冠毀裂,擁至小教場,兩日一夜,不與飲食,備受窘辱。時府藏告竭,計無所出,向典鋪貸發,始得釋。兵氣既驕,肆行剽掠,百姓為之罷市。
射虎
[编辑]上巡幸上都,駐蹕山海關,分騎大獵,一日獲虎二十。上復親射虎,虎咆哮而前,一近侍奮身當之,虎銜去數武外,置地,坐其上。眾共格殺虎,近侍竟無恙。
女怪
[编辑]東洞庭有賈人吳繼進者,家巨富,繼進尤善居積,百貨充斥。一日,與客談,忽空中聞應答聲,謂吳曰:「我儕八人,適來托跡,但日辦素齋,並呼梨園一部,此外勿煩主人也。」吳唯唯,翌午設席,布灰於地以驗之,足跡皆婦人,因呼為女仙。如是累日,吳憤甚,赴張真人府訴之。寂然數日,復至,設席如初。伶人私相語:「我輩真白日見鬼矣!」猝有批其頰者,昏仆於地。群優叩頭乞哀,久之作聲曰:「姑恕汝。」自是或拋瓦礫,或几案無故自舉,或登樹顛,或騎屋樑,變幻百出。吳有姪,僅知書,性誇誕,自負大貴,盛衣冠入,厲聲叱之,語未絕而頭上冠從空中掣去,左臂中一磚,踉蹌走。怪鼓掌大笑。內帑悉為徙去,合家苦之而不能禁。予謂吳聚斂無厭,故有此怪,財盡則祟止矣。周孝廉官與吳密,述之甚詳。
北人不知南味
[编辑]慶曆中,學士會於玉堂,偶置生蛤蜊,令饔人烹之。久而不至,檢視,則曰:「煎已焦黑,而尚未爛。」坐客大笑。頃萊陽宋琬飲予齋,有海螄,宋極力齧之,忽攢眉曰:「此物不甚佳,半日止碎一枚耳。」坐客大笑。
猛虎行
[编辑]孟道脈者,武昌人,為婁令,性貪而昏,破家者不一而足。又酷嗜龍陽,衙役年四旬以內,及無髭髯者,往往不免。歲餘,耗正供五六萬。撫軍列狀上聞。適於春首獲一牡虎,婁民益奇之,以為令豈其牝耶?不然,吾邑素無虎也。楚人杜濬作《猛虎行》以紀之。道脈後擬辟。
神火
[编辑]壬子二月二十三日,貴州鎮遠府,神火自石屏墜下,狀如星隕,怪風四起,火飛渡河,官署民居,盡成灰燼。百姓奔避山中,火復熾,虎豹咆哮,塵霧四塞,日暮火始熄。
偽碑
[编辑]四川成都府武侯廟,年久傾頹,有宋觀察可發者,喜功好事,取一舊碑,偽鎸十六字,先一年埋廟下,後托言重修,掘得之,報幕府,擬繕疏上達。適有發其事者,遂中止。碑首列一「亮」字;下有「千一出」三字,言歲在壬也;中有「水月主」,乃國號;「庚不大」,乃紀年;「蓋十八」,則自寓其姓;「龍復臥」,竊比於諸葛也。嘻,亦愚矣。
鑿吳淞江
[编辑]浙江范承謨、江撫馬□合疏請開吳淞江。辛亥冬起工,至壬子孟夏告竣,復作閘以備衝擊。但沙鬆水急,隨築隨崩,勢恐難久耳。時畚鍤如雲,皆朝廷出錢僱夫,而有司仍照田分派。或業多者賄脫,而窮民反承役,百姓苦之。計費金錢三十餘萬。自海公瑞鑿後,至是已一百二十年。海公調停允當,不煩國課,不費民財,計日奏功,士民皆追思之。
拂水山莊
[编辑]柳是,字如是,吳人,初名楊影憐,流落北里,姿韻絕人。錢牧齋一見惑之,買為妾,號曰「河東君」。為人風流放誕,先生愛之深,不為管束也。捐館後,族人群起攻之,柳自縊死。予偶游拂水山莊,賦詩弔之曰:「山頂流泉入屋中,迴廊曲曲閉春風。鄴侯書去空存架,惟見江梅繞砌紅。滿壁丹青寫舊詞,朱欄碧樹尚參差。燕樓寂寞佳人死,不枉當年賦柳枝。」
果報
[编辑]福善禍淫之說,雖不可盡信,然不於身,必於子孫,報應之理,實有不爽者。吾鄉李學道愫、徐縣尹鼎、陶孝廉、周郡守茂源為孝廉時,郡中一孀婦,無子,挾厚貲,族人欲攘之,訟於官,四君為助。適當計偕,當事委曲從命。婦自縊,臨死曰:「生既不能自直,死必有以報諸公!」歲辛丑,李官楚,疽發背死。庚戌仲夏,徐游秣陵,泊舟散步,俄踉蹌回,謂偕行友曰:「頃見皂衣人手持勾帖,云為孀婦所訟,視之,我四人名皆在焉,惟李有硃點,云已攝到,殆不免矣!」叩其故,述前事甚悉。急歸,腰生一癰,漸大如盂,逾兩月卒。辛亥,陶君腦後發一疽,自夏徂秋,旋繞滿頸,稍動搖,頭似欲墜地者,家人互相捧持,不臥不食者,三閱月而卒。壬子夏,周君亦患腰疽卒。徐恂恂長者,平生無大過;周守括蒼,討論風雅,與騷人墨士日夕唱酬,乃年僅一周,俱罹惡疾。諸君之過,皆出無心,可惜亦可畏也。
瑞蟲
[编辑]七月,時飛蝗從西北蔽天而來,草根木葉,靡不立盡,獨不食稻。半月後,悉向南去,不知所之。農人歡呼羅拜,目為瑞蟲。
暴風攝寺
[编辑]閏七月,淮安南門外烏沙河西嘴,有祖堂寺,於初四日二更,忽風雨暴作,將寺攝去府西數里外,磚瓦木石,皆從空墜下。
陸園勝概
[编辑]當湖有馮孝廉者,家甚富,於郊外營一園亭,竭盡心力,五十餘年始落成,廣袤幾二百畝。孝廉歿,無子,陸侍御光旭以善價得之。予偶游其地,侍御觴予於園中,曲欄窈窕,修池逶迤,古木蒼藤,翳天蔽日。其最勝者曰「桂徑」,老桂數千株,夾覆其上,行其中者,巾袖皆染濃香。池中製一舫,客至先命酌,令二童子鼓枻而行,但見小橋斷岸,曲折迴旋,澗花乍舒,白鶴徐步。又一小閣,供花神十二,於春秋二分設祭,祭畢,邀好事共醉。蓋園林之勝,甲於東南矣。
二首人
[编辑]八月。華亭磚橋北里許,予家別業在焉。鄰人喬蘭妻李氏,產一子,頭上復生一頭,上頭差小,止具二目,厥狀如胡盧。其父驚駭,以足蹋之,聲啾啾,殺而瘞諸野。予目擊之。
蘭亭真本
[编辑]世傳《蘭亭帖》,唐太宗殉葬。後遇溫韜之亂,發掘諸陵,復出人間,流傳無定。至明,此帖入會稽張氏。其裔孫名陛者,與予世講,幸獲一見,真昭陵真跡也。後攜往都門,輦上諸公,爭欲得之,以索價太高,未有售者,復歸山陰。今張君已歿,不知此帖又落誰手矣。
嘯雪庵
[编辑]吳綃,字冰仙,姑蘇人,許參政之室也。幼負才藻,善詩畫,所著有《嘯雪庵詩集》,記其《詠相思鳥》云:「南粵春深花木殘,羽衣身暖錦成團。佳名莫與離人說,彩色惟教繡女看。丹實啄來妃子笑,素枝銜去楚臣歎。霜縑擬寫相思態,應為傷心下筆難。」《詠雙蝶》云:「韓憑夫婦兩魂狂,來往欄前亦自忙。晴日試調妝後粉,春風新檢舞時裳。飧多芳芷須猶釀,睡穩花枝夢亦香。欲與何人透消息,等閒飛過宋家牆。」見此二詩,其才調風情,不言可知矣。
蔣公坐化
[编辑]癸丑正月。金壇蔣公超,字虎臣,順治丁亥殿試第三人。公性恬靜,薄於嗜好,官居清要,邈焉物外,布衣蔬食,有如儒生。時以公事往五臺,由武當入川,謁峨嵋山,入伏虎殿,沐浴趺坐,誦佛號數聲,留偈一首,擲筆而逝。夫人一生,鹿鹿利名,急流勇退者,已不可得,乃能深究性理,超脫形骸,不意我儒中乃有此人也。偈附於後:「翛然猿鶴自來親,老衲無端墮孽塵。妄向鑊湯求避熱,那從大海去翻身。功名傀儡場中物,妻子骷髏隊裡人。只有君親難報答,生生常願祝宏仁。」
總河為神
[编辑]朱尚書之錫,治河有功,並有惠政,歿於任,頗著靈顯。地方官請肇封,朝議以無所憑據,難加封號。總河王光裕請敕為河神,百姓立廟以祀,至今血食,遂與金龍神並盛云。
國祚之久
[编辑]三月。土魯番國入貢,疏言「臣國蹇遭變亂,不能進獻。今地方稍平,時遣兀魯和際於一千八十三年二月二十八日,遠貢方物。」夫國祚之久,周家八百尚矣。自漢以下,多不過三、四百年耳。乃遠方小夷,不立年號,止記歲月,一姓相襲,至千有餘年。後黎西國貢獅子,亦稱天主降生一千六百七十四年。俱見邸報。
知貢舉
[编辑]唐宋科制以來,最重文衡,凡知貢舉者,必循官序,採文望素優者充之。如唐人詩曰:「三主禮闈年八十,門生門下見門生。」得見本門孫,便侈為僅事。本朝則不然,大約一登翰苑,即可與斯選,往往有門孫之門孫相聚一時者。然或終身不識一面,或相遇如路人。世誼既疏,情分益薄,事雖盛而實則衰,不足榮也。
蠲租
[编辑]上以江南蘇、松、常、鎮、淮、揚六府連歲災荒,民生困苦,十三年地丁正項錢糧,特蠲其半,計蠲銀一百三十四萬七百餘兩,米豆三萬七千八百餘石。
靈棋經
[编辑]《靈棋經》,不知造於何人,列唐人一序云:漢留侯受之黃石公,用梓木製棋十二枚,刻上、中、下字各四,擲而成卦。每歲人日,以酒果祭之。考書推辭,吉凶得失,無不奇應。予虔奉二十餘年,即以事叩之,十驗八九,勝於向市廛日者問卜多多矣。
貪報
[编辑]海昌沈令式為廣東學政,頗納賄。其前任某,亦以貪褫職,諸生環署大嘩,某恐甚,念積鏹不能盡出,乃貯諸井,覆以巨石,人無知者。及沈蒞任,前任公子攜兩僕來謁,禮幣極厚,密告曰:「先君宦貲若干,藏於斯,今來叩取。倘蒙相許,願分其半。」沈及子建嶺歡然迎款,詢知金所,毒殺其子與僕,掩屍於井而攫其金,自為得計。及罷歸,將抵家,建嶺忽見其子突至前,呼號索命。一夕,無故於舟中倉皇自縊。令式驚駭,心復慚恚,不兩月相繼死。雖有遺金,豈能享哉?海寧耆儒朱襄述之甚詳。
縣令為丐
[编辑]粵東陳鑒,明季貢生。國初選華亭尹,略知書,而險僻無所顧忌,又性喜訕人。以侵糧下獄,僦居松郡,士大夫無與往還者。每至舊役家索飲食,稍不如意,或訐其陰私,或訟之官,人皆畏而避之。或遇於路,以為不祥。至老耄,不能餬口,夫婦相攜,行乞於道,年八十,竟以餒死。夫以本邑之官,而即為此土之丐,亦目中所僅見者。
親喪不守制
[编辑]三年之喪,古今共行,一聞訃音,未有不匍匐奔赴者。時江蘇藩臺某,丁內艱,戀戀不能去,再三懇撫軍題留。上謂塚臣曰:「親喪守制,一定之例。慕天顏獨無父母乎?速令難任。」後竟在任守制。又里魏學渠視楚學,首春聞母喪,匿不報,至十月終,猶吉服蒞事,被參而歸。二人一甲榜、一名孝廉,乃貪位忘親,一至於此。魏君家世忠義,尤為可惜也。
藏鏹
[编辑]武林公署前,有頹垣隆起,相傳已數百載,不可動,動必有殃。是秋,總戎金固山礪駐節於此,薄暮獨坐庭際,見二人,衣一黃、一白,徘徊往來。就視之,心頗異之,命破其垣。鑿地丈許,獲石函二,重不可舉。啟視之,一黃金,一白鏹也。每笏鎸「韓蘄王」三字,金豈韓之後身耶?
普陀藏經
[编辑]普陀有《藏經》,賜自內府,牙籤錦□,備極華整。偽蕩湖伯阮進,欲乞師日本,遣使齎往舟中。有僧湛微者,前自日本來,因與同載。行數日,忽風濤怒號,潮水如墨,有兩紅魚長數丈,橫墨浪中,鱗鬣俱見,其餘眾魚,出沒前後,舟不能進。群拜且祝,急出兩國界龍王敕書二道焚之。行向晨,風漸緩。一晝夜漂泊,南去殆數千里,急轉帆而行。既抵日本,隨行一舟亦到,云並無風浪。乃知此船以《藏經》故也。始,其國聞有《藏經》,甚喜,及聞湛微名,大驚曰:「此僧復來,是速死耳。」因不受,敕護經而歸。叩其故,則以湛微曾入天主教也。先是,西洋人為天主教者至其國,國人信之,各授以秘術,自國王及民間閨閫,悉為所亂,一皈其教,死生不易,主者遂肆奸術,糾眾作亂,其國大發兵撲滅之。自是痛絕西洋人,設法嚴禁,於通衢置一銅板,鏤天主形於上,凡各國人往來者,必使踐踏而過。或衣囊攜一西洋物,或帶西洋書一冊,搜得者,滿船人悉誅死。事見張遴白《奉使日本紀略》。
詩諷
[编辑]海虞錢宗伯謙益,一代偉人,操宇內文章之柄,一時名流,奔走翕集。晚自號蒙叟,賓朋諧謔,觴詠風流,躋貴仕,享高年,邇來文人,罕見其比。然其大節,或多可議。本朝罷官南歸,有無名氏題詩虎邱以誚之曰:「入洛紛紜興太濃,蒓鱸此日又相逢。黑頭已是羞江總,青史何曾用蔡邕。昔去幸寬沈白馬,今歸應悔賣盧龍。最憐攀折章臺柳,撩亂秋風問阿儂。」又嘗作詩贈歌童入燕,纏綿哀豔。熊侍郎文舉和韻以諷之曰:「金臺玉峽總滄桑,細雨梨花枉斷腸。惆悵虞山老宗伯,浪垂清淚送王郎。」錢見之,不懌者數日。
義鶴
[编辑]里中許氏園,有二鶴,其雄斃焉。歲餘,復有以二鶴贈者。孤鶴踽踽避之,不同飲啄。雄者窺其無匹,意挾兩雌。孤鶴引吭長鳴,相搏擊。夕,雙鶴宿於池,則孤鶴棲於庭;其在庭,亦然。每月明風和,雙鶴翩翩起舞,嘹唳和鳴,孤鶴寂處不應。或風雨晦冥,寒湍激石,霜葉辭柯,哀音忽發,有類清角,聞者莫不悲之。主人因長其羽翮,縱之去。夫縭□之操,鋒刃不能變;□卵之性,寒暑不能奪,可以戒天下之為婦而不知義者。事見陳黃門子龍《雜識》中。
金蛇
[编辑]細林山彭宏文,號素雲,法名通微,河南汝陽人。母夢一黃冠,食以大桃而有身。及長,傳太和張真人煉氣棲神之旨趣,遍遊中原,至雲間,擇居此山。明太祖遣中使宣召,值其羽化。命啟竁視之,正坐不倚,長爪繞身,特賜號明真子。今山頂有仙塚及丹井。相傳其爪甲隨風而化,變為金蛇,長三四寸,兒童捕置器中,以供戲玩,亦有封識宛然,倏去不見者。止此山有之,他處無也。
麻衣僧
[编辑]明季有麻衣僧,不知何許人,冬夏常被麻衣,人故以此呼之。形狀頗異,語默不常,偶發一言,往往有奇驗。性嗜酒,每出,路人競沽以飲之,自朝至暮,未嘗見其醉。與名醫吳端所者最契,吳密叩其休咎,曰:「汝享年甚永,然終當以兵死。」至本朝,年逾八旬,為亂兵所刃。郡吏聞其異,欲試之,黑夜遣一妓直造其榻,百方撫摩,寂然不動,笑曰:「別人跳不得,貧僧跳得過,速去,毋久混我也!」一旦,謂人曰:「此地不出數年,當罹殺戮之慘,我歸矣。」詢其所向,竟不答。未幾,醉倚西林寺橋而化。眾人置龕以焚之。適有人從北來,遇於京口,相與握手慰勞。計其時,即蛻去之日也。蓋神聖幻化,混跡流俗。予數歲時,曾蒙其一盼,惜幼稚無知,不能一叩宗旨,至今悔之。
異笠
[编辑]陸尚書文宣公有一笠,相傳出自外國,非籐非草木,質輕而韌,傳五世不壞,竟莫辨為何物。曾孫慶裕,至今寶藏之。
補遺
雨沙
[编辑]庚戌正月二十一日,天雨黃沙。
陶廣文
[编辑]陶廣文,少有大志,負才名,屢上公車,報罷。秉鐸天臺,非其志也。自以才大被屈,憤懣不平,日招門下士,相與悲歌慷慨,共浮大白。嘗攜酒游石樑,訪金庭之古洞,眺赤城之朝霞,觸境自傷,不覺撫膺長慟。慟畢,復咄咄自問曰:「陶生陶生,爾乃遂至此乎!」竟以鬱結,疽發於背而卒。以孝廉之才器,自宜立致青雲,顧乃屈於卑位,生無萬鍾之享,死有伯道之痛,豈平生所為,間有不可告人者乎?不然,我不得而解矣。
龍鬥
[编辑]辛亥五月十八日,鎮江月河鎮,有龍列陣而鬥,暴風驟雨,天氣晦冥,沿河民房,傾倒者無數。
月下白氣
[编辑]十五日二更後,月色如晝,月下白氣紛紛,仰望如密霰。
鄉飲酒
[编辑]古禮有宜舉行、有不必舉行者。行而不善,不如其已也。即如近日所行鄉飲酒禮,古先王敬老尊賢,本朝垂世立訓,煌煌鉅典,誠不可廢。奈當事不推其本,以為此不過奉行故事。有厚貲者,即得與斯典;而德行文章可範後學者,概置勿問也。東村有一土豪陳姓,西郊有一市儈黃姓,二人最微賤,胥以賄得之,雖不敢赴飲,而儼然以大賓自居。地方縱無老成耆舊,亦何至玷辱如此!夫子曰:觀於鄉而知王道之易。乃對此輩而執觶趨迎,升歌合樂,毋乃輕朝廷而羞鄉黨耶?可為浩歎也。
僧詩無蔬筍氣
[编辑]杼山釋肇嵋,字雪坡,能為詩,婁江吳祭酒亟稱之。嘗以四韻見投云:「十載名山見下帷,曾攜彩筆上彤墀。靈和柳樹垂條日,句曲松風入夢時。著就玉杯追漢相,歌成香草怨湘累。自憐馬癖清狂甚,何處林泉寄一枝。」亦喜無蔬筍氣也。
宅怪
[编辑]余廬北郭三十餘年,室非高明,從無鬼瞰。首春探梅鄧尉,半月歸家,人訴有鬼患,不信。既而怪異迭見,大約有聲無形,傍晚即歇,垂曉復作。頗憚余,偶一他適,即出為患。至孟夏,怪始絕。未幾,喪一子二女。姪孫治家亦然,隨喪二女。聞青溪諸進士嗣郢家其祟更甚,失一長子。總之不祥之徵也。然禁城內外,青天白日,鬼魅橫行,豈正氣伏藏,而陰邪遂肆狂逞耶?
相地
[编辑]凡風水之說,莫盛於江西,然讀《青囊》、《海角》、《狐首》諸經,其言曰:「行因勢起,聚因勢止。起為來龍,止為坐穴。」又曰:「鼻顙吉昌,角目滅亡,耳致侯王,唇被兵傷。葬龍之腹,必後世福。傷其胸脅,朝穴暮哭。」考經按詞,尋龍察脈,其理茫昧,蓋有不盡然者。邇來谷陽范氏貫玉,世承家學,且居心純正,人不敢干以私。有某公子售地,一富商欲得之,公子以百金私囑。貫玉曰:「地果吉,何用酬?否則百金無庸也。」亟反其金。其以誠行術有如此者。今其子鑽、汧俱有文,能繼其業,抑亦為善之報也。
郡中藝事
[编辑]本朝來我郡以藝著者,書學則有曹思邈、錢穀、沈楫。錢、曹皆名宿,而結構精勁,當推錢第一,晚年名益重,求書者戶常滿。丹青則有韓曠之山水,丁漢公之傳神。韓落筆蒼老,饒蕭散之姿。丁年甚少,每遇得意,輒復神似。醫術則有金時榆、章旭,幼科則王西月、王霽雲、曹叔明。金擅時名,章遇奇疾,往往見效。劉叟自邇善風鑒,亦十得六七。手談推張生呂陳,大江以南,擅國手之目。琴師則有金生德宏,然其人傖父,不堪相對。後起紛紛,俱不足道也。
自題行樂圖
[编辑]「噫嘻董生,曷為而髡?不緇不黃,不賈不耕。泛泛中流,若梗與萍。口無戈矛,胸無棘荊。一丘一壑,載浮載沉。知我者誰?圖中之人。每相對而如語,庶與余兮結鄰。爾嘲我為蘆中之窮士,我亦笑爾為紙上之白民。」
呂道士
[编辑]呂道士者,關外人,傳五雷法,能劾鬼怪,凡病家延之,其病立起。兼多藝,以伎遊人間。余贈以詩云:「瓢綰青螺髻,縧懸碧玉環。近從關外路,來往浙西山。橘實垂秋井,松花落釣灣。降真焚鵲尾,禮鬥夜方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