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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魚堂文集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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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魚堂文集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七
  三魚堂文集      别集類六 國朝提要
  等謹案三魚堂文集十二巻外集六巻共十八巻
  國朝陸隴其撰隴其有松陽講義諸書皆别著錄是集為其門人侯銓所編凡雜著四巻書一巻尺牘二巻序二巻記一巻墓表誌銘壙記傳共一巻祝文祭文共一巻外集六巻則裒其奏議條陳表策申請公移而終之以詩行狀之類併附錄焉目錄末原有其從子禮徵跋言隴其生平不屑為詩古文詞尤以濫刻文字為戒故易簀時篋中無遺稿至康熙辛已禮徵乃旁搜廣輯彚成是編而屬銓分類編次之蓋隴其沒後九年此集乃出也其文既非隴其所手定則其中或有未定之稿與夫偶然涉筆不欲自存者均未可知然隴其學問深醇操履純正即率爾操觚之作其不合於道者固已鮮矣惟是隴其一生篤學非徒以講明心性為一室之坐談其兩為縣尹一任諫官政績皆卓卓可紀蓋體用兼優之學而銓等乃以奏議公牘確然見諸行事者别為外集夫詩歌非隴其所長别之外集可也至於聖賢之道本末同原心法治法理歸一貫周禮惟述職官尚書皆陳政事周公孔子初不以是為麤迹即黄幹編朱子集亦未嘗薄視論政之文揮而外之銓乃徒知以太極論冠篇而轉以經世之學視為末務尊空言而薄實政是豈隴其之㫖乎此本乆行於世今亦姑仍原刻錄之其編次之謬陋則不可以不辨焉乾隆四十五年五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三魚堂文集巻一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雜著
  太極論
  論太極者不在乎明天地之太極而在乎明人身之太極明人身之太極則天地之太極在是矣先儒之論太極所以必從隂陽五行天地生物之初言之者惟恐人不知此理之原故遡其始而言之使知此理之無物不有無時不然雖欲頃刻離之而不可得也學者徒見先儒之言隂陽言五行言天地萬物廣大精微而不從我身切實求之則豈前人示人之意哉夫太極者萬理之總名也在天則為命在人則為性在天則為元亨利貞在人則為仁義禮智以其有條而不紊則謂之理以其為人所共由則謂之道以其不偏不倚無過不及則謂之中以其真實無妄則謂之誠以其純粹而精則謂之至善以其至極而無以加則謂之太極名異而實同也學者誠有志乎太極惟于日用之間時時存養時時省察不使一念之越乎理不使一事之悖乎理不使一言一動之踰乎理斯太極存焉矣其寂然不動是即太極之隂靜也感而遂通是即太極之陽動也感而復寂寂而復感是即太極之動靜無端隂陽無始也寂然之中而感通之理已具感通之際而寂然之體常在是即太極之體用一原顯微無間也分而為五常發而為五事布而為五倫是即太極之陽變隂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也以之處家則家齊以之處國則國治以之處天下則天下平是即太極之成男成女而萬物化生也合吾身之萬念萬事而無一非理是萬物統體一太極也即吾身之一念一事而無之非理是一物各具一太極也不越乎日用常行之中而卓然超絶乎流俗是太極之不離乎隂陽而亦不雜乎隂陽也若是者豈必逺而求之天地萬物而太極之全體已備於吾身矣由是以觀天地則太極之在天地亦若是而已由是以觀萬物則太極之在萬物亦若是而已天地萬物浩浩茫茫測之不見其端窮之莫究其量而莫非是理之發見也莫非是理之流行也莫非是理之循環而不窮也髙明博厚不同而是理無不同也飛潛動植有異而是理無異也是理散于萬物而萃于吾身原于天地而賦于吾身是故善言太極者求之逺不若求之近求之虚而難據不若求之實而可循故周子太極圗説雖從隂陽五行言之而終之曰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立人極焉其示人之意亦深切矣又恐聖人之立極非學者可驟及也而繼之曰君子修之吉修之為言擇善固執之謂也而朱子解之又推本於敬以為能敬然後能靜虚動直而太極在我嗚呼至矣先儒之言雖窮髙極深而推其㫖不過欲人修其身以治天下國家焉耳學者慎無騖太極之名而不知近求之身也
  理氣論
  理氣之辨不難乎明萬殊之理氣而難乎明一本之理氣一本之在人心者易見一本之在天地者難知自昔辨理氣者多在于分合先後之間言其合則以分者為支離言其分則以合者為混淆言有先後則不見其合一之妙言無先後則又不見其本末之序此理氣之説所以紛紛不一也然觀朱子曰理不離乎氣亦不雜乎氣則可無疑其分合矣又曰理氣本無先後之可言然必欲推其所從來須説先有是理則又可無疑其先後矣惟有是理則必有理所㑹歸之處有氣則必有氣所統攝之處天下未有無本而能變化無方者未有無本而能流行不竭者而理氣之本果安在哉今夫盈吾身之内者皆氣也而其運於氣之内者理也在目為視在耳為聽在身為貌在口為言君令而臣忠父慈而子孝兄友而弟恭夫婦别而朋友信理氣之萬殊者昭昭矣而其本則在心心也者是氣之精英所聚而萬理之原也故中庸曰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中也者天下之大本此其為一本易明矣若夫理氣之在天地者人得之為人物得之為物日月以之明星辰以之運山以之峙川以之流鳶以之飛魚以之躍其萬殊者固亦昭昭矣而其本果安在哉嘗試以先儒之言推之程子曰天地無心而成化又曰天地普萬物而無心則似乎天地之為天地浩浩蕩蕩一氣鼓動而理隨之初無本之可言也然易曰復其見天地之心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見程子亦曰以主宰謂之帝以性情謂之乾張子又有所謂天地之帥而詩書言福善禍淫降祥降殃則是蒼蒼在上者明有主宰故天地者不可謂之有心又不可謂之無心此一本之在天地所以難見也執為有心則恐穿鑿附㑹者多而焄蒿妖誕之説且接迹於天下執為無心則恐戒謹恐懼易弛而福善禍淫之理將不信于天下然則理氣之在天地其一本者果如之何亦曰有心而無心焉耳夫人為天地所生氣以成形必有精英之聚以具衆理而應萬事而謂造物之理氣散漫而無主宰吾不信也主宰之所在一本之所在也然是主宰者無思慮無營為百物自生四時自行可感通而不可諂佞也可昭事而不可矯誣也其降鑒也出王游衍無之不在而不可穿鑿附㑹也是其為理氣之一本者而已莫非天地之理而此則理之所㑹歸也莫非天地之氣而此則氣之所統攝也一本之在人心者能與天地無二則天命之性無少虧欠而萬化之原在是矣程張之所論大易之所稱詩書之所述皆一以貫之而無殊若夫理氣之為分為合一而二二而一不離不雜則朱子之論備矣又何所庸其紛紛之論乎
  河圗洛書説
  甚矣好奇者之無窮也先儒之成説不難盡更之而自逞其臆見以為不如是不足以為奇也天下見其説之奇而反疑先儒之未必盡當其惑後學豈不甚哉黄鐘之管九寸自京馬鄭蔡以及洛閩諸大儒皆有定説矣李文利者出獨主三寸九分之説欲盡廢諸儒舊法河圗數十洛書數九自劉向父子班固以及關子明邵康節皆有定説矣劉牧者出獨以九為河圖十為洛書易置圗書與諸儒之説迥異其好奇逞臆豈非同一揆耶愚嘗反覆朱子河圗洛書之説河圗以五生數統五成數而同處其方洛書以五奇數統四偶數而各居其所河圗以生成分隂陽洛書以奇偶分隂陽則河圗者虚其中則洛書者總其實其象其數皆昭然若白黑雖曰圗之理未嘗不可通於書書之理未嘗不可通於圗而各有條理夫豈劉牧之所得亂哉近世儒者又有厭圗書之數繁密而不易究悉欲一切廢之謂河圖洛書雖古有之而未必如今所傳此其説尤似近理而不知其好奇逞臆更甚於劉牧劉牧之説亂圗書而圗書尚存此説行則且以圗書為假偽而凡生成奇偶内外正側之義皆屬無稽朱蔡大儒之尊信且等於漢儒之信偽泰誓其輕於立論而無忌憚何其甚也夫先聖之微言奥義如三墳八索九丘之類不幸而泯滅無傳者固無如何矣幸而如河圗洛書之僅存又欲以私意亂之不幸而無大儒為之論正則亂之者之是非難明幸而有大儒焉表章訂定是非燦然矣又惡其繁宻而欲舉而盡廢之自有此議論而凡古昔聖賢相傳之精意先儒極力闡明者皆視為一家之言學者可不必究心其流𡚁何所不至哉故吾以為言河圗洛書者有朱子之易學啟䝉在學者潛心而熟玩焉可矣舍是而别自為説皆不知量而侮聖人之言者也
  閲詹先生太極河洛洪範諸解疑
  節齋蔡氏云主太極而言則太極在隂陽之先主隂陽而言則太極在隂陽之内盖自隂陽未生而言則所謂太極者其理已具自隂陽既生之時而言則所謂太極者即在乎隂陽之中也此一條雖載性理然似未融盖隂陽無始恐説不得未生既生體用可以分先後隂陽不可以分先後也
  謂中即夏至一隂始生之火正即冬至一陽始生之水二物始生其體最靜即繫辭傳所説乾坤各有動靜乾以靜專故動直坤以靜翕故動闢乾坤專翕之理于二至之𠉀見之故周子主靜之意不但謂中仁是靜正義是靜愚意繫辭乾坤動靜似以對待者言以對待言則乾之内自具一動靜便自具一中正仁義坤之内亦自具一動靜便亦自具一中正仁義故上經乾坤二卦皆有元亨利貞之文若以流行者言則乾動坤靜中仁乾也正義坤也又安得謂各自有動靜必欲云各有動靜亦只當以正義為乾之靜中仁為坤之靜若二至是隂陽初動之𠉀其動雖微不可謂非動以中正為靜仁義為動恐有未安
  朱子總論曰中之為用則以無過不及者言之而非指所謂未發之中也斯説似無可疑盖以中正仁義配五行言之則中仁屬木火為陽動時即論其始生之序火本屬隂然生之者微成之者盛圗固以火為陽盛而居左矣中不得為未發之中可知若以夏至之一隂言之此止可謂隂根陽耳亦不得謂之未發至圗説言中正仁義本注言仁義中正雖有始生運行之分而中之屬陽動則固圗之本意也
  謂耦之為畫二實一虚合耦之三而為一是所謂參天也分奇之一而為⚋是所謂兩地也此説似直捷然以二實一虚言之則分奇之一而為⚋亦可謂之參地乎恐不如先儒天圎地方之説為妥
  謂以天數五地數五之文言之則自一至十皆謂之數可也又以五位相得言之則自一至十皆謂之位可也但本義以一二三四為四象始生之位居圗之内故以位言之六七八九為四象已成之數居圗之外故以數言之位言其生數言其成位言其始數言其終其實位亦數也數亦位也在觀者㑹通其故而自得之非必真有此數箇圏子寄寓于天地之間若者是位若者是數可以表著而指計也又云八卦自一至八只是卦畫已成之次第而非卦畫所生之次第此發明朱子之意至明足為學者指南至圗卦辨疑中欲以河圗生數配陽儀四卦以河圗成數配隂儀四卦此則有所未安盖河圗以生成分隂陽今若以陽儀四卦盡配生數隂儀四卦盡配成數則陽皆配陽隂皆配隂陽生而無成隂成而不生非隂陽相生相成之道似不若仍依朱子以位與數分配
  洪範一篇金仁山黄石齋二先生所考定雖各有精義然蔡傳只依古本解之亦儘明白似不必方整如後世文字然後可也書傳雖成于九峯之手然多本之朱子盖朱子于此篇未嘗有更定之意故蔡氏亦止依古本作註嘗竊以為諸經在朱子之時誠有不容不更定者至朱子而後不得復紛更如南巢牧野只可許湯武一行元明諸儒往往見朱子於古經不難改易而遂有自闢井疆之意此病非小故不佞平生于吳草廬諸書皆不敢輕信非信目而不信心實以防微杜漸之意不得不爾不知君子以為何如然如金黄二先生之議論則亦不可不存於天地間似應將不宜輕改之意著于篇末庻㡬有以擴學者之胷襟而不開其𡚁
  書周易八圗説後
  我友邵子子昆述其所聞於師者雖與朱子啟䝉小有出入而可相發明吾嘗怪宋儒學易言理者宗伊川言數者宗康節既莫能相一自朱子作本義作啟䝉始合而一之可謂集程邵之大成矣而黄東發猶疑先天之説易書中本無有雖朱子言之甚著明曰易有太極是是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此先天之卦畫也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此先天之卦位也黄氏則曰未見其確然有合觀其所著之日抄中反覆論辨直以康節為穿鑿嗚呼道之難明而人意見之不同如此豈獨一歐陽繫詞非聖人所作哉今邵子解易圗以繫辭為證一本朱子本義啟䝉之意其言卦變言參兩言河圗之相得有合雖小有異同而可相發明然則黄氏之直欲舉先天而廢之者誠過矣
  古文尚書考
  經典釋文云伏生失其本經口誦二十九篇宣帝本始中河内女子得泰誓一篇獻之與伏生所誦合三十篇孔疏云武帝時孔臧與安國書曰時人惟聞尚書二十八篇取象二十八宿不知其有百篇也又云史記謂伏生獨得二十九篇以教齊魯馬融鄭𤣥皆謂泰誓非伏生所傳而言二十九篇者以司馬遷在武帝之世見泰誓出而得行入於伏生所傳内故并云伏生所出不復曲别分析但伏生雖無此一篇而書傳有八百諸侯俱至孟津白魚入舟之事與泰誓事同不知為伏生先為此説不知為是泰誓出後後人加増此語又王充論衡及後漢史獻帝建安十四年房宏俱謂宣帝本始元年河内女子得古文泰誓三篇今史漢書皆云伏生傳二十九篇則司馬遷時已得泰誓以并歸於伏生不得云宣帝時始出也或者爾時重得之故于後亦據而言之愚按據釋文則偽泰誓在二十九篇之外據孔疏則偽泰誓在二十九篇之内大抵釋文所云二十九篇是合書序言之孔疏則除序言之
  又釋文云後漢書謂中興扶風杜林傳古文尚書賈逵為之作訓馬融作傳鄭𤣥注解由是古文尚書遂顯于世案今馬鄭所注並伏生所誦非古文也孔疏云壁内所得孔為傳者凡五十八篇為四十六巻三十三篇與鄭注同二十五篇増多鄭注也前漢諸儒知孔本有五十八篇不見孔傳遂有張霸之徒於鄭注之外偽造尚書凡二十四篇以足鄭注三十四篇為五十八篇其數雖與孔同其篇有異孔則于伏生所傳二十九篇内無古文泰誓除序尚二十八篇分出舜典益稷盤庚二篇康王之誥為三十三増二十五篇為五十八篇鄭𤣥則於伏生二十九篇之内分出盤庚二篇康王之誥又泰誓三篇為三十四篇偽書所増益二十四篇者則鄭注書序舜典一汨作二九共九篇十一大禹謨十二益稷十三五子之歌十四𦙍征十五湯誥十六咸有一德十七典寶十八伊訓十九肆命二十原命二十一武成二十二旅獒二十三冏命二十四以此二十四為十六巻以九共九篇共巻除八篇故為十六故藝文志劉向别録云五十八篇藝文志又云孔安國者孔子後也悉得其書以古文又多十六篇篇即巻也即是偽書二十四篇也劉向作别録班固作藝文志並云此言不見孔傳也劉歆作三統歴論武王伐紂引今文泰誓云丙午逮師又引武成越若來三月五日甲子咸劉商王受並不與孔同亦不見孔傳也後漢初賈逵奏尚書疏云流為烏是與孔亦異也馬融書序云經傳所引泰誓並無此文又云逸十六篇絶無師説是融亦不見也服䖍杜預注左傳亂其紀綱並云夏桀時服䖍杜預皆不見也鄭𤣥亦不見之故注書序舜典云入麓伐木註五子之歌云避亂于洛汭註𦙍征云𦙍征臣名又註禹貢引𦙍征云厥篚𤣥黄昭我周王又註咸有一德云伊陟臣扈曰又註典寶引伊訓云載孚在亳又云征是三朡又註旅獒云獒讀曰毫謂酋毫之長又古文有仲虺之誥太甲説命等見在而云亡其汨作典寶之等一十三篇見亡而云已逸是不見古文也良由孔註之後其書散逸傳註不行以庸生賈馬之等惟傳孔學經文三十三篇故鄭與三家同以為古文而鄭承其後所註皆同賈逵馬融之學題曰古文尚書篇與夏侯等同而經字多異至晉世王肅註書始似竊見孔傳故註亂其紀綱為夏太康時又晉書皇甫謐傳云姑子外弟梁栁得古文尚書故作帝王世紀往往載孔傳五十八篇之書
  愚案據釋文則馬鄭所註並非古文據孔疏則馬鄭所註止得古文之三十三篇大抵釋文以其未見孔傳之全故云並非古文非謂三十三篇亦非古文也又釋文于舜典仍用王肅本而孔疏則用姚方興所上本今蔡傳從孔疏
  書古文尚書考後
  右據陸徳明之經典釋文孔穎達之書正義其言雖小異要之則漢儒如劉歆班固馬融鄭康成之徒以至晉杜元凱皆不曾見古文尚書之全又雜以偽泰誓直至東晉此書方出是以朱子亦嘗疑之謂不應伏生記得者皆難讀凡易讀者皆古文然命蔡沈作書傳卒主古文尚書又嘗謂門人輔廣曰書有易曉者恐是當時做底文字或是曾經修飾潤色來其難曉者恐只是當時説話當時人自曉得後人乃以為難曉耳則是朱子於古文尚書固終信之而不敢疑也惟書小序則斷以為非孔子筆只是周秦間低手人作又云書序不可信伏生時無之而于安國所増二十五篇梅賾姚方興所傳則固與伏生之書並尊不敢以張霸之徒例之也學者無以其晩出而疑之哉至若近世有為石經大學者有為子貢詩傳申公詩説者彼徒見古文尚書晩出得傳思僥倖欺世孰知碔砆美玉不可同日而論也張霸作尚書百兩篇欲託于孔子之百篇班固儒林傳既著其偽又為十六巻二十四篇欲以亂安國之古文固雖載cq=32之藝文志謂之古文經後世卒無傳焉偽書果何益哉
  大學答問八條
  或問春秋載夏五郭公杞子伯甲戌己丑之類疑則傳疑未嘗輒加増損論語曰君子於其所不知盖闕如也至宋代儒者多以己意删訂經文二程改大學朱子作孝經刋誤夫程朱雖賢不能踰仲尼仲尼不敢改魯史而程朱敢改孝經大學可乎曰春秋紀事之書事不可以臆斷孝經大學言理之書理則可以類推或傳疑或更定固各有其道也經固不可擅改而亦豈可因噎廢食乎曰漢儒校經首禁私易即禮記子貢問樂一章明知錯簡而仍其故文未嘗敢擅為移動但註於其下校經不當如是耶曰朱子何嘗不如是大學雖經更定而仍一一註其下曰舊本在某處此即漢儒之意也曰然則程朱而後諸儒之重定孝經大學者多矣亦有可取者乎曰有程朱之學則可無程朱之學則武斷而已且既經程朱更定聖賢之理如日中天矣復取而紛更之何為耶
  或問朱子於大學初以為格物只在窮理而補窮理一節於大學之首繼則又疑窮理不可為大學首功必須先涵養而後窮理又補涵養一節於大學之外東補西補不太煩乎曰是當論其補之是不是不當以補為煩也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此聖門一定之程於傳所未言則補之於傳所已言而闕則補之朱子何容心乎如以朱子之補為煩則文周於羲畫之外補彖象矣孔子於彖象之外補十翼矣是亦可以為煩乎
  或問朱子言古人由小學而進大學其於洒掃應對間持守堅定涵養純熟夫小學何事小子何年洒掃應對何功乃欲督之以涵養教之以持守固已異矣且持守之不足而曰持守堅定涵養之不已而曰涵養純熟信然則是大學聖功緝熙慎獨定靜切琢所難㡬者而于以責之小子將見孩提神聖其説反過于直尋本體專求心學者神奇百倍而欲以過髙之學歸咎他人非平情也曰是何言歟且未論朱子之是非先問如何謂之涵養持守豈以杳㝠昏黙者為涵養乎豈以矯世絶俗者為持守乎若然則朱子之言誠過矣夫所謂涵養持守不越乎日用存心處事接物之間故大學有大學之涵養持守小學有小學之涵養持守貫徹于八條目之中而素習于八條目之先洒掃應對即涵養持守之所在也當洒掃應對而其心主一無適即是涵養當洒掃應對而其心終始如一即是持守事事如此時時如此即是堅定即是純熟何不可責之小子而又何神奇之有若小子不可責之涵養持守則將使之放蕩于禮法之外乎孔子所謂孝弟謹信愛衆親仁學文者皆過髙之論乎是何言歟
  或問格有數義廣韻註格量也度也玉篇云格至也爾雅云來也至即來意書曰格爾衆庻故注疏訓格物云格來也物猶事也其知于善深則來善物其知于惡深則來惡物若文成以格為格正之格則本説文格正也書曰格其非心是也文成又有格去物欲之説則本之司馬温公扞禦外物解但扞格之格與沮格之格俱音閣如學記發然後禁則扞格而不勝史記廢格事漢書太后議格唐書其議遂格皆讀作閣至若朱子解作窮至宋後為字書者如元人黄公紹輩皆迎合朱子之意而又為小變改作窮究非古義矣朱子借古義至字而加窮字後人取新義窮字而去至字何如據玉篇廣韻諸書作量度解為妥乎曰至也者即量度而至也究也者即至之盡頭處也義本相通何得以朱子之解與陽明一例議之乎
  或問王心齋語録云格物者格其物有本末之物致知者致其知所先後之知其説如何曰家國天下皆物也身心意亦物也格物之本則於身心意求明德之事格物之末則于國家天下求新民之事謂格物之物即物有本末之物固無不可顧程子有云求之情性固切於身然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不可不察此最説得周宻不教人泛求之天下之物亦不教人盡却天下之物一草一木非必一一察之然亦當觸目而識其理安得拘定且即以格物之物專就身心意家國天下言之與物有本末之物亦有綱領條目之分亦不得混而一之也至于知所先後知字尚淺在知行之前又何得扯入致知内
  或問大學依古本及董蔡諸儒改本則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並非衍文缺文盖謂知本即是知至乃堯舜不徧物之意豈不明白而直截乎曰聖賢之學本末兼該雖有先後之序而非可偏廢也如謂知本即是知之至則是一本之外更别無學以綱領言之但當知有明徳而不必復講新民之方也以條目言之但當知有誠正修而不必復講齊治平之道也可乎故謂本之當先務則可謂知本而不必更求末則不可堯舜之不徧物是言治天下當以親賢為急乃是論緩急非論本末豈大學知本之謂乎朱子所以將此二句斷作衍文缺文此是不易之論董蔡諸儒復將此二句强作不徧物之解未免稍偏然其所認為本者猶未差若陽明之復古本則不過欲借知本二字自伸其良知之説其所認為本者又非董蔡之所謂本矣自陽明而後專以知本為格物者皆不可究詰此二句關係學脉非淺顧涇陽之學于明季諸儒中為近正然作大學通考亦謂此二句非闕文衍文吾不敢附㑹
  或問古之小學乃冩字之學非泛指小子之學也自朱子認為童學且急著為書而嗣是以後如王應麟之小學紺珠馬端臨之通考焦竑之經籍考皆不以小學專屬字學是一補傳而大學本亡大學本亡而小學且與之俱亡是不可惜乎曰字學固小學也一切童子之學皆小學也是其名固並行而不相悖也故漢書藝文志所云凡小學十家四十五篇者此專指字學也若王制白虎通尚書大傳大戴保傅篇所云小學則泛指童子之學也從來解經者未嘗以此而廢彼安在其亡耶而又何病乎朱子小學書也
  或問自嘉靖中甬東豐坊偽作石經大學託言魏政始中詔諸儒虞松等考正刻石萬歴時户曹唐伯元上之於朝雖格不行然鄭淡泉顧涇陽諸大儒皆信其説幸近日博聞之士考而正之人始知其偽何淡泉涇陽不如今之儒者也曰豐氏偽作石經偽作子貢詩傳申公詩説前輩早已辨之不待今日也特淡泉涇陽偶未之覺耳且淡泉涇陽何可當也其學問之淵深雖時與朱子相左亦豈俗學可及未可以其信偽石經之誤而盡没其學謂其反不如今人也





  三魚堂文集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三魚堂文集巻二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雜著
  學術辨上
  漢唐之儒崇正學者尊孔孟而已孔孟之道尊則百家之言熄自唐以後異端曲學知儒者之尊孔孟也於是皆託於孔孟以自行其説我曰孔孟彼亦曰孔孟而學者遂莫從而辨其是非程朱出而崇正闢邪然後孔孟之道復明而天下尊之自宋以來異端曲學知儒者之尊程朱也於是又託於程朱以自行其説我曰程朱彼亦曰程朱學者又莫從而辨其是非程朱言天理則亦言天理天理之名同而其所指則霄壤矣程朱言至善則亦言至善至善之名同而其所指則冰炭矣程朱言靜言敬則亦言靜亦言敬靜敬之名同至所以為靜敬則適越而北轅矣程朱之言有可假借者則曰程朱固若是也有不可假借者則曰此其中年未定之論也黒白淆而雅鄭混雖有好古篤志之君子力扶正學亦止知其顯叛程朱之非至其陽尊而隂簒之者則固不得而盡絶矣盖其𡚁在宋元之際即有之而莫甚於明之中葉自陽明王氏倡為良知之説以禪之實而託儒之名且輯朱子晩年定論一書以明已之學與朱子未嘗異龍溪心齋近溪海門之徒從而衍之王氏之學徧天下㡬以為聖人復起而古先聖賢下學上達之遺法滅裂無餘學術壊而風俗隨之其𡚁也至於蕩軼禮法蔑視倫常天下之人恣睢横肆不復自安於規矩繩墨之内而百病交作於是涇陽景逸起而救之痛言王氏之𡚁使天下學者復尋程朱之遺規向之邪説詖行為之稍變然至於本源之際所謂陽尊而隂簒之者猶未能盡絶之也治病而不能盡絶其根則其病有時而復作故至於啟禎之際風俗愈壊禮義掃地以至於不可收拾其所從來非一日矣故愚以為明之天下不亡於寇盜不亡於朋黨而亡於學術學術之壊所以釀成寇盜朋黨之禍也今之説者猶曰陽明與程朱同師孔孟同言仁義雖意見稍異然皆聖人之徒也何必力排而深拒之乎夫使其自外于孔孟自外于仁義則天下之人皆知其非又奚待吾之辨惟其似孔孟而非孔孟似仁義而非仁義所謂失之毫釐差以千里此其所以不容不辨耳或又曰陽明之流𡚁非陽明之過也學陽明之過耳程朱之學豈獨無流𡚁乎今之學程朱者未必皆如敬軒敬齋月川之絲毫無疚也其流入于偏執固滯以至僨事者亦有矣則亦將歸罪程朱乎是又不然夫天下有立教之𡚁有末學之𡚁末學之𡚁如源清而流濁也立教之𡚁如源濁而流亦濁也學程朱而偏執固滯是末學之𡚁也若夫陽明之所以為教則其源先已病矣是豈可徒咎末學哉
  學術辨中
  陽明以禪之實而託于儒其流害固不可勝言矣然其所以為禪者如之何曰明乎心性之辨則知禪矣知禪則知陽明矣今夫人之生也氣聚而成形而氣之精英又聚而為心是心也神明不測變化無方要之亦氣也其中所具之理則性也故程子曰性即理也邵子曰心者性之郛郭朱子曰靈處是心不是性是心也者性之所寓而非即性也性也者寓於心而非即心也先儒辨之亦至明矣若夫禪者則以知覺為性而以知覺之發動者為心故彼之所謂性則吾之所謂心也彼之所謂心則吾之所謂意也其所以滅彛倫離仁義張皇詭怪而自放於準繩之外者皆由不知有性而以知覺當之耳何則既以知覺為性則其所欲保養而勿失者惟是而已一切人倫庻物之理皆足以為我之障而惟恐其或累宜其盡舉而棄之也陽明言性無善無惡盖亦指知覺為性也其所謂良知所謂天理所謂至善莫非指此而已故其言曰佛氏本來面目即我門所謂良知又曰良知即天理又曰無善無惡乃所謂至善雖其縱横變幻不可究詰而其大㫖亦可睹矣充其説則人倫庻物固於我何有而特以束縛於聖人之教未敢肆然決裂也則又為之説曰良知苟存自能酬酢萬變非若禪家之遺棄事物也其為説則然然學者苟無格物窮理之功而欲持此心之知覺以自試于萬變其所見為是者果是而見為非者果非乎又况其心本以為人倫庻物初無與于我不得已而應之以不得已而應之心而處夫未嘗窮究之事其不至於顛倒錯謬者㡬希其倡之者雖不敢自居於禪隂合而陽離其繼起者則直以禪自任不復有所忌憚此陽明之學所以為禍于天下也涇陽景逸深懲其𡚁知夫知覺之非性而無善無惡不可以言性其所以排擊陽明者亦可謂得其本矣然其學也專以靜坐為主則其所重仍在知覺雖云事物之理乃吾性所固有而亦當窮究然既偏重於靜則窮之未必能盡其精微而不免於過不及是故以理為外而欲以心籠罩之者陽明之學也以理為内而欲以心籠罩之者髙顧之學也陽明之病在認心為性髙顧之病在惡動求靜我觀髙子之論學也言一貫則以為是入門之學言盡心則以為盡心然後知性言格物則曰知本之謂物格與程朱之論往往齟齬而不合者無他盖欲以靜坐為主則凡先儒致知窮理存心養性之法不得不為之變易夫靜坐之説雖程朱亦有之不過欲使學者動靜交養無頃刻之離耳非如髙子困學記中所言必欲澄神黙坐使呈露面目然後有以為下手之地也由是觀之則髙顧之學雖箴砭陽明多切中其病至於本源之地仍不能出其範圍豈非陽明之説浸淫于人心雖有大賢不免猶蹈其𡚁乎吾嘗推求其故天下學者所以樂趨於陽明而不可遏者有二一則為其學者可以縱肆自適非若程朱之履繩蹈矩不可假借也一則其學專以知覺為主謂人身有生死而知覺無生死故其視天下一切皆幻而惟此為真故不賢者既樂其縱肆而賢者又思求其無生死者此所以羣趨而不能舍嗚呼縱肆之不可易明也至於無生死之説則真禪家之妄耳學者取程朱隂陽屈伸往來之論潛心熟玩焉其理亦彰彰矣奈何不此之學而彼之是惑乎
  學術辨下
  自陽明之學興從其學者流蕩放佚固有之矣亦往往有大賢君子出於其間其功業足以潤澤生民其名節足以維持風俗今曰陽明之學非正學也然則彼皆非歟若夫明之末季潰敗不振盖氣運使然豈盡學術之故也明之衰可以咎陽明宋之衰亦將咎程朱周之衰亦將咎孔孟乎是又不然周宋之衰孔孟程朱之道不行也明之衰陽明之道行也自嘉隆以來秉國鈞作民牧者孰非浸淫於其教者乎始也倡之於下繼也遂持之於上始也為議論為聲氣繼也遂為政事為風俗禮法於是而弛名教於是而輕政刑於是而紊僻邪詭異之行於是而生縱肆輕狂之習於是而成雖曰喪亂之故不由於此吾不信也若其間大賢君子學問雖偏而人品卓然者則又有故盖天下有天資之病有學術之病有天資僻而學術正者有學術僻而天資美者恒視其勝負之數以為其人之髙下如柴之愚參之魯師之僻由之喭而卒為聖門髙弟此以學勝其天資者也如唐之顏魯公宋之富鄭公趙清獻皆溺于神仙浮屠之説而志行端方功業顯赫為唐宋名臣此以天資勝其學術者也人見顏富諸公之志行功業則以為神仙浮屠之無損於人如此且以為諸公之得力於神仙浮屠如此是何異見氣盛之人冒風寒而不病而謂不病之得力於風寒善飲之人多飲而惺然而謂惺然之得力於多飲豈其然乎今自陽明之教盛行天下靡然從之其天資純粹不勝其學術之僻流蕩㤀返者不知凡㡬矣間有卓越之士雖從其學而修身勵行不愧古人是非其學之無𡚁也盖其天資之美而學術不能盡蔽之亦如顏富諸公學於神仙浮屠而其人其行則非神仙浮屠之可及也是故不得因其學而棄其人亦豈可因其人而遂不敢議其學哉且人但見顏富之品行卓犖而不知向使其不溺於異學則其所成就豈特如此而已但見明季諸儒為王氏之學者亦有大賢君子出其間而不知向使其悉遵程朱遺法不談良知不言無善無惡不指心為性不偏於靜坐不以一貫盡心為入門不以物格為知本則其造詣亦豈僅如是而已耶譬諸日月之蝕然不知其所虧之已多而但指其僅存之光以為蝕之無傷于光豈不誤乎嗚呼正學不明人才陷溺中人以下既汨没而不出而大賢者亦不能自盡其才可勝歎哉
  恒山辨
  恒山之辨紛紛不一康熙甲子秋余以書問于唐縣鄭昱鄭答云太行綿亘數千里恒山自太行分支大茂山則恒山之一峯非專指此為恒山余聞其言乃知禹貢以太行恒山並言猶之西銘本從正䝉出而言横渠之書者並稱西銘正䝉耳至大茂山之為恒山猶之乾稱父坤稱母此二語為西銘之文而西銘之文則固非止此二語也天下山川之名有分有合大抵如斯紛紛之論皆知其一不知其二者也如大伾山在濬縣東南二里不與西山諸山相接則異乎恒山太行矣
  滹沱河辨
  按漢書地里志以滹沱為禹貢九河之徒駭蔡九峯謂滹沱不與古河相涉而取酈氏程氏之説謂九河之地已淪於海深州志載嘉靖時深州知州山隂錢楩云班固以滹沱為徒駭未必無據禹時黄河北流西山諸水皆東注入河滹沱其一也滹沱正在大陸北不得謂與古河不相涉九河即恒山以東諸水逆河即易水逆與易音相近呼稍訛耳黄河自南而北易自北而南故曰逆河相合東行趨入直沽故曰同為逆河入于海盖直以今保定真定諸水為九河逆河皆天作之川禹特疏而合之而非分河之謂也又謂漢唐諸儒以九河在滄州南皮東光間者皆非滄州南皮東光皆在大陸正東且濵海矣又何藉于分播耶大陸北播經有明文滹沱為北播之始易水為北播之終其説似是但如此則禹貢九河既道之文應在冀州不當在兗州矣先儒求之東光南皮之間又求之碣石之海而謂滹沱與古河不相涉豈無謂哉洪荒之事本難臆斷存之以備一説可也
  黍稷辨
  良耜詩曰載筐及筥其饟伊黍鄭氏箋云筐筥所以盛黍也豐年之時雖賤者猶食黍孔疏云少牢特牲大夫士之祭禮食有黍明黍是貴也玉藻云子夘稷食菜羮為忌日貶而用稷是為賤也賤者當食稷耳黍離詩孔疏云黍言離離稷言苗則是黍秀稷未秀出車詩云黍稷方華二物大時相類但以稷比黍黍差為早朱子詩傳云稷似黍而小爾雅云粢稷邢疏云左傳粢食不鑿粢者稷也曲禮云稷曰明粢是也郭注今江東人呼粟為粢然則粢也稷也粟也正是一物而本草稷米在下品别有粟米在中品又似二物故先儒甚疑焉今按真定府志有粟有黍有稷而稷下注云土人咸以飯黍為稷愚嘗合而觀之黍貴而稷賤黍早而稷晩黍大而稷小黍穗散而稷穗聚稷即粟也今俗所謂小米者稷也所謂黄米者黍也黍有粘有不粘不粘者飯黍也粘者釀酒之黍也其辨甚明自土人以飯黍為稷而黍稷粟之辨遂淆然本草已分稷與粟為二種則其相沿之訛非一日矣天啟時新城王象晉作羣芳譜近時江右張自烈作正字通亦皆指飯黍為稷甚矣俗訛之難辨也真定府志輯於雷禮雷博物多聞一言而解先儒之惑善哉小雅甫田疏又云春官肆師注粢六穀也則六穀總為粢天官甸師注粢稷也惟以稷為粢者以稷是穀之長為諸穀之總名愚按稷賤而小然為穀之長者以其多歟今土人獨指粟為穀豈非亦以其為穀之長而專此名歟稷之為粟更無疑矣靈夀春秋祭至聖先師以飯黍當稷而不用粟是無穀之長也可乎又稷有别種穗如狗尾草而味最美者謂之粱詩維糜維芑注云糜赤粱粟芑白粱粟是也朱子鴇羽詩注亦云粱粟類也明㑹典載祭先師用黍稷稻粱是此粱今或以髙粱當之者亦非至若齊民要術云古者以粟為黍稷粱秫之總稱而今之粟在古但稱為粱爾雅翼曰粱者黍稷之總名皆謬論矣可疑者惟朱子詩傳謂黍苗似蘆髙丈餘按黍苗無髙丈餘者此似指髙粱為黍然髙粱雖有蜀黍之名乃别是一種非粱亦非黍也意朱子仍先儒之説而未改歟
  荼蓼辨
  苦菜俗名曲曲菜詩謂之苦亦謂之荼按詩正義云爾雅有荼苦菜又有荼委葉𨚍風誰謂荼苦即苦菜也周頌以薅荼蓼即委葉也鄭於地官掌荼注及既夕注與鄭風有女如荼箋皆云荼茅秀乃是茅草秀出之穗非彼二種荼也依此則𨚍風之荼與周頌之荼是二物而朱子𨚍風詩傳云荼苦菜蓼屬也詳見良耜大雅堇荼如飴傳亦云是蓼屬則𨚍風周頌之荼是一物又正義周頌良耜章王肅云荼陸穢蓼水草田有原有隰故並舉水陸穢草依此則荼與蓼是二物内則云濡豚包苦實蓼亦似是二物而朱子詩傳謂一物而有水陸之異前後儒者所見似不同愚謂草木之類有種一而臭味别者故荼與蓼一物而有水陸之異𨚍風之荼與周頌之荼一物而有苦菜穢草之異正義以其分者言之朱子以其合者言之非牴牾也或疑蓼亦有陸生者此則必荼之别種俗呼為蓼爾
  幽閒貞靜解
  周南之美后妃曰𥥆窕朱子以幽閒貞靜解之説者謂幽則深潛閒則安重深潛而不淺露安重而不輕佻此貞靜之徳容也愚謂后妃初不自知為幽閒貞靜只是如雎鳩之摯而有别雎鳩人未嘗見其乗居而匹處四為乗兩為匹乗居則亂而不摯匹處則狎而無别不摯無别則淺露輕佻之態形焉不貞不靜可知矣摯而有别自不淺露而見其幽自不輕佻而見其閒貞靜可知矣故幽閒貞靜者人之見后妃也摯而有别者后妃所自處也孟子言夫婦有别而不言摯者摯不待言也中庸言經綸大經綸也者摯之謂也經也者有别之謂也漢儒所云驩然有思者摯之謂也所謂粲然有文者有别之謂也然則周南所以為王化之基者無他亦曰摯而有别而已









  三魚堂文集巻二
<集部,別集類,清代,三魚堂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三魚堂文集巻三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雜著
  貢助徹論
  論者疑帝王之道同條共貫而若貢若助若徹何以異名五十七十百畝何以殊制且殷周之天下猶是夏后之天下殷周之民人猶是夏后之民人度田非加益而計民非加少夏田五十而殷周過之其何以給況疆理有定制溝洫有定域自五十而變為七十自七十而變為百畝必將移易其阡陌變更其川澮然後可以舉天下之田盡合新王之制其為騷擾不已甚歟求其説而不得於是有謂夏之民樸故費少而田少殷周之民漸文故費多而田亦多然先王量入為出未聞量出為入也有謂夏之世洞洚方平可墾之田少故授田不得不少殷周之世狉獉既逺可墾之田多故授田不得不多然六府既修之後不應多未墾之田徹田為糧之日未聞盡開荒之土也有謂殷之七十猶是夏之五十周之百畝猶是殷之七十尺度有修短而畎畝無增減然井疆既悉由舊何必虚張其數以眩民耳目也或曰百畝之制兼萊田而言之五十七十去萊田而言之或曰夏之田一井十八夫受之殷之田一井十二夫受之考之傳記亦未有明據噫是皆不達夫立法之意而各以其意附㑹之者也夫地有廣狹民有衆寡勢有便否先王所不能强而同也必欲舉一世之田而盡為五十盡為七十盡為百畝則必有格而不通必欲於一日之内易五十為七十易七十為百畝又必扞而難行三代創制必不其然然則果如之何曰先王之法亦因其土地之所宜時勢之所易而其有不便者則固不必盡以吾法繩之也夏之五十殷之七十周之百畝特言其大略如此而豈必當日之天下較若畫一耶立法以垂後者所以明一王之大典也審勢以合宜者所以順天下之大情也以法權勢而以勢權法是故可改者改之而不嫌其異可易者易之而不虞其擾可増者増之而不憂其不給噫此立法之意也而紛紛之説可以不作矣然則何以知之曰考之周而知之周之世固以徹為法也而當時侯國有疆以周索者有疆以戎索者可見先王未嘗為一切之法强天下而同之也不然不顧土宜不揆時勢而惟一切之法是為則是王莽之周官安石之新法以私意罔民者耳豈先王取民之制乎
  始經界論
  古今聖賢為政者多矣曷必以經界為始哉奚獨於滕必始於經界哉吾知孟子之言度當日之時當日之勢而言之非謂凡有國者皆當如是也盖戰國之時與春秋異滕之勢與齊梁異春秋之時經界固未嘗亂也雖税畝邱甲已非先王之舊然但擴其什一之制未嘗易其溝塗之位但因田以加賦未嘗因賦以壊田則行仁政者自不必以經界為急也至戰國而經界盡壊矣自周興至於七國歴歳彌逺其制固不能不就湮且當時諸侯皆擴土數圻地大則統攝為難而奸𡚁易起而一時富强之臣又爭言盡地利之説以阡陌為無益而盡闢之於是先王溝塗封植之制不可復問矣世之君子雖有志於仁政將何所憑乎是故經界之在春秋與在戰國其緩急固不得不異也然其在齊梁猶緩而在滕獨急者何故齊梁之國方且窮兵黷武方且嚴刑重斂今日出師明日略地使人曾不得聚廬而處焉徭賦煩興丁男轉運使人曾不得粒食而飽焉嚴其文網峻其法令使人曾不得手足而措焉民方困憊而無如何也何暇議先王之邱甸哉且當政殘吏酷之世而欲易其疆壟變其溝洫舉百年湮没之制一朝釐定之國必大擾是故其所急者在寛刑斂戢兵戈以與民休息而經界之説且以為後圗何者虐政未去則仁政未可舉也若滕則彈丸耳其疆理易考也其山川易悉也其原隰易甸也無攻城略地之擾無頭㑹箕斂之苦無踊貴屨賤之酷雖悉索敝賦以供强鄰國且駸駸乎有不虞之憂而幸而無事則修廢舉墜固易易也然則清經界以為仁政之始其時當為其勢可為固莫如滕矣此孟子所以斷然以是為始歟或曰經界之始獨滕為然然則齊梁之國經界壊極矣使必待刑清政簡國内無事然後可定則當其未定之先民之困於古制之湮者不知凡㡬矣夫去患者必先其甚其甚者既去而後其他可得而去也故非謂齊梁之國經界可緩而寛刑斂息兵戈正所以徐為經界之計耳使徒知經界之為急而不察其時勢驟舉而行之其不至病於民者㡬何吾故曰孟子之言就滕言之而非謂凡有國者皆當如是也後世如宇文融之括田王安石之方田亦自附于孟子經界之意然以開元天寶之荒淫𤋮寧元豐之紛擾不知清其原本乃欲就民間土田較其毫釐分寸徒使奸民猾吏借以成私而不可究詰豈非不達於時勢之故耶後之君子有志於仁政而欲行聖賢所言者其必審於時勢也哉
  泰伯三讓論
  説者曰伯之讓讓周也太王有立季歴之心伯知之而逃遂使季之後終有天下是為以天下讓嗚呼是未嘗深原乎古人之事而猥以已意揣測之者也夫使太王果有立季歴之心則亦何足為太王廢長立幼此晉獻齊景之所為而謂太王為之乎即曰季歴生昌有聖德使泰伯嗣位昌為之佐可矣豈遂以是廢長幼之倫哉且如太王果欲立季則是非正也邪也伯探其父之邪志而成之可謂至德乎然則其為讓奈何曰伯非讓周也太王之欲立季歴在伯既去之後不在伯未去之前也季歴之天下因伯之讓而有而伯之讓不為季歴也伯非讓周也讓商也讓商也者太伯有翦商之志而伯不從而周不遽王商不遽亡是之謂以天下讓云爾考之周史太王遷岐在小乙之世繼而武丁中興六十年商道方隆太王何自有翦商之志泰伯又何自以天下讓曰是不然武丁之中興泰伯之讓成之也使泰伯不讓則武丁不中興何則史稱小乙之世商道寖衰是時六七作之賢聖已逺而恭黙思道之君猶在民間商之不絶如綫而周以積功累仁之後加之以太王之英明綱紀益修德澤益廣國勢益强天下歸太王於小乙之世猶其歸文王於辛受之世也而泰伯又以明聖顯懿之資佐乎其後使太王主之泰伯從之商之不祀豈待孟津之㑹哉泰伯知其勢之不可止也是故以身去之泰伯去而太王以遲暮之年王季又當儲位初定之日勢不能以及逺然後天下之歸周者稍衰商之勢得以稍安而徐俟夫賢聖之君出而振興之此泰伯之志也故武丁之興泰伯成之也盖泰伯之志猶之文王文王之權在已故率六州以事之而直行其臣節泰伯之權在父故逃荆蠻以避之而曲遂其忠貞文王不幸而遇紂故六州之事不得不變為牧野之師而名以相形而愈著泰伯幸而終遇武丁故荆蠻之逃止見為家庭之變而名遂相泯而不彰要之兩聖人之德則一而已矣噫泰伯所以為讓者如此泰伯之讓所以為至德者如此夫子懼天下之民不知稱也故表而出之而後世乃曰讓周也非讓商也則是泰伯之讓與魯隠宋宣子臧季札之徒無異也夫魯隠宋宣子臧季札之徒春秋譏其啟亂矣泰伯之讓而如是也夫子肯謂之至徳耶甚矣其不深原乎古人之事而猥以已意揣測之也雖然以泰伯為讓商是矣以太王為翦商無乃非人臣之義乎曰不然泰伯守天下之大經者也太王通天下之大權者也太王翦商之志猶武王誓師之志泰伯讓商之心猶夷齊叩馬之心故知武王與夷齊之無異者則知太王與泰伯之無異不然以太王之明豈不知泰伯之志以泰伯之德豈不足以感動乎太王而乃父子相戾若是也哉
  衛公子荆善居室論
  夫為人臣者以尊主庇民為善不聞其以保家守位為善以扶危定傾為善不聞其以寡取節用為善使荆也上之能佐其君復康叔武公之舊翼戴王室比隆豐鎬次之足國强兵招攜懐逺號令諸侯擬跡桓文下之修守備睦强鄰有保境息民之功使天下稱之曰衛有人焉是為善耳區區居室何足道哉而荆也不然荆之時非無事之時也内則君荒於上臣佞於下外則齊晉交逼國無寧歳荆也沈黙其間無所建明直諫則不如史魚先機則不如蘧瑗推賢讓能不如公叔發攻城野戰斬將搴旗不如王孫賈應對賔客善事鬼神不如孔圉祝鮀衛之不亡者數人之力而荆無與焉齊豹之亂為公驂乗矢集於肩此亦計窮勢極不能自免故就傷耳原其所由與仇牧荀息異矣乃僅節嗇於家室之間為持盈保滿之計若荆者可謂不墜其室矣善則未也彼季札之衛而稱為君子盖其謙退守節適與札相類故咄咄歎賞以為賢耳豈至論哉乃夫子亦振振焉稱之何居噫此夫子之不得已也春秋之大夫驕侈極矣魯三桓鄭七穆齊田鮑晉趙魏衛孫甯之徒紛紛以豪富相尚無有紀極大者竊國小者僭擬其禍皆始於貪冒之無已務富其室而不恤其他曩令盡如荆之循序有節不凌上不踰分何至横溢如此之極哉是故有臺門旅樹之侈也而後見守節之可貴有肆夏八佾之僭也而後見循分之可嘉有爭田重幣買環請帶之貪也而後見寡欲之不易素絲退食之風𣺌而有不貪為寶者即以為良臣赤舄几几之度遙而有不侵其上者即以為名卿夙夜匪懈之節希而有不縱其欲者即以為碩彥夫子之取荆也猶之作春秋而美齊桓晉文云耳猶之論仁而取管仲云耳而或者謂仲虺之稱湯曰不殖貨利此與荆之不瀆於貨何異謂夫子不得已而取荆豈虺亦不得已而取湯耶是又不然不殖貨利之心充之則可以保四海守之則僅及乎一室荆守之而湯則充之者也使湯無以充之而區區守不殖之心亦烏能彰信兆民而表正萬邦也哉然則季文子之妾不衣帛馬不食粟晏平仲之豚肩不掩豆其儉節過於荆矣夫子欲風有位不取彼而取此何哉曰聖人之論中而已矣二子之行非中也世雖多詐偽而尾生之信不可取世雖多爭奪而宋宣魯隠之讓不可取世雖多奢侈而文子平仲之儉不可取聖人之慮天下亦詳矣嗚呼以此為訓後世猶有不食兄禄如田仲子脱粟布被如公孫𢎞者猶有親執牙籌如王戎紫絲步幛赤石脂塗壁如王愷石崇者
  原壤論
  論語原壤夷俟集註謂壤盖老氏之流自放於禮法之外者愚謂壤為老氏之流信矣而非墨守老氏者也使其墨守老氏則將跳梁倔强如接輿荷蕢之不可羈絆夫子豈得而折辱之耶夫子可以折辱之則知其尚有可教之機而非墨守老氏者矣何則壤乃夫子故人夫子必嘗習與之言壤亦必聞夫子之道而慕之夫子之道足容重手容恭正其衣冠尊其瞻視禮樂不可斯須去身此必壤之所素知豈惟素知必嘗歎其與老氏之教如雅鄭朱紫之不同亦必嘗於夫子之前强為恭敬顧其放蕩之習浹乎肌膚藏乎骨髓雖暫息乎矜持之際而卒然之間不覺其發露是夫子所深惜也方其母死登木而歌夫子若為弗聞也者而過之是其狂方熾之時未可教訓至此則漸漬乎洙泗之風稍知有禮義矣乗其舊疾之發藥而瘳之此與鳴鼓之攻同一剛克之意故曰壤非墨守老氏者也可惜者其終不能改耳使其因夫子之教而克改則當在七十子之列而史記家語弟子傳中皆不見有壤論語自叩脛之後亦不復見壤則其終身自棄乍明乍闇乍恭乍肆禮義不能勝其氣禀學問不能勝其私欲可知親炙於髙山景行而卒不免陷溺如壤者豈不可哀也哉公伯寮季氏之黨愬子路沮夫子子服所欲肆諸市朝者也而自漢以後皆列在七十子内意其必悔過自新服膺聖教故能如此冉求聚斂宰予短喪卒成賢者皆此類也惜壤之不能如寮如求如予耳人之賢愚何常之有苟能自奮則雖得罪名教如公伯寮不難登堂入室而況不至如寮者乎不能自奮則雖親受聖人之提撕警覺如原壤者亦終於汨没而況拾其糟粕得其影響者乎然而為壤者常多為寮者常少甚矣克己之難而變化氣質非賢者不能也然則夫子之叩果無益乎是又不然曩非夫子深責壤則箕倨佻達之徒將滿天下無復忌憚自壤脛一叩而萬世知夷俟之不齒其為世教之防維大矣且壤雖不得列於七十子而一叩之後不至愈甚猶未如稽阮之猖狂孰謂聖人之教無益哉
  衛輒論
  正名章朱子論之詳矣語類中有一條問胡氏之説只是論孔子為政正名事理合如此設若衛君用孔子孔子既為之臣而為政則此説亦可通否朱子曰聖人必不肯北面無父之人若輒有意改過遷善則孔子須先與斷約如此方與他做以姚崇猶先以十事與明皇約然後為之相而況孔子乎若輒不能然則孔子決不為之臣矣此一條答待子為政之㫖已十分明白若如王陽明所云令子迎其父父讓其子而不居仍令輒得國焉即留養其父於宫中盡父子之禮如後世太上皇之類此正是世俗之見未嘗以義理事勢深揆之也當年蒯瞶得罪於父若使父没而晏然歸國受其子之養是匡章之所大不忍也而謂孔子肯教蒯瞶為之乎蒯瞶既義不可歸國而輒可安於其位乎此以義理揆之而有不可也且當時南子尚在蒯瞶歸國不知何面目以見南子能保其不相殘乎況以蒯瞶之暴戾使其歸國肯袖手讓其子乎萬一蒯瞶不讓國人不服衛國之亂未有艾也此以事勢揆之而有不可也故為輒計者惟有奉公子郢而立之斯為求仁得仁孟子論瞽瞍殺人事正是如此集註取胡氏之説恐未可謂誤也
  靈夀志論二十條
  泮宫修而魯頌作學舍鞠為園蔬博士倚席不講而漢道衰學宫之關係豈不重哉自明季以來有司困於掣肘習於因循求如文翁興學於蜀常袞興學於閩盖難言之而地方士大夫率多自急其私雕牆峻宇經營家室惟恐其不華且固而於出身之地曾莫顧而問焉宜其日敝哉興起之責吏於其土與生於其鄉者均無膜外視焉可矣右論學宫
  從祀諸賢經累朝論定殆無遺議惟嘉靖九年増入陸象山九淵萬歴十二年増入陳白沙獻章王陽明守仁三先生雖皆一時賢者然學近於禪與孔門之㫖不免莛楹學者取其長而去其短庻㡬為善學三先生者至漢儒鄭康成歴代從祀嘉靖九年以其學未純改祀於鄉然其所注詩禮現今行世程朱大儒亦多採其言恐不當與何休王肅輩同置門墻之外若以其小疵而棄之則孔門弟子亦有不能無疵者豈可以一𤯝掩大德乎右論從祀
  余讀安州志言祀事之失嚴敬曰壇壝廟宇宿莽積塵神主龕籠傾欹破毁几案皆鳥鼠之迹庭除有人畜之糞及祭祀屇期齋戒視為虚文執事何嘗告戒拂拭者濁膩重重滌濯者汚垢斑斑葅醢不問生熟犧粢未知精潔帶泥連草之菁芹含蛀䝉塵之棗栗凡百供陳盡託僕𨽻師生不躬親有司不省視嗚呼今天下如此者多矣豈獨安州哉魯秉周禮禘自既灌而後夫子猶不欲觀而況如今日乎知禮君子其知畏敬哉其知畏敬哉又論
  署者出政之地也自居之者以傳舍視之而署乃多廢彼前賢之一日必葺館信宿必掃地者獨何謂乎盖不以傳舍視官者斯不以傳舍視署然則當民窮財盡之際則如之何曰如衛文公之務財勸農通商惠工敬教勸學授方任能而後楚邱作焉斯善矣右論公署
  國家以科目取士原非謂所取者盡賢也意其中或有賢者耳宋太宗謂豈敢望㧞十得五得一二足矣士之列於科目者思太宗之言豈不當汗出發背也哉前輩特由此以進身而所重初不在此也學者不可不知右論科目
  分野之説賈公彥謂古者受封之日歳星所在之辰僧一行謂是山河之首尾與雲漢之升降相應論者往往疑其不同余以為二説一也賈公彦言其流僧一行推其源而已惟山河與雲漢旁之列宿相應故歳星在其地則受封雖千百世皆如是占可也右論分野
  地丁之額不過一時所定自當視民力為上下故禹貢賦法有上上錯者有下上上錯者有下中三錯者未嘗以一定之額責之民也以一定之額責之民此孟子所謂糞其田而不足則必取盈焉者也豈經乆可行之道哉余考各州縣折徵糧之法輕重懸殊求其所以然之故盖因萬歴九年丈量是時江陵當國政尚嚴切有司不敢缺額故各以其原額之糧派於所丈之地地寛者糧輕地窄者糧重如元氏縣上地毎三畝六分七釐四毫折徵糧地一畝至下下地則每十一畝折徵糧地一畝以靈夀較之不啻倍蓰則拘於額之故也又考明㑹典户口之數洪武二十六年天下户一千六十五萬二千八百有奇人口六千五十四萬五千八百有奇𢎞治四年天下户九百一十一萬三千四百有奇人口五千三百二十八萬一千一百有奇以𢎞治全盛之世而其户口反減於洪武豈非當時軫恤民隠舉疲癃殘疾鰥寡孤獨盡去之所以額賦驟減如此至萬歴六年天下户口又復與洪武相等由此言之不缺額者莫如萬歴之世也而言明祚之衰必始萬歴缺額多者莫如𢎞治之世也而言明祚之盛者必首𢎞治左氏傳稱尹鐸損晉陽户數而趙氏世賴之其𢎞治之謂歟損額之利孰與増額甚矣額之當因時隨地而不可必取盈也國初定鼎懲明之覆轍荒糧逃丁不惜豁免民力稍甦矣然㷀獨之未得上聞者猶不乏也自承平以來有司謹守原額如天經地義之不可移易鳩形鵠面之人呼天搶地無所告訴甚則人已亡而不肯删除子初生而責其當差溝中之瘠猶是册上之丁黄口之兒已入追呼之籍苟無缺額而已遑恤其他嗚呼額之厲民一至是哉司牧者誠三思於禹貢之錯法尹鐸之保障願為𢎞治之盛而勿學萬歴之𡚁視其時與地而上下焉吾民其庻㡬乎右論審丁
  學者多言井田然觀周禮載師之士田賈田皆不用井法而左氏傳載楚蒍掩定土田自度山林至井衍沃有九等之殊是一國之地有井有不井也祝鮀言魯衛晉之始封有疆以周索疆以戎索之異是天下之國有井有不井也孟子所謂野九一國中什一者恐亦就滕之地勢言之耳余觀靈夀地形髙下不齊肥瘠各殊其在三代以前亦所謂疆以戎索者耶隨其土宜定其經界斯善言井地者哉至若徵斂之法近代大率多本唐之租庸調及兩税元史言元制取於内郡者曰丁税曰地税此倣唐租庸調也取於江南者曰秋税曰夏税此倣唐兩税也今州縣或分地丁為二即租庸調法或合地丁為一而總派於地即兩税法二法各有利𡚁去𡚁就利亦存乎其人焉右論賦税
  差役僱役各有利𡚁傅承問有疏言差役之善僱役之不善至詳悉矣然良民之畏役已乆惟游惰之民樂于為之欲禁樂者之不為而驅畏者使為之此勢之至難也此法行勢必良民隂僱游惰之民在官以為差役在民則仍僱役特官僱與民僱殊而游惰之民充役則一且官僱則有定額民僱則誅求無已其或犯法究及僱者利則歸於游惰害則及於良民其為𡚁更無窮此熙寧元祐大臣所以各持一見而不能定論治者止可因其𡚁之最甚而稍通融之難以一槩論也周禮有轉移執事之游民僱役之法恐不待後世而始有大抵治之得失在官不在吏官誠賢則雖僱役亦足以為治官誠不賢則雖差役亦足以生奸讀此疏者知僱役之害而謹防之可矣若欲舉其法而盡變之亦未易言也至疏中云原設工食除冗役扣解充餉而所留者仍給見役此亦可商今賦役書所載各項工食皆民之僱役錢也如役當留則此工食固應給役役不當留則此工食應還之民或即以補現役之不足者若扣解充餉是朝廷既役民而又得其錢也可乎先生一時之言未慮及此敢僭論之所以推廣先生憂民之心也右論役法
  馬從聘有摘陳漕政一疏内云今日治河之病原自有在而黄堌之塞止不與焉夫黄河善淤其來逺矣故沿河州縣俱設有淺夫原為桃河而設如夏鎮額夫一千二百五十四名徐州額夫三千五百一十六名邳州額夫八百三十五名雖他處夫數不同總之計道里逺近以為多寡自足供一處挑河之用使當水落灘見之時即率前項夫役於灘淺所在逐段挑深俟伏秋水至衝刷一空黄雖善淤安得數十年間河身遂髙與城齊也惟是前此治河者創為束水滌沙之説歳増長隄若干丈歳築埽壩若干處即謂治河得善策矣而不知此朝三暮四之術也所謂束水滌沙者果遂能滌之以歸于海乎無論旋滌於此復停於彼且河水暴發併前隄壩盡化而為河身矣此與載土實河者何異安得不日髙也盖由河官以挑淺則用力勞而無可見之績築隄則取效速而有可紀之功所以相率日習於非而不自知覺耳如䝉敕下總河大臣督行各管河官除水漲冰凝之𠉀即率各處之淺夫挑各處之河道總河但時加稽查勿令虚曠則河道不日深通而壅徙之為患者臣不信也盖公議治河不滿於潘公以水刷沙之論云右論河漕余聞之太行綿亘數千里傍真定諸縣之山大抵皆太行也今志列之曰某山某山者猶江漢之分為沱潛河濟之分為灉沮也好奇之士見其一峯一嶺往往驚駭而嗟異之而況觀太行之全勢者乎滹沱慈水皆穿太行而入海在靈夀者特其上流耳觀山川者其毋囿於一隅哉右論山川
  古蹟信而有徵斯足貴焉如漢世祖滹沱冰合之事談者皆言在饒陽南而靈夀又有忽凍村兵行間道亦或有之然不可考矣疑則傳疑可也萬歴中知縣周官立碑於河上大書特書曰光武冰堅可渡處此豈春秋書夏五郭公之意哉至若寧晉志云邑有名勝可以登眺游覽以云雅致韻事則得矣然往往有一邱一壑之奇一峯一石之美一亭一臺之異一水一碑之佳而賔客絡繹上司往來供億費煩地方受累甚至釋道之募棲士女之樂遊損財誨淫廢時失業恒因之故古蹟鮮少地方一幸斯為民生利病起見固君子之言哉然果係古蹟亦何忍聴其湮没也使好奇之士聞此言而慄然不寧勿以遊覽病民致憂時君子歸怨於古蹟則可矣右論古蹟
  物生於天而成於人嘉禾必植稂莠必剪雞豚必畜虎豹必逺要使各得其所而已孔子言學詩多識鳥獸草木之名豈欲其廣異聞資談説已耶夫亦民生日用之物有天下國家者所當裁成輔相學士不可不知者耳不然山海經博物志不賢於三百篇哉右論物產
  龍王者何其地祇之主龍者歟抑古豢龍御龍之類歟古者祈雨天神則有風伯雨師地祇則有名山大川隋唐間祈雨初祈嶽鎮海瀆及諸山川能興雲雨者七日乃祈社稷及古來百辟卿士有益於民者又七日乃祈宗廟及古帝王有神祠者又七日乃修雩祈神州宋興始有五龍廟及九龍堂之祈盖龍神之祀於古無聞有之自宋始也至廟貌冕服擬於王者特世俗從二氏之説耳右論龍王
  藝文志上自廊廟得失下至閭閻疾苦無所不録惟歎老嗟貧誇多鬬靡嘲風㺯月之辭則無取焉韓退之文號起衰然感二鳥賦上宰相書皆其少年作君子恥之司馬相如上林子虚載在漢史然黄東發謂文所以載理豈有不關義理而可言文張幹臣先生有言後生學李白詩何用如何不學好人却去學醉漢彼于藝文皆超軼絶倫猶然可鄙況尤而效之者乎易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未嘗言太極然無非太極也若此類於太極何有哉右論藝文
  世治則重孝義世亂則尚游俠太史公作史記於孝義之士未見表章而劇孟郭解之徒顧津津稱道之長輕薄之風而滋驕横之習何其陋也嗚呼此其所以為遷歟故知孝義游俠之分則可與論世可與守身矣右論孝義八蜡見於禮記郊特牲鄭康成註云先嗇一也司嗇二也農三也郵表畷四也貓虎五也坊六也水庸七也昆蟲八也孔穎達疏云王肅分貓虎為二無昆蟲鄭數昆蟲合貓虎者昆蟲不為物害亦是其功或疑昆蟲害苗不當祭似王説為優不知祭非祭昆蟲乃祭主昆蟲者也鄭孔之説何病又按古祭八蜡在十二月近代則於春秋丁祭之後盖取春祈秋報之意亦各有其義也右論蜡祭
  昌國君勲名德器前史載之詳矣余獨怪其報燕惠王書所侈陳者大吕存于元英故鼎反乎磨室而弔民誅暴不及焉豈猶未免戰國氣習歟至其語意藹然有仁人君子之風雖儒者豈能逺過之哉右論樂毅
  史稱曹武惠宋良將第一及考之史其開國元勲固自掀揭然猶有及之者至於善戢下不妄殺一人不自矜伐不冠帶不見吏平生未嘗言人過失則類非諸將之所能及矣然則謂之為宋良將第一不亦宜乎右論曹彬玉生於山而成珪璋之用者琢磨之力也木生於山而勝棟梁之任者繩墨之功也余觀前代名臣磊磊落落於天壤間者雖地靈固殊哉亦由其發奮刻勵能自拔於流俗也人茍能自奮何可限量耶雖洙泗洛閩無不可㡬及而況樂曹諸公乎右論名臣
  大學説
  涇陽以為致知不必窮至事物之理也窮至事物之理乃是訓詁記誦詞章之習豈性學哉故定傳即以本末傳為致知格物傳
  唱此知本性學尊經者尊此性學之經立志者立此性學之志審㡬者審此性學之㡬非率人入空門而何
  知本説
  五倫本於五性而成親義别序性之五善確有可據何必懸空説一察字涇陽不指㸃破何耶陽明四句宗㫖辨之確矣尚取其致良知之説何歟更定大學不遵朱子以補傳為非説得鶻鶻突突沈淪於釋學其失易辨涇陽信服乎良知單排宗㫖其誤難窺大學知本明明有明德修身必渾言性善乃曰善者性之實也善存而性存矣
  性學説
  五性合三達德乃是聖學之性異學之性中國則有告子生之謂性之性西土則有佛家作用是性之性兩性專以知覺運動者言人與物同蠢然之性也斷絶五性而三達德靡所用全向氣上發露而佛家之明心見性乃無吾性之知仁勇
  白鹿洞規説
  陽明提致良知驅人入禪涇陽提知本講性善亦驅人入禪人人叅性為學談性為問認性為思証性為辨
  東林㑹約説
  虚言善也認差可欲為善之㫖格致工夫必在博文今日之四書五經文君子以文㑹友講五倫之可躬行者而已誠正修工夫必在約禮日用之作止語黙禮也君子以友輔仁共勉於五倫之躬行而已不必提宗也五倫有多少當窮學如不及猶恐失之
  錢子辰字説
  錢子子辰初名樞一日有志於聖賢之學奮然曰吾惡夫向者之不聞道也因改其名曰民而請字於余且問學焉余告之曰子何以改名為哉自古聖賢豈皆生而聞道者耶盖亦有始為庸人一旦發憤而力學者矣方其未學則人聞其名而忽之賤之及其既學則人聞其名而重之敬之名不變而聞其名者變矣何以改為哉然吾聞之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惟恐其舊染之汚也子辰志於學而改其名是亦彈冠振衣之意也且業已改之矣然則請改其名而仍其字可乎子辰曰吾初之名樞而字子辰也盖取北辰天樞之義今改其名而仍其字毋乃名與字不恊乎余曰何為其不恊哉夫聖人之道始乎卑極乎髙始乎邇極乎逺其為道不過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其教人用力之方不過學問思辨篤行其修于身也不過忠信篤敬懲忿窒欲遷善改過其處事而接物也不過曰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已所不欲勿施於人行有不得反求諸己初無髙逺難行之事杳冥昏黙不可知之理而造其極則至於位天地育萬物是故卑者髙之基也邇者逺之則也今夫天下之卑且邇者莫如民而髙且逺者莫如辰子辰誠審乎民之義則守其庸言庸行循循乎規矩之中而勿躐等以進誠審乎辰之義則以聖神為必可學以叅贊為不足異而勿半塗而廢始乎民終乎辰聖學備矣中庸曰夫婦之愚可以與知則民之謂也及其至也察乎天地則辰之謂也論語曰下學而上達下學者民之謂也上達者辰之謂也子辰勉之哉














  三魚堂文集巻三
<集部,別集類,清代,三魚堂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三魚堂文集卷四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雜著
  讀孔子家語
  家語致思篇孔子曰季孫之賜我粟千鍾也而交益親自南宮敬叔之乘我車也而道加行故道雖貴必有時而重有勢而後行微夫二子之貺財則丘之道殆將廢矣此一條必有為言之也猶孟子所謂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云爾亦就夫時勢之合義者言之耳若不問義而但求時勢將何所不至耶孔子之道雖大行不加焉窮居不損焉豈必待季孫之粟南宫之車而後不廢耶豈粟與車遂能操道之權耶飯疏飲水菜色陳蔡道何嘗廢也
  讀正䝉太虚條
  正䝉云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氣化有道之名合虛與氣有性之名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朱子謂太虛便是太極圗上面一圓圏氣化便是隂静陽動此是總說合虛與氣有性之名有這氣便有這理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知覺又是那氣之虚處此二句就人上說本只是一个太虚漸細分說得密耳九峰蔡氏曰横渠四語只是理氣二字而細分由太虚有天之名即無極而太極之謂以理言也由氣化有道之名即一隂一陽之謂道之謂以氣言也合虚與氣有性之名即繼之者善成之者性之謂以人物稟受而言也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即人心道心之謂以心之體而言也以朱子九峰之言觀之則知張子此四語備一篇太極圗說之意由太虚有天之名是指太極之不雜乎隂陽者言之所謂一故神也由氣化有道之名是指太極之不離乎隂陽者言之所謂兩故化也下二句則是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以下之事横渠此條之意本極精密近思録不載者豈以其變太極為太虚恐滋學者之惑歟葢程子嘗言子厚以清虚一大名天道是以器言非形而上者朱子亦嘗言正䝉說道理處如太和太虚虚空云者止是說氣愚按張子非不知理氣之辨者程子朱子亦非病張子不知理氣之辨也特以其言似止說氣辭未達意耳觀其論虚空即氣云不可謂虛能生氣亦不可謂萬象為太虚中所見之物葢惟恐人以虚空為道而深破其說謂虚皆是實雖若以氣言而理在其中也但濓溪分氣為二曰動曰靜而太極在其中不離乎動靜亦不雜乎動靜横渠分氣為二曰虚曰氣而以太虚為不雜之太極太和為不離之太極所以朱子謂其落在一邊辭不達意以此故耳語類載此條謂其議論極精密又謂其有未瑩處此固不足為横渠病若夫所謂氣聚散於太虚猶冰凝釋於水朱子謂其流乃是箇大輪迴此則與程朱不可合者也
  讀朱子白鹿洞學規
  朱子白鹿洞學規無誠意正心之目而以處事接物易之其發明大學之意可謂深切著明矣葢所謂誠意正心者非外事物而為誠正亦就處事接物之際而誠之正之焉耳故傳釋至善而以仁敬孝慈信為目仁敬孝慈信皆因處事接物而見者也聖賢千言萬語欲人之心意範圍於義理之中而已而義理不離事物明乎白鹿洞學規之意而凡陽儒隂釋之學可不待辨而明夫子告顏淵克已復禮而以視聽言動實之其即朱子之意也夫
  讀朱子告郭友仁語
  考亭淵源録一條郭友仁德元告行先生曰人若於日間閒言語省得一兩句閒人客省得一兩人也濟事若渾身都在鬧塲中如何用工人若逐日無事有見成飯喫用半日静坐半日讀書如此一二年何患不進高忠憲纂朱子節要亦載此條愚按德元曾學禪此語係德元所記恐失其真觀朱子答劉淳叟云某舊見李先生嘗教令静坐後來看得不然只是一个敬字好方無事時敬於自持及應事時敬於應事讀書時敬於讀書便自然該貫動靜心無時不存又答潘子善云云可見朱子未嘗教人靜坐況限定半日哉愚故謂德元所記恐失其真幾亭陳氏以此二語為朱子教人之法誤矣或疑程子見人靜坐便歎其善學朱子於復卦象注曰安坐以養微陽也是言初動之時宜静也於咸卦初爻注曰此卦雖主於感然六爻皆宜静而不宜動也是言方動之際宜静也於太極圖注曰聖人全動静之德而嘗本之於静是言未動之先宜静也程朱何嘗不言静不知程朱固未嘗不言静而未嘗限定半日且其所謂静者皆是指敬非如學禪者之静又恐敬之混入於禪也而申言之曰略綽提撕夫敬猶恐其有病也而況專言静乎
  讀象山對朱濟道語
  象山對朱濟道言收拾精神自立主宰當惻隠時自然惻隠當羞惡時自然羞惡愚按言收拾精神何如言敬敬則主於存天理收拾精神則自私自利而已主於自私自利則雖畧綽提撕如朱子猶非正學而況其所謂收拾者不免如觀心說之所譏耶大抵象山陽明景逸念臺皆是收拾精神一路工夫但象山主静陽明則不分動静景逸主静念臺則分動静象山陽明都不要讀書窮理景逸念臺則畧及於讀書窮理象山陽明則指理在心外景逸念臺則指理在心内究竟則一轍
  讀東萊博議
  東萊論管仲云王道之外無坦途舉皆荆棘仁義之外無功利舉皆禍殃此與董江都正誼明道之言正相為表裏合二公之言方盡得孟子首章之意
  讀離騷
  離騷就重華而陳詞一段因女嬃譏其婞直而欲求中正之道下叩閽一段則欲以中正之道感君求女一段則欲以中正之道求賢而一則結之曰世溷濁而不分兮好蔽賢而嫉妒一則結之曰世溷濁而嫉賢兮好媲美而稱惡則非特婞直不可行即中正之道亦不可行矣
  讀通考
  讀通考載何基字子恭𭒀州金華人師黄幹告以必有真實心地刻苦功夫而後可基悚惕受命年八十一卒諡文定按何黄金許之書皆不可不看而文定所著學庸發揮大傳啓䝉發揮通書近思録發揮及文集尤要緊
  讀綱目
  宋元嘉十年魏陸俟嘗為懷荒鎮大將未期歲高車諸莫弗訟俟嚴急無恩復請前鎮將郎孤魏主徵俟還以孤代之俟既至言曰不過期年郎孤必敗高車必叛魏主怒切責之明年諸莫弗果殺郎孤而叛魏主大驚立召俟問之俟曰髙車不知上下之禮故臣臨之以威制之以法欲以漸訓導使知分限而諸莫弗惡臣所為訟臣無恩稱孤之美臣以罪去孤獲還鎮悅其稱譽益收名聲專用寛恕待之無禮之人易生驕慢不過期年無復上下孤所不堪必將復以法裁之如此則衆心怨懟必生禍亂矣魏主笑曰卿身雖短思慮何長也即日以為散騎常侍綱目特筆書之葢美俟也按郎孤前之用寛恕似孔子所謂寛以濟猛後之以法裁似孔子所謂猛以濟寛然以此敗者何也是非寛猛之過用寛猛而不知分寸之過夫所謂寛以濟猛者豈可便一於寛所謂猛以濟寛者豈可便一於猛矯枉過正因噎廢食此孤之所以敗而豈寛猛之咎哉且寛者德教之謂董生所云任德教而不任刑者是也非德教而但言寛豈聖賢所謂寛耶其後羽林虎賁作亂殺將軍張彛胡太后止斬凶强者八人亦似合於殱厥渠魁之道而卒以釀亂亦此類也夫
  宋元嘉二十二年魏詔中書以經義決疑獄發明云元魏之好尚如此其亦異乎䝉古之所為此綱目所以予之按明儒之擯元綱目之予魏固各有其義焉難以執一論也尹氏得之矣
  讀宋史
  看書不可只見一邊如宋史云陳淵入對論比年以來頒賚賜與之費太過周官惟王及后世子不㑹說者謂不得以有司之法治之非周公作法開後世人主侈用之端也臣謂冢宰以九式均節財用有司雖不㑹冢宰得以越式而論之若事事以式雖不㑹猶㑹也臣願自今錫賚三省得以共議户部得以報奏則前日之𡚁息矣此可見王安石之徒講周禮都只見一邊所以成病痛
  學者當自省氣質偏處用力變化宋史載李方子字公晦性端謹純篤初見朱子謂曰觀公為人自是寡過但寛大中要規矩和緩中要果決遂以果名齋此可謂能自變化者若李道傳字貫之卧榻屏間大書喚起截斷四字此又是變化氣質之要法即所謂慎獨也
  朱子門人李燔字敬子嘗曰仕宦至卿相不可失寒素體學者常將此語玩味便覺一切紛華靡麗俱不足慕朱門黄幹李燔並稱而傳不言燔有著述此二句便可當一篇大文字
  讀金史世宗本紀
  金史大定十三年上謂宰臣曰㑹寧乃國家興王之地自海陵遷都女直人寖忘舊風朕時嘗見女直風俗迄今不忘今之宴飲音樂皆習漢風葢以備禮也非朕心所好東宫不知女直風俗苐以朕故猶尚存之恐異時一變此風非長久之計甚欲一至㑹寧使子孫得見舊俗庶幾習效之又上御睿思殿命歌者歌女直詞顧謂皇太子及諸王曰朕思先朝所行之事未嘗暫忘故時聽此詞亦欲令汝輩知之汝輩自幼惟習漢人風俗不知女直純實之風至於文字語言或不通曉是忘本也汝輩當體朕意至於子孫亦當遵朕教誡也按世宗之言可謂不忘本矣有周公豳風七月之遺意焉然周公不忘豳俗至於制禮作樂則監視夏殷不純用陶穴陶復之舊葢文質得中然後為久安長治之道世宗所謂漢風乃漢人後進之禮樂耳以為不足學固矣何不反而求之先王文質得中之道乃沾沾於㑹寧舊習哉至於明昌承安之際文物粲然如一拜儀也公服則用漢拜若便服則各用本俗之拜可謂損益得宜矣特不能擴而充之且婢寵擅朝而金源氏從此衰非習漢人風俗之過也揚雄所謂秦之有司負秦之法度秦之法度負聖人之法度若金源氏可謂負漢人之法度矣
  讀金史章宗本紀
  金章宗明昌四年東京路副使王勝進鷹遣諭之曰汝職非輕民間利害官吏邪正略不具聞而乃以鷹進此豈汝所職也後毋復爾嗚呼金之盛時其君勤恤民隠如此然自明昌而後日衰而況縱欲不顧者乎
  讀金史哀宗本紀
  史臣贊曰金之初興天下莫强焉太祖太宗威制中國大槩欲效遼初故事立楚立齊委而去之宋人不競遂失故物熈宗海陵濟以虐政中原觖望金事幾去天厭南北之兵挺生世宗以仁易暴休息斯民是故金祚百有餘年由大定之政有以固結人心乃克爾也章宗志存潤色而秕政日多誅求無藝民力浸竭明昌承安盛極衰始至於衛紹紀綱大壞亡徵已見宣宗南渡棄厥本根外狃餘威連兵宋夏内致困憊自速土崩哀宗之世無足為者皇元功德日盛天人屬心日出爝息理勢必然區區生聚圖存於亡力敝乃盡可哀也矣雖然在禮國君死社稷哀宗無愧焉按金源盛衰之故前之暴後之壊無足言者獨大定明昌之間一代極盛之時也所以固其根本貽謀百世者較之三代漢唐相去逺焉讀食貨志大槩可知何怪其不永哉觀幽蘭軒之事者追源於世宗章宗之世可也
  讀金史完顏奴申傳
  金史完顏奴申傳曰哀宗北禦以孤臣弱卒託之奴申阿不二人可謂難矣雖然耶墨有安平君玉壁有韋孝寛必有以處此又曰金自南渡之後為宰執者往往無恢復之謀臨事相習低言緩語互相推讓以為養相體每有四方災異民間疾苦將奏必相謂曰恐聖主心困事至危處輙罷散曰俟再議已而復然或有言當改革者輙以生事抑之故所用必擇愞熟無鋒鋩易制者用之每北兵壓境則君臣相對泣下或殿上發長吁而已兵退則大張具㑹飲黄閣中矣因循茍且竟至亡國按金之用人採唐宋之法特重科目然其末也風氣至於如此豈非知科目之名而不知科目之實歟
  讀金史禮志
  金史明昌五年陳言者謂葉魯谷神二賢創製女直文字乞各封贈名爵建立祠廟令女直漢人諸生隨拜孔子之後拜之禮官言前代無創製文字入孔子廟故事詔令依蒼頡立廟於𥂕厔例官為立廟於上京按創製文字可入孔廟則李斯王次仲久在兩廡矣禮官之言有以也夫
  讀金史食貨志
  金制夏稅六月止八月秋稅十月止十二月為初中末三限泰和五年章宗諭羣臣曰十月民穫未畢遽令納稅可乎改秋稅限十一月為初又以陜西諸處地寒稼穡遲熟夏稅限以七月為初嗚呼金取民之制亦煩苛矣然所謂二月賣新絲五月糶新榖則猶無之自明季以來急征法行求如金制不可得焉民奈何其不病哉
  讀金史方伎傳
  金史方伎傳云張從正字子和睢州考城人精於醫貫穿難素之學用藥多寒凉然起疾救死多取效古醫書有汗下吐法亦有不當汗者汗之則死不當下者下之則死不當吐者吐之則死各有經絡脈理從正用之最精號張子和汗下吐法庸妄淺術習其方劑不知察脈原病往往殺人噫治天下而用法必若張子和然後可哉又金史云五糓有恒性而順成不可必故有年大有年以異書於聖人之經猶人有恒性而至行不易得故孝友以異傳於列代之史若治天下者能如張子和之用藥亦何患孝友之風不滿天下哉
  讀金史隠逸傳
  金史隠逸傳曰杜時昇字進之霸州信安人隠居嵩洛山中以伊洛之學教人正大閒大元兵攻潼闗拒守甚堅衆皆相賀時昇曰大兵皆在秦鞏間若假道於宋出襄漢入宛葉鐵騎長驅勢如風雨無高山大川為之阻土崩之勢也頃之大元兵果自饒峰闗涉襄陽出南陽金人敗績於三峰山汴京不守皆如時昇所料郝天挺字晉卿澤州陵川人太原元好問嘗從學進士業天挺曰今人賦學以速售為功六經百家分磔緝綴或篇章句讀不之知幸而得之不免為庸人又曰讀書不為藝文選官不為利養惟通人能之又曰今之仕多以貪敗皆苦飢寒不能自持耳丈夫不耐飢寒一事不可為子以吾言求之科舉在其中矣按杜之料敵郝之論學不是以隠為高者所由與沮溺之徒異矣
  讀元史五行志
  元史五行志謂天之五運地之五材其用不窮其初一陰陽耳陰陽一太極耳人之生也全付畀之具為五性著為五事修之則吉不修則凶箕子因之以作九疇其言天人之際備矣漢儒不明其大要如夏侯勝劉向父子競以災異言之班固以來采為五行志又不考求向之論著本於伏生生之大傳言六沴作見若是共禦五福乃降若不共禦六極其下禹乃共辟厥德爰用五事建用王極後世君不建極臣不加省乃執其類而求之惑矣否則判而二焉如宋王安石之說亦過也按此引伏生大傳之言可見六沴有應有不應由於王極之建不建其義至精國語伯陽父論三川震亦以周德若二代之季知其必亡葢古來無不應之灾異亦無必應之灾異視其極之建不建德之修不修而已濂溪所謂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與伏生之言若合符節論五行者蔑以加矣
  讀祁州志
  祁州志唐河在城南十五里沙河去唐河十里滋河去沙河五里唐河東南注於沙沙河注於滋俗名三岔口愚按唐縣志唐河即滱水又按曲陽新樂行唐縣志滋水即慈水沙河即派河派河即恒水也滱水自唐縣定州而至祁恒水自阜平曲陽新樂行唐而至祈滋水自靈夀行唐真定藁城無極深澤而至祈葢滱水滋水皆與恒㑹禹貢云恒衛既從衛水在今甚微而恒水獨盛蔡註言恒水東入滱水又引昆氏云今之恒水至真定府行唐縣東流入於滋水非古逕矣豈未知滋與滱下流固合耶又按缺地志云恒水出常山郡上曲陽縣恒山北谷自言北岳者專以大茂水當之不亦過乎禹貢有大陸既作之文唐杜佑李吉甫以邢趙深三州為其地余向讀一統志疑邢當作祁康熙甲子讀祁州志亦云邢是祁字之訛葢祁之束鹿縣即大陸地鹿與陸通束鹿縣東至深州二十五里西南至趙州之寧晉縣一百二十里以地勢考之其為祁也無疑矣
  讀南皮縣志
  南皮縣志云九河多在境内或錯呼者有之非全無蹟而妄借虚名也酈道元以及宋儒皆謂已淪於海恐非確論夫西南之邢臺即大陸東北之静海有逆河而此方支分派别渠㟁顯然謂非九河之故道不可奈何舍有蹟而談無蹟又云徒駭在縣西北太史在古皮城南馬頰在城南覆鬴在東南胡蘇在西城下簡潔在城西鈎盤在西北鬲津在東南其一則河之經流也在東南五十里外㟁高丈餘中濶里許境内迴環三十餘里又曰毛河即覆鬴王莽河即馬頰銀鈎河即鈎盤其言鑿鑿葢亦其土人相傳之說似乎可信而先儒多有異論何歟惜修志者不細考其上下流之在鄰封者又不載前人之議論按南皮人物如北齊之李鉉唐之賈躭高適宋之賈黄中皆閎覽博物君子而躭尤號悉地里見四方之人與使外國者必從詢索其山川風俗豈其鄉之古蹟未嘗一論及耶土人但能述舊聞而不知引先哲之言以為據可慨也然以漢書溝洫志許商之議及鄭康成孔穎達詩允猶翕河注疏考之其蹟正當在此許商鄭康成在酈道元之前其言可據此志所載豈盡無稽也哉蔡九峰書傳載程氏酈氏之說亦姑傳疑云爾非真以為淪於海也
  讀武功縣志
  康對山武功縣志云漆水縣東門外水今謬為武水者也自豳岐之間來縣北受浴水南受湋水入渭鄭漁仲序地里略謂天下如指諸掌而信漆由富平入渭之說蓋括地志未審豳岐涇渭脈絡所在富平在涇東漆在涇西安有岐梁之水越涇而東再至富平始入渭也漁仲誤且如此況其餘乎詩曰自土漆沮漢書曰斄在漆縣今邰與斄同封里有漆村是也又云浴水乾州西夾道水也亦從豳西梁山來意此或即沮水闗西人讀浴若于于沮固易訛耳漁仲亦以東自富平入渭殊誤按對山言漆沮與蔡九峰禹貢注不同蓋不知禹貢之漆沮非詩之漆沮可謂疎矣志又稱武功為后稷始封之斄在渭水之北東興平東南鄠南盩厔西南郿西扶風西北麟遊北乾州東北醴泉亦不言其去邠岐豐鎬之逺也
  讀呻吟語疑
  呂新吾先生呻吟語一書鞭䇿身心箴砭末俗有功世道非淺然其閒亦有一二可疑者謹誌之以質君子意在舍瑕取瑜非敢妄議論先儒也
  一條謂内外本末交相培養此語余所未喻只有内與本那外與末主張得甚愚謂此似與孟子持志養氣之論顯背易言敬以直内義以方外亦是交相培養若輕視外與末豈程子所謂體用一原者乎聖賢之學雖云美在其中則自然暢於四肢發於事業然欲其中之充實非内外本末交相培養不可
  一條謂性只有一箇纔說五便著情種矣愚謂若如佛氏以知覺為性則性只有一箇若如程朱言性即理也則理有分有合合之則為一分之則為五安得謂性只有一箇
  一條謂先天理而已後天氣而已愚謂先天後天似不可以理氣分
  一條謂人問君是道學否曰我不是道學是仙學否曰我不是仙學是釋學否曰我不是釋學是老莊申韓學否曰我不是老莊申韓學畢竟是誰家門户曰我只是我又一條謂宋儒紛紛聚訟語且莫理㑹自家何等簡徑愚謂此二條是不欲專主宋儒之學而自成一家但宋儒不同如吕謝游楊象山慈湖不主之可也若周程張朱之學即孔孟之學也可概以宋儒目之而曰且莫理㑹我只是我乎人茍有我只是我之心何所不至耶一條言堯舜至孔子都不自滿假孟子自任太勇自視太髙而孜孜向學欿然自歉之意似不見有宋儒談論都是道理身所持循亦不染世俗豈不是聖賢路上人只是自家平生之所不足者再不肯口中說出以自勉自責亦不肯向别人招認以求相勸相規所以自孟子以來學問都是登壇說法直下承當與聖人作用不同愚謂此等病痛只可以言金谿姚江一流不可以言孟子及周程張朱
  一條謂儀禮是嚴苛煩細之聖人所為愚謂時勢不同儀禮亦或有不可行於今者而遽以嚴苛煩細目之可乎
  一條謂漢儒雜道宋儒隘道宋儒自有宋儒局面學者若入道且休著宋儒横於胸中只讀六經四書而體玩之久久胸次自是不同又一條言漢儒無見於精宋儒無見於大愚按此二條皆不分别概稱宋儒舉周程張朱而謂之隘謂之無見於大可乎舍周程張朱而讀六經四書猶入室而不由户也明季諸儒何人不讀六經四書只是不肯從周程張朱入門故各以其所見窺測聖人之意遂成一横議世界聖賢之書適助其氣質之偏而已殷鑒不逺不敢不懼
  一條謂明道答安石能使愧屈伊川答子由遂激成三黨可以觀二公所得愚謂尊明道而抑伊川嘉隆以來諸儒議論多如此其實明道伊川雖一寛和一嚴厲然不可以遽分優劣寛和有寛和好處嚴厲有嚴厲好處明道能屈安石伊川不能服子由者葢安石尚能容明道而子由不能容伊川也此是王蘇二公之有優劣非明道伊川之有優劣也
  一條謂明道在朱陸之間愚按朱子之學即明道之學也象山之學則與明道相冰炭者也特明道之言閒多渾融為陸學者往往假借之以伸其說遂謂明道在朱陸之間可乎
  一條謂明道不落塵埃多了看釋老伊川終是拘泥少了看莊列愚謂明道看釋老何嘗有一些釋老之累若以伊川為拘泥而欲以莊列融之則亦不成其為伊川矣
  一條謂儒者惟有建業立功是難事自古儒者成名多是講學著述人未嘗盡試所言恐試後縱不邪氣其實成箇事功不狼狽以敗者定不多人愚謂此不知指何等樣儒者若程朱大儒任之以事亦豈狼狽以敗乎是何視功業重而儒術輕也
  一條謂多學而識是中人以下學問教有頓漸二門愚謂博文約禮聖門教人只有此一法謂有頓漸二門者此嘉隆以來諸儒隠入於禪者之言也
  一條謂有不容已之真心自有不可易之良法其處之未必當者必其思之不精者也其思之不精者必其心之不切者也又一條謂周公是一部活周禮世只有周公不必有周禮愚按此與孟子仁心仁政之說不同不如程子云有闗雎麟趾之精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說得無𡚁
  一條謂中庸為賢智而作愚謂中庸為智愚賢不肖而作不是專為賢智
  一條謂六經言道而不辨辨自孟子始愚謂唐虞之吁咈即辨也不可謂自孟子始
  一條謂申韓亦王道之一體聖人何嘗廢刑名不綜核四凶之誅舜之申韓也少正卯之誅侏儒之斬三都之墮孔子之申韓也即雷霆霜雪天亦何嘗不申韓哉愚謂王道之與申韓猶珷玞之與美玉也王道朱嘗無刑罰然非申韓之刑罰也其體則仁其用則義故曰天討若申韓則以殘酷之心行殘酷之事而已故謂聖人不廢刑罰則可謂聖人不廢申韓則不可舜孔子之事豈可與申韓同日論哉舜孔子所行王道也申韓者王道之罪人也若以申韓之刑罰為王道之一體則桑孔之理財亦王道之一體歟
  一條謂聖人之為政也法天當寛則用春夏當嚴則用秋冬而常持之體則於威嚴之中施長養之惠又一條謂居上以寛為本未嘗以寛為政愚謂嚴威中施長養是以嚴為體也不如曰長養中施嚴威葢嚴不可少而非所以為體也居上以寛為本本非在政之外本亦政也謂未嘗以寛為政可乎聖人為政寛處常多嚴特偶用耳雷霆霜雪豈天所常用乎子產為政不專於寛而孔子謂之惠人者亦以其寛處常多耳非謂子產政多尚嚴只為一箇寛的心也董生任德不任刑之論豈欺我哉我浙張考甫先生云隂陽之體固是對待然人之一身當使陽和之氣多而隂肅之氣少葢陽饒隂乏之理固如此新吾吕先生之言葢欲以救一時姑息之𡚁與崔子真政論一般意思然却未免於偏
  閱馬從聘修文廟記
  此篇勉諸生為碩大光明之賢以不負立教之意今學者不可不將碩大光明四字反復玩味碩大即中庸致廣大之意必不以一毫私意自蔽方是碩大光明即中庸極高明之意必不以一毫私欲自累方是光明然非加以問學之功則其碩大光明者猶不免於粗疎欲不負立教之意豈不難哉學者其勉之
  孝經要解跋
  孝經一書始於事親終於通神明光四海上自天子下至庶人不可不讀朱子特舉其切於庶人者述其大㫖以示愚俗真西山先生又從而廣之其惓惓斯民之意至矣其言大抵與今州縣所講六諭相表裏我民既聽六諭又於此一玩味焉則知向所講者皆聖賢經傳之言萬世不可移易之道雖欲頃刻離之而不得矣愚故復梓而傳之以告我民云
  經典釋文跋
  陸德明經典釋文三十巻其二十九卷則易書詩三禮春秋三傳孝經論語老莊爾雅之音義其第一卷則序録也雖其列老莊於爾雅之上未免不倫然其有功經傳亦多矣自刋諸經注疏者將音義附各條下學者遂不復見此書之全辛酉季春余在虞山葉子石君以家藏抄本示我始獲睹德明本來面目雖音義都已散見各經然如費氏之以彖象文言附卦爻杜氏之以左氏傳附經范望之以太𤣥贊散於八十一首之下先儒往往病其變亂古訓則此書惡可不存其舊耶惜乎世俗滔滔好古者鮮工詩賦者既視經學為迂濶學程朱者又以漢注唐疏為淺陋而古書日就湮沒不知注疏乃程朱之所自出也孔子從周尚拳拳於夏殷之禮孰謂漢唐諸儒之書遂可弁髦視之也哉
  文廟考畧跋
  右是書所考定賢儒位次與明㑹典所載不同葢㑹典修於萬厯中如李延平羅豫章增祀於萬厯末年者固不及載又因從前兩廡從祀先賢有議改議黜之人如東廡則黜顔何改曾點孔鯉共三位西廡則黜公伯寮秦冉申黨改蘧伯玉林放顔無繇共六位於是東廡先賢尚有三十三位而西廡先賢則止二十九位當時止各於東西兩廡用魚貫之法就便升躋而未嘗合叙兩廡東西遞遷故統而觀之有西廡之後儒躐出於東廡先賢之上者不無紊亂失次之嫌康熙二十五年江南學臣李振裕言㑹典定序多有未安請行釐正部議謂國子監先賢先儒從祀位次遵行已久不便更張事遂寢按古者宗廟之制昭常為昭穆常為穆既有東西廡之分似不嫌於凌躐部議遵㑹典舊序亦非無見然東西廡同在一廟中與古宗廟之昭穆不同則是書所考正與江南學臣之所請固不可廢也宜並存之以待論定云若崇禎末年詔宋儒周敦頤張載程顥程頤邵雍朱熹六子進稱先賢從祀牌位列在左丘明下序於公羊高榖梁赤上此書不載者葢以程朱大儒宜與四配同列而僅進儒為賢未盡表章之道故略而不録歟
  戰國䇿去毒跋
  戰國䇿一書大抵皆縱横家言也其文章之竒足以悅人耳目而其機變之巧足以壊人心術子弟識見未定而讀之其不為之漸染者鮮矣當時惟孟子一人卓然於波流之中直以為是妾婦之道而大丈夫之所不為葢其視秦儀輩不啻如厚味之中有大毒焉惟恐學者陷溺其中而不能出也今之讀戰國䇿者多亦曾以孟子之道權衡之乎余懼其毒之中於人也故取今文士所共讀者指示其得失使學者知其所以異於孟子者庶幾嚌其味而不中其毒也夫南豐一序言其病最詳故并附焉又此書原本各繋於其國讀者輙迷其先後今一以通鑑編年為次
  小學集解跋
  明初注小學者二家宣德時常熟吳氏訥有集解成化時臨海陳氏選有集註二公皆名儒皆以其身體力行者發其藴奥以詔來學非世俗之訓詁比二書雖詳簡不同其中多互相發者不可偏廢也自正德嘉靖後學術分裂小學一書且束之高閣又何有兩家之註解哉崇禎時詔以陳氏小學註頒學宫集註始顯而集解罕有傳者余從虞山得其抄本因録而藏之當再訪求别本校其訛而授梓焉原本有文恪傳不知何人撰今仍存之使學者誦其書而知其人庶幾有以興起也夫原本分為十巻今合為六卷而存其舊目
  讀史質疑跋
  右讀史質疑五篇皆端本澄源之論末一篇言萬厯閒爭國本爭梃擊之事謂當日諸君子不免過於深文無以處神宗皆由學術之疎此論亦甚正又論國本以委婉密陳者為宜論擊以風顛蔽辜為深得國體此則有說焉讀者不可以文害辭先生之意非謂主委婉主風顛者賢於深文諸君子也天下固有議論非而心術光明者有議論是而心術晻昩者自學術既壊一二正人君子雖懐忠義之心而議論偏抝適為晻昩者藉口此所謂五榖不熟不如荑稗也然荑稗豈得遂傲五榖耶彼留侯之招四叟田叔之燒獄詞皆君子事也非當日諸臣所可附㑹先生葢歎息痛恨於陽明之學敗壊人材釀成世禍惜五榖之美種不熟豈為荑稗左袒哉
  跋讀書分年日程後
  讀書分年日程三卷元程畏齋先生依朱子讀書法修之以示學者朱子言其綱而程氏詳其目本末具而體用備誠由其法而用力焉内聖外王之學在其中矣當時曾頒行學校明初諸儒讀書大抵奉為凖繩故一時人才雖未及漢宋之隆而經明行修彬彬盛焉及乎中葉學校廢弛家自為教人自為學則此書雖存而由之者鮮矣鹵莽滅裂無復凖繩求人才之比隆前代豈不難哉今國家尊崇正學諸不在朱子之術者皆擯不得進而羽翼朱學之書以次漸行學者始知有此書然舊板漶漫不勝魯魚亥豕之訛讀者病焉余故校而梓之有能由是興起且以此建白於上依朱子貢舉議鼓勵天下讀書之士盡由是法則人才其庶幾乎或曰學者天資不同敏鈍各異豈必皆如程氏所謂看讀百遍背讀百遍乎曰中人以下固不待言若生知學知之人而用困知之功不更善乎況生知學知者有幾人耶或曰明初纂四書五經性理大全採諸儒之說備矣蔡虚齋林次崖陳紫峰之徒又推大全之意各自著書為學者所宗矣今程氏讀經日程又必取古注疏朱子語類文集及諸儒之解釋而鈔之而讀之而玩之不可省乎朱子綱目一書治亂得失昭然矣程氏又必取温公通鑑及司馬遷班固范祖禹歐陽修之史而叅之不亦煩乎曰綱目猶春秋也温公通鑑及遷固諸家之史猶魯史舊文也魯史舊文不存學者不能盡見聖人筆削之意故言春秋者至於聚訟今通鑑及遷固諸家之史具在叅而觀之而紫陽筆削之妙愈見是烏可以不考乎永樂時纂大全當時承宋儒理學大明之後雖胡楊金蕭未為升堂入室之儒而所採取者無非濓洛闗閩之微言蔡林諸儒又從而發明之固皆有功學者之書也然其缺畧疎漏者亦有矣幸而朱子之全書具存諸家之解釋未盡湮沒遡而考之以補大全之闕不亦善乎至於古注疏則固漢唐千餘年間學者之所講求程朱之學亦從此出而益精焉耳雖曰得不傳之學於遺經然非鄭康成孔穎達之流闡發於前程朱亦豈能鑿空創造耶故程朱之於古注疏猶孔子之於老彭也幸而其書尚存不至如夏殷之無徵是亦不可以不考也曰然則學者所當讀之書盡於程氏所編乎程氏以前諸子百家之書程氏而後諸儒之書亦有當讀而玩者乎曰程氏特言其切而要者耳書固不盡是也先秦之時若國語戰國䇿以至老莊之道德荀卿之言學管韓之論治孫呉司馬之談兵雖皆駁而不純儒者亦當知其梗概漢以後若揚雄董生王通之書雖未及洛閩之精而亦往往為先儒所取固當擇而讀也然程氏而後若薛文清之讀書録胡敬齋之居業録羅整菴之困知記陳清瀾之學蔀通辨皆所以辨學術之得失丘瓊山之大學衍義補所以明政事之源委是皆羽翼經傳之書不可不深考也宋元以來之治亂則有若成化之續綱目薛方山之續通鑑有明一代未有成書而其時政得失雜見於諸家之記載者亦不可不知也曰然則窮年累月於章句之中不近於支離博而寡當乎且世益逺而書益多後之讀者不愈難乎曰一代卓然不可磨滅之書固不多有其他紛然雜出之書隨出隨沒惟患讀之無法耳不患其多也亦惟謹守是編之法而已以讀書為支離是固近年以來陽儒隂釋之學非我所敢知也是編之法非程氏之法而朱子之法也非朱子之法而孔孟以來教人讀書之法也舍孔孟讀書之法而欲學孔孟之道有是理哉
  書四書惜隂録後
  江隂徐子爾瀚以所著四書惜隂録示予謂之惜隂者其大㫖以為聖賢之學隨知隨行若知而不行雖讀盡十三經二十一史徒敝精神其光隂可惜也故嘗深痛舉業之驅人入鄙欲學者實從事於聖賢之道而勿務空知葢其㫖與曾子之尊聞行知董生之正誼明道相為表裏而每於一章之中三致意焉豈非所謂喫緊為人者歟學者誠知其所惜而勉强焉以孔孟之言為範圍身心之資而勿視為爵禄之資以程朱之解為指點行道而設勿視為作文而設知人心道心之辨矣則必實使道心為主而人心聽命知理義之性氣質之性有殊矣則必實以理義變化其氣質勿徒曰吾姑辨之姑言之發為議論可以恱人耳目而已一息勿敢懈也一言一動勿敢慢也如是可謂不負其隂而於聖人之道不逺矣雖然徐子所惜亦就知道而不實用力者言耳若夫甘陷溺於道外孜孜矻矻以聲色為可娛以勢利為可慕以辭章為可誇以虚無寂滅為可樂或援儒以入墨或推墨以附儒其於道也尚不能知又何論行其為可惜更何如哉其可不以陷溺之餘轉而從事於聖人之道哉余不敏少嘗汨沒於舉業中年竊聞先儒之緒論始若望見涯涘而未能得其堂奥今髮種種矣尚不免於出入紬繹徐子惜隂之義不覺惶然汗下遂書於其末以誌仰止之意願以餘年竭其駑鈍作秉燭夜遊之計以庶幾無愧於曾子董生之言徐子其尚有以䇿我哉
  陳氏三世崇祀録跋
  余嘗怪漢末諸君子如荀朗陵陳太丘皆一代正直之儒而子孫仕魏晉間者不免從俗浮沈雖才猷爛然家聲稍墜矣宜興陳端毅公為東林翹楚讜言直節載在國史洵宇宙完人而子定生先生早奮鷹鸇之志晩堅箕潁之節身雖未遇先烈彌光至孫其年以俶儻非常之才發為文章目空四海遂從諸生登天禄石渠年雖不永克揚祖德正氣直道三世如一可謂盛矣子萬為其年難弟與余同官恒陽以所輯三世崇祀録示余余喜子萬不忘其祖父兄之懿德葢將以朗陵太丘之後人浮沈流俗為深耻其所以夙夜匪懈思無忝於前人而益振其家聲者當無不至陳氏之盛其有未艾也夫
  曹魯元交友尺牘跋
  古之以一藝名者皆有不可一世之意如僚之丸秋之奕由基之射負其能視天下莫與儔雖使周孔顔曾在其旁吾知吾技耳又焉知其他書家如唐之歐宋之米亦莫不然嗚呼此其所以為藝而逺於道也曹魯元先生余母舅行當今書法妙天下嘗與臥子彛仲諸君子游集其手牘裝成一卷珍若拱璧諸君子之書法不能加於先生特以重其文行故寳而藏之如此此豈知有藝不知有道者哉余既喜睹諸君子之手澤又深歎先生之虚衷謙懐不可及也使讀書談道之士用心皆如此其所造豈可量耶遂為之跋
  翁養齋教子圗跋
  客有持養齋翁君教子圖請跋者展而閱之竒松怪石出沒煙霞而翁君挾四子徜徉其間左圖右書顧盻自得洵人間樂事宜乎軒冕之士皆咏歌而嘆美之然我不知翁君之所以教子者如何也夫教之途至雜而其收功不一無論溺於佛老汨於詞章蕩其心而不可以為教即五經四書人誰不讀然有讀之而得其精英出則澤潤生民處則名垂天壤亦有讀之而得其糟粕借以獵取富貴而未嘗真知聖賢之道熙熙攘攘於名利之中為世之蠧而已翁君誠分别以示其子使之出乎此勿出乎彼取舍既定然後日就而月將焉則今之挾一編吚唔松石間者行當為祥麟威鳳光耀宇宙而兹圗洵足羡也已
  題許朂亭小像
  坐栁隂深處清流激湍映帶左右洵讀書佳境但未知所讀何書蘇子瞻兄弟古今稱讀書人然早拾蘇張之緒餘晩醉佛老之糟粕君子惜焉若盧駱王楊之徒沉醉風雲月露中又無足論矣讀一句有一句之益者其惟濓洛闗閩之書乎知我朂亭世學相傳必能辨乎此曾點春風沂水所詠必係尼山刪定無疑也
  題上谷叅軍王天市小像
  讀書楓溪畔作吏一畝泉上君不見程明道為上元主簿胸中有天地風雲氣象
  宗伯董文敏公像贊
  公之學殖見乎文章公之翰墨藝苑稱長肅瞻遺像我心洋洋人知公聲名被乎八荒不知其夙興夜寐孜孜矻矻日就而月將宜乎至今有耿光
  董季苑先生像贊并序
  先生為宗伯文敏公季子抱道自高不攖世網於紛華之㑹泊如也余從弟鼎勳為先生壻故得熟聞先生孝友之實壬申仲夏先生嫡孫某以宗伯公及先生遺像索余一言以誌懿行余不敢辭謹為之贊焉惟公肅乎其容淵乎其兢兢業業之𮕵惟孝惟友一經是崇惟懼箕裘之弗克承顧我後之人永弗替文敏之遺風
  自箴銘
  洪範六極弱居其一所貴讀書變化氣質當斷不斷爾自貽戚
  座右銘
  生者待汝養死者待汝葬天下後世待汝治汝無或輕爾身以徇無涯之欲而喪厥志
  書座右
  楊慈湖知温州自奉最菲常曰吾敢以赤子膏血自肥乎陸象山知荆門軍時曰簿書目數之間此姦貪寢食出沒之處故于錢榖事綜核不遺張子韶僉書鎮東判官大書于壁曰此身茍一日之閒百姓罹無涯之苦讀此三言可悚然于清慎勤之不可須㬰忘矣是三先生學術皆偏僻不可為訓而其居官乃能如是學程朱者其可不知愧哉書之壁間朝夕自儆又當思三先生天資如是之美所以不能入聖人之室者則以其不善學也仕優而學又居官者所當汲汲哉






  三魚堂文集卷四
<集部,別集類,清代,三魚堂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三魚堂文集卷五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答嘉善李子喬書
  伏承手教示以先儒學問淵源捧讀再三知先生苦心此道非世儒所及又䝉不鄙欲使陳其芻蕘之見隴其末學無知豈敢妄言先儒得失然有道當前不以生平所管窺者一就正焉是自棄也雖知其淺陋敢不敬陳以俟君子之終教之隴其嘗以為近世學術之𡚁起於不能謹守考亭故救弊之法無他亦惟有力尊考亭耳以有明一代之儒論之文清敬齋所以確然為學者規矩凖繩而無遺議者以其所言所行無非考亭而已自是而後厭正學為支離輙欲以胸臆所見自闢門户自起爐竈始於新㑹盛於姚江天下翕然宗之以至於横溢奔潰而不可止其為世禍亦既彰明較著矣其閒非無大儒鑒其流𡚁欲起而正之而不免依違出入於兩可之閒不能一以考亭為主是以其學半明半晦微言大義終於蓁塞良可歎也晩明諸儒學術之正無如涇陽景逸其扶植綱常之念真可與日月争光其痛言陽明之弊亦可謂深切著明矣而考其用力所在質之紫陽亦有不能無疑者姑取高子書中數端言之其困學記所謂旅舍小樓見六合皆心者朱子有此光景乎其行狀所謂焚香兀坐坐必七日者朱子有此功夫乎其遺疏所謂君恩未報願結來生者朱子有此等語乎又朱子自云平生精力盡於大學而格致一章則其教人起手之所在也良知之家所最不滿於朱子者在此景逸既尊朱子而亦以古本為是以不分經傳為是以格物為知本此何謂也又陽明無善無不善之說淵源告子不知性之甚者也景逸既深知其非矣却又云無善之說不足以亂性而足以亂教夫性與教若是其二乎既足亂教而謂不足亂性又何為也此皆大綱所在而相左如此學者將何所取舍乎故竊嘗謂有明諸儒不特龍谿緒山心齋東郭念菴近溪顯樹姚江之幟以與紫陽相角即涇陽景逸亦未能脫姚江之籓籬謂其尊朱子則可謂其為朱子之正脈則未也整菴之學最為近之然其論理氣必欲舍朱子而自為一說竊所不解少虛啟新尚未見其全書恐亦與高顧之學不大相逺凡此諸家非不好學深思以羽翼聖道為己任然窺其微㫖皆不免有自闢門户自起爐竈之意而不肯純以朱子為師何怪乎講學者衆而學益晦乎夫朱子之學孔孟之門户也學孔孟而不由朱子是入室而不由户也故隴其謂今日有志於聖學者有朱子之成書在熟讀精思而篤行焉如河津餘干可矣若夫新㑹姚江以來諸儒之說真偽錯雜不可不精擇而慎别之也一隅之見如此先生沉深積學去取之間必有定見所輯五先生語録不識可惠教否因乏便羽久稽報命統希垂鑒臨楮神馳
  上湯潛菴先生書
  隴其浙西鄙儒無所知識䝉先生不棄惓惓欲叩其所學此前輩不遺葑菲之意末學何幸而遇之急欲出其胸中所疑以就正有道然知先生素敦淳古之風不欲學者詆毁先儒以開澆薄之門若直陳所見妄論先儒得失恐迹涉詆毁以蹈於澆薄之咎是以跼蹐而未敢陳退而思之詆毁先儒者學者之大病也辨别是非者又學者之急務也使避詆毁之迹混是非而不辨恐有適越而北轅之病且使所見未盡當亦正宜陳之大君子之前以求鍼砭遮掩覆匿非切已自治之道也是以敢布其固陋惟高明終教之隴其嘗竊以為孔孟之道至朱子而大明其行事載於年譜行狀其言語載於文集語類其示學者切要之方則見於四書集註或問小學近思録其他經傳凡經考定者悉如化工造物至矣盡矣不可以有加矣學者舍是而欲求孔孟之道猶舍規矩凖繩而欲成室也亦理所必無矣是故前朝以其書列於學宫使學者誦而法之其背叛乎此者雖有異敏才智必黜而罪之有明一代之制無有善於此者方其盛時師無異教人無異論道德一而風俗淳其明效大驗亦畧可睹矣雖百世守之可也學者但患其不行不患其不明但當求入其堂奥不當又自闢門户自陽明王氏目為影響支離倡立新說盡變其成法知其不可則又為晩年定論之書援儒入墨以偽亂真天下靡然響應皆放棄規矩而師心自用學術壞而風俗氣運隨之比之清談之禍晉非刻論也今之君子往往因其功業顯赫欲為回䕶此誠尊崇往哲之盛心然嘗聞之前輩所紀載其功業亦不無遺議此姑無論即功業誠高不過澤被一時學術之僻則禍及萬世豈得以此而寛彼哉且陽明之功孰與管敬仲敬仲之九合一匡孟子猶羞稱之而況陽明乎故嘗竊謂今之學者必尊朱子而黜陽明然後是非明而學術一人心可正風俗可淳陽明之學不熄則朱子之學不尊若以詆毁先儒為嫌則陽明固嘗比朱子於楊墨洪水猛獸矣是以古之詆毁先儒者莫若陽明也今夫黜陽明正黜夫詆毁先儒者也何嫌何疑乎羅整菴之困知記陳清瀾之學蔀通辨其言陽明之失至詳且悉豈皆好詆毁人而為是嘵嘵耶其亦有不得已者耶學術之害其端甚微而禍最烈故自古聖賢未嘗不謙退貴忠厚而於學之同異必兢兢辨之其所慮逺矣不然當今之世有能真實為陽明之學者其賢於庸惡陋劣之徒相去不萬萬耶何為其議之也至於陽明之後如梁谿蕺山皆一代端人正士而其學亦有不可解者名為救陽明之失而實不能脫陽明之範圍其於朱子家法亦盡破壞每讀其書未嘗不重其人而疑其學昔孟子於伯夷栁下惠推為聖人百世之師至於論知言養氣則曰乃所願則學孔子也夷與惠皆不得與焉葢天下有興起之師有成德之師興起之師廉頑立懦能㧞人心於陷溺之中成德之師切琢磨磋能造人才於粹精之地使以興起之師而遂奉為成德之師則偏僻固滯其弊有不可勝言者故如梁谿蕺山以之興起人心則有餘以之成就人材則不足其學亦恐不可盡宗也芻蕘之見如此不審先生以為何如恃愛之深敢發狂言以待君子之教正舊文數首并塵台覽統希垂鑒臨楮悚惶
  答書
  先生正學清德為人倫師表某私心嚮慕久矣承手教及大作仰見崇正道闢邪說至意嘉惠良深敬謝敬謝台諭云孔孟之道至朱子而大明學者但患其不行不患其不明但當求入其堂奥不當又自闢門户此不易之定論也再讀學術辨云天下有立教之弊有末學之弊又云涇陽景逸未能盡脫姚江之籓籬聖人復起不能易也非先生體認功深何能言之鑿鑿如此獨謂某不欲學者詆毁先儒是誠有之然有說焉某少無師承長而荒廢茫無所知竊嘗泛濫諸家妄有論說其後學稍進心稍細甚悔之反覆審擇知程朱為吾儒之正宗欲求孔孟之道而不由程朱猶航斷港絶潢而望至於海也必不可得矣故所學雖未能望程朱之門牆而不敢有他途之歸若夫姚江之學嘉隆以來幾徧天下矣近來有一二巨公昌言排之不遺餘力姚江之學遂衰可謂有功於聖道矣然海内學術之漓日甚其故何歟葢天下相尚以偽久矣今天下深明理學者固衆隨聲附和者實多更有沉溺利欲之塲毁棄坊隅節行虧喪者亦皆著書鏤板肆口譏彈曰吾以趨時局也亦有心未究程朱之理目不見姚江之書連篇累牘無一字發明學術但抉摘其居鄉居家隠微之私以自居衛道閑邪之功夫訐以為直聖賢惡之惟學術所闗不容不辯如孟子所謂不得已者可也今舍其學術而毁其功業更舍其功業而訐其隠私豈非以學術精微未嘗探討功業昭著未易詆誣而發隠微無據之私可以自快其筆舌此其用心亦欠光明矣在當年桂文襄之流不過同時忌其功名今何為也責人者貴服人之心自古講學未有如今之專以嫚罵為能者也或曰孟子嘗闢楊墨矣楊墨何至無父無君孟子必究其流𡚁而極言之此聖賢衛道之苦心也何怪今之君子歟竊以為不然孟子得孔子之心傳者以其知言養氣性善盡心之學為能發明聖人之藴也蓋有所以為孟子者而後能闢楊墨熄邪說閑先聖之道若學術不足繼孔子而徒日告於人曰楊墨無父無君也率獸食人也恐無以服楊墨之心而熄其方張之焰矣孟子曰今之與楊墨辨者如追放豚既入其苙又從而招之則知當日之與楊墨辨者亦不乏人矣今無片言隻字之存則其不足為輕重可知也然則楊墨之道不傳於今者獨賴有孟子耳今不務為孟子之知言養氣崇仁義賤功利而但與如追放豚之流相頡頏焉其亦不自重也已台諭曰陽明嘗比朱子於洪水猛獸是詆毁先儒莫陽明若也今亦黜夫詆毁先儒者耳庸何傷竊謂陽明之詆朱子也陽明之大罪過也於朱子何損今人功業文章未能望陽明之萬一而止效法其罪過如兩口角罵何益之有恐朱子亦不樂有此報復矣故某之不敢詆斥陽明者非篤信陽明之學也非博長厚之譽也以為欲明程朱之道者當心程朱之心學程朱之學窮理必極其精居敬必極其至喜怒哀樂必求中節視聽言動必求合禮子臣弟友必求盡分久之人心咸孚聲應自衆即篤信陽明者亦曉然知聖學之有真也而翻然從之若曰能嫚罵者即程朱之徒則毁棄坊隅節行虧喪者皆將俎豆洙泗之堂矣非某之所敢信也某年已衰暮而學不加進實深自愧惟願默自體勘求不愧先賢或天稍假以年果有所見然後徐出數言以就正海内君子未晩此時正未敢漫然附和也今天下真為程朱之學者舍先生其誰歸故某將奉大教為指南焉道本無窮學貴心得胸中欲請教者甚多連日五更入朝薄暮下直容專圖晤求先生盡教之不宣
  答徐健菴先生書
  伏處荒城惟懼涉奔競之迹數年來不敢以隻字入都門故雖知己如先生殊覺落落然高山景行則固靡刻不在胸臆間也竊禄一方無寸績可道惟硜硜一念猶然故我今已行年六十頭鬚盡白將來退老當湖之滸整理書生舊業不敢復問當世事矣辱賜羣書展巻伏讀珠璣滿目俗吏胸襟為之一洗至䝉下詢明史道學傳隴其向雖好竊窺先儒緒餘然自汨沒簿書以來久矣茅塞何足以議此間嘗見張武承讀史質疑云明史道學傳可以不立初甚駭其論潛玩味之覺此言非孟浪嘗竊因其意推之史有特例後人不必盡學如司馬遷作孔子世家所以特尊大成之聖後世儒者述孔子之道不必盡列世家也宋史作道學傳前史所未有葢以周程張朱紹千聖之絶學卓然高出於儒林之上故特起此例以表之猶之以世家尊孔子耳後世儒者述周程張朱之道不必盡列道學傳也非必薛胡諸儒不及周程張朱但作與述則須有辨道學未明創而明之此作者之事也道學既明因而守之此述者之事也雖其閒闢邪崇正廓清之功不少要皆以宋儒所已明者而明之初非有加於宋也於明史中去此一目以示特尊濂洛闗閩之意亦可以止天下之好作而不好述未嘗窺見先儒之源委本末而急欲自成一家者且以道學二字論之道者天理之當然人人所當學也既為儒者未有可不知道學不知道學便不可為儒者自儒林與道學分而世之儒者以為道學之外别有一途可以自處雖自外於道猶不失為儒遂有儼然自命為儒詆毁道學而不顧者不知宋史道學之目不過借以尊濓洛諸儒而非謂儒者可與道學分途也今若合而一之使人知道學之外别無儒者於以提醒人心功亦不小尊道學於儒林之上所以定儒之宗歸道學於儒林之内所以正儒之實宋史明史相為表裏不亦可乎不識先生以為何如至以諸儒之學言之薛胡固無間然矣整菴之學雖不無小疵然不能掩其大醇其論理氣處可議其闢陽明處不可議薛胡而下首推整菴無可疑者仲木少墟涇陽景逸守道之篤衛道之嚴固不待言然其精純恐皆未及薛胡景逸涇陽病痛尤多其於陽明雖毅然闢之不少假借然究其實則有未能盡脫其籓籬者其所深惡於陽明者無善無惡一語而究其所謂善仍不出虚寂一途言有言無名異實同故其大節彪炳誠可廉頑立懦而謂其直接程朱則恐未也以宋史尊程朱之例尊之亦不無可商因承下問而妄言之不自揣其非分也陳清瀾立傳最足為考亭干城學統一書傾慕已久今始得見之荷教非淺其中條理尚容熟玩請正承詢及論學之書生平自慚淺陋未嘗敢著書零星偶及率不成編無以報命年來偶為此間諸生點竄講義百餘章聊供村學究兎園册草本呈正伏惟裁教外附縣志并雜刻三種統希垂鑒使旋囱囱不盡欲言臨楮曷勝悚惶
  答山西范彪西進士書
  僕浙西鄙人也夙聞山右辛復元先生之名而未見其書承乏恒陽幸與山右接壤則又聞先生今之辛復元也且盡刋行辛書因託人私訪之未敢通姓名於左右者誠欲得先生之書讀之然後當竭誠求正也乃䝉不棄辱賜手教且示以理學備考諸書展卷讀之元元本本議論所及皆足發明先儒之藴奥且三錫集居喪草具見出處不苟守禮謹嚴葢非徒言之實能行之有功於世道何如哉不敢私諸篋笥將攜以南歸徧告我鄉後進俾知太行之西龍門之東復有大儒出其間王仲淹薛敬軒之遺風未墜相與討論而傳習之其為惠不亦多乎微有商者備考中薛胡王陳兼收並列無所甲乙取朱子名臣言行録之例而不取伊洛淵源録之例曰以待後之君子甲之乙之此誠見先生虚懐若谷望道未見之心然僕謂亦有不可不甲乙者譬如適京師者必先辨其孰為坦途孰為險徑然後可以命駕倘並舉以示人而不告之以坦險之分萬一有誤入荆棘者吾心安乎況王陳之為險徑薛胡之為坦途前人論之詳矣非吾敢甲乙之也以前人之甲乙者告後人何礙其為虚懐乎至備考序中謂學問只怕差不怕異此又有說學當互相發明小有異者不害其為大同但可以言聖門游夏之徒大同而小異者若王陳之與薛胡則非直小異也是大差也即其一身言行豈無可取然豈可以小醇而并取其大疵每怪世人以陽明之功業烜赫遂不敢議其學術不知管仲墨翟非無功業者也何以見譏於孔孟其中曲折非一二語可盡嘉靖中粤東陳清瀾先生有學蔀通辨一書備言其弊不識先生曾見之否近有舍親刋其書謹以呈覽又有大興張武承著王學質疑一編言陽明病痛亦甚深切著明僕新為刋之今并附呈區區之意非欲效世儒之聚訟也但不分别路徑恐學者不知所取舍不識先生以為何如辛先生書尚有數種欲訪求者别楮附懇拙詠并正統希垂鑒不盡
  來書
  僕之知先生姓氏也自魏環溪薦疏始也薦疏有曰陸某清操如冰愛民如子又曰與妻同駕一小舟惟有圖書數卷其妻織機一張而已僕讀至此不禁舉手加額遙望典型日作北面人宗之想自愧抱病山中頑如木石絶迹城市者二十年有竒負笈有心通聲無縁㑹李藥舖索書之役因路長難以畢郵先檢數種伏候筆削附以小引粗箋并求珠玉永作先人華衮臨楮瞻望不盡
  
  前因奉謝台教偶及薛胡王陳之辨非能尊之抑之也不過述前人之成論以求指示過䝉奬譽殊深顔汗至來札以國典為嫌鄙意王陳之崇祀不過明季一時之制原未可為萬世定論正賴儒者討講以備禮官之採擇非所謂矛盾也往者荀況揚雄之徒皆嘗濫入兩廡俱賴諸儒議論得以改正我輩未有議禮之任雖不可過為激論涉於横議豈可便置而弗問耶來札又云此種學問或亦足救泥章句耽支離者之萬一此又有說欲救章句支離之失莫如理㑹朱子居敬窮理之學内外本末交相培養自無一病若欲以王陳救之恐章句支離之𡚁未去而虚無放蕩之病先成為害非細且即欲取其所長亦非盡發其病痛不可譬如附子大黄自非法製豈可入藥不識先生以為何如尊刻謹拜登受辛書在絳州者并祈留神承諭欲借先儒諸集惟蔡虚齋賀克恭集在南中曾見之此閒無有曹月川亦止見夜行燭等七種其餘諸集皆嘗訪求而未得囱囱草復拙刻二種附正統希垂照不既重訂垂棘并二續三續俱已奉教尚未見初續一編希并惠賜以成全璧再懇
  
  接台札過䝉奬掖悚惕何如兼惠辛先生書暨垂棘備考諸編奚啻百朋之錫簿書鞅掌中盥手一讀茅塞頓開先生惠我無疆矣至來札中惓惓指示不欲以荀揚比王陳則尚有不能無疑者敢再瀆陳之來札云荀揚之黜祀在品行而不在著述即使法言與論語並美豈掩其莽大夫三字至哉斯言矣然品行固不可不重而著述亦不得獨輕荀卿未嘗為莽大夫也止以性惡一論遂不得次於諸儒之列孰謂著述可以任意耶今以朱子之昌明正學而陽明指之為楊墨詆之為洪水猛獸顛倒其中晩之年使天下盡廢其書而獨持其所謂良知其視荀卿性惡之論為何如耶弟前札云大黄附子自非法製不可入藥夫法製猶可入藥者如荀卿之論兵要論軍制亦得見採於綱目特不用其性惡之說耳若就性惡一論言之則直無處可用雖欲為荀卿解不可得矣今先生若欲採王陳之長而去其短固無不可牛溲馬勃猶見收於良醫而況王陳乎若便謂崇祀不可議直與程朱大儒等而視之則是謂牛溲馬勃可與㫖酒嘉殽登几案饗嘉賓也有是理歟來札又云孫鍾元述張逢元之言曰建安沒而天下之實病不可不瀉姚江沒而天下之虛病不可不補建安姚江雖不可並重亦可謂識變化之方不佞則又有說焉建安之學補㵼備矣偏於窮理者則瀉之以主敬偏於主敬者則補之以窮理何病之足患耶建安沒而天下之實病不可不瀉則亦以建安㵼之而已何以姚江為哉以建安姚江交相濟為識變化則是孔子當與佛老交相濟孟子當與楊墨交相濟也可乎假使天下無楊墨無佛老則孔孟之道豈便不可行乎必不然矣閱理學備考中嘗採學蔀通辨之言此書辨陽明病痛至明至悉先生既有取焉則此中是非固自分明矣特不欲過毁前賢開天下輕薄之門耳此意誠厚然某非好毁人者也況敢毁前賢乎顧恐是非混淆則學者誤入荆棘私心有所不忍故不敢隠其所見每言及此不覺諄諄為人道之識淺言疎固所不免伏祈先生勿吝切琢是禱辛先生經世石畫衡門芹諸書并祈訪求便中見賜統希俯鑒臨楮神馳
  答同年臧介子書
  别後感冒暑氣半睡半起不飯者將十日矣精神疲倦不可言忽接手教莊誦一過不覺頓爽如飲我以冰也年兄為己為人之義最為近裏著已學問以此為主腦知必有超然於世俗之上者至論正嘉風俗之壞非姚江之過學姚江者之過此今日調停朱王者大抵如此立論然僕則以為有不可調停者風俗之壞實始姚江非盡其徒之咎也若徒歸獄龍溪輩而謂與姚江無干則非惟不足以服龍溪且將使天下學者不見姚江之失復從而學之其害可勝道耶大抵學術之𡚁有自末流生者有從立教之初起者如學考亭不得則流於腐此自末流生者也若姚江則立教之初已誕矣何待學之不得而後流於誕此不可同日而論也學蔀通辨一書年兄曾見之乎行篋中偶帶一本今以奉閱寓中無事細考其條理可不辨而明矣至來札所云士大夫立身行已自有大公至正之一途而沾沾於好異何為耶此論甚正然今天下學術不明有本好異而自以為大公至正者有大公至正而舉世目為好異者此又不可不辨也惟專力於考亭之學然後真大公至正真不好異者見矣又來札云心切於救世即不幸而為降志辱身之事不失為聖賢心急於徇名即為高視一切之行而無補於名教夫徇名者無補於名教是固然矣若降志辱身四字則自有分寸不可概言之古人雖云降辱然常置其身於規矩準繩之中於所不可處斷斷有所不為所謂不以三公易其介今人一言降辱便置其身於規矩準繩之外視世俗之事若無不可為者此其間相去不啻霄壤闗係世道升降之故若不論其分寸而概以救世許之其𡚁有不可勝言者此尤不可不辨也若佛入中國之事謂宣聖早已知之亦恐不然夫聖人亦有所不知焉謂夫子知後世必有異端則可謂夫子知後世必有佛則恐近於漢儒䜟緯之學而非所以語大聖某學疎識陋又病中狼狽承年兄殷然下問敢直陳其所見惟高明恕其狂妄
  答秦定叟書
  僕學問疎淺䝉先生之不棄逺辱惠教常佩於心冀一望見有道開其茅塞癸亥孟夏適在武林咫尺高齋又囱囱不及造廬一晤因草具數行仰質高明亦不能盡記其所言而於紫陽大指一書中尚不能無纎毫之疑不敢自隠也再承手教兼示以答中孚潛齋擴菴諸書刻本反覆莊誦益歎先生之篤學精進迥出流俗如答擴菴書謂周子主静之静朱子看做對待之動静原自不謬陽明恐人偏於静而易為程子動亦定静亦定之定此陽明之誤非朱子之誤也又答中孚書謂今人但知動中有静静中有動為得體用之一原不知此但知一原耳未可為體用一原也先須分明體用後識一原然後有下功夫處此皆足以破俗儒之惑有功正學僕深服膺不容更贊一辭者也而於前日所疑猶有未能盡釋然者敢悉陳之來書謂未發已發朱子一生精神命脈之係也知未發已發則知静存動察又謂今之學者相率入於困而不學其源皆起於立教者以本體為功夫而不分未發已發之誤此固然矣然以此論朱子則可而謂陽明之所以異於朱子者專在此嘉隆以來人才風俗所以不如成𢎞以前者專在此則恐有未盡者葢陽明之病莫大於無善無惡心之體一語而昩於未發已發之界其末也既以無善無惡為心之體則所謂未發只是無善無惡者之未發所謂已發只是無善無惡者之已發即使悉如朱子静存動察亦不過存其無善無惡者察其無善無惡者而已不待混動静而一之然後為異於朱子也朱子中和舊說雖屬已悔之見然所謂心為已發性為未發亦指至善無惡者言與陽明之無善無惡相楹莛即使朱子守舊說而不變仍與陽明不同所以陽明雖指此為朱子晩年定論而仍有影響尚疑朱仲晦之言職是故耳此僕所以謂考亭姚江如黑白之不同先生紫陽大指書中乃云無善無惡一句是名言之失而非大義之謬是僕所深疑而未解也來書又云晩年定論一書陽明不無曲成己意不敢雷同即其窠臼此固是矣然考紫陽大指中載答何叔京三書而評之曰此三書實先生一轉闗處也則猶似未脫陽明之窠臼者嘗合朱子一生學問前後不同之故考之朱子之學傳自延平延平教人静中觀喜怒哀樂未發氣象矣教人反覆推尋以究斯理矣朱子四十以前出入佛老雖受學延平尚未能盡尊所聞是以有中和舊說有答何叔京諸書與延平之學不免矛盾及延平既沒朱子四十以後始追憶其言而服膺之答林擇之書所謂辜負此翁者則悟中和舊說之非而服膺其未發氣象之言此朱子之轉闗也答薛士龍書所謂困而自悔始復退而求之於句讀文義之間則是以答叔京諸書為悔而服膺其反覆推尋以究斯理之言此又朱子之一轉闗也是朱子之學一定於悟未發之中之後再定於退求之句讀文義之後若夫答何叔京三書則正其四十以前出入佛老之言於未發已發之界似若轉闗於窮理格物之功則猶未轉闗也先生乃儱侗以為朱子之一轉闗窺先生之意却似以居敬為重而看窮理一邊稍輕雖不若陽明之徒盡廢窮理而不免抑此伸彼故答李中孚書遂以大學補傳為可更而以陽明之獨崇古本為能絶支離之宿障為大有功於吾道亦是看窮理稍輕之故夫居敬窮理如太極之有兩儀不可偏有輕重故曰涵養莫如敬進學則在致知未有致知而可不居敬者亦未有居敬而可不致知者故朱子平日雖說敬不離口而於大學補傳則又諄諄教人窮理又於或問中反覆推明真無絲毫病痛朱子所以有功萬世者在此所以異於姚江者在此此而可更孰不可更即曰格物以知本為先所謂當務之為急然於格物之中先其本則可而如古本大學謂知本即是知之至則不可是又僕之所深疑而未解也至於先生惓惓居敬主静可謂深得程朱之㫖而切中俗學之病矣然敬之所以為敬静之所以為静亦有不可不辨者焉嘗觀朱子之言敬每云畧綽提撕葢惟恐學者下手過重不免急迫之病故於延平觀喜怒哀樂未發一語雖悔其始之辜負而服膺之然於觀之一字則到底不敢徇見於答劉淳叟諸書至觀心說一篇極言觀之病雖指佛氏而言而延平之言不能無病亦在其中此用力於敬者所不可不知也又朱子雖云敬字工夫通貫動静而必以静為本却又云不必特地將静坐做一件工夫但看一敬字通貫動静又云明道說静坐可以為學上蔡亦言多著静不妨此說終是小偏纔偏便做病葢樂記之人生而静太極圖之主静皆是指敬而言無事之時其心收歛不他適而已非欲人謝却事物專求之寂滅如佛家之坐禪一般也高景逸不知此乃專力於静甚至坐必七日名為涵養大本而不覺入於釋氏之寂滅亦異乎朱子所謂静矣此用力於静者所不可不知也先生諄諄示人居敬主静而未及敬與静當如何用工是又僕所不能無疑也又讀先生答人書謂陽明之𡚁只在無善無惡若良知之說不可謂非孟子性善之㫖夫陽明之所謂良即指無善無惡非孟子所謂良也孟子之良以性之所發言孩提之愛敬是也陽明之良以心之昭昭靈靈者言湛然虚明任情自發而已一有思慮營為不問其善不善即謂之知識而非良是豈可同日語哉又謂陽明之學真能為已而非挾好勝之心者夫陽明大言無忌至以孔子為九干鎰朱子為楊墨此而非好勝也不知如何而後為好勝耶合先生之論陽明者言之謂其真能為已矣良知之說合於性善之㫖矣崇古本大學能絶支離矣惟無善無惡一語不能無𡚁又是名言之失而非大義之謬矣晩年定論雖不無曲成己意而採答叔京諸書又未為盡過矣所不滿者惟不分未發已發一節耳又答李中孚書云此不過朝三暮四朝四暮三之法則并未發已發亦與朱子名異實同矣前輩以陽明為指鹿為馬者皆非矣僕極知先生從學術世道起見與世俗之以私意調停者不同而埽除未盡不免涉於調停之迹恐遺後學之惑所以不揆愚陋不敢自匿其所疑輙以上陳伏𠉀教示知先生諒其求正之心不以指摘為罪也嘉靖時清瀾陳氏學蔀通辨一書先生曾細閱之否近時北方有張武承諱烈所著王學質疑一卷其言陽明之病亦頗深切著明惜其已故僕頃為刋其書敢并附正統希垂鑒不吝賜教幸甚臨楮曷勝翹企
  
  客歲逺承尊札兼惠教紫陽大指捧讀之下且喜且愧喜其不為賢者所棄而愧其以優游虚歲月不如先生進道之勇也自嘉隆以來紫陽之教微矣今日起敝扶衰惟在力尊紫陽高明著書之㫖豈非世道幸哉然僕心尚有欲商者葢尊意所力辨在陽明影響尚疑朱仲晦之句故歴舉朱子之言與陽明合者以見其不影響愚意朱子之學原與陽明迥然不同其言有時相近者其實乃大相逺故陽明雖有晩年定論一書而到底以為影響此無足怪也但取朱子觀心說及大學中庸首章或問讀之則其異同不待辨而知若就其近似者以見其不影響則恐反不免於援儒入墨之病也世之溺於陽明而終不能自振拔者多矣先生始而入之繼而覺其非雖賁育之勇何以加諸然猶似未能盡脫其範圍所以於兩家分途處猶未劃然陳清瀾學蔀通辨一書辨析最精聞先生以為過峻願高明奮其衛道之力必使考亭姚江如黑白之不同勿有所調停其閒則大指得而世道其庶幾矣僕才質駑鈍於學無所窺謬承下問敢罄其愚
  復房師趙耐孺先生書
  客歲兩接手教如親承函丈知近祉康吉曷勝忻慰隴其羈絆荒城無一善狀雖於鞅掌之隙閒涉陳編然識粗氣浮無足道者所修縣志因邑人本子草率成書疎漏良多傳君著作因其自成一論不與俗同故存之志中欲以就正有道便加卓識二字則涉僭妄此亦疎漏之一端也得承指教裨益良多至所欲就正者敢一陳之望折衷焉如以江陵為權張桂為佞來諭謂其已甚是矣或又曰以此論人則似過刻而存此一段議論於天壤使後世知立朝事主不可一毫苟且苟違大道雖以江陵張桂諸人之才學不免於為權為佞似亦防維世道之一助也其說何如又如劉文成開國名臣出幽遷喬似不當在雜傳之例然或又曰置之雜傳亦可提醒朝秦暮楚一流魯論之仁管仲程朱謂管仲與子糾未可以君臣名分繩之與王珪魏徵事體不同故孔子猶有取焉若文成既為元進士矣又為高安丞矣又為儒學提舉矣又在行中書幕矣其於元也將與子糾一例乎將與建安一例乎儒者之道惟出處兩端出處中間更别無路若文成既已仕元又不妨佐明是出處之閒又有一道矣可乎哉向使如金仁山許白雲輩一生高蹈遇風雲之㑹奮袂而起又當别論文成豈其倫乎諸葛孔明高卧隆中未曾受人爵禄故可擇君而仕文成身登仕版見異雲起曰天子氣也十年後英主出我當輔之是何言也如以伊尹就湯就桀之例言之非常之事固不可以常理論然苟其心事絲毫不類伊尹雜之一字恐被之而不能辭抑以綱目誅廉丹予孟達之例言之守貞者未必是而達權者未必非然恐文成所處又未可與廉孟同論楊鐵菴老婦謡是或一道也但曰出幽遷喬即不為雜不知何以服危太樸乎故謂文成之雜異於趙孟頫留夢炎之雜則可矣然不可謂非雜也猶之江陵立朝未嘗無功謂其異於分宜之權則可矣然不可謂非權也張桂議禮不無可採謂其異於鄧通董賢之佞則可矣然不可謂非佞也此其為說然乎否乎伏祈裁教傅君之書卷帙浩繁未經付梓其家無副本不肯逺借往歲曾録一本送史館可就觀也其他未純之處亦頗有之其亦不敢盡以為是獲鹿臨城兩令親皆古道照人得託舟誼幸甚便中附候興居率泐不既
  上魏環溪先生書
  恭惟閣下當代䕫龍人間麟鳳海内瞻山斗之日久矣隴其浙西鄙儒㓜讀聖賢之書私心竊慕以為當吾世而苟有其人雖隔萬里猶將跋涉從之長而蹉跎雖不敢謂當世之無其人而伏處里門聞見不出一邑之中未知其果有焉否也三四年以前始聞今臨朐相公破例而薦閤下於朝海内舉以為得人天子亦倚以為耳目其條陳時務皆正大久逺之計與一切苟且之謀相去楹筳隴其在草莽之中得而讀之不勝竊慕以為此非尋常學者所能辦及細詢北來之人萬口一辭謂是當世真儒隴其益怦怦動於中以為此真向所云雖隔萬里猶將跋涉從之者也乙夘之春謁選入都咫尺耿光欲修贄而造於門下者屢矣又以尊卑濶絶恐涉攀援之嫌跼蹐而不敢進出都以來常懐耿耿謂末學小儒不得大君子之磨礪終不能有所成就幸而遇其人矣又以嫌疑而不能近此生將汨沒無由自進於聖賢之域及敝親自京歸出詩一幅授隴其曰此少司農魏公寄以贈子者也隴其拜讀之際且喜且懼謂海濱末吏何由得此於大君子且閤下又非肯輕以色笑假人者乃謬承讚譽如此此必有以隴其欺閤下者閤下姑信之而姑譽之未必真以為可取也然又竊喜向之耿耿於中避嫌而不敢進者今姓名既已得達於君子之前則雖通尺幅以自叙其情可以無攀援之嫌雖未獲跋涉從之而區區之誠亦可以少慰其萬一正擬修書自通而部議以不才罷黜矣念廢棄之吏不敢輙上書於大臣之門因又徘徊而不敢前然隴其聞之士無故而輕造於公卿者諂諛之徒也有鴻才碩德之公卿先加禮焉而終自引退者鄙固之儒也是二者皆非君子所以自處也今以閤下之曲加接引若使隴其終無一言以自達不特有違於夙昔向慕之誠亦恐冒君子之譏故敢叙其情以陳於左右閤下覽之庶知其非傲慢而遲回不報其中心之感仰固不啻如其書之所言也至若隴其之所以不合於俗自取罷黜與其平生之所學欲就正於閤下者則固不敢以輙瀆也臨稟SKchar勝悚惶之至
  與某書
  歲底見足下所刋文細讀之竒氣矯矯溢於楮墨此誠未易才也然有說焉制義一道所以發揮聖賢之理非欲以炫竒而鬬麗也苟有炫竒鬬麗之心則根本已差雖美無足觀矣不知者謂足下文太竒恐礙俗目而難售愚意則不然愚之所以未滿於足下者非憂其難售也竊以為如此而售雖售亦非所貴耳今之務為怪僻而躋顯榮者豈無其人識者不之取也足下何為而流入於此哉愚所以取足下者以其高明之資可與深造而非以今日此種之文為可取也願足下細心静氣取程朱大儒之書沉潛反覆其中真見聖賢意㫖所在然後執筆為文復取先正守溪荆川涇陽之作循其規矩範我馳驅不必務為竒異而自卓然逺於流俗此則天下之至文也何為舍坦途而馳驟於荆棘哉至聞足下刋文之意欲挾之以走京師謁顯要則辱在相知尤不敢不一言以相規夫所貴為儒者卓然自立而不染於流俗安分守已而不屈曲於人刻勵於中而不肯炫燿於外其遇與否聽之命焉一有屈曲炫燿之心則君子恥之昌黎之丈照耀今古而上宰相諸書先儒猶病其輕進三閭大夫之騷上追風雅識者猶嫌其露才揚已而況材未如三閭昌黎者乎自世教衰微士不以干進為恥亦不知以樸實為尚呉下豎子稍知句讀輙刋刻詩文以誇於儕輩稍不得志便迫不能待苟可以進身者不問其何途而從之視聖賢安命守義之學不啻如弁髦究竟其遇與否皆有命焉彼其所為何曾有毫髮之益哉此在世俗無怪其然而非所望於賢者也願足下深以古道為期而勿以流俗自處以學問勵於已以遇合聽於天以樸實為寳而以呉下輕佻之習為可鄙則將來所售自不可限量區區之事何足道哉相期之深故昌陳之伏惟鑒諒不宣
  與陳藹公書
  去春獲親儀範如飲醇醪頃復承賜尊集展卷一讀琳瑯滿目湯先王所謂脫手即妙斯言不誣古今文人患其專意詞章無與於道先生立言必以道為準讀與汪比部論文書真能埽盡文人習氣但道無終窮粗言之則韓退之歐陽永叔之文已可謂見道精言之則必如洛閩如洙泗方盡乎道之妙方盡乎文之妙知先生所以自期待者正未可限量而徒沾沾歎羨先生之文者猶未免藪澤之見也昔吕涇野先生謂空同李子一為歌行近體即如李杜一為古樂選府即如曹劉阮謝一為賦記序書即如屈宋賈馬向使李子一為定性訂頑即如程朱一為大學中庸即如曾思惜其力不加之乎此耳僕敢以是為先生望劉静修孫鍾元皆先生鄉人也以先生之好學深思何難嫓美前哲耶所欲請正者甚多簿書羈絆不獲朝夕左右曷勝耿耿便中附候統希台鑒不宣










  三魚堂文集卷五
<集部,別集類,清代,三魚堂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三魚堂文集卷六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尺牘
  答同年許子位
  憶自西湖别後久濶台顔時深飢渴不意奉命承乏貴邑擬於涖任後躬叩龍門快聆大教忽䝉台翰宣頒深感殷勤至意但隴其生平勵志以亷潔自期而力薄才劣又值國步多艱之日便民利國勢或相左擬學第五倫之躬斬馬草鄧伯道之自運家糧敢期保障庶免繭絲生平簞瓢自樂行且冰蘗知甘然何以除稂莠而植嘉禾何以親鸞鳳而逺梟獍何以遺利澤於百年何以解倒懸於今日撫字何方催科何法大而移風易俗小之剔蠧損煩先生理學經濟夙著東南蒼生望澤甚殷況貴邑利𡚁所熟悉者乎惟期一一賜教開我愚䝉敢不虚已以聽使嘉邑受某一分之益即大君子一分之賜也臨楮不勝仰企之至
  復房師趙耐孺先生
  前到呉閶囱囱違侍至今悵然世兄來捧讀手教得悉近履殊慰遙思但隴其勞生虚擲方顧影以自慚何煩尊者念及致䝉世兄枉臨隆情疊錫益增汗下猥涖任以來才庸事劇手亂絲棼交盤諸務毫無頭緒新舊積逋盈億累萬憲檄羽飛餉急莫應不知奏銷作何景狀兼之素性迂拙凜凜春冰不敢自玷生平以負康成門下之知故冷署蕭蕭祗覺坐愁城而避債無臺感遇如老師尚無以為情惟深惶仄而已世兄淵才雅度令人心儀但猪肝一片地主之誼歉然耳嘉貺愧不敢當即藉附璧外具不腆略申鄙私幸為哂納感愧縷縷難罄筆端統惟原照不宣
  與李子赤茂
  數年契濶得一聚首又冗劇之際不能細罄衷曲耿耿何如此時此地為有司者其日在荆棘閒何如物外軒中擁萬巻書焚香吟詩具人間樂境耶願足下寳此閒暇專志正學勿以有用光隂浪擲旁門此則故人所私禱耳前聞留心文獻通考此儒者有用之學以大才肆力於此欣羨欣羨但程朱文集語録及明儒薛敬軒胡敬齋諸録尤為體用兼備之書不可不讀高明豈有意乎淵伯常㑹否所作貽安録一書大有闗係弟已為作序但文樸陋不足以表揚似不可少物外軒一序幸速成之
  答表叔李慧生
  違範日久每厪馳依知杖履近多康吉欣慰何似謭材而試巖疆錢榖之積逋者新舊累億憲檄催餉奚啻如火曉夜徵輸苦莫以應嗟我勞人惄焉如擣不知將來作何奏銷至若守兔凜冰又姪素性荒署依然壁立更難為親知道者斗大疁城竟等茫茫苦海矣奈何至戚如表叔尚無一芹將獻惶愧難言當從容申敬高年玉趾幸慎跋渉
  答曹微之進士
  久違教言每深雲樹遙知道履綏佳神全養到將來駿馬春風定應首唱矣慰羨慰羨弟以迂疎之質任此繁劇蚊負鳩營惟恐隕越以貽枌社憂奈事事棘手不知所措催餉之檄如雨積逋之案如山晝夜艱辛癯欲骨立至於冷署蕭條之況依然故我更難為知己道也今而後知宦遊之味不惟似蠟抑且若蘗矣辱承雅愛翰傳汪年翁雲誼中心藏之何日忘之苐恐鹿鹿魚魚不足以當鼎植耳手口卒瘏容徐徐親麈乞為叱謝高情縷縷感愧率復不盡統冀鑒照曷勝依切
  與雲間陸郡博
  恭惟先生學有淵源教育之澤久著三吳兹者秉鐸雲間事事步武前人譽髦之士蒸蒸向化此地久汨沒於辭章近復馳逐於聲利以先生方正篤實之學為之砥柱轉移之機當不逺矣弟嘗竊思學校為天下根本當今欲整頓缺壞必自此始而上下皆不甚留意近來益復龎雜居此職者亦往往多自菲薄不肯以古人自期待然胡安定曹月川所以赫赫今古者正以其能為於舉世不為之時也使舉世皆已為之則亦無貴乎安定月川矣然則今之龎雜而苟且者不可謂非豪傑振興之時也先生豈非其人哉弟夙仰高風秋間在玉峰晤靈昭令姪益悉道範又獲讀四書定解如親承指示高山之仰何啻飢渇而台駕枉臨不及倒屣每用耿耿兹因舍姪壻屠生王機獲在門牆敢附數行申候并謝教益屠生為亡弟㓜壻向曾執經於弟年少有志先生進而教之俾知聖賢之學得有所成就幸甚臨楮曷勝悚惶之至
  答川沙王守備
  日者得聆麈言喜慰無似霏霏玉屑至今猶令味思也兹承教并將禁條頒示具見親臺留意巡防未雨綢繆之思不獨裨益疆圉即弟輩亦叨庇多矣至論及私販之徒出沒踪跡燎若列眉愚民為蠅利所驅而不知累及身家誠屬可恨今欲窮其源而塞之似亦至論但慮賣鹽之家而根究出洋之犯轉展推求恐捕緝之輩又於從中播弄或至擾害反與不計轉展攀指之律有礙莫若辨鹽色嚴禁坐賣之家有犯必究則頓者無人而販者自絶更於編甲之内互察嚴查飭以隠諱連坐之法如是則利無所營而趨者少害有所叢而避者多自然姦志潛消矣老親臺與弟見合符即當示曉愚民專役協查也疆索遼濶鞭長不及者惟親臺加意焉率復不既統惟犀照
  上座師張素存先生
  自山左道上得侍函丈囱囱言别不及細聆教言至今耿耿遙想老夫子從容侍從臯䕫事業行當照耀宇宙豈惟門牆之内實寵嘉之隴其荷䝉垂愛夙夜惕厲思欲稍自樹立以圖報稱不意才疎政拙不能免於部議遂遭罷黜固分所宜但私心竊懼者世俗不諒謬以隴其為過於寛厚有誤催科此言流傳功名之士遂將以寛厚為殷鑒其害非細其實隴其於催科較之他邑不大相逺核其民欠尚少於他邑特勸諭多而敲扑少其迹類於縱弛耳隴其方自愧不能盡用德教而論者乃以為寛厚之誤豈不誣乎既退歸田園悠悠之口應置勿論然此乃人心氣運所闗故敢於知已之前一陳之使大君子鑒焉知其罷黜之故由於學不至德不足而寛厚無罪焉則庶幾耳至若一身之得失榮辱雖不能如古人之塵視軒冕然聖賢義命之學則固嘗聞之矣豈敢以此咎人也兩載鹿鹿未獲一候起居疎慢之罪不可言狀兹因便羽聊展寸忱不莊不備統希鑒原臨禀曷勝悚切之至
  答崑山丘近夫
  夏間接手札未獲裁報時懐耿耿年翁學問文章夙昔欽仰過承謙抑殊不敢當不棄駑鈍得常親道範斯厚幸矣今之志於道者鮮如年翁之卓然以正學自任此直斯世之祥麟威鳳豈特曼絶三邑已耶惟望益加砥礪如陟泰岱進而彌高如遡星宿探而愈深直造其巔直窮其源使古學之不絶如縷復昭昭於天壤則世道之福也疁城學者雖衆然與之言舉業則欣欣樂聞與之言為已之學多捍格而不入惟諸莊甫超然功利之外可謂篤行之士所著文字亦彬彬可觀近常相往來猶記高明之極口贊歎洵不虚耳瞻望咫尺未獲把臂罄所欲言悵悵何如因便申候臨楮曷勝神馳
  復房師陳省齋先生
  客歲從闗使者得老師札即作一稟附呈想已入台覽兩載鹿鹿未獲專使一候起居罪何可言隴其本屬菲材荷䝉提拔驟得一官硜硜自守惟恐有負知己不意以此見諒於君子亦以此獲戾於世俗命也復何言哉錢糧雖無大挂礙然亦小有未完冬底可竣局寒家本無貲蓄今亦適還故我幸而老親亦安貧不以蕭然為苦明歲尋得一訓䝉地為餬口計當世之事不敢復問矣自念生平學力疎淺此後或得以閒暇之身究心古人之學倘或稍有進益不終於昩昩即為原幸敢尚有他望哉前歲為老師尋一十七史因恐浮沈蹉跎未寄舍親北來即當送呈臨稟曷勝悚切之至
  與李枚吉壻
  在呉門遇來使知吾壻欲援近例愚竊以為不可朝廷設科取士三年一舉此正典也方正之士莫不由之而進今科之設不過為急於功名者使之稍助軍需亦得一體進取原非所以待豪傑也吾壻英年有志前程逺大苟發憤力學將來鳳翥鵬翔何可限量奈何不以豪傑自待而甘心出於此耶且就吾壻今日所處又有大不可者禮為人後者為其本生父母降期然服雖降而一切食稻衣錦之事必有不安於心者葢可降者服不可降者心也故考試之事但當與歲考不當與科舉秉禮之士莫不皆然今吾壻期年雖滿而心喪未畢儼然與應舉之士角逐於文塲可乎不可乎況功名遲速有命難易亦無一定苟命應得雖在千萬人中自當脫穎而出如其不然即兩人相較亦有得失況十五人而中一人安在其必得耶即功名未必得而徒冒不韙竊為高明不取也相愛之深不覺盡言惟吾壻熟籌之幸勿以吾言為迂交盤尚未完局秋凉當歸草勒不悉
  示大兒定徵
  我雖在京深以汝讀書為念非欲汝讀書取富貴實欲汝讀書明白聖賢道理免為流俗之人讀書做人不是兩件事將所讀之書句句體貼到自己身上來便是做人的法如此方叫得能讀書人若不將來身上理㑹則讀書自讀書做人自做人只算做不曾讀書的人讀書必以精熟為貴我前見汝讀詩經禮記皆不能成誦聖賢經傳與濫時文不同豈可如此草草讀過此皆欲速而不精之故欲速是讀書第一大病工夫只在綿密不間斷不在速也能不間斷則一日所讀雖不多日積月累自然充足若刻刻欲速則刻刻做潦草工夫此終身不能成功之道也方做舉業雖不能不看時文然時文只當將數十篇看其規矩格式不必將十分全力盡用於此若讀經讀古文此是根本工夫根本有得則時文亦自然長進千言萬語總之讀書要將聖賢有用之書為本而勿但知有時文要循序漸進而勿欲速要體貼到自身上而勿徒視為取功名之具能念吾言雖隔三千里猶對面也慎毋忽之
  答嘉定李生玉如
  不孝生平積愆禍及先人逺辱光唁心肺方裂不能一叙契濶悚惕而已方期賢者積學奮飛為時羽儀不謂亦罹此大故何天之降罔一至於斯苫塊之中未得以生芻一拜几筵兼謝厚誼徒懐耿耿使者來知方為葬事經營而手札諄諄下詢惟恐稍有勿當則終身莫贖此一念已得禮之本擴而充之知必有大過人者但不孝平時學業鹵莽未能徧考古今之禮動多窒礙豈能為高明決疑辨惑耶承問不容自己姑據所見言之夀壙一事儀禮家禮皆無明文然古人往往為之似無預凶事之嫌左氏所謂預凶事非禮者葢指含禭賵賻之類言之至於棺槨之屬則不可以此論故檀弓有君即位而為椑之文王制云六十歲制七十時制未聞以為嫌也至若有庶母之葬而以兩邊俱葬夀壙居中為疑則庶母𦵏位於禮原不應與嫡母相並或另祔於旁或稍退一二尺如此則與夀壙亦似無嫌而亦不必停庶母之葬以有待也惟是世俗封夀壙純用吉禮則哀樂同時誠有如來札所云者不孝亦嘗疑此而未有所考據查儀禮筮宅主人皆往兆南北面免絰註云免絰者求吉不敢純凶疏云主人之服不純吉免絰亦不純凶也此是卜葬宅之禮以此推之則封夀壙亦當稍叅以吉但不可如世俗之純用吉禮或者暫釋衰絰以素服臨事可也然當更詢之博聞知禮者臆度之言不足據也冗中不敢久羈尊使囱囱草復知無當於禮意伏惟鑒諒不一
  答同年顧蒼巖表叔
  舊冬都門獲接尊札并領學蔀通辨正欲覓便致謝忽聞家變狼狽南歸一載以來㷀㷀苫塊不復知有人世應酬之事未獲以一字達左右乃復逺䝉光唁施及先人曷勝悲感又䝉垂愛欲延之家塾深荷惓惓之意但隴其明歲已受虞山主人之訂不容中更當另訪一友與表叔祖商定再圖報命也月川先生集謹已拜登此書求之十餘年不可得一朝獲之何啻百朋之貝耶但月川尚有四書詳說存疑録等書不在此集中不知彼中尚可尋覔否更望留神家鄉風景如舊但今歲米價驟騰人心皇皇葢民窮財盡譬如尫羸之人稍遇風寒百病交作明歲若再加長其勢便難支撑可為隠憂者此耳中州光景度必相同催科之事勢不能全緩須使百姓洞然見我惻怛之意然後急之而不怨所謂信而後勞斷斷不誣吕新吾講究荒政最為詳悉宜急求其書觀之擇與地方相宜者為小民盡力經畫一番此根本之計也囱囱草復并謝隆誼不盡欲言
  答某索序
  先生以箕潁高踪道揚風雅為後進表儀久矣乃辱俯念謬以珠玉問序於章句鄙儒其亦古人芻蕘是詢之意乎然黄鐘大吕豈淺學所能贊一詞所以聞命逡巡而不敢答也兹者更值家變㷀㷀苫塊不復知人世有斯文之事雖琳瑯在前不知其為何物而況能序之乎竊恐高明未鑒病其懶於奉命敢佈愚忱至若古之詩人必先有志其志卓然出於流俗之上可以對天地質聖賢然後發而為詩故其詩正大高明而非風雲月露之學所能彷彿其萬一知先生於此必有所得力伏惟不棄愚矇而教之則所厚望焉
  與閩臬趙公
  恭惟先生道原洙泗文遡韓歐霖雨之澤已徧乎中外斗山之仰益重乎朔南隴其自乙卯都門獲瞻道範願學之私常深寤寐山川間之不能時奉大教每切耿耿兹者台旌秉憲八閩正值朝政寛仁與民休息之時風動之美當不讓庭堅種德非特如漢于公昌大門閭已也況八閩為考亭朱子闡道之鄉以大君子式臨兹土刑措之餘知必將振揚風化興起儒烈俾紫陽遺澤重光海宇世道之幸為何如耶又紫陽門人如勉齋北溪西山九峰之徒皆係閩産遺書久湮搜緝而表章之其在斯乎企望企望舍弟承烈係先伯墨濤公嗣子來叩台墀肅此附候舎弟向來杜門株守未曾涉歴世故進謁之時深望教誨統希俯鑒臨楮曷勝悚惶之至
  復席治齋虞部
  不肖弟以樗櫟下材與時牴牾承高賢顧盻付以師友之任垂愛之殷有倍尋常方圖報稱不謂生平積愆弗為天佑至於大故狼狽南歸乃更辱憫憐逺勞賻唁心肺方裂未獲以寸簡致謝耿耿何如春初令親到舍傳述盛意感切寤寐但不肖方㷀㷀在疚秋冬又當經營先君窆事未能逺出有虚高誼惶悚而已令郎天資英妙必成大器鄙意目下但當多讀書勿汲汲於時文左傳之外易詩禮諸經皆不可不讀讀必精熟熟必講解聰明自然日生將來便不可限量養其根而俟其實古人為學皆然世俗子弟所以多壊只縁父兄性急一完經書便令作文空疎杜撰不識經史為何物雖僥倖功名亦止成俗學與前輩學問相去殊絶此不足效也芻蕘之見惟高明採擇肅此布復并謝隆施苫塊餘生言不能盡統希鑒原臨楮神馳
  
  春杪曾有一札奉謝未知得達否嗣後復承令親到舍為明歲之訂弟自愧愚鈍無毫髮之長可以有裨高明而謬䝉垂愛惓惓無已感荷之私豈筆能述但弟明年尚在苫塊中長安道上非棘人所宜不能馳赴台命遙望龍光耿耿而已令郎今歲學業必更精進幼學工夫不患不長但如築室須堅其基址然後可起樓閣五經四書皆基址也時文則樓閣也須先將各經熟讀細講浸灌其中使之有得然後及於時文循序漸進而不欲速自然所就不可限量榮補未知當在何日仕途遲速皆有定命不必攖心肅此附𠉀并謝高誼統希垂鑒臨楮曷勝神往
  答楊某
  不孝廢黜之餘更值家變伏處苫塊不知何自姓名入於高明之耳逺辱台翰過䝉奬譽皆非薄劣所敢當也豈高明欲攬當世之英賢而姑先從其所最不足數者而惓惓焉古人所謂請自隗始者乎不孝雖嘗有志於古人之學然才質駑鈍無所知識偶膺民社未有絲毫之益於時輙遭罷黜皆所自取不敢尤人來翰以古之撫字心勞者比之此以告者過耳巢來昆季盛稱賢者之志行知胸中所負必有超出尋常流俗者惜未得一對叔度消其鄙吝也猥承高誼敢布區區統希俯鑒
  與趙生魚裳旂公
  七夕邊適苦瘧疾故尊篇久留未歸兹同康齋集暨龜山通紀一併奉到細看康齋文字大抵返躬克己之意居多明初儒者一派真實工夫真不可及但康齋於格致上微覺未足故其議論尚少發明而行事亦時有未滿人意處方之薛胡不無高下焉近來昆仲所用何功雖舉業上不得不著力但必使字字從身心上體貼出來則舉業無非聖學矣日記一編甚好讀書如此留心方不是俗學但判斷前人尤易磨勘身心為難耳
  與周好生
  兩月之内再遭家變此實生平積愆天降大罰復何言哉惟有痛自刻責庶天其厭禍偶書二語置坐右云老大始知氣質駁尋思只是讀書粗以此當韋弦即以此代祈禳但恐粗處未能盡知駁處未能盡見惟兄有以教之兄處淡漠奉老親此乃人生不易得之境上天所以篤厚兄者甚至豈弟所可望耶研田逺不如近必不得已則亦無可如何者也陸學師札奉上此公素聞其方正前在玉峯承其枉顧因弟先解維不及一晤覲候見時可一致意弟歸期當在望後歲内當圗至武塘種cq=33種俱俟晤時悉之
  答某
  己未之春承駕逺臨時不佞正在苫塊之中心肺方裂不能一叙契濶至今耿耿服闋以後念學疎性拙與俗多暌未敢遽出兩年旅食虞山借村學究伎倆為餬口計門外之事一無所與來札巡鹽冒犯云云皆屬訛傳並無此事惟去秋遭西河喪明之慘情最不堪此乃生平積愆天降之罰無足言者讀來札知高明力學之志不少退屈為之喜躍世俗滔滔篤志如此真不易得但札中所謂近年少有所得自以為孟子後無人知者未知所得如何竊以為孟子後無人知但可語宋以前若宋以來則有周程張邵有考亭朱子不可謂無人知賢者此語得無未深考而言之太易乎不然則辭未達意也愚近年所見覺得孟子之後至朱子知之已極其明言之已極其詳後之學者更不必他求惟即其所言而熟察之身體之去其背叛者與其陽奉而隂叛者則天下之學無餘事矣未審高明近所得者從朱子而入乎抑不從朱子入乎此中得失相去懸殊得一面論之幸甚或詳書所見寄示使不佞得辨别焉亦所願也使回囱囱不盡欲言臨楮神馳
  與曾叔祖蒿菴翁
  一身逺出㓜子無知所恃者師保得人耳臨行囱囱言不能盡想太翁亦不待言而知其意也舟中細思一齊衆咻之義覺得咻字情狀萬千愈思愈覺可畏非必有意引誘然後為咻凡親友來者或語言麤鄙或舉止輕率一入初學耳目便是終身毒藥故有心之咻猶有限無心之咻最無窮此孟子所以必欲置之莊嶽然莊嶽勢不易得惟恃一齊人之辭嚴義正能使衆咻辟易望風而靡則瀟湘雲夢盡成莊嶽矣舟行吳江道中半日悶鬱思至此又不覺欣然慰也至於户外之事惟有一静仲書夬履貞厲之占切中其病神明如見晤時幸時提撕此意内無咻而外無夬千里逺懐便可坦然矣惟太翁留意
  
  六月初二到京部例急選與大選不同文書必自勳司而轉功司自功司而達選司有二十餘日之擔閣非一日便可投供也選司題覆又有一月功夫總之補期在九月矣初意欲改教職部中無此例只得聽其自然但將來做法甚難諸君子之期望亦最難副十分小心猶或庶幾倘得一世俗所謂美缺家中人切不可以為喜望太翁居常時時提醒此意在京師自覺紛華盛麗不能動此心頗浩浩落落但時一念及稚子愚蠢未有知識輙不能不膠擾於中未知近來讀書何如姪孫意惟欲其精熟不欲其性急太翁可取程氏分年日程細體古人讀書之法使之循序漸進勿隨世俗之見方妙周禮禮記俱宜令其温習一季得一周庶能記得姪孫㓜時温書皆一月一周也左傳諸書迄今猶能成誦皆當時温習之功惟太翁留神館中凡有不便不妨直言不比在别家也惟有一事意中欲望太翁之裁節者向在家時屢欲言之躊躇中止到路上思之不言畢竟是客氣非所以待太翁也敢一陳之煙之為物從古所無明季始有之呉梅村以為妖見於綏宼紀畧中姪孫見今之大賢君子無喫此者葢皆知其非佳物也太翁留心正學而嗜好偶同於流俗何難一舉而絶之一則見克已之勇一則免火燭之虞一則後學無效尤之𡚁一舉而三善備焉不識太翁不以為妄言否便中草附不能盡悉臨楮依依
  
  到京三月家信未通心甚懸懸八月十七始接得閏月中信喜不可言姪孫已經投供但部中新例急選不論項款惟以文書到部日為先後而近來教官縣丞兩項捐陞知縣者聞改歸單月姪孫名次在七十人外補期尚遙遙矣冬末春初或作南歸計亦未可定尚在徘徊也家中百事都放不下所恃以寛其内顧之憂者惟以學生子付太翁耳明歲不敢另具約奉教自應如舊姪孫教子之念與他人異功名且當聽之於天但必欲其為聖賢路上人望時時鼓舞其志氣使知有向上一途所讀書不必欲速但要極熟在京師見一二博學之士三禮四傳爛熟胸中滔滔滚滚真是可愛若讀得不熟安能如此此雖尚是記誦之學然必有此根脚然後可就上面講究聖賢學問未有不由博而約者左傳中事迹駁雜讀時須分别王伯邪正之辨註疏大全此兩書缺一不可初學雖不能盡看幸檢其易曉者提出指示之庶胸中知有涇渭冬天日短應囑其早起夜間則又不宜久坐欲其務學又不得不愛惜其精神也聞家鄉米價甚賤此最是喜信季飛叔姪近況何如晤時并希致人處境不佳只有和平一法怨尤之氣減得一分有一分受用也
  示三兒宸徵
  前有一字寄嘉善柯寓匏帶歸不知曾到否我在外甚安好家中不必懸念但汝讀書要用心又不可性急熟讀精思循序漸進此八箇字朱子教人讀書法也當謹守之又要思讀書要何用古人教人讀書是欲其將聖賢言語身體力行非欲其空讀也凡日閒一言一動須自省察曰此合於聖賢之言乎不合於聖賢之言乎茍有不合須痛自改易如此方是真讀書人至若左傳一書其中有好不好兩樣人在内讀時須要分别見一好人須起愛慕的念我必欲學他見一不好的人須起疾惡的念我斷不可學他如此方是真讀左傳的人這便是學聖賢工夫汝能如此吾心方喜歡勉之勉之
  與前令董子祁
  奉教兩月如飲醇醪不覺心醉東郊言别曷勝依依一路老㓜捧觴逺送聞寅翁馬上酣醉猶諄諄勸百姓完糧息訟嵩陽父老以為數十年來勝事中山誌中又添一段佳話矣弟以菲材幸承善政之後成法可師事逸功倍叨庇𢎞多但駑鈍性成雖喜附驥實愧續貂未知將來作何景狀也使旋奉覆囱囱不既
  答鄭唐邑
  忝叨同譜山川遙阻不獲常瞻光霽祗聆教言惟神馳左右時切依依而已某駘駑庸才向待罪南中已遭蹉跌不知退遯復承乏疲邑每事掣肘撫字催科皆無良䇿内懷慚愧遙想足下宏才偉抱必有超軼絶倫者曷勝仰止未獲專力修候乃䝉手翰下頒復承隆貺過情之賜何以當之細讀來扎知足下冰雪為操留心民隠只不敢剥民擾民一言已足為某輩南車至云所講求者已政之得失非官階之崇卑卓哉斯言益令某歎服不已則足下教我實多乃復下詢芻蕘某何能更進一籌耶老年伯尊稿及李道臺嘉什俱已領入苐衛水占星之句某何敢當足下庶幾無愧耳
  上井陘道李梅崖先生
  前者憲駕光臨山僻疲邑諸事草率不恭之罪無所逃避乃執事汪汪千頃之量不督過之又寵榮之頃某縣某令傳致衛水尋源詩區區下吏荷䝉注念何幸如之至恭誦詩詞慨然於萬古聖人飢溺同民之意此大儒有本之言非月露風雲家所能道其隻字豈惟下吏實受其賜衛水增光多矣當尋片石敬勒水濱以誌不朽前䝉面諭疏通此源及查趙王臺高若干卑職隨令村民將所指舊源處疏掘至丈餘纔有水然甚微土人謂此水隨旱澇為盈縮大抵然也又據土人言其旁更有一源擬於農隙時再督其疏濬使一番憲節按臨與禹之明德俱永也趙王臺在縣治西十五里故城村城周圍約十五六里已多圮壊然規模尚在臺在城中約高五六丈無磚石但巍然一土阜上有武靈王廟廟甚陋係近時里民所修然其所由來則逺廟前一望平山井陘獲鹿諸山皆歴歴在目滹沱河環繞其下誠佳境也宜其為武靈所流連哉臺下相傳舊有八角井今已無形迹可考臺東里許有養魚池周圍約四五里今已為田但四圍高而此獨下儼然池形也卑職更有陳者禹貢恒衛二水皆屬真郡境衛在靈夀諸書無異論恒水則行唐誌謂即派河曲陽誌謂即沙河府誌則恒水沙河派河又各自為一水未知其孰是宜討求畫一使有定論亦羽翼經傳之一端也因論衛水而并及之統希憲鑒
  與鄭唐邑
  上谷把臂囱囱言别不及從容就正為悵年兄學有淵源議論丰采迥異流俗膏澤及民將與唐水俱永敬羨敬羨承許貴治邑誌專役走領大茂山勢曲折并望指示此山諸書皆以為即恒山禹貢太行恒山自是二山前聞年兄之論却似恒山即太行之隨地異名者不知果是一是二恒嶽之辨乃畿南一大疑案得年兄考正愉快何如邑中有文獻可開茅塞者惟勿吝賜教是荷一芹之微聊申鄙忱并祈哂納
  答張西山先生
  恭惟先生學貫天人聲徹内外隴其自某年某處得瞻仰高山私心向往年來南北間隔無由執鞭兹幸承乏靈邑得與令郎朝夕共事涖任之始又䝉不鄙逺辱台翰重以尊刻曷勝忭慰儒宗理要一書補近思之缺去性理之煩真足為學者指南衍義補刪筆削精嚴有功文莊不淺讀青齊政畧諸書則皆得之涉歴體認又令人爽然自失矣受教𢎞多肅此奉謝統希垂鑒
  與各鄉紳勸戒賭
  謹啓某學疎才短生長南方未諳北土情形承乏兹邑入境以來見地瘠民貧禮教廢弛蹙焉内傷求所以撫字之方教化之術使家給人足風清俗美不知何道而可恭惟諸老先生年臺一方表率利𡚁必素知之茍有益於民生有裨於風俗切實可行者伏祈詳悉指示勿吝讜言隴其將奉以周旋或可稍逭尸素皆高明之賜也至不佞亦有芻蕘之言望諸君子之採擇者敢并陳之如賭博一事實民間大害然而有司不能禁也禁之其心必不服何也彼見鄉紳士大夫皆聚而為之而有司所禁者獨此蚩蚩之民宜其心不服也夫移風易俗必自貴者始諸老先生年臺中高明逺見者自能洞燭此理不待下吏之言或有向來習慣以為此游戲之事無傷大體不知愚民因而視效開盜賊之源成惡薄之俗皆此游戲為之且士大夫家一有此風子弟慕效因而蕩廢祖業敗壞家門者恒必有之是非特一方之害亦本家剥膚之災也詩書中滋味甚長何可為此伏冀俯採鄙言互相戒勉以為民法禮讓之風既敦於上則酖毒之害自去於下蚩蚩者將不待禁而自止矣統祈垂鑒不宣
  與席生漢翼漢廷
  科塲一時未能得手此不足病因此能奮發自勵焉知將來不冠多士但患學不足不患無際遇也目下用功不比塲前要多作文須以看書為急每日應將四書一二章潛心玩味不可一字放過先將白文自理㑹一番次看本註次看大全次看䝉引次看存疑次看淺說如此做工夫一部四書既明讀他書便勢如破竹時文不必多讀而自㑹做至於諸經皆學者所當用力今人只專守一經而於他經則視為沒要緊此學問所以日陋今賢昆仲當立一志必欲盡通諸經自本經而外未讀者宜漸讀已讀者當温習講究諸經盡通方成得一箇學者然此猶只是致知之事聖賢之學不貴能知而貴能行須將小學一書逐句在自已身上省察日閒動静能與此合否少有不合便須愧恥不可以俗人自待在長安中尤不宜輕易出門恐外邊習氣不好不知不覺被其引誘也胸中能浸灌於聖賢之道則引誘不動矣切望切望尊公先生不及另札祈一致意
  與鄰邑某
  足下中州名彥家學淵源夙著海内某初至靈邑自謂得近耿光可以從容就正不意台駕遄行不得稍致寸敬悵歉何似某以菲材待罪疲邑雖外簡僻而鵠面鳩形之衆無術焉可以起之難乎其為撫字我輩叨朝廷一命之榮無可報効惟愛養赤子為國家培植元氣是其職分而學疎才短每切悚惶未審足下何以教之肅此附𠉀不盡欲言
  答某縣令
  伏䝉寵錫龍川巨編所以品題之者劑量曲當非素有所主於中者能爾乎弟嘗謂本朝理學大明而戰國縱横之學如三條四列隠見起伏錚錚於本朝者尚四人蘇老泉其巨擘乎其次為李太白其次為王雪山其後為陳龍川獨龍川登晦翁之門日就斂挫縱横之餘氣到此遂收此理學大明之功之驗也執事以為何如敢因求教
  與祁州某
  足下江漢鍾英荆衡毓瑞循良之績聲滿祁陽某仰止髙山之日久矣幸於上谷獲晤丰采如飲醇醪兹啟某先生為某地理學之宗某生長呉越無由私淑兹幸待罪中山密邇貴治足下能為悉致其遺書俾樗櫟之質得沐浴於大賢之訓如親炙其人而開其茅塞當不啻百朋之錫也統希垂鑒貴治誌書并祈賜教一芹之微稍申鄙私伏冀哂存臨楮悚切












  三魚堂文集卷六
<集部,別集類,清代,三魚堂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三魚堂文集巻七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尺牘
  上座師魏栢鄉先生
  新春即擬趨侍函丈縁上臺以越境為嫌不能得請祗懷耿耿遥知閤下福履倍增發揮道藴日新月盛凡在門牆慶慰何如隴其昔在南方獲見知統録一書知閤下主持正學津梁百代之意至精至深每思盡讀師門講學之書以開其愚䝉待罪恒陽以來私心竊喜謂可朝夕於高山景行而荏苒經年尚未獲立雪台墀雖常兩奉教言銘几書紳不敢須㬰忘而微言大義未聞者實多伏惟夫子不鄙愚鈍凡開示學者之書盡得賜教俾朽木糞牆得與雕文刻鏤之盛何幸如之專使附𠉀敬陳微芹表意不莊不備統希俯鑒臨禀曷勝悚惶之至
  上巡道吳公
  新春進謁憲墀仰荷從容教誨字字句句皆切學者身心民生利弊雖駑駘下吏無能仰測高深敢不銘几書紳奉以周旋期不負知己今春地方雨澤稍多比之舊嵗民情畧定然積荒之後觸目皆鵠面鳩形艱苦萬狀久在執事睿鑒中無庸贅陳諸事祈垂仁格外是荷聞尊刻苑洛志樂已經告竣隴其於聲音之理未能窺見萬一然仰苑洛椒山兩先生之遺風不啻高山景行數年前曾在江南一見其書未得細讀兹幸大君子之表章倘得俯賜一册得於簿書之暇一聞黄鐘大吕遺響消其鄙吝而引其天真沐浴於執事甄陶之内無窮矣辱叨知愛輒敢冐昧上請伏祈台鑒
  答張玉甲先生
  先生當代名賢不遺對菲山僻下吏荷䝉垂盻俯賜教言感佩何如每讀青齊政畧剔弊釐奸澄源端本無一不中俗吏之膏盲愚駑之姿獲此鞭策受益𢎞多但瞻之在前忽然在後抱愧良深耳至大集中扶持正學諸篇直指金溪姚江為禪此尤世俗所依回而不决得大君子之論定可以為學者指南矣令郎英年好學以謝室芝蘭衍孔庭詩禮將來名業正未可量但靈壽一邑荒凉殊甚學宫尤極蕭條近奉部文有修學紀録之例雖不必因此起見而整頓黌序亦羽翼聖門中一事也不識先生能為令郎一助乎便中凟布綂祈台鑒不宣
  
  日仰高山地分齊趙不得時覲耿光曷勝依依惟反覆理要政畧諸書如面承指示啓愚翼懦不啻在羮牆間也敝治蕭條學政久弛自蒙先生捐俸修葺稍稍有起色諸生感佩徳意亦皆知鼓舞隴其獲同令郎講書論文於其間皆先生作興之賜也又蒙頒文廟考畧板至學士子皆知聖學淵源一洗其固陋之習大君子之徳教惠及窮鄉曲學真不淺矣便中附謝不莊不悉
  答義山叔
  契濶不覺八載吾叔從容翰墨之塲養成舟楫鹽梅之器視鹿鹿簿書者真霄壤也接手教知近來閉關靜坐灑然自得益見深造境界乃猶以淪於枯寂為懼何耶竊意吾叔所謂靜坐必非作瞿曇慧能伎倆不過是謝絶一切專意讀書養氣充此氣象塞天地配道義作用皆從此出何枯寂之有或自熙熙攘攘一流視之以為枯寂則非君子之所謂枯寂也姪自慙學問粗淺年來每思隨暇讀書然如荒村老農從胼胝之餘坐隴畔唱耕田歌思與太常樂工較高下難矣至於承乏畿南土瘠民貧之壤無可展布只得假蓋公治道貴清淨之言稍與休息自分作滹沱河濱一庸吏可矣何知其他耶適修縣志有序例數條奉正亦足見此間荒凉棘手之槩家鄉志書曾付梓否得吾叔主持必有可觀嘉靖間吾族有石居公篤信陽明之學學雖近僻然實篤行君子行囊中偶帶所傳文集今并附閲不知曾入志否倘未及表章不可不增入使旋草復并謝厚貺匆匆未有一芹將敬統希垂鑒不盡
  答鄰邑某
  承詢及車木一項此真目前最難處之事我輩本心原不忍𣲖民重以憲票森嚴尤不敢不仰體只得且捐俸採辦未知其能就緒否也各邑情形不同執事酌量可另設法固妙倘不能不問之民寧可借庫先為料理俟工完總算則所費尚有限若目下即責成里長則所費即數倍恐不勝其騷擾大抵向來積弊上下皆以里長為可啖之物一使里長出頭步步皆荆棘矣不識高明以為何如事本掣肘總無長策管見如此惟執事尊裁之
  與鄰邑某
  足下愷悌性成英姿天授澗𤄊伊洛古今才藪明道伊川康節温公之遺風在焉意必有端人正士生於其間以為當代羽儀足下豈非其人哉製錦之才烹鮮之政知未足以盡高明之藴也某生浙西未聞大道嘗引領中原思得如古人者以為儀型而未遇也兹幸附鵬翼獲隨驥尾不得見程邵諸君子得見其鄉人之能歩武前賢者如見數君子矣開其茅塞引其固陋其在斯乎雀躍何如仰冀照臨曷勝翹企
  與周井陘
  前月終驚聞足下遭本生之戚未得一展微忱罪歉殊甚知士民攀轅彌切未容以一已私情抛却綿蔓河頭數萬赤子也捧閲新志稿本韓淮陰背水遺踪程嬰子孤臺故跡了然在目且足下數載以來饑溺心腸亦具見其中惠教非淺不識何時可付剞劂新道臺未知何人將來郡中聚㑹想必不逺匆匆附𠉀不盡欲言
  答崔平山
  别來忽又經月近事多棘手傳聞之言駭人耳目總非疲邑所能辧弟之愚蠢無他見識惟以仕途利鈍聽之造物而已道之將行也歟命也道之將廢也歟命也孔聖之言豈欺我哉惟盡吾所當為此外非所知也不識髙明以為何如來札中各行其志一語與鄙見最相契匆匆草復不盡欲言
  答宗冀州
  郡中獲接耿光如坐春風羨慕之私寤寐以之執事處兹繁劇游刃有餘真同人之師表某之愚蠢承乏疲邑鳩鵠情形猶然如故毫無益於地方過蒙嘉奬惶愧何似承賜州誌得觀漳滏之勝槩郤大夫董江都之遺風受教多矣肅此謝覆
  答席生漢翼漢廷
  讀近作甚快雖間有出入然大體都在範圍中熟之而已無他法也所望者要將聖賢道理身體力行不要似世俗只作空言耳小學不止是教童子之書人生自少至老不可須㬰離故許魯齋終身敬之如神明近思録乃朱子聚周程張四先生之要語為學者指南一部性理精華皆在於此時時玩味此二書人品學問自然不同外六諭集解係此間新刋雖為愚民而設然暇時一覽亦甚有益相去遼逺時切依依但賢昆仲能以聖賢自期待便如終日覿面也
  
  前月寄來閩中詹先生太極河洛洪範諸解細讀深服其察理之精今日能留心此種學問便非尋常人且一以朱子為宗尤見趨向之正至於處處鞭策學者不空談理數尤後學所當服膺也不佞方鹿鹿簿書未敢率爾作序其中有一二欲商量者謹録於左便中可一請正
  與李枚吉壻
  舊嵗懸望壻輩有高發北來者可以一慰契濶不意竟寂寂也文教日興青年不可不奮志努力讀書讀書又當知有向上一途不可專事俗學家務雖不能盡擺脱然要見得此中都是道理觸處皆是此理流行則不患俗務累人矣愚在此掣肘事儘多幸於此看得一二破心不為所動者只欲隨時隨處盡其職分之所當為耳然正難言之大計後儻得兔罷黜亦當尋一脱身計不能久向勞擾中作生活矣諸外孫讀書何如經宜多讀寧迂其途勿趨㨗徑更宜教看小學以正其根脚不必急急學時文也今嵗江南錢糧捐免有田者應推廣皇仁稍寛佃戸之一二庶為不失本心不識吾壻以為何如署中俱各平安勿煩掛念惟蕭然景象日甚一日無可奉寄殊為歉然人歸匆匆不多及
  與魯瞻弟
  到靈壽者雖皆知其清苦然不圖清苦之至於斯也大抵署中之人莫不有歸志獨見吾弟札中此是好消息一語為之三歎居官凜四知此不是難事能使一家之人皆知此是好消息此境界最難得然只是自己學問未至不能感動人非關他也吾弟境界雖苦然亦無别法只是耐去但館於市鎮中要不戾於俗又不溺於俗方好不戾猶易不溺甚難須常以古人為鏡方能自照見小學一書不可不常看也茹素甚不必非儒非釋於義無取耳人回匆匆武修覲文俱不及作字均此不盡
  答傅君維橒修志議
  恭讀志議皆據理近情具見留心史學如人物選舉之嫌於太畧賦役之嫌於太繁前藁誠有此病既承指示敬改削呈政然其中亦有不能盡如台教者考賦役一類若㫁自 本朝甚覺簡便然孔子生於周世乃欲考夏殷之禮者蓋夏殷之禮存則周家損益之善與損益之未盡善者皆可得而見故杞宋無徵則惜之有明之法亦本朝夏殷之禮也幸而足徴者可不存乎雖時異勢變有法美而不可行者然存餼羊即所以存告朔難與官師選舉同一例也不識高明以為然否至於慈聖樂曹韓諸公行事之當詳也報燕惠王書僖祖廟議請虛東向之位疏當載也高明以史遷班固之例律之是固然矣然又有説焉昔春秋之人物莫大於孔子文章亦莫過於孔子左丘明作傳序孔子之事不如叔向子産之詳載孔子之文不如叔向子産之多一切相魯適楚刪書正樂事之彰彰於萬世者曾不一見焉一切孝經論語文言繫辭文之昭昭於萬世者曾不一及焉是非詳於叔向子産而畧於孔子也誠以孔子萬世聖人不必沾沾稱述於一書所以尊孔子也今樂曹諸公之在靈壽非一邑之士而天下之士其人其文已見正史膾炙於天下人之口不待邑志而始著畧舉其槩而不詳亦所以尊之也且太史公作管晏列傳亦云管氏牧民山高乘馬輕重九府及晏子春秋其書世多有之是以勿論論其軼事則有詳有畧固太史公之例也似無可疑鄙見如此敢復質之左右儻其中更有當商者伏惟勿吝賜教是荷
  答仇滄柱太史
  自聞高㨗喜溢寤寐非喜先生之得木天喜木天之得先生也去秋獲承手教兼讀銀河篇有韻之言直可羽翼經傳率天下詞客為窮理之功者其自先生始也乎即欲作一札奉𠉀因適當計典之時不敢輒通書都門恐涉世局情態故雖知己如先生不敢聞問惟耿耿於中而已乃先生代為不平之鳴至昌言於朝此在髙明激濁揚清之意欲先從隗始耳然非隴其之所敢當也隴其自待罪畿南雖硜硜一念可矢天日而鳩鵠滿野猶然如故才平二字乃是定評豈敢不自反而怨人耶所可喜者今春局面忽轉三輔氣象聿新不才庸吏得於光天化日之下效其馳驅雖復鞅掌簿書亦甚快也便中附復并𠉀起居
  與同年柴炯如
  去嵗令郎至敝治得悉近祉有一小札奉𠉀想已入台覽遼左風景雖異家鄉然賢者處之自能險易如一想讀書樂道之懷不減在西子湖頭也東坡海外伊川涪州學問更復精進身外之境豈能阻汪汪千頃之度耶願足下勉之矣便中附𠉀興居拙刻一種并呈記室臨楮翹企
  答沈友聖
  僻處山署忽接手教一消鄙吝之私何幸如之平生未嘗學問又不能跳脱世網日對鳩形鵠面之衆愧無活人手段有虚先生救民行道之望惟一念硜硜不敢自負初心或不為君子所鄙耳江左風雅一脉先生鼓倡其間古道賴以不墜南巡諸詩畧見一班矣伏惟珍重便中草復不盡
  答安平令陳子萬
  時屇始和遥知新祉駢集欣慰欣慰前承借剥復録數十年前邪正之辨得了然在目荷教非淺抄録垂竣當另專人奉歸記室文廟考畧二本呈上此書所以正㑹典之失去嵗江南李學臺題請改正蓋本於此但部議未允今當兩存以待論定某有一跋語附後不識高明以為何如外雜刻三種并塵台覽率復不既
  答藁城令姜
  上谷握手匆匆言别為悵承賜熊峰文集何啻百朋之錫山城樸陋之區得讀先正鴻篇一消鄙吝惠教無疆矣安敬仲先生元朝大儒著作竟付荒烟蔓草良可歎息儻猶可訪求一為表章其為武城生色更不淺也望切望切草泐奉覆兼謝鴻誼
  答阜平令潘
  久失𠉀問時切耿耿承詢審丁事前到保郡曾於撫軍及守憲前痛陳一番未蒙見許然亦不甚以為怪尚在兩岐間在吾輩原非有意缺額不過將地方真實情形陳之上臺自信無愧守定初念可也雖駁詰固所不免然亦怕不得況查從前州縣亦有缺額之時不是吾兩邑今日獨創至貴治之蕭條久在各憲洞鑒中只須立定脚跟諒必無妨芻見如此不識高明以為何如敝治向係通詳近復將原册送府未見批轉即使再駁弟亦惟有補牘復上也草復不既
  答陳世兄
  契濶之久數載以來鹿鹿塵冗山川間隔未得一𠉀老師暨足下起居惟耿耿於中而已足下以英姿妙才從容清華之地益廣家學欣慰欣慰前月獲承瑶翰正擬覔便鴻附𠉀頃許使來復蒙手教惓惓深荷注念但某於仕途中惟謹守安命二字奉先人之遺訓不敢失墜故所遇上臺無論知己與不知己皆未嘗稍有干凟舊冬掣肘已决計藏拙不意新撫涖事畿輔氣象改觀故暫且盤桓至行取一局原非所敢望足下暨許先生垂愛至意謹銘之心腑然斷不敢作此想聽之造物可也許先生素蒙不棄真可謂取之牝牡驪黄之外但吾輩所共砥礪當在學問之消長至一官之升沉何足以煩知己耶匆匆未及作札晤時幸一道意臨楮悚切
  答曹彞士太史
  戊午冰雪中旅店把臂不覺九載喜丹山之鳳遂羽儀天下而樗櫟散材猶然留滯山城世遇不足言而學問無能長進良可愧也每思祗𠉀興居因外吏不敢輒通書都門故雖在至戚殊覺落落然景行之思固時耿耿胸中捧讀瑶章恍然如置身龜山整庵之側困知一編得此生色十倍知衞道精進之心卓然砥柱中流不徒作木天詞賦客敬服敬服年來向往斯道者雖有人而含糊兩可者實多舎先生其誰望哉伏惟為道珍重使旋草復種種疎畧統希俯照不宣
  答王新河
  郡中握手仰荷教益鄙吝一消何快如之吕叔簡呻吟語某所去取與尊意不甚相逺然總不如貴友所云先儒書不用選宜全刻所見甚高蓋吾輩在簿書匆忙中一時筆削恐未必遂可為定論且前輩議論瑕瑜不妨並存俾後人得睹其真面目而討論之愈覺意味深長縱有病痛正不必為之揜也俟刻成後某有所疑數則附志於末使學先生者知所决擇焉不識可否容另呈正也原書奉歸記室至摘本中間有數條為原本所無者今附載於各巻末此亦甚是但須註一補字於下恐後人以原本相對不知其何所出也刻樣照朱子遺書而每行加二字甚好但書既全刻刻資浩繁宜算字若干應價若干傳知諸同寅共成勝事可也統祈裁鑒不既
  又答安平令陳子萬
  春間偶讀崔子真政論有感恐為酷吏藉口故借足下誕辰發出一段迂論知為有識所嗤乃蒙瓊瑶之報豈所敢當乎田梁老田梁紫為中州夙儒素為湯潛庵先生心折呻吟語序深服其學問淵源但内一二語及陽明者某所素疑故偶為足下道之聞中州人主持陽明者甚多恐又開一聚訟之端如何如何草荳一事實非長策妄意就近采買庶彼善於此敝治巡檢前往料理未知能有就緒否也使旋率復并謝不一
  
  前接台翰論及出處在足下年力方壯不應遽作蓴鱸之想若某頭鬚半白今冬必為藏拙計當就十畝間追尋村學究事業不能久向簿書作生活矣徐健庵先生最承惓惓真朱門先達中僅見者某向以外吏宜安於卑賤不敢輒通一字都門殊覺落落知己之感則固常在胸臆間也便札中幸一道及呻吟語板樣甚精内有一二應改正者另紙呈閲
  
  承教後又復累月時切耿耿䝉發來呻吟語當即照單分送諸同人所示田先生大序意義深逺發明隨時立教之㫖最得前賢心事不勝歎服用以弁首實可為此書生色中間惟説及王伯安一語微似可商蓋伯安與諸儒大有異同非徒激不激之間也幸致請正之意外有敝同年張武承王學質疑一册前嵗偶為刋行謹并附致不識田先生以為何如制藝拙選偶為初學指㸃淺陋可笑過䝉奬譽愧何如之承諭又奉一部聊供覆瓿使旋草復
  
  驚聞尊夫人之變未獲一展微忱罪歉殊甚讀行畧字字可作閨範不但如安仁之悼亡已也崇祀一録深慰高山景行之思承教自當隨諸君子之後一詠其盛容另呈正田先生來札展巻恭誦篤實真摰之氣溢於言表所云今日沉疴惟在利之一端我輩當實實於本分當知上討論實實於本分當行上勇為只求自信不圖人知真可作座右銘蓋昔孟子一生雖以距楊墨自任而必以對梁惠王數語為開巻第一義此亦急則治其標之意也田先生可謂善讀孟子者矣覺向來汲汲於朱王之辨者未免氣浮而躁原札敬歸記室恨相去道逺不能一識荆州盡質其疑也尊跋義精詞確此刻所必不可少者當并田序更求數紙補入前印諸本中匆匆草復不罄
  
  契濶良久掣肘情形想同之也前讀尊夫人行畧閨範之妙久心銘之兹奉教言自不敢以不文辭容稍從容一抒固陋呈正至於隆貺則非所敢當相知兄弟中從無此例也樓山先生集向所寤寐未見者得承賜教又蒙賜令兄詩集真惠我無疆矣健庵先生某渴欲請正向以外吏不敢妄凟惟心仰止明嵗當猛圖解組扁舟過玉峯從醉白堂中盡質平生所疑便中希道及宣公奏議寒家有一舊板前印數部到此俱送相知訖容覔便再印呈奉統希垂鑒不盡
  
  半載來刻無寧晷既以散賑而驅馳山谷復以祈雨而匍匐街衢加以册籍之駁换上下之牽制俗吏狼狽至斯極矣目前得雨雖有秋禾之可望難救夏麥之枯焦鳩鵠之民不能枵腹以待西成如何如何接台翰知彼此情形大畧相同敝治亦已報過夏災不知將來作何景象承賜感悼及倡和諸什情文俱極其至宜巢民先生之擊節不置尊夫人女中大賢非固陋所能表揚不敢附銘誌之例草成壙記一篇正欲專人馳上兹附來使呈閲愧不能盡刑于之萬一傅冢宰遺疏其家俱已散逸所存不過十之一二有伊令嗣回札并西山文廟考附呈惟轉達高先生是荷盧龍前令家叔也舊嵗最荷垂愛時切感念外有耿氏農書一册以其可佐備旱一籌因重梓之并塵台覽諸不盡言
  答曲沃令蔣
  數載契濶每憶魏里盤桓時恍如昨日足下素敦寛厚筮仕名封天眷吉人良非偶然好生來辱賜瑶函兼承嘉貺曷勝感佩恒陽風景蕭條加以硜硜之性動與時違掣肘萬狀無可為知己道者想貴治雖云衝疲舒展尚易吾輩叨朝廷一命無可報稱值此凋敝之際只有寛䘏民力一事當常在胷臆寛得一分盡吾輩一分之職處刑名錢穀中時時提醒此念如是而已不識以為何如貴治咫尺絳州安邑前朝絳有辛復元先生安有曹自梁先生皆一代名儒其遺書不識可訪求否儻若惠賜沐大教非淺好兄回車肅此臨穎神馳
  𠉀井陘道李公
  三載托庇帡幪不期忽遭意外世路風波真不可測然在執事春風沂水襟懷固自險夷如一紛紛變態何傷叔度汪汪千頃也况自古豪傑往往從艱貞之時倍加精進蘇子瞻之文章愈窮愈工程伊川之學問彌困彌粹一番否剥焉知非造物有意玉成大君子耶伏惟為道珍重隴其今嵗掣肘益甚萬難支吾大約冬間必為藏拙之局聞駕到郡渴欲一叩起居種種牽制未獲如願肅此附𠉀統希垂鑒
  上真定焦軍㕔
  荷蒙垂愛種種愚鈍得免掣肘曲成之恩非可言謝道憲執事一項向𣲖靈邑安置原有額設錢糧久已奉裁而仍責之原𣲖地方從前苦累已不可勝言然大約多𣲖之里下苦累在民而官固不難於完辦也今則里長俱已奉憲裁革雖欲私𣲖無處可𣲖而此項費用浩繁欲告無罪惟有賠耳那耳而一蕭然窮員本年錢糧又盡經蠲免賠無可賠那無可那實有難為無米之炊者敢懇執事俯憐窮邑酌量設法或查無事州縣均攤分任則衆擎易舉或請署印道憲責成本道衙門掛名直堂諸役此輩不下百餘人各認些須便可竣事使疲邑永免大累十四里鳩鵠之民世世詠甘棠於勿替職之私感刻骨銘心又無足道矣事急情迫冐昧凟陳曷勝悚惕之至
  復谷老師霖蒼先生
  自庚戍暮春都門追隨函丈不覺十有八載知己之感靡刻不盤旋胸臆世兄來兼領手教得悉起居萬福無任欣慰閣下斗山重望海内瞻仰即紀事一編迄今史家奉為指南已足同班馬千古况教育之恩洋溢浙水東西年彌久而聲彌彰雖中遭顛沛家業寢微閉户授徒益徵高節其為及門榮寵何如隴其樗櫟下材蒙閣下拂拭於塵埃之中初仕江南狼狽而歸再官畿甸動與時違稍將未完整頓亦便當尋蓴鱸滋味終不能脂韋求合强其性所不能也世兄逺辱荒署蕭然負歉殊深率泐附復統希俯鑒臨楮曷勝悚切
  答張西山先生
  承教惓惓最荷垂愛至意但隴其自承乏以來無寸益於地方素餐之愧常疚於心兼以頭鬚半白精力漸衰既不能有禆蒼生而平生舊學日就荒落為己為人兩無成就豈不重為大賢所嗤乎故每念乘此餘年退就十畝間將村學究伎倆稍稍整頓庶不虚過一生或亦君子之所許乎歲内尚為未完羈絆開春便當力請來教謂不當作自了漢此在高明之士固然恐非所論於碌碌者也且自了亦正未易少壯已過胸中尚爾茅塞及今磨琢不知能追隨昔人萬一否也况復蹉跎耶恃愛敢一布之
  答席生漢翼漢廷
  三載不晤時切惓惓未識尊公先生近况何如頃使來得閲近作充滿流動比舊時功夫大進不勝雀躍以此入塲不難搴蝥弧而上也但在熱閙處最宜謹慎稍有不安命之説進者須立定脚跟萬萬不可隨意賢昆仲身家重大不比他人寧可學成而未遇一毫徼倖不得此是利害關頭不但是理欲分塗處也慎之慎之至都門交游錯雜亦須胸有主張伊尹所謂逆於汝心必求諸道遜於汝志必求諸非道二語當書紳總之離親逺出以謹身為第一義功名次之至囑至囑愚留滯荒城無一善狀大約今冬當作南歸計使旋率復不悉
  上陳房師
  自暌函丈忽踰十載所喜老師聲揚嶺外望重朝端舟楫鹽梅之任在指顧間世兄復戰勝藝林益振家學欣慰何如隴其昔遭廢黜自分長老泉石不意復為當世所採擇承乏畿南但迂拙之性猶然如故掣肘情形不減於昔恐駑駘終不能追隨驥足不得不動蓴鱸之想且年來鹿鹿不覺頭鬚半白平生學業汨没簿書恐為流俗人有負門牆尤所深懼目下擬作乞歸計庶幾以閒暇之身整頓書生伎倆冀稍有得仰報知己私心自矢如此而已他無足道也
  𠉀山東河防朱又韓
  前歲承賜曹志考核精確經緯燦然洵諸志之冠佩教良深頃季飛來知近祉嘉勝欣慰欣慰議河事者紛紛未有定論正大才脱穎而出之時知將來賈讓王景事業游刃有餘不特曹南一區尸祝無窮也河漕志不識可惠教否簿書俗吏不應越俎而問司空之事不過書生舊習欲一窺河濟源流為讀禹貢地耳拙刻二種奉正便中附𠉀興居不悉
  寄趙生魚裳旂公
  索居山城無一善狀好生歸想能備述梗概不贅賢昆仲近况如何人生學問正當在失意磨鍊出來勿為境累也不佞年來為此間諸生講書句句欲引入他身心上去好生抄數十篇歸曾見否雖尚須刪改未是定本然大段意思是要鍼砭學者書自書我自我之病此意可採取也新春又刻得讀書分年日程因較對間細閲其工夫次序真可為學者法今奉到三部其一部煩寄我園因驢背不能多帶鎮上相知未能徧及俟下次續奉也外有寄杭州秦定叟先生札一函不識張雲先處有便可轉達否如無便則與好生商量寄在宋崑友處轉達可也匆匆不悉
  與俞存齋先生
  向讀紫陽大㫖序知先生干城吾道之盛心未獲親依道範山斗之仰時切寤寐去歳接手教知方從事二程遺書當王事鞅掌之時不忘談經講藝真超出尋常萬萬哉隴其少不知學徒汨没制舉業中掇其糟粕未嘗識前輩淵源率爾涉世動與時違所至掣肘亦思與當世君子熟講而力行之而年已六旬非復强仕之時行將從十畝詩人歸老於當湖之滸或得以其暇整理舊業稍稍窺見古人緒餘庶不負此生然非所敢期也來札過蒙奬許殊非敢當僻處荒城久稽裁答時切悚惕便中附𠉀拙刻三種并塵台鑒統希垂照不盡
  與刁再濂
  不佞在江南時已聞尊公先生之名恨未得讀其書頃至恒陽見用六集稍慰饑渴之思猶以未得生平著作為恨聞尚有斯文正統及潛室劄記易酌辨道録諸書謹專人走請其已刻者幸將來紙刷印賜教其未刻者乞將原本借抄抄畢即當專人奉歸記室斷不敢遺失亦不敢汚損想高明諒其求教之誠必不吝也尊公先生行實并求賜教統希垂鑒不宣
  答施行唐
  前接台翰因往府未及裁報罪罪拙詳已蒙太尊轉申未知撫軍之意若何恐未必有益也容再奉聞鹽憲查積鹽一事前此從未曾有某正在躊躇鹽隨引銷自是正理若云有積則引銷而鹽未去非揑銷乎且其所積不知果引内未銷之鹽乎抑引外夾帶之鹽乎吾輩亦無從查核恐未便竟以有積回覆也但商人惟恐一報無積日後有加引之累此亦當為酌量某意只可以本年荒歉難銷之狀為之訴苦一番不識以為何如且宜從緩再看鄰封光景某處若有定稿當另奉正也率復不既
  
  上碑村中竟夕領教荷益非淺兼擾郇㕑更覺慙悚承詢學臺供應此費本無正項開銷向多出於里下殊為累民敝治自革除里長以來俱係捐俸支應上年因城中有官地廟㑹時市民願賃以開舗面稍抵此項之費然亦屬權宜恐非可久之道總之掣肘之事本無良策在高明調劑之何如耳
  上房師趙耐孺先生
  春間接手教深荷指示兼知老師於公務之暇閉户讀易惜未能追隨函丈一窺其緒餘也易學至明季龎雜已甚擴而清之因程朱以見羲文當於老師是望矣高景逸有易孔義訪之久未得不知其書何如貴鄉尚有板否一隅拙選偶為初學指㸃過䝉奬譽兹再奉到十部外讀書日程二部附呈并望裁正便鴻率泐匆匆不盡
  又復谷老師霖蒼先生
  世兄來得悉老師近祉康吉深慰羮牆之思竊見古人不朽事業成於林下者較之當途更盛遥想老師靜觀世變閉户著書必有超出時賢之上者不特明史本末一編足式訓千秋已也惜匏繫一方不獲一親函丈開其茅塞悵何如之隴其待罪恒南不覺六載素餐之愧與日俱積今年已六旬頭鬚半白行當歸尋三徑了一書生未完之事不能久鹿鹿簿書矣拙刻三種奉塵台覽掣肘中愧無可以展寸忱者惟深愧歉耳種種景象世兄歸自能述之不敢瑣贅統希垂鑒不宣
  答栢鄉魏荔彤
  接手教并批點王學質疑知足下留心正學師門箕裘不墜喜何如之自王學盛行以來漸漬於人心高明之士多陷溺其中不可救藥武承一書刋行不滿者甚衆甚有欲毁其板者如足下之咄咄歎賞豈可多得哉嘉靖時粤東陳清瀾曾著學蔀通辨一書其言朱陸異同尤詳曾見之否近年新刋其書於南中當另覔奉也外程氏讀書分年日程言工夫次第確是程朱家法弟新為刋行謹奉正師門諸書惟知統偶筆數種已經佩服至奏疏文集譜傳及鑑語約言諸書俱未得寓目欲悉受讀以當羮牆謹備紙張專人走刷惟勿吝賜教是荷統希垂鑒臨楮神馳
  答周好生
  五月初接台札始悉去冬風波情狀兼知尊體平復深慰逺懷承諭處逆境之難某於子路問成人章講義畧敷衍及之似可玩味今歲讀辛復元書并熊敬修學統備載前賢壁立千仞之槩悠悠宇宙固不乏人吾輩不可自外也一隅集何足辱廣老之盛心恐翻刻校閲又增賢者一分逆境如何如何若松陽講義則正須斟酌萬萬未可授梓夏秋間因呈送學臺又校訂一畨改易數處容面時奉正也孚九青年志向便能如此可謂良友此間别來無他事惟今歲旱災異常民生甚艱已經題請得
  㫖量蠲稍救萬分之一耳平山公於七月中丁艱謝事亦無大虧空目下便可回籍也便羽匆匆不能多及統𠉀續音
  寄曹星佑壻
  自去歲八月使者歸後此間即因旱災上司往來查勘絡繹不絶錢糧盡行捐免今春又復奉
  上諭放賑簿書煩雜日無寧晷屢欲遣人回南輒復阻滯不佞久處荒城無一善狀硜硜之性動與時違祗恃方寸泰然不以得失動於中故雖在掣肘中得免狼狽㸔來此道到底難行惟書生舊業更覺津津有味分年日程一書平生所最服膺故特梓行欲學者胸中先知有讀書規模然後以漸加功倘從前已經蹉跎者一二年補讀一經可也吾壻試事何如秋闈在轉盻間磨礪以須斯其時矣高發北上過此庶可盤桓望之望之考亭淵源録奉還此書儘有滋味細閲一番有益於學問不少松陽講義
  吾壻所見者幾篇今録一部校對奉寄望細閲之即未講者亦可類推而見來札云養氣盡心諸章今當漸次及之也刋刻尚未敢輕言恐有粗疎處須細加斟酌方可問世餘俟人歸續悉
  與栢鄉魏荔彤
  舊冬承賜諸書得窺師門之奥義荷教良多内小學一書最關係風俗人心某欲多印幾本分給邑中士子但其中尚有訛字數十今先將較本呈上望命梓人改正當另差人持紙來刷印也外多識集一書尚未得讀倘有先刷者便中幸一惠教是荷農書一册附呈統希垂鑒
  答嘉定吳生燮臣
  初春逺辱光臨匆匆言别殊覺悵然接手札知近履康泰且刻刻以工夫進益為念此段光景殊難得也舊本日程已抄畢謹奉歸記室此本上截所載旁證甚有益學者惜向未見止據韓求仲刋本付梓不能令學者盡覩程氏苦心也必將此本重刻乃為善耳學蔀通辨一册并拙刻日程質疑各二册附覽其一隅集及松陽講義俟刷印覔便再寄尊處所有焦弱侯小學刻本便中倘可一借閲荷甚
  答某
  敬讀尊公先生之書網羅宏博皆有關世道之言不特為高門一家典型也足下繼述而表章之此純孝中第一事矣某學淺識疎雖高山知仰不能盡窺其微奥承命不敢自外敬識數語於簡端豈能揄揚萬一耶其先後之序考先儒隨手記録之書多不拘次序鄙意每巻内凡周程張朱五先生之語應檢出列於前畧見學術所宗其餘則俱仍舊可也内有字畫誤謬者臨刻時應檢原書對明魏叔子一傳亦宜并梓使讀者知尊人大徳真能行其所聞尤見是書足重也肅此奉覆統希台鑒
  寄曹星佑壻
  南北間隔音問動輒經年一官羈絆未能脱身舊歲滿擬吾壻秋闈一㨗不意又復杳然未識近來用功何如此道非難事惟屢折而志益鋭則將來必勝之兆也科舉文字固不能不做然須本原上著力要看作是真實道理不要看作一時應試之事沾沾徒求之時文中方妙外孫能讀書最可喜尤當教看小學以正其根脚今年㑹塲䇿題亦以小學為問蓋近日大老中賢者皆留心此書不可視為迂濶其他種種來人自能詳之
  答李金華
  足下生長文靖之鄉而學其學方正之槩已著於恒陽兹幸借重金華撫殘黎而挽頽俗當於足下是望矣敝鄉撫軍亦大賢也將來自必有水乳之合意者天所以成足下乎宋吕東萊及何王金許四先生皆金華産也其遺書殘闕已甚得大賢訪求而表章之此尤同志之所共禱某碌碌無能承乏西臺展布實難惟隕越是懼不審髙明何以教之逺辱台翰奬許過當曷勝惶汗便羽率復統希垂照
  答范彪西
  捧讀來教知先生於王陳之學舎短取長正與綱目取荀卿之論一例弟前札恐學者混淆未免過慮來教云學術一道全在躬行此真大儒名言足救近世學者空言之病當敬書之座右以當嚴師至詢及靈壽之政教不覺汗下自計承乏此邦將近七載惟不敢為暴而已實無一善狀嘗歎今日事勢百病之源起於民窮故以寛賦税絶私𣲖為救時急務然動多肘掣不能盡如其意至民風士習興起之猶易變化之尤難孟子所謂一杯水救一車薪之火雖由火之難熄亦由在己之水止一杯耳今雖僥倖量移然猶是火也猶是水也且頭鬚已白壯猶不如人況老乎每念先生超然泉石讀書樂道乃真當今第一流此處未能決斷又何他躬行之可言惟高明有以啓廸之辛先生經世碩畫敬拜受教其他著述有可賜教者并祈不棄統希垂鑒
  答周好生
  别後留滯山城者又二年無日不在掣肘中救過不遑家鄉音問遂爾濶絶今夏忽蒙量移初意謂或可稍展所見不意目前時局處處棘手孫綽遂初之念倍殷於昔接來札尚期望之深惶恐惶恐一隅集猥蒙重刻極承雅愛但恐未必能多行徒費足下一番經營耳至如來札所云欲將八科問答附刋集後斷斷不可此係偶然評閲未經刪削豈可問世久經棄置不知足下從何處見之萬祈為之藏拙不可畫蛇添足也崑友習是編可佩服者極多但亦有繁碎處竊欲為之酌量刪減輒以簿書牽制而止故久未為作序便時幸先道意容續圖請正京邸無他善狀惟覺紛紜熙擾中此心耿耿如故匆匆不多及
  與曹翁臻萊
  屈指契濶不覺九載令郎到京得悉近祉深慰渴思某自慙固陋留滯都門無一善狀夏間幾蹈不測僥倖得免掣肘情形莫可言喻愈覺親翁優游園亭真為至樂曾㸃之春風沂水賢於僕僕風塵者多矣令郎一畨逺遊恢擴見聞不為無益至於時局功名則某深知其不佳不欲以此損少年之志氣勸其專心致志於正塗求一出頭以為顯揚計不識以為何如聞令孫今嵗亦已就試愚意亦不必汲汲與其勉强早入泮不如多讀幾年書使之學問充足下筆沛然不患功名不到手此一生受用不盡之道若一味欲速未培其根先求其華縱得僥倖恐病痛非小此某年來閲歴人情世態所見如此敢以質之高明此間種種景象令郎歸自能道之不贅
  與叔元旂翁
  吾叔歸後諸事日積又以沿海軍工上臺臨縣益加繁擾苦不可言錢糧完數寥寥當此荒月雖加鞭扑終無濟事惟有坐受承差之逼迫而已南翔盜案頗有葛藤然此有大數非姪所憂時局中事必不能為諸友多以為倔强實非倔强也解銀一事以往來協助之人未定故暫令張錦何瑞元為之此元非長策只可權宜一時俟吾叔來再商之可也匆匆不能盡言總望吾叔撥冗即至是荷懇切懇切
  
  夏閒寓匏南歸姪附一信想已入覽嗣後兩次信歸俱匆匆不及作字然靈壽景象吾叔必已知其大槩矣此邑接連山右幸不當衝錢糧亦少而易完但地瘠民貧在真郡三十州縣中最為貧苦又連年荒旱憔悴不堪又有協濟鄰郡之苦以姪處此雖簡僻相宜而撫字亦正不易惟喜上臺皆寛仁長者凡事俱在情理之内絶不似南中光景署中覺人太少故急欲家眷北來然路途遥逺須得老成照管方能放心姪雖囑履平弟同來然渠未曾經歴長途必欲吾叔撥冗一來姪到此㑹計一年經費僅可支持此番人歸手無一文北來盤費未有著落吾叔可於城中覔主緩急百金妙甚家中種種俱望主裁凡事經吾叔剖斷姪無不心服前承吾叔惓惓為姪螽斯計最荷至愛目前匆匆似難及此萬一有可商量者并望留神威叔貽孫不及另札俱乞叱致吾叔來須乘騾轎不可惜小費跨騾也并囑
  
  别後不覺已經月未審吾叔何日抵家長途不困頓否懸念懸念月餘來署中頗無事惟奉憲檄催取縣志甚急不免拮据今抄本已告竣送府付梓則尚未有期也錢糧忽遇
  特恩蠲免三分之一歡聲徧山谷時事之最可喜者守道竟不起廵道以易州一案降調半月之内兩臺盡更殊出意外偶筆匆匆不盡
  
  别來忽復經年吾叔近祉如何懸念懸念恒陽光景舊冬幾在昏黑中幸逢新撫到任氣象一新州縣得偷安無事但民生不辰地方災祲疊見舊嵗水今嵗蝗百計籌持不能救其萬一至一官之蕭條固無足道也吾鄉景象不知若何因予馨久病思歸急不能待此中近狀
  予老能述之匆匆不悉
  又
  吾叔南旋不覺再易星霜耿耿何如此間兩年變態疊出所遇上臺非臭味之不投則意見之不合莫非命也固無足道蓴鱸之想時在胸臆晤期當不甚逺家鄉光景如何北方去嵗遭蝗蝻氣象蕭條今嵗幸錢糧盡蠲稍有起色然此時尚未有雨二麥可慮將來又未知作何景狀也署中俱各平安但澹泊之狀比舊更甚耳威叔聞已選抜可喜之甚不及另札望道意縣志并雜刻呈閲匆匆不悉
  
  舊秋接來札知吾叔近履佳勝一慰逺懷姪浮沉此地愈久愈困一官偃蹇非關世局只是學問不長進之故地方幸去嵗錢糧蠲免民力稍舒今春覺有起色將來亦可藉此遂蓴鱸之願矣嘉邑未完殊出意外造船一項不見移咨直撫必已在赦内倘有混擾回之可也讀叔祖兩傳簡核精確無可更易姪意欲待詩學稍進作一長歌以誌高山之仰而日來胸次冗雜未能成章容續成上正
  
  去秋人歸匆匆不及作一字冬春以來地方有蠲賑之事刻無寧晷家鄉音問不勝遼濶六月中到都門見子展弟知吾叔近祉佳勝欣慰欣慰姪此畨行取出人意外初欲借此告假回南而勢不容遲只得勉强到部且再看光景何如此時言路甚是煩難且蕭然一身在長安中亦大費躊躇不勝進退維谷如何如何種種景象六符叔歸自能詳之不贅
  
  家眷回南時有一札呈吾叔想已入覽十月終旬文端叔到京接吾叔手札知近祉佳勝深慰逺懷姪數年來蓴鱸之想時刻在胸一畨行取初意或可稍展所見不意目前時局處處棘手吾叔陽城有待之言固屬老成之識然恐不若孫綽之遂初更為高妙也如何如何松陽講義尚屬草本乃蒙付梓恐迂愚之説未必能行徒費吾叔一番經營也所寄刻本中多差字想係傳寫之訛特託思逺弟較對尚未能盡前三兒帶歸一本乃姪所自較可取一對改正為妙有脱落字句者不妨雙行補入承命率作一序亦殊不文聊志其大畧耳并呈上叔祖至行時時在念因不敢草率屬筆只管蹉跎心境稍閒即當有以報命匆匆不多及
  
  兩接吾叔手札知起居佳勝深慰逺懷一隅集松陽講義復累吾叔尤覺無謂不知可稍償刻貲不至大折否講義止此一百十餘章無續做者蓋此只是完靈壽一局原不必其全也刻成幸寄數部到京是荷姪在都門終日鹿鹿無一善狀時事甚難言路恐不可久居如何如何
  
  初夏人歸有一札呈上想已入覽姪以不能隨衆於六月中幾遭竒禍雖蒙寛免而勢甚可畏目前又未敢便告假不意世局之險至此然只是聽命無他法也嘉定有未完二件一係邊海城垣核減銀一係河工解費問之部中此二案内俱拖遲未完若到原籍來催照前回覆可也望吾叔留神姚親翁在京並無他舉動已有南歸之意并聞餘不悉
  
  中秋虞山館歸匆匆即去未得圖晤講義稿本校畢呈上但目下未能料理紙張如何如何序文不必另刻附數行於目録後用此體甚覺古雅不識吾叔以為何如今并寫一式呈上種種晤悉不一
  與三兒宸徵
  接汝臨清寄字知舟行甚遲未識何時抵家心甚懸懸我自九月初三夜在張家灣起身初四日進城至初十始到暢春苑引見十三日奉以御史用之㫖二十日奉補四川道之㫖廿四日到任隨奉堂𣲖協理山東道事所管者稽察各省刑名事件此尚不難料理惟求盡言職則甚棘手我於十月初七日上畿輔民情一疏自謂委曲之甚見者猶目為戅面奏時雖蒙
  皇上首肯竟阻於部議可歎可歎大抵目前時勢甚難且看光景我寓中盤費目前僅可支持未能照管家中汝母子到家必甚窘迫只得與五叔商量可且借飯米數擔俟過新春再商接濟之法也家中光景可一一寫示我我既在京家中諸務汝當留心照管但不可以此廢讀書求其並行不悖惟有主一無適之法當應事時則一心在事上當讀書時則一心在書上自不患其相妨不可怠惰亦不可過勞須要得中小學及程氏分年日程當常置案頭時時玩味元旂叔祖寄到所刻松陽講義中多差字若欲將汝帶歸之本較對可即送去但對畢可即將原本取回不可遺失我在京有一江陰人徐名世沐者講書甚精近數與往還頗得其益將來欲採其説附入
  松陽講義中另刻一本目前且不必論也
  
  正月初五接元旂叔祖札始知家眷於十一月初八日到家心始一慰歲前我有一字寄子展帶歸京中光景想已知悉不知家中何時可有人來須人到方可遣歸接濟汝到家不知作何光景須將聖賢道理時時放在胸中小學及程氏日程宜時常展玩日間須用一二箇時辰工夫在四書上依我看大全法先將一節書反覆細看看得十分明白毫無疑了方始及於次節如此循序漸進積久自然觸處貫通此是根本工夫不可不及早做去次用一二箇時辰將讀過書挨次温習不可專讀生書忘却看書温書兩事也目前既未有師友須自家將工夫限定方不至優忽過日努力努力然亦不可過勞善讀書者從容涵泳工夫日進而精神不疲此又不可不知我意欲於二三月内告假回南然未知可得否且再看光景五叔及各房諸叔俱不及作字可一一説聲
  
  我自二月初六日欽點㑹塲外監試至三月初一日揭曉始回寓初七日用中及黄大等到見汝兩字洞悉家中光景此等艱難之狀不涉歴不知到處可長學問不可但心焦至於讀書在家中杜門靜坐須依我平日話頭去做工夫不可優忽過日一無長進旁人之言不可輕信須要辨其是非自家立箇主張常將小學近思録之言放在胸中去聽人言便如以鏡照物自然是非了然我在京安好不必掛念但常想南歸未有機㑹耳倘秋間未得歸汝當到京來時須用騾轎不可勉强跨騾長途比不得靈壽至京也汝雖在家我心常在汝身上汝當以父母之心為心也其餘京中光景黄大歸自能言之
  
  黄大四月初三日在京起身此時必已到家我京中光景渠歸想已備悉一月來亦無他事前月終因捐納之人紛紛只得又上一疏
  㫖意甚好然未知部議何如也我前字中欲汝秋間到京然須再看光景待我七月中再遣人歸商量黄大若有盤費可先遣來若盤費艱難遲遲亦不妨新宗師必已發牌汝於舉業尚未能精通待下次考亦不妨功名遲早自有天數不必强求但讀書不可不勤𦂳孔子曰不患莫已知求為可知也當常思此言有便信來須將所用工夫一一寫示我然日間亦不可過勞苦須有從容自得之樂方是真㑹讀書人
  誥命已領到可對母親説聲凡事自要立主意不可輕聽人言人言之是非亦不難辨只是以聖賢之義理為權衡而已汝能不為衆楚所咻我心方慰念之念之
  
  我八月初已開列在外轉中復蒙停止目前又有試俸一局未知作何光景總之聽命而已汝且不必進來文
  宗幾時考嘉興汝文章尚未能精進且待下次考亦不妨只要上𦂳讀書不怕無功名也我寓中日用甚窘下半年俸銀因靈壽上年錢糧未完罰去此番人歸又無一錢可寄當待仲冬遣人歸矣汝事事須謹慎不可輕聽人言將書帖到府縣中親友不知利害者甚多須要自家有主意若有要𦂳事務須到城中與元祈叔祖商量星佑此畨來一慰契濶甚好但我寓中清淡不能有所加厚甚覺歉然惟勸其讀小學書若平日能將小學字字熟讀深思則可為聖為賢亦可保身保家汝當互相砥礪人而不知小學其猶正牆面而立也歟彭年於中秋後到京我亦勸其讀小學近來愈覺此書有味也
  
  縣考一事文理稍通者無有不取所遺者不過十之一耳此無論不宜干凟亦且不必干凟向來鄉紳多紛紛開薦我所不解汝見靈壽曾有一人來説乎此一節賢於我鄉風氣逺矣且預先要開薦分明自處於極不通之地少年志氣亦不宜如此此番汝與曹家外舅同就試只宜聽其自然但要用心做文字文字若好自無不取之理一則可驗自已之力量一則可見當事之公道豈不美乎如果落在孫山外不過事之偶然公道不泯下次自然必取但要讀書不必以此為慮城中親族有欲開薦者可俱以我此意説知
  與武修弟
  今年正月内始聞大姪之變深可痛惜此最樸實人天何以使至此我逺在京不能少申其意附代奠些須弟可為我備一享祀以慰其靈痛甚痛甚弟今止有兩姪當為其婚姻計此是目前第一要務然亦不必心焦自然水到渠成也我在京甚多掣肘未知將來若何弟明歲館地且看我光景如何再作計較可也種種黄大自能言之不多及
  與用中姪
  見吾姪札知為天津靳公所招不勝欣慰靳公居官服政極為謹飭愚向在都門熟聞其概況河臺先生之立徳立功吾輩心殊傾慕諒其家風必有彷彿且渠令弟曾與我同城姪得親炙之亦三生之縁結也但相與之間必須誠敬方可為久訓課之法必導以聖賢路頭如小學等書不可不授與幕友相接要極和婉之中須有一番主張不可為所轉脚跟也大槩作幕者自有一種氣習若稍或漸染便非儒者氣象知吾姪雖有定見然愚不得不囑至於館政之暇自家學業斷不可荒廢愚自南旋以來即謝去世故舌耕餬口仍館席氏日對古昔聖賢較之宦途鹿鹿倍覺綽然自豫東翁從未識荆可道我景慕之意羽便附此不盡




  三魚堂文集巻七
<集部,別集類,清代,三魚堂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三魚堂文集巻八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舊本四書大全序
  舊本四書大全余舊所讀本也用墨筆點定去其煩複及未合者又採䝉引存疑淺説之要者附於其間其萬厯以後諸家之説則别為一册不入於此依朱子讀書法每讀一句必反覆玩味俟其貫通然後及於下句或思索未定遇有他事當酬應應畢輒復思此嘗有一字一句盤桓於胸中數日而後止自戊戌至癸卯用力六年而始畢然是時雖粗知讀書之門户而程朱之語録文集皆未之見敬軒敬齋諸君子之書皆未知求嘉隆以後陽儒陰釋之徒改頭換面似是而非者猶未盡燭其蔀自庚戌以來乃始悉求諸家之書觀之然後知向之去取未能盡當有先儒見到之語讀之若平淡而實關學術之得失者不知取也有先儒一時之言讀之若無病而實開假借之途者不知辨也又有先儒微言奥義大全諸書所不及載或載而不詳者則此本亦竟闕如又有兩説互異當存疑而輒輕斷當畫一而務並存每取而覆視之輒赧然於心欲遂棄之則又念其曾用數年之力於此不忍便置且欲因此自知其陋鑒於前者或毖於後也故嘗櫝而藏之不敢以示人親友聞其有是書皆欲得而觀焉或且疑其有所吝惜故敢序其始末以告使知其陋相與戒而勉焉則勝於讀此書也夫
  松陽講義序
  隴其在靈壽簿書之暇輒至學聽諸生講書有所觸發間疏其意示諸生或述先儒註解或自抒所見欲其即聖賢之言引而歸之身心不徒視為干禄之具使書自書我自我積久得一百十有八章有攜以南者家叔祖話山翁家叔訥菴翁見之謂是有裨於學者非獨可以教靈壽諸生也遂謀付梓既成而寄於京師命隴其自敘之隴其不敏雖嘗有志於學而不得其要領中年涉獵先儒之書始若稍稍望見涯涘而質鈍功淺終未得入其堂奥自汨没簿書以來益復鹵莽嘗思乞身歸田整理書生舊業與同志之士講求討論或可追隨先儒之萬一而一官羈絆尚未得遂至於此編因於諸生有一日之長職當竭其愚故據胸中一時所得告之以稍逭尸素之慚云耳非能著書講學也若其拳拳於諸生者則有之矣董子有言仁人者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程子云佛氏之言學者當如淫聲美色以逺之此二者學之大綱也大綱不差然後可漸而進焉自明中葉以來學術壞而風俗乖卑者迷溺於功利高者沉淪於虛寂視董子程子之言若茹毛結繩之不可復行於後世不知有大綱又何論其他耶是世道之憂也故嘗以為今之為世道計者必自羞乞墦賤壟斷闢佛老黜陽儒陰釋之學始而是編之中亦三致意焉此隴其所嘗奉教於君子者也或有小補於世意在斯乎若夫擴而充之探其深而盡其微則尚願與學者共進之焉
  周永瞻先生四書斷序
  學術之得失世運所由盛衰也然當衆説紛紜之日非深識逺見之士不能斷而得其所宗今天下以四書課士使天下士浸灌於孔孟之言以培其徳而閑其心斯固教化之本而治平之原也然天下之言四書者嘗紛紛其莫定矣習功利者以功利之見讀之則孔孟之言莫非功利也溺虛無者以虛無之見讀之則孔孟之言莫非虛無也其卑瑣無識者既得其貌而不得其神而髙明之徒又挾之以自申其説此曰吾孔孟也彼亦曰吾孔孟也非無鋭志學聖之人而不識其真以為是直孔孟也始悦其言繼移其行漸涵浸漬不可復變即或覺其非矣而其雄論宏辯洞心駭目汨没已久亦且信且疑而不能自振於是孔孟之言不足以成天下之材而適以墮天下之行蓋自漢以來其發明聖訓以維持世道者固不勝數而其借以開釁於天下者亦代不乏焉有宋之興程朱大儒繼出而正學始明天下之士如去雲霧覩日月始曉然識吾道之真而紛紛之説不足以惑之其道雖未盡行於宋而明興尊而奉之以為規矩準繩洪永成𢎞之間上非此不以為教下非此不以為學天下之言有不出於程朱者如怪物焉不待禁令而衆共棄之學術正而耳目一是故朝多純徳之彦野皆方正之儒治化之隆幾比三代有由然也嘉隆以降教弛而俗衰天下之言不歸功利則歸虚無不以程朱為迂濶則以為支離縱横之習佛老之餘皆隂託於孔孟以誑惑於天下曰孔孟之道固如是也彼程朱所言非孔孟之真也嗚呼是何異適越而北其轍而曰此越之道也哉又何怪政日亂而俗日敗以至於不可救藥也故嘗論之曰明之所以盛者程朱之學行也其所以衰者程朱之學廢也聖人復起不易斯言矣武塘周永瞻先生隴其父執也以所著四書斷示隴其隴其受而讀之其書剖析疑似貫串義理固後學之津梁而其大綱則以程朱為宗者也方先生之始為是書天下之紛紛於異説者猶未定也先生獨識其正而斷然從之以為學者倡今
  天子敦崇正學程朱之説復行於世士之執筆為文章者非其言不敢道非其書不敢讀雖未能踐其實而其學已不詭於正駸駸乎洪永成𢎞之初矣然後服先生之能斷而得所宗也隴其讀先生之書益慨然於學術之不可不慎先生留心世道其於古今治亂之故思之熟矣其必以隴其之言為不誣乎敢序以質之
  周雲虬先生四書集義序
  四書自考亭朱子集諸儒之大成而發明其義章句或問集註而外有輯略有精義有文集有語類大義明而微言著其後西山真氏仁山金氏雲峯胡氏之徒又各自著書以發明考亭之意及明永樂時又彚為大全懸
  示於上以為天下之準繩而河津之讀書録餘干之居業録又往往發其精微以羽翼其間至矣盡矣後之學者但取其成説而心㑹之身體之患不行不患不明不待復講矣今之所以不能不講者則以嘉隆以來姚江之説行而考亭之學晦白黑混淆是非顛倒譬白日在天而浮雲蔽之浮雲不去則白日不見故論四書於嘉隆之時不講則不晦論四書於今日不講則不明學者苟徒拘守一説而不深究其異同之故熟察其毫釐之别一旦聰明才辨之士舉陽儒陰釋之論雜而進之其不為所奪者鮮矣吾邑周雲虬先生潛心於諸家之説者四十餘年輯為集義一編嘗北走京師就正於孫退谷先生深相契焉退谷之學深不滿於姚江者也則是書之取舎可知矣余不敏於學無所窺少時聞陽明之名而竊誦其言亦嘗不勝高山景行之思而以宋儒為不足學三十以來始沉潛反覆乎朱子之書然後知操戈相向者之謬也然猶且信且疑未敢顯言於人及考有明一代盛衰之故其盛也學術一而風俗淳則尊程朱之明效也其衰也學術岐而風俗壞則詆程朱之明效也每論啓禎喪亂之事而追原禍始未嘗不歎息痛恨於姚江故斷然以為今之學非尊程朱黜陽明不可而聞此説者或以為怪嘗思就大賢君子而正之適雲虬先生以集義自敘寄示雖未讀全書而莊誦其敘則所宗者考亭也所訾者文成也所追思者成𢎞以前也所慨歎者嘉隆以後也撥浮雲而見白日我知先生有同心矣敢一言以附於其書之末昔董生當漢武之世百家並行故其言曰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絶其道不使並進此董生所以有功於世道也繼孔子而明六藝者朱子也非孔子之道者皆當絶則非朱子之道者皆當絶此今日挽回世道之要也先生著書之㫖已握其要其有功學者豈淺鮮哉
  朱子語類後序
  語類一書朱子所以闡道妙而淑人心者具在宗朱子者宜弦誦不置而巻帙繁衍未能卒讀魏里幾亭陳先生擇其尤要者釐為十一巻復於其中採其説之切於六經四書者别為經解十四巻使讀者便其簡要樂其條貫誠紫陽氏之功臣也書甫成而先生已全節為完人遂不及盛行於世板亦多散佚余不敏幸生理學昌明之日竊欲表章語類用佐
  聖朝崇尚朱子之意樂陳先生之先得我心也就其家購求原板訂補其缺復成完書以公海内慨自朱陸異同之説興聚訟千古以必不可已之學而謂其殊途同轍也異哉謂陸之學尚高明所以接上根一路朱之學尚實踐所以接中下者流然則是朱子者有實踐而無高明可以接中下而不可以接上根乎未得其門未升其堂未入其室徒為調停之説適足見其妄而為朱子竊笑焉耳以余所見羅整菴先生記丘文莊朱子學的陳清瀾學蔀通辨皆為朱子洗剔其眉目而或猶為晩年定論援朱入陸顛倒附㑹以文其説不信朱子可也誣朱子可乎是編苐芟其
  煩冗正其互異擷其菁華恰還朱子眉目公諸海内使為士者益生尊信之心端在於是余始祖與考亭之祖同源而分𣲖況是書為理學正宗方且人奉髙曾家珍弓冶余小子敢辭不敏而不為表章哉
  文廟考略序
  文廟考略一巻大興西山張先生提督江南學政時輯以示多士者也其書備詳先賢先儒之名氏行蹟附以禮樂器數皆學者所不可不知先生又慨然於金谿新建之從祀不無遺議而著其意於篇首俾學者知陽儒陰釋之非尤可謂卓然者矣先生令子塏署靈壽教諭攜其板至任一時滹沱衞水之濱窮鄉甕牖之士皆得聞聖學淵源二千年來之賢若儒歴在目前髙山景行之思油然而生不亦善乎教諭君又恐士子習其文而未識先生輯書深意也請余一言導之余因推先生之意告諸生曰先生之為是書非欲諸生知先賢先儒姓氏爵里與夫從祀之嵗月已也又非欲諸生徒誦其嘉言懿行已也論語不云乎見賢思齊焉見賢而弗思齊猶弗見也且賢又非難齊者也乍而觀之其巍然於百世之上者似不可幾及考其實不過居敬窮理循序深造而至乎其域者耳又非高逺難行之事諸生誠因是而奮興焉退而求之六經語孟以及周程張朱子之書博學審問慎思明辨而篤行焉精之一之真積力久安知今日之興起於滹沱衞水間者不將有紹洙泗繼洛閩接河津餘干又為後人之高山景行者哉能如是庶幾無負先生輯書之㫖與教諭君攜板之意若徒推而尊之謂是古昔聖賢天授非人力而不知此心此理之同如窶人之視隋珠和璧徒見其光輝燦爛目眩心駭自分為終身必不可得之物則是書亦徒為陳編而已先生尚有儒宗理要孝經衍義諸書與是書相表裹教諭君方將盡推其家學以與諸生共砥礪然必俟其憤而後啓悱而後發諸生其勉乎哉
  四禮輯宜序
  儒者言禮詳則有朱子儀禮經傳通解約則有朱子家禮是二書者萬世規矩準繩也人道之綱紀備矣但自世教衰其書雖存講求而率由之者蓋少後生小子見其父兄師友未嘗從事於是也雖有舉而示之者亦且以為迂逺不可行吾知隨俗而已安用是為哉而秉禮之士亦不能强以其素所不習者一朝歸我範圍使其一鄉一邑之閒先有人焉啓其端而動其心然後示以禮之全何至如爰居之駭鐘鼔乎故曰不學操縵不能安絃不學雜服不能安禮靈壽馬介愍公嘗本朱子意作四禮輯宜一巻以示其鄉之人其書與紫陽原書雖間有出入然其惓惓為風俗人心計亦至矣學者觀之則知禮非迂逺不可行之物由是而求之家禮又由是而求之儀禮經傳吾知其不難耳其為操縵雜服也不亦多乎惜自兵燹以後板毁不存漸就湮没後進之士且不知先生有是書又何論朱子所考定者哉馬氏子孫謀復梓而傳之余喜其能承先人之志可以挽頽風敝俗漸納之規矩準繩之中也而為之序今而後讀紫陽之書者當勿河漢也矣
  呻吟語序
  呻吟語者新吾呂先生省察克治之言也謂之呻吟者先生自視其身若常在病中時時呻吟事事呻吟察之嚴而克之勇自不能已故以是名其書蓋嘗論之人之生具仁義禮智之性然不能無氣稟之偏及其感物而動則又有物欲之蔽故自大賢以下鮮有無病者其所以能不汨於流俗而卓然為天地間偉人亦在乎能知其病而已知其病而呻吟者治之也易不知其病而不呻吟者治之也難自古賢人君子未有不如是而能成其徳者也博文約禮顔子之呻吟也臨深履薄曾子之呻吟也戒慎恐懼子思之呻吟也知言養氣孟子之呻吟也人徒見其徳之成睟面盎背暢於四支發於事業極天蟠地繼往開來而不知皆從呻吟中得之吾見今人之病多矣能知其病者有幾氣質之不能變化物欲之不能埽除意必固我之念膠於中聲色貨利之私誘於外豈徒不呻吟而已哉方且揚揚自得以為快意所以揚其波而助其燄者無所不為此和扁所以望而却步也使能呻吟如先生庶幾其有瘳乎先生當萬厯之世天下方日𡚁卑者溺功利高者迷佛老聖學蓁莽生民塗炭先生獨能以正大篤實為學卓然超出於流俗之上其言皆與程朱相表裏間有出入者亦少矣呻吟之功大矣哉是書止寧陵有板未能逺播購者艱難康熙丁卯孟夏真定諸州縣以公事㑹於郡城語及同寅協恭之義僉以善相勸過相規為約適王子益仲先生鄉人也攜是書在郡咸謂能以先生之呻吟者勸且規則吾同人其庶幾矣遂謀協力梓之余喜先生之書得廣其傳而吾同人皆將有以自抜於流俗也謹敘於末是舉也賢於蘭亭之一觴一詠豈不逺哉
  王學質疑序
  余嘗聞高子景逸之言曰姚江天挺豪傑妙悟良知一洗支離其功甚偉豈可不謂孔子之學然而非孔子之教也今其𡚁昭昭矣始也埽見聞以明心耳究且任心而廢學於是乎詩書禮樂輕而士鮮實悟始也埽善惡以空念耳究且任空而廢行於是乎名節忠義輕而士鮮實修斯言似乎深知陽明之病者然余不能無疑焉既曰非孔子之教又可謂孔子之學乎學與教有二道乎陽明之所謂良知即無善無不善之謂也是佛老之糟粕也非孟子之良知也何妙悟之有支離之𡚁正由見聞未廣善惡未明耳埽見聞埽善惡以洗之支離愈甚矣功安在乎徒見其流之𡚁而未察其源之謬比之龍谿海門之徒抉陽明之波者雖若有間而聖人之道終未明也以高子之好學篤行充其力豈難登洙泗之堂入程朱之室然猶溺其餘習未能自脱莠之亂苗鄭之亂雅豈不甚哉康熙癸亥余在京師張武承先生示余王學質疑一卷其言良知之害至明至悉特不盡埽龍谿海門之毒而凡梁谿之所含糊未決者一旦如撥雲霧見白日蓋自羅整菴陳清瀾而後未有言之深切著明如斯者也抑愚又有懼焉當陽明之世其害未見故知之也甚難而其病未深救之也尚易至今日其害已見故知之也似易而其病既深救之也則難無論顯樹姚江之幟鋭與吾角者未易勝也即聞吾言而唯唯歎息擊節不敢置一辭而遺毒之潛伏隠藏於肺腑者不知其幾也蕩滌而消融之豈易也哉孟子曰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我未有艾而徒咎人之病非良醫也閲先生之書者其急講蓄艾之術也哉
  王學質疑後序
  余既序張武承先生王學質疑方謀付梓以公同好而先生已於乙丑十一月捐館舎矣因略述其生平附於書末使學者誦其書知其人蓋非無所本而能為是書者先生諱烈其先浙江金華府東陽縣人嘉靖時先生之曾祖始自浙遷居大興康熙丙午先生以易中順天舉人庚戌登進士已未舉博學宏詞授翰林院編修充纂修明史官乙丑六月陞右春坊右贊善自為諸生以至立朝始終以清白自勵不屑世俗榮利純如也其學以程朱為宗深疾陽儒陰釋之徒以閑邪衞道為已任晩尤嗜小學近思録故是書所發明皆從平生學問中流出非苟而已也先生又嘗論道學傳惟宋史宜有之周程紹先聖之遺緒朱子集諸儒之大成以道學立傳宜也餘則篤學如蔡西山父子高明如陸子靜兄弟純粹有用如真西山僅可列之儒林元儒亦不立道學傳若有明一代純正如曹月川薛文清不能過真許而光芒横肆如陽明者列之道學恐後世以史臣為無識其修明史分纂孝武兩朝如劉健李東陽王守仁秦竑李成梁金鈜史可法諸傳皆先生手筆嘗曰吾此數傳是非不爽銖兩其論孝宗謂明知閹宦之壞法而不能逺成陰勝之漸是知不至意不誠之故也其論李東陽謂李公文章之士與劉謝同朝則著侃直之風與芳瑾為伍盡露委蛇之態而聲華素著奬借後進故競為之掩飾謂東陽若去縉紳之禍不知所底此欺心之論也五年之中寃死者不可勝數縉紳之禍亦已至矣李公拱手而不敢異偶申救一二人遂詫以為善類賴之則張綵救吳廷舉劉宇救王時中亦得為保全善類耶又云楊文襄功名之士也以為將之智用之為相晩年欲以其術籠絡張桂而卒為所敗齎恨以没智巧之不可恃如此此皆卓然不可磨滅而此書則其綱領也
  王學考序
  自陽明之學行天下迷惑溺没於其中者百五十餘年近嵗以來好學深思之士乃敢昌言排之然以其功業赫赫於人之耳目間者疑信且半錢塘應潛齋獨一言以斷之曰陽明之功譎而不正詭遇獲禽耳又推其本而論之曰陽明自少馳馬試劒獨學無師而始堅於自用則又直窮其病根陽明復起不能不服斯言嗚呼以陽明之天資豪邁向使自幼涵養薰陶於小學中加之以良師友磨礱砥礪如二程之有濂溪朱子之有延平何至放言高論如此哉所以敢為放言高論者其所由來漸矣故愚嘗言小學一書乃世道升降之本小學行而天下人才範圍於規矩準繩之中然後學術一而風俗同潛齋之論可謂知本矣潛齋論性論太極頗與程朱牴牾余不敢從然其教人用功必以窮理格物為本謹守朱子家法故其言多可羽翼經傳其論次陽明言行凡一巻附於其所輯性理大中内余以為此當自為一書不當附性理故特表而出之而名之曰王學考欲知學術異同之所由來者其必有取於此也夫
  六諭集解序
  士讀聖賢書無有肯虐民者然孔子謂不教而殺謂之虐今之教比古之司徒黨正三物六行為何如也有毫髪不如古而怒民之犯法從而刑之皆虐也然則吾輩今日坐於民上懲姦鋤暴操三尺以從事雖事事咸當厥辜敢自謂不虐乎曾子曰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痛哉言乎 朝廷未嘗無教民之法今州縣所奉行六諭明白正大二十四字中一部大學修齊治平之㫖犂然具備雖蚩蚩之民咸可通曉與古之三物六行何異而移風易俗未收其效是有司之過也余承乏靈壽目擊民情不古每思孔曾之言不勝愧懼間嘗巡行村野取六諭之義為之講解又恐其入於耳者不能不久而忘也因梓以授之冀其漸磨於仁義而自逺於刑罰然七年之病必三年之艾是求車薪之火非一杯之水能救斯民之漸漬於薄俗久矣豈區區一巻之書朔望一讀其遂能勝殘去殺釋吾愧懼耶亦以是啓其端云耳若夫擴而充之引而伸之俾家喻户曉淪肌浹膚邪穢盡滌渣滓盡融則視乎繼自今而往行之何如耳天下無不可化之民而亦無易化之民其必如程子之於上元扶溝朱子之於同安南康盡吾居敬窮理之學勞來而匡直焉庶幾免於虐也夫
  陸桴亭思辨録序
  士生斯世而欲言學豈不難哉功利之習浸淫於人心根深蒂固而不可抜幸而能自抜於功利矣則或溺於記誦詞章終身竭蹶而適長其浮薄驕吝之氣幸而又不溺於是而有志於道矣則佛老之徒又從而惑之舎三代以來聖賢相傳之道而欲求所謂虚無寂滅者求之愈力去道愈逺幸而不惑於佛老而歸於儒矣而儒者之道復分途各驅宋之洛閩金谿明之河津餘干新㑹姚江同師孔孟同講仁義其辨在毫釐之間而其流至於相去懸絶若方圓氷炭之不同學者未嘗辨其同異晰其疑似浮慕乎學之名而用力焉其不舍坦途而趨荒徑者幾希矣於此有人焉以身示之且别白而告之其有功於世何如也余家居時聞太倉陸桴亭先生之學而未獲親炙及承乏嘉定去先生之鄉咫尺而先生已成古人乃訪其遺書得所謂思辨録者其辨同異晰疑似一準於程朱其於金谿新㑹姚江雖未嘗力排深拒而深知其流𡚁之禍世其教人先小學而後大學以立志居敬為本而以聖經之八條目為程然後漸進於天人之微旁及於百家之言其先後次序悉洛閩之遺法也雖未熟識其生平然考其發於言而著於書者可謂有道之士矣蓋先生自言二十七嵗即志於斯學心體躬行未嘗敢懈則其所以能成就如此者亦非一日之故也嗚呼處功利浸淫之日而能自振抜又不溺於詞章記誦又不惑於佛老又不惑於儒之近佛老者而卓然自立豈不難哉先生之子諱顧正者請余敘其書余不敏雖於先儒異同之間嘗聞其大畧然明不足以察理勇不足以衞道優游嵗月將汨没之是懼何能敘先生之書哉姑記其仰慕於先生者如此尚當盡求先生之書而訪於其良友高弟以琢磨焉其庶幾乎
  靜中吟序
  性理大全一書明初學者奉為規矩準繩其時士行醇而風俗隆蓋其學使然也自中葉而後胥溺於詞章記誦陽儒陰釋之學此書雖存無復講求而涵泳之者風俗之壞有由然矣今 朝廷尊崇正學士非程朱之言弗敢道於是此書復行於天下然多襲其皮膚以塞功令求其真信而篤好之者亦罕其人焉三韓梁震先作靜中吟一巻其於太極西銘之㫖伊川考亭之論言之親切有味不啻燭照數計蓋其講求而涵泳之者深矣以是風於天下尚有甘自溺於俗學而以性理為迂者其亦可翻然也夫適余鄉馬子以是示余余喜正學之將昌而風俗之將隆也因書於其簡端以誌欣慕之意云
  功行録廣義序
  聖賢之書勸善戒惡而已或以義正或以福誘而勸同或以義禁或以禍怵而戒同夫禍福之於善惡猶影之於形也君子衡理不衡數而其教人未有不兼言禍福也者理足以尊天下之君子而言福然後足以引天下之中人言禍然後足以懼天下之不肖其見于經傳者固已深切而著明矣君子雖不以欲福而為善不以畏禍而不為惡而夫子猶曰君子懷刑是以聖賢自勉而恆以不肖自防也於乎此其所以為君子與周禮司徒掌邦教以擾安邦國保息六以養之本俗六以安之三物以興之八刑以糾之月吉而始和嵗終而受㑹鄉州黨族閭比之中莫不以時而讀法故其為教也有本有根博而貫簡而詳蕩蕩焉平平焉無細碎蔓衍之説而其時之人亦但以為道而不以為利知畏法而不知畏天吉凶休咎之説僅見於聖君賢相之誥誡而非所以為教民之具明明棐常絶地天通此其所以為盛也聖賢不作教化不明法足以禁顯惡而不足以禁隠慝惟天之報施終古不易以濟人之所不及而又不能無盈縮遲疾之異錯綜參互之變原始要終不失累黍而當時鮮不以為杳𣺌而不可知蓋禍福之自人者直而彰自天者微而變直而彰者既有所不及而微而變者又不能以天下信則中人以下將無所畏而靡所不為仁人君子能無憂乎不得已而博考古今述其福善禍淫之迹而備著其所由以明天道之必然家懸一律令於屋漏之中户置一斧鉞於衽席之上使覽者惕然於心以去其所疑而堅其所畏雖其言若屑屑焉而離類析歸鈎深索隠略顯惡而嚴隠慝其察物也無遁形可不謂慎獨之助與宋之季也而感應篇出焉明之季也而功過格出焉是皆仁人君子居下位不得已而救世之作也故曰易之興也其於中古乎作易者其有憂患乎王道不明於上而夫子作春秋今雖萬不敢比是而意則庶幾焉此固非盛世之所宜有也雖然既已有作則雖盛世有所不廢又豈獨不廢而已必將為之敷暢其説擴其所未備闡其所未至以丁寧天下之耳目而惟恐其不信以從是亦仁人君子之用心也疁邑李子蓀竒字九蘭所輯功行録廣義蓋本功過格而敷暢其説者余甚敬其用心之厚用力之勤也嗚呼士君子得志於時身任民物之責舉先生之教而明之大綱舉萬目張無取乎細碎蔓衍之説而所以勸戒人者亦不俟乎天降之威福則是書可以不作今李子既不得志於時藴其意而無所發蒿目而不能已於言而又不欲其言之大且深以無當於流俗也乃取夫世所易信之書廣為衍説平易樸茂不飾不文而勤懇曲至應規入矩期無失於聖賢之意而後已昔賢有云不為良相則願為良醫李子之書其亦世之藥石與假令李子得有為之柄以行其所欲而不徒見諸空言其所就果當何如也
  詒安録序
  余向客武塘與沈淵伯先生共晨夕有年見其所為詩文皆有法度可觀而先生又不欲僅以詩文自居時時以古道相勗嘗慨世之浮薄殘刻如江河日下而不可止而欲以篤實忠厚之道維持而挽回之蓋每談論及之未嘗不歎息致意數年以來余與先生雖各居一方然嘗佩服之不敢忘今年夏月先生扁舟至疁城既敘契濶即出一編示余顔曰詒安録余展而讀之則向之晨夕談論歎息致意者皆聚於一編中先生又謂此吾筆以詒吾子焉耳使知浮薄殘刻非所以為安而此乃所以為安也其庶幾乎噫此豈獨可以詒先生之子哉夫世之罹殃蹈尤而不知止者彼豈好危而惡安哉蓋未有以安之道告之者故莫危於浮薄而彼且以浮薄為安莫危於殘刻而彼且以殘刻為安方其習焉而不覺膠固於其中而不知變方且自以為得計而不知其所以為安者乃其所以為危也使有人焉持先生之書以告之使知如是則危如是則安其孰肯舎安而就危耶士庶人而知此必不敢以浮薄殘刻行於鄉卿大夫而知此必不敢以浮薄殘刻行於國小可以安一家大可以安天下其所維持而挽回者多矣是豈獨可以詒先生之子哉余既喜先生之來得慰數年契濶而又喜是書之成行將使古道復敦於天下遂操筆而為之敘
  詒安録後序
  淵伯先生既以詒安録授予予授而讀之凡先生之所言者皆予之所欲言者也先生復指其後一條示余曰與子不合者獨此耳予取而視之大約言三教之合一尊佛老即所以尊孔孟也先生知予持三教異同之辨甚嚴而不欲自易其説所謂各成其是者耶然予竊有請焉夫三教之不同若黑白然白者之不可為黑猶夫黑者不可為白必欲合黑白而一之寧有是理乎為此説者蓋因近世學者不能深究天道之微不幸溺於其學又知不可自絶於孔孟乃牽合附㑹以自掩蓋焉耳豈通論哉以先生之文學行誼後學楷模因近年以來偶涉獵於神仙而深有取於其説吾知其終當改正而未必守為定論也先生若以余之言淺陋不足信則古之大儒如程子朱子以及近世敬軒敬齋整菴諸子皆嘗辨之其遺書具在取而讀之則黑白明而取舍定矣以先生之學力而為此豈其難哉先生既以文學行誼自振流俗偶濡迹於異端而又不憚改絃易轍粹然一出於正後之人讀詒安一録考其前後本末豈不益歎先生之勇於從善而不可及也哉雖與程朱諸大儒爭光可也
  畜徳録序
  人之心譬如田以良苗植之則成良苗以稂莠植之則成稂莠嘉言懿行者人心之良苗也浸灌於嘉言懿行之中其心不明且正者鮮矣浸灌於淫辭詖説之中其不昏且蕩者鮮矣王何嵇阮浸灌於虛無而成放誕盧駱王楊浸灌於辭章而成浮薄自明季以來俗衰學駁偏僻之説淫艷之詞所以眩人耳目撼人心志者雜然並作如入五都之市百怪之物具陳非志定守固其不舎布帛菽粟而逐紛華靡麗者幾希取舎一移日長月益與之俱化何所不至哉故今之學者不但不讀書之𡚁不可勝言即讀書之𡚁亦不可勝言能於諸子百家中精擇而慎收之不離乎規矩準繩則可以養其心而為吾道之羽翼矣席子獻臣奉其先尊人文輿公所纂畜徳録示予曰昔我祖太僕公有格言類編一書我先人謹承先志搜補而廣之平生不好聲伎玩物嬉戲之具而獨皇皇是書病革時猶置簀上俯首晲視予授而讀之則上自周秦下迄近代學士大夫之嘉言懿行萃焉網羅博而取舎當内之有益於身心外之有補於世道非如晉人世説長傲助輕唐人藝文類聚諸書編輯風雲月露已也可謂精擇而慎收者矣予聞文輿性孝友好施與周人之急常若不及雖久病應得官而未仕不及見之政事而其篤行於門内施及於鄉黨者事事皆可為法江西魏叔子不妄譽人者也為席舎人傳曰雖没而祭於社無忝焉是其得力於是書者豈淺鮮哉吾以是益知人心之不可不養而所以浸灌之者不可不擇也賈生有言習與正人居不能無不正猶生長於齊不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不能無不正猶生長於楚不能不楚言也讀書亦然天下浮誇放僻之書其為楚言者多矣不擇而取之𡚁可勝窮耶取舎如文輿庶幾弗畔於道也夫
  蘇眉聲讀史影言序
  古人云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此史所由尚也然史之可以為後世師者亦顧其讀之何如耳唐虞三代之書讀之而長偽增浮者有矣況乎後世之史邪正錯出是非混淆學者以無主之中涉獵其閒所見為是者未必是而所見為非者未必非安在其可師哉中有主矣讀之而是非不謬矣而見其表不見其裏知其顯不知其微得其成敗之迹而不知其所以成敗者議論侃然而膠固難通又安在其可師哉表裏顯微皆見矣得其所以成敗矣而言之無關於當世得失之林如對病者而談粱肉對飢者而陳藥石藥非不精而肉非不美也然而所陳非所急也讀史者豈不難哉蘇眉聲先生以所著讀史影言示予予讀之其是非皆本經術其論事必推見至隠自源及流如醫者之洞見五臟而其指陳愷切寄託深逺尤有鶴鳴沔水詩人殷勤諷諫之思焉蓋信乎可謂善讀史者矣昔司馬子長述貨殖游俠特以自舒其孤憤而不知是非謬於聖人歐陽子於柴守禮石敬儒之事反覆致意欲以自解其濮議而未免欲蓋彌彰何如眉聲之所論列皆為風俗人心起見而不激不亢言者無罪而聞者足戒乎嗚呼自秦漢以來治亂如循環使治世之事長為法於天下則治可長治亂世之事長為鑒於天下則亂不復亂而高曾之事視若弁髦前車已覆後車不鑒者比比而是也使時有好古篤論之儒如先生者提撕警覺其間亦何至沈溺不反不可救藥乎先生著述甚富此特其一斑而其關係於世已如此他日盡出其所著以為天下準的其足以法今傳後又不知當何如也
  蘚書序
  和州成吾存諱性號杏懷居官正直言天下事切中利病亦近世賢者也嘗刋其所作雜文一巻名曰蘚書其書中自言無日不㑹客所不㑹者塵容俗狀之人而已無日不言懷所不言者增租益室之談而已因歴敘郭林宗以下數十人謂此數十人者一日不㑹則鄙吝生一日不與言則心胸結此其立意高曠卓然塵表矣然所謂數十人者上不及孔孟下不及程朱近世則不知有河津餘干而荆軻聶政朱家郭解劉伶阮籍以至李卓吾皆得與於其間何其取舎之異若是哉甚矣道之不明賢者往往入於岐途而不覺雖其天資之高有不盡汨没者然其為累必多矣豈不可惜也哉余嘗見張武承跋鄒忠介儒宗語畧曰讀此書知先生所學之虛浮也於宋獨取陸楊而姑以明道先之於明獨取陽明而兼以白沙心齋配之兩代大儒若伊川晦庵河津餘干盡可刪而去也忠介所學若是亦何怪其立朝事業僅止於是耶知言哉武承乎
  嘉定縣加編録序
  余蒞嘉定之二年奉部議以催科不力罷黜既謝事乃進其民謂之曰吾為吏無狀罷黜固宜但願爾民繼自今以往早完官課無或後時耆民郁某等進曰吾儕小人非不知急公之義也往者故明之時吾嘉民之完課常為諸邑先吏於兹者皆獲上考豈昔之民良而今之民頑耶蓋昔賦輕而今賦重爾姑以康熙十二年之㑹計與萬厯三十七年之賦役全書較之加增者蓋九萬有竒而自十二年以後軍興之所增者不在焉然則民安得不困而賦安得不逋豈其甘為頑民哉因以其所輯加編録示予予閲之喟然歎息無以對也夫主持國計者未有不知民力之當惜也特以一事偶加未必病民不知今嵗加若干焉明嵗加若干焉加者不可復減復者又復議加積而計之民其能堪乎蕞爾嘉定其土瘠民貧較之明季日甚而賦之加多如此其死於催科與流離失所者可勝計耶且夫九萬之中如地畝九釐之銀三庫四部折色之增猶為他邑所同若官布折色之驟増至二萬八千有奇省衞行月之驟增二萬六千有奇則嘉定所獨也他邑之增不至如嘉定之多而猶不堪命然則嘉定之民日困而逋日積何怪也方且流離轉死之是懼而何暇顧其官之考成哉長此不已吾不知數年之後更當何如矣或曰子不知今之軍需孔急耶
  朝廷固無日不以百姓為念苟四方底定自然漸次減除方將蠲蘇松之浮糧去沿海之坍荒復九分考成之舊法豈特如萬厯所行而已哉子何憂焉而今則非當言之時也然予又有説焉夫民之困憊有旦夕不能待之勢而恤民者亦當隨時而為之計故四方底定仁政盡行固斯民萬世之福也即以目前計之亦宜斟酌於緩急之閒調劑其輕重之平去其太甚而救其顛沛庶幾寛一分民受一分惠焉則是編也固仁人憂國者所宜急進矣
  靈壽縣志序
  靈壽於真定三十二州縣中最為瘠壤其民遇豐嵗豆飯藿羮僅免溝壑一遇水旱螽雹之災流離轉死不可救藥蓋在前代已然兵燹之後元氣益復衰耗以故文獻散佚無徵按史傳所記故事詢之土人無有能道之者大禹治衞疏鑿何所鮮虞中山之時疆理若何武靈衞文屯兵何方昌國君遺址安在樂叔繼封何鄉何里邳侯食采第宅何存何年始廢曹武惠韓忠獻父子聚族何村始遷何代大聖大賢之故迹如煙雲之過目不可復求穆然徒見滹沱流而太行峙而已即户口之盛衰賦役之繁簡典禮之廢興自明以前亦湮没不可考豈不可慨也哉國學生傅君維橒憫舊志之殘缺網羅放失舊聞彚緝成編藏於家塾筆削詳畧具有法度不鑿不濫然其已湮没者亦末如之何也適余奉部檄徵縣志因取其書稍為更定附以管見分為十巻聊以備採擇云耳閲是編者見其土瘠民窮慨然思為政者宜安靜不宜紛更寧損上毋損下宜便民毋便官則可矣若曰一方之文獻在是則余與傅君皆不能無慨焉
  傅氏家乘序
  故吏部尚書惺涵傅公暨少保掌雷傅公父子先後居高位文章事業彪炳宇宙靈壽傅氏於是乎始大天下共仰其勲名而莫知其何以至此也余至靈壽見其家乘載其先槐軒巖軒樸菴諸公累世積徳敦龎醇固然後知二公之彪炳於宇宙者其來有自譬諸水然有星宿之源然後有龍門砥柱之竒有岷嶓之源然後有彭蠡中江北江之盛未有無其源而其流汪洋浩淼者也亦未有有其源而無其流者也特患閉塞壅遏之則亦終於涸耳有人焉引而導之豈有不滔滔汨汨者哉然則求水之盛而不涸無他亦嘗濬其源而已求家之盛而不衰無他亦常積其徳而已故二公者特善濬焉者也使傅氏子孫皆能濬焉常如槐軒巖軒樸庵之敦龎醇固則其昌熾豈有艾哉輯家乘者冢宰公季子維橒也好文而篤行有父祖風昔范宣子自言其先世在夏為御龍氏在商為豕韋氏在周為唐杜氏而叔孫穆子云此之為世禄不如立徳立功立言之不朽余嘗疑御龍豕韋以來必代有明徳故能久而不廢廢而復興宣子不知推原其本而徒誇其世族之盛所以絀於穆子今傅君輯家乘能歴歴道其先世之本末知其所重在世徳不在世禄賢於宣子逺矣傅氏之源其再濬於此也夫
  三魚堂文集卷八
<集部,別集類,清代,三魚堂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三魚堂文集巻九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黄陶菴先生集序
  予自束髪受書即讀陶菴先生之文見其精深純粹高者可以羽翼經傳下者可以凌轢韓歐心竊慕之以為是何如人而其文之超軼絶倫如此及聞先生從容就義慨然太息謂先生於死生之際不苟如此志與日月爭光而行與天地同久宜其發為文章精純超絶協金石而中宫商也既又思之自變故以來平日談忠孝講仁義之徒臨利害而喪其所守者何可勝數而先生獨毅然不變人之所隠忍徘徊而不能決者先生視之若渴飲飢食之不容已夏葛冬裘之一定而不待擬議也此豈可以强至而卒辦哉蓋其所積者厚而所養者深矣及待罪先生之鄉見其遺老訪問先生之平生則羣以為先生平日孝友忠信取與不苟泊然於富貴而發憤於正學孜孜矻矻惟以聖賢為己任而世俗之塵埃不足以入之嗚呼此其所以能臨利害而不變也歟自世教之衰士不知以廉隅自飭謂正學為迂濶謂功利為不可已遇小利害則攘臂而起蠅聚蟻逐無所復顧平日之志氣如此欲其臨大節而不可奪豈不難哉由是發為文章不入於卑陋則病於雜駁雖欲彌縫潤色自附前賢如寠人之裝為富貴非其所有張皇支吾百病俱見無怪也故予以為先生之文本乎行先生之行所以能卓然於臨變者本於平日之養士苟能以先生之養為養自然險夷如一履變則為嵗寒之松柏處盛則為高岡之鳴鳳皆是物也區區文章之焜耀何足道耶不然雖文如先生猶不足貴也而況乎其必不能哉因先生之門人裒集遺文以傳而為之推論其本俾世之學先生者知所取則焉
  張東海先生集序
  鄭端簡公曉年譜言端簡初第時將殿試首相石齋楊公使人道意致殷勤端簡父吾核公戒端簡曰汝不聞兩及相門張師徳無書抵政府劉元城乎因誦張東海先生戒子詩權門要地是危機句端簡所以能卓然於始進而不枉尋直尺於公卿之門者東海之詩有以啓之也余讀之未嘗不歎前輩操行之高真今日後生藥石哉訪東海集未得適先生裔孫世偉以家藏遺集索余序因得盡讀其詩文與其行實蓋先生之學根柢程朱而胸次灑落一切齷齪不足嬰其懷當時賢士大夫如李西涯謝方石彭鳳儀王守溪皆歎服其學問政事之超出流俗一南安守而朝野交重不啻慶雲景星宜其流溢於詩文者足以楷模後進如此也世多重公之草書公嘗自評吾書不如詩詩不如文以余觀之誠然非書之不如詩文書得詩文乃重耳然非學之有本如世之嘲風弄月雕琢雲山刻畫星露則詩又何足重而況能重其書也哉余竊怪虞山錢氏輯列朝詩集於先生之詩登者寥寥無幾如今集中所載養馬行昔有篇諸詩其用意深逺與杜子美兵車行諸作相為表裏有天下國家者所不可不知而如吾核公所稱尤足鍼學者之膏肓錢氏皆逸而不録亦所謂不揣其本而齊其末者歟典型既逺奔走危機者滔滔皆是矣先生之詩文具在安得如吾核公者日諷誦於其子弟之前一洗滌其肺腸也哉
  屠我法詩敘
  論語載長沮桀溺學者見其與聖人之言牴牾遂疑耦耕之賢與洙泗心事若莛與楹僅可與考槃衡門諸詩人出没於煙霞泉石間而不可與羔羊之大夫甘棠之召伯同日而道也余謂不然有沮溺之心然後可以行孔子之道有考槃衡門之節然後可以處羔羊甘棠之位夫聖人所以經天緯地育萬物而理萬事者必自洗濯其心始其心灑然爵禄軒冕不足入其中是故其神閒其氣定物至而能應事至而能斷惟理是視可貴可賤而不可奪然後能有成功不然得失之念營於中其所以為萬事之根本者壓於紛華靡麗之下而不能自主方且左顧右盻日不暇給而能成天下之事者未之聞也故世之處高位擁大權而考其功業無絲毫當於聖人者非盡其聰明才力不如也無沮溺之心以為之本耳自漢以來作史者雖王侯將相功名赫赫不可殫述而於隠逸之士必詳記而備載之其亦有見於斯耶我郡屠我法先生積學隠居與鹿豕為侣者四十年天下之士方攘攘於富貴得一爵若登天失一爵若沉淵而先生視之無有也曠然若處雲霞之上而人世之汙濁不足以累之嗚呼使以先生是心而處廊廟之上無利害得失以攖其胸而從容經畫天下之事何事之不可為耶誰謂沮溺與孔子有二道也其詩一編大抵皆寫其胸中高曠之致讀其詩可以見其心矣人謂此淵明歸去來辭之類吾謂此諸葛武侯鞠躬盡瘁范希文以天下自任之本領也
  天濤詩文序
  眉山蘇氏兄弟文章為一代宗自宋以來操觚家仰之若泰山北斗然吾嘗竊病焉文以明道道不明何以文為蘇氏之文拾蘇張之緒餘者什之五醉佛老之糟粕者什之五且以伊川大賢而目之為姦幾乎目不辨黑白而耳不聞雷霆者矣尚安取其文章哉我家天濤筮仕於峽蘇氏之墓在焉禁其樵採新其廟貌又間以政事之暇成詩文若干篇人皆謂天濤嚮往蘇氏而得力焉者吾謂不然天濤平生樸實敦厚其在峽也仁而明當軍興之際從容經畫不廢事不累民惻怛至誠之念浹洽乎境内峽人愛之如父母然此真可與學伊川之學者豈蘇氏之比哉其詩若文皆言其性情所自得而非有蘇張佛老之習氣於方正之士未嘗疾之也其表章蘇氏墓特以為先賢遺趾不忍其滅没於樵夫牧豎之手而非宗其學師其人也余方欲與天濤究程氏之遺書追居敬窮理之學脉求所謂吟風弄月之㫖趣布帛菽粟之滋味恐不知者見其官蘇氏之地表蘇氏之迹猥以為眉山一派也故為敘之母以文忠兄弟辱我天濤哉
  李先五詩序
  予在疁城未嘗得與文章之士相親也逮休陽丘藏嶽以李子先五詩集見貽且為請序因歎予之不能知李子有如此詩矣染鼎者不足以知味吹管者不足以賞音況乎塵坌之餘何能高談風雅為李子振踔藝苑也哉然而竊嘗論之矣詩自三百篇來代有不同變而不失其正者詩固不没於人之心也國風雖不登朝廟其一時士女謳吟祗以輸寫性情闡揚興㑹而貞淫舒慘之氣王者采之以徵治忽焉有唐以詩取士其所奏對皆質有其文務以平生所得著之篇牘識者尚譏其漸開淫靡況下此者乎今之稱詩者吾惑焉生未嘗探詩之源流與其閫奥也輒欲誇騷雅之盛事鄙屈宋為後塵矣而且閥閲之家人有應劉投贈之章詞皆曹陸豈當世之才人果若是其盛哉夫亦徵逐以為榮名抑羔鴈以資潤澤乎故予謂近人之詩雖有可觀而求其不没於心如古人者正少也李子雖今之人乎其詩則固有可采者或見其艷發滃鬱則以為其才儁也見其頓挫渾脱則以為其法敏也見其鴻博雄肆而不竭則以為其學瞻而思深也是則然矣而皆不足以盡李子吾之所以取李子者以其品與養耳夫詩以文身假以為名利之梯則非品矣詩以攝性挾以為奔走之具則非養矣李子少壯著書評隲諸家生不出里巻四方名賢時招致蒼雪樓樽酒問業絶無裘馬聲色之娛以亂其情則其品與所養可知矣今日有李子意吾之所謂詩之不没於人之心者乎太史公云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蓋欲進屈原於詩以揚其盛也乃吾將進李子於有唐作者以表其微獲附於賞音知味之後其可乎藏嶽試為我問先五抑更有進焉者歟
  王上台詩序
  王子上台示予詩一巻讀之大抵和平高曠有古風人之致焉尤喜其和華天御先生夏日村居詩曰書囊隨我甘淪落世路從他自險巇夫世路之險巇有盡而我甘淪落之心無窮以甘淪落之心處險巇之中世路其如我何哉斯言也必有契於華先生而王子之詩所以能和平高曠自逺於流俗者其亦有得於此也耶然予又有説焉夫天之生士與士之生世非止自淑其身已也蓋將以為斯世之標凖矩矱而引翼變化使之咸盡其性也故古之聖人有以一夫不獲為恥而欲堯舜其君民雖進必以禮退必以義而其心一日不忘天下即終不用於世矣猶必刪詩書述仁義明先王之道以待後之學者惟恐大道之終不明於世而斯世之終不得與於道也嗚呼聖賢之用心固如此哉雖曰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然所謂獨善者窮居自守不能如臯夔稷契之所為耳非置斯世於度外也置斯世於度外而以嘯傲林臯為高是沮溺之所謂獨善而非聖賢之獨善也然則當吾世而猶有險巇焉是亦吾之恥也故任其險巇而勿與爭衡則可任其險巇而弗為憐憫則不可或出或處或進或退聖賢之行雖不必同而憐憫斯世之險巇曲盡吾所以救之之心則無不同也惟有甘淪落之心以高曠其懷和平其氣而又有不忍險巇之心與萬物為一體然後天所以生士之意始無負華先生抱道高隠今之大賢也其必有得於此矣因讀王子之詩而附吾所見如此華先生聞之其亦以吾言為然乎
  楊碩甫詩序
  唐顔魯公千載偉人好神仙浮屠之説儒者曰是其天資高故學雖雜不能汨其忠義之性仙者曰是幸得吾術故能有所成就是二説者世莫能定也虞山瞿公稼軒殉難粤西其節最烈而雪湖楊君碩甫諱秇出入於鋒鏑之閒負其遺骸收而殯之義聲動三軍武夫悍卒皆為感泣無攔阻者楊君自言曾遇異人能知未來事所言多竒中瞿公好其説與之周旋艱難中嘗奉其言為金鏡我不知君與瞿公果得力於其術乎抑其稟於性者厚賦於天者粹故所操雖不必盡儒者之學而忠義之發光耀宇宙不可遏抑乎辛酉春予遇楊君於虞山望其貌渾厚真樸出詩一編示我瀟灑自得無纎毫俗氛嗚呼此其所以能臨危難而不苟者歟其得於天性無疑也我因君而知瞿公矣世之人資稟不如君而徒欲學其術雖遇赤松洪崖面命耳提盡得其奥㫖妙道使之當變故其不視君友如秦越人掉臂不顧者幾希矣使君早年不遇所謂異人而遇濂洛之儒以如是之天資切磋而肆力焉其所成就豈但如今所稱者哉然如君者亦可謂竒男子矣天下滔滔使盡如君之險夷一節何至如江河之日下哉
  傅鷺來感懷詩序
  傅子鷺來示予感懷詩一巻磊落纒綿有唐人風工詩者自能賞之然特賞其詞云耳非知傅子者夫感也者觸乎外者也懷也者存乎中者也觸乎外者其末存乎中者其本余微窺傅子之懷蓋有足多者焉其詩曰五頃薄田兩具牛三餐脱粟鹿皮裘能澹泊也又曰仔細隋珠休彈雀商量寶劒莫屠牛能寧靜也又曰莫同狡兎營三窟閒看祥鸞振九苞能不以利而以義也夫澹泊寧靜而不以利豈非孔子所云君子懷徳者耶有是懷也故其詞雖哀而不為傷雖怨而不為懟皆情之所當然而義理之正也苟無是懷而徒感慨悲歌歎李廣之數竒嗟劉蕡之下第憐馮煖之窮哀鄭䖍之老寄悶於瞿曇慧能抒愁於黄鳥芳草懟耳傷耳君子安取焉雖然傅子之懷善矣吾尤願其充之也夫人光明正大之懷不難其發於一時而難操持辨别於平日操持固然後嗜欲不得而奪辨别精然後疑似不得而淆故古之君子戒慎恐懼無時敢懈慮此懷之或奪也讀書窮理無時或息慮此懷之或淆也用力之久至於醇粹堅固暢乎四支發乎事業無往非此懷之流行則聖賢不過是矣不然守之不固析之不精乍出而乍入忽隠而忽見光明正大於翰墨之間而不能不糊塗委靡於日用之際則非吾所敢知也傅子勉之矣
  一隅集序
  一隅集共經義八十八首余甲寅嵗選而評之以課長兒定徵者也曷言乎一隅也吾見人家子弟殫精敝神於時文中積案盈箱矻矻窮年而一切經史皆不暇讀讀亦不暇精故擇此數十篇授之且為指㸃其淺深虛實賓主反正提挈照應之法使其因此擴而充之則時文之規矩盡是矣此舉一隅以三隅反之意也庶幾有餘力讀天下應讀之書得從容講究聖賢全學長兒如吾法漸通文義四書本經之外以次讀詩春秋三禮國語國策史記漢書韓栁歐蘇之文涉獵通鑑綱目性理漸知聖賢門路壬戌九月不幸夭沒年止二十有三日月如馳倏忽已經三載而此集儼然在敝簏中余既痛吾長兒之遺迹且以其可稍救俗學之失故出以授問學之士蓋嘗譬之庖人治饌時文則在筵席之饌也一切經史則在庖之粱肉山珍海錯也庖中無粱肉山珍海錯而徒廣收筵席之餘饌而藏之欲以此饗嘉賓其不至臭穢不堪者幾希此集則不然指示其烹餁之法觀一席而千萬席可知暇則置備粱肉珍錯尋其出産之處廣求豫積客至按法烹之馨香鮮潔客無不悦且不徒可待客也一家之中養老慈幼無不綽然有餘較之收拾殘羮剩汁者相去豈不逺哉子弟用功之法當如是有志斯文者其亦有取於此也夫
  黄陶菴先生制義序
  予既序陶菴先生之詩文而推論其平日之養或曰先生之制義何如予曰先生可謂得制義之意矣何謂制義之意以其出入班馬馳騁韓歐耶曰不然以其㫖必濂洛法必成𢎞耶曰不然以其法乎古不戾乎今得乎已不駭乎人耶曰不然然則何謂制義之意曰子亦知制義之所自起乎此宋明以來取士之具也蓋自公卿大臣以至於都邑之長是天子所以寄股肱耳目者也所以共社稷民人者也所以為治亂安危之分者也而皆於制義一途取之其間非無英君哲相計深慮逺辨别人材鄭重名器而卒不廢此者何也亦曰是制義者所以發揮聖賢之理也能言聖賢之言者必能行聖賢之行以若人而寄之股肱耳目託之民人社稷則必有安而無危有治而無亂是取制義之意也是五六百年來所以行之而不廢也自士習壞而制義為虚文方其執筆而為之所言者無非仁義也而孰知言仁義者之背乎仁義也所言者無非忠信也而孰知言忠信者之背乎忠信也舉世滔滔以為是取爵禄之具耳而忘其爵禄之何以必歸乎此也苟可以悦於人而僥倖一第焉斯已矣遑問其言行之合與不合哉嗚呼士習如此而欲得真材以期治安豈可得哉是無他則失乎制義之意也今觀先生之制義與其養於平日而從容於遇變者可謂言與行合矣言與行合者是朝廷所以重制義之意也惜先生不幸而特以節見耳使其生當明盛而任股肱耳目之寄受民人社稷之重其所樹立豈可量哉若夫不能學先生之行而徒學其文以之欺世取榮常則不足以翼休明變則不足以衞綱常於是羣焉罪之曰制義之不足得人也嗚呼是制義之咎耶抑失乎制義之意之咎耶先生之制義傳者頗多間有非其手筆而偽託者亦有非先生欲存之作而未及刪者用是定為若干篇天下學者誠讀其文而想見其人無失乎制義之意焉則庶幾矣
  談念苕牕稿序
  談子念苕與余居相距咫尺時得其文讀之其辭沛然以充其氣爽然以清望而知其將奮翮雲霄者也今秋果舉於鄉同里莫不相慶蓋喜文章之有據遇合之權不在於天而在於人也然余之為念苕喜者又不獨在是余嘗聞商文毅公之言曰士無以致身科目為榮而以無負於科目為重夫今之人束髪讀書揣摩當世之好尚皇皇焉庶幾其一中得之則以為喜不得則以為憂非此科目也耶而自文毅言之則人雖幸列於科目而其中猶有負有不負焉則是科目也者未足喜也而可懼也夫必如何而後可以無負耶將閎覽博物以備顧問乎七畧九流之書無所不窺畢方貳負之竒無所不識求之科目之中千百而一二焉此足以無負矣然昔人猶病之曰此記誦之學耳記誦之學可謂無負乎將著書修辭以垂不朽乎如遷固之史歐蘇之文長卿子雲之賦太白子美之詩求之科目之中千百而一二焉此足以無負矣然昔人猶病之曰此辭章之學耳辭章之學可謂無負乎將樹功立業以自表見乎戡亂如蕭曹守文如房杜捄一時之危振一時之𡚁求之科目之中千百而一二焉此足以無負矣然昔人猶病之曰此功利之學耳功利之學可謂無負乎夫徒有其科目既不足以為榮加之以記誦辭章功業赫然顯名於世而猶未免乎負此非刻論也蓋士固有其當為者而此未足以塞我之責也士所當為者非他孔孟程朱之道而已是道也閎覽博物而非如世之記誦也著書修辭而非如世之辭章也樹功立業而非如世之功利也是不待逺而求之即我束髪所讀之書其中聖賢之所訓誡先儒之所註釋至精至備舉而措之則道在是矣而人往往徒習其言以為科目之資而不能反求之身一日焉得其所欲則棄之如敝蹝夫是以遇益隆而行益汙位益尊而品愈卑間有能自異於流俗則又没溺於記誦辭章功利之間而不能深求乎聖賢之道嗚呼求其無負焉者豈不難哉然我嘗思之人之不能造於是者惟其志不立耳不則自以為足不求進焉耳苟志立而不自足進而不已天下何事不可為而獨難於是耶我見念苕之於舉業也奮然不肯居人下而恂恂焉若無能是以英年而奮飛人之聽於天而不可必得者獨取之若寄操是心也以往豈其能得之科目而不能得之道哉此我所以為念苕喜也故因讀其文而序之於其首使天下見念苕之文者知其所重將在彼不在此則世之囿於科目中者其亦可以知返矣
  錢孝端經義序
  儒者往往謂舉業盛而聖學衰余嘗語同志吾輩皆從舉業出身當相與努力一雪此聲請問雪之如何曰所惡乎舉業者為其以利禄之心從事於聖賢之書探精索微手拮据而口呻吟者非以求道也將以求其所欲也甚者則又不待其精微苟可以悦於人而止飾偽長詐如市賈然是以君子惡之今使為舉業者無以利禄存於胸惟知道之當求而聖賢之不可不學以居敬為本以窮理為用求之六經以探其奥求之濂洛關閩以一其途求之史以窮其變求之敬軒敬齋月川整菴諸君子之書以博其識精擇而篤行之口之所言必使無愧其心身之所行必使無愧其言其發而為文者皆其得於心而體於身者也一旦學成而薦乎有司登乎金馬石渠天下之人見其由是得舉也則指其所業命之曰舉業而學者固未嘗自謂之舉業也其遇耶是道之將行也吾無與焉其不遇耶是道之將廢也吾亦無與焉夫如是則舉業與聖學豈有二乎哉然吾嘗持此以告人而人率笑其迂一日錢子孝端以其所作經義數十篇示我其氣沛然其光蔚然讀之者皆以為琅玕球琳可以登廟廊可以耀宇宙錢氏世有聞人將復鍾於是矣顧錢子若不敢以是為足不憚跋涉而詢於芻蕘其心豈但與世俗之舉業較短長者哉愚時方在苫塊未暇答也服既闋乃舉平日之所以告人者以復於錢子錢子當不以我言為迂也
  同邑文序
  胡敬齋先生嘗歎科舉之學壞人才謂其麗乎辭不知志乎善余讀其言未嘗不慨然也雖然是豈科舉之咎哉夫科舉之設原非取其辭也謂其辭善者其志必善能為孔孟之言者必其志孔孟者也能為程朱之言者必其志程朱者也譬之作室而求匠召而問之其言棟宇榱桷廣深修短之法井井如燭照而數計則授之材而予之稍食未為大謬也自學者見上之人所取在辭也於是日夜磨礪其辭以求當於有司孔孟程朱之道鍊習於筆端言之侃侃真若可信而問其志則曰吾以是求吾所欲耳豈真思實其言哉譬之拙匠不務精其業而徒拾魯般之陳言以應對主人幸而獲其稍食則吾事畢矣其室之成壞堅脆於吾何有哉為主人者方慶其獲良工而廣厦曲榭可藉以成孰知其志之不在斯耶所謂鷦鷯已翔乎遼廓羅者猶視乎藪澤而科舉於是弊矣此猶就其辭之善者言之也其又甚者則并其辭亦不能善穅粃雜陳稂莠錯出幸而塗飾有司之耳目冐昧一第則泰然自謂其業之成不復知有人間學問是又無足論矣然吾終不謂科舉之無用者天下大矣有珷玞則必有和璞有魚目則必有隋珠明道紫陽獨非科目中人乎士苟有志雖使處秦之初宋之季廢詩書禁道學猶將修身獨善以守先待後為己任而況kao煌煌功令以仁義為鵠以六經為羅以洙泗濂洛為招而茫茫宇宙無人起而應之吾不信也吾邑素號才藪起蓬蔂而陟青雲者踵相接也後進之士益蒸蒸向風相與集其揣摩之文梓以問世而命余序之夫殫精竭思上追秦漢下凌唐宋語必破的言必中繩吾黨之士講而習之久矣豈待余言哉然竊有願陳者則未知我二三同學所朝夕揣摩而爛焉於是集者果發於其志乎抑但麗於辭乎其真見聖賢之道若飢食渴飲之不容已而侃侃言之乎抑曰姑以求合於功令乎二者之相去在毫釐之間而有天壤之别我同人必有知之者庶幾哉相與砥礪各即其所言反而實求之身以不能為明道紫陽自恥毋徒思與文章之士逐鹿於中原使天下後世謂科舉之中有人焉而無為敬齋所歎則豈惟一邑之光世運人心實共賴之
  歴科小題永言集序
  程子有言古之人自能食能言即有教蓋人之幼也知慮未有所主則當以格言至論日陳於前盈耳充腹久自安習若固有之又曰人多以子弟輕俊為可喜而不知其可憂也有輕俊之質者必教以通經學朱子嘗有取於陸子壽之言謂子弟教作虛誕之文皆壞其氣質古人之為子弟慮者如此今之教子弟者吾惑焉方其幼也既未嘗習之於洒掃應對朱子所輯小學一書常束之高閣不使寓目雖日讀孔孟之言不過以為此利禄之階梯未嘗知其必可行不可不行也稍長教之為文則挑其心機奬其浮華惟以驚人耳目為能事不問其虚誕不虚誕通經學不通經學也僥倖一第則便以為學成不復知人間尚有當讀之書當為之事然則風俗之不端士習之日壞豈非自童子時始哉故吾每教童子作文未嘗不戰戰兢兢惟恐一言之病中於其心異日將碩大蕃滋鬯茂條達不可救藥蓋人之聰明當擴充於範圍之内不當擴充於範圍之外往者嘉靖以前天下無異學士皆由程朱以窺孔孟其文渾厚醇樸惟恐一言之越乎繩墨士習如此風氣安得不醇哉自是以後學日雜而文日奇風俗日偷非天之生材有異乎前也其所以教之者然也成童之時其心先也離琢破壞求其長大之歸於醇樸不可得矣故當今之急務必自教小子始教之道必以小學為基址以濂洛關閩之書為根本以先正渾醇厚樸之文為彀率使自孩提有識即浸灌於仁義中正之中游衍於規矩凖繩之内如水之汪洋浩渺而不得越乎其防則文章不期正而自正風俗不期厚而自厚矣張子質夫惇五蔣子聲御選歴科小題之文以為童子式吾見其一出一入不敢苟且惟誤後學是懼其亦有程子朱子之慮耶故為推古人所以教童子者弁於其首使讀者知文章一途非徒貴其機巧浮華已也當求程子所謂可憂者如何朱子所謂壞氣質者如何聰明日擴而範圍常存必為轉移風氣之人勿為風氣所轉之人庶幾不負三子之志也夫
  授經堂壽序
  今年春嘉善沈芷岸太史寓書於余曰我邑畏碞先生我舅氏子宗老也生平慷慨敦氣誼重然諾樂善好施屢戰棘闈數奇未偶年來閉户課孫天倫自樂今且七旬矣子盍有以壽之且我表弟端明舞綵承歡之意甚摰吾輩無以侑之不可隴其不敏方自放於煙霞泉石之間筆墨久荒承命不知所措適讀史記萬石君傳胸中若有不可已者遂敬書之以質於太史當萬石君時人才濟濟毛萇董仲舒申公諸大儒言行醇備者固無論其他如施讎孟喜趙綰王臧之屬以經術顯司馬相如枚臯之徒以文詞著公孫𢎞以曲學阿世封平津侯而萬石君皆無有也蜀卓氏宛孔氏魯曹邴氏宣曲任氏皆以貲財雄郡國而萬石君亦無有也獨其父子兄弟循循孝謹自内達外無幾微縁飾年彌高而行彌篤積久而彰天下仰之雖齊魯諸儒之質行皆自以為不及夫以龍門之好奇於一切庸行若不屑然者而獨於萬石君家風津津不能已後千餘年朱子輯小學書去取謹嚴雖經傳之文不輕入而獨於萬石君事詳哉其言之由此觀之莫榮於孝謹莫壽於孝謹假使當日萬石君有卓孔之貲財有平津之爵位有枚馬之文章有施孟之經術而孝謹不逮其名未必傳於今即傳亦必不能使人敬仰之如今日也又使當日若卓孔若平津若枚馬施孟之徒能孝謹如萬石其姓名傳於今不知當如何敬仰必不落寞如今日也鳲鳩之詩曰淑人君子其儀一兮其儀一兮心如結兮儀一者孝謹之醇乎外也如結者孝謹之常於中也其卒章曰正是國人胡不萬年言孝謹之效也孝謹而外無他道矣毛董諸大儒亦全乎此而已自古聖賢所以繼往開來卓然不可磨滅者無不基於此有淺深安勉生熟之殊耳今我畏碞叔少壯修行晩年天倫自樂可謂有萬石遺風矣吾又烏乎祝之亦祝之曰自今以往長如萬石君家而已萬石君區區一趙布衣率其子弟躬行孝謹身享遐齡一門貴顯令名無窮況加之以經術文學增其所有而有其所無其所致寧可量乎我焉知得效之盛不如鳲鳩詩人之所祝又焉知異日無網羅舊聞如史遷者採其家風為魏里萬石藏之名山傳之其人更焉知千餘年後無裒集嘉言善行如朱晦翁者述其遺事補入小學遐陬僻壤三尺童子皆知有畏碞先生也是在端明與諸子孫能敬承之而已何難之有端弟試以吾言復於太史其必以為然也
  靈壽教諭張君壽序
  靈壽諸生有問於余者曰今月某日為吾師張子誕辰請問所以稱觴者余曰此非而師所喜也誕辰稱觴非古也自漢晉以前未聞有此禮有之自齊梁之間始顔氏家訓中嘗備言其非故近世士大夫之好禮者皆鄙而不為諸生亦何取於此無已則有一焉而師張子為西山先生令嗣西山先生嘗纂儒宗理要一書聚濂洛關閩之精言以告天下之學者此而師之家學也聞之於家庭者必將推之於庠序諸生欲敬其師則莫若服其教誠取其書而拳拳服膺焉口誦之心維之體之於身推之於事深嗜篤好相磨相磋以太極圖西銘為必可契以主敬窮理為必可學不敢以記誦詞章奪之也不敢以虛無寂滅亂之也不敢以功利權術雜之也自邇而逺自卑而高真積力久豁然貫通和順積中英華發外而師張子得藉手以告於西山先生曰蕞爾靈壽有光風霽月如茂叔者矣有瑞日祥雲規圓矩方如二程者矣有民胞物與如横渠者矣有平生所學惟四字如考亭者矣儒宗理要之書浹於肌膚淪於骨髓與文山俱高衞水俱永矣西山先生聞之且怡然而樂曰是能推吾學以行吾教是真吾子也諸生所以敬其師者莫大乎是胡不此之務而俗禮之汲汲乎倘諸生云是禮也相習已久一旦除之吾諸生有不安於心者則又有説焉昔魯人獵較孔子亦獵較而先簿正祭器獵較所同也簿正所獨也諸生如不容已則以稱觴為獵較而以儒宗理要為簿正無謂烹羊炰羔已足盡敬師之禮而沉潛反覆於五先生之言必求無負於師之望而止其庶乎諸生唯唯請記其言於學以相勗於是作歌以遺之曰方今學術鬱而不昌西山先生崛起范陽探精索微掃去粃糠濂洛關閩於赫有光纂成嘉編畀我津梁猗歟張子克守義方青年力學脱去膏粱秉鐸於靈厥聲洋洋以其家學惠我宫牆既修廟貌以及門廂遂布微言示之周行濟濟多士奮於綱常曰我有師箕裘煌煌開我聾瞽滌我膏肓自今伊始孰敢怠荒努力鑽仰入道之航必窺程奧必登朱堂驅除功利寂滅詞章惟徳惟義是崇是匡極天蟠地吾志始償繭絲牛毛無敢或亡洛閩真傳庶幾勿喪俾我師譽如山如岡笑彼愚俗昧厥短長何以嘉師㫖酒承筐以吾視之是曰色莊吾敬吾師豈在豆觴
  潘泗菴先生壽序
  余嘗讀呂涇野集見其與人子言事親曰子欲子之親為郿人張殿中丞乎張生於景徳天禧之間今已數百年矣其壽猶與太華終南爭高未艾也抑欲子之親為汴人程大中公乎程生於乾興景佑之間今已數百年矣其壽猶與嵩少黄河爭長未已也每一誦之未嘗不大其言以為凡為人子宜書置坐右夫殿中丞與大中公則賢矣其所以能與太華終南嵩少黄河爭壽者豈非以横渠明道伊川為之子耶人能以横渠明道伊川之學為學何慮親之壽不殿中丞大中公若也錫山潘逺亭與余同官恆陽既歸而寓書於余問所以顯親之道余不敏幼誦孝經之言白首而未能入其室何足以辱逺亭之問無已則亦以涇野之告人者告我逺亭而已逺亭之尊人泗菴先生少負不羈之才涉獵經史上下古今居家孝友不減石建薛包而肝膽接人在汲鄭間遭遇時變以韜略顯慨然慕趙營平馬伏波之遺風視衞霍蔑如也膂力方剛勲名正未可量顧其志不苐是蓋鼎鐘之業先生所以自勵者也箕裘之傳先生所以望之逺亭者也為營平為伏波洵樂矣為殿中丞為大中公不更樂乎逺亭誠體此志而黽勉焉無以世局之利鈍為憂喜而必以為程張自任立身者於斯事親者亦於斯西銘正蒙吾溫凊之具也定性書顔子好學論吾甘㫖之奉也經學理窟穎考叔之羮也易傳春秋傳遺書外書老萊之斑衣也繹之於心而體之於身所謂不愧屋漏者弗能弗措也所謂擴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者弗能弗措也日就月將焉真積力久焉義精仁熟天下將翕然曰關洛之學復見於梁溪二泉間泗菴先生顧而欣然曰吾何幸得追隨於程張二翁間也其為樂何如耶其為壽何如耶其於世之獲一官進一秩以誇耀於父母者所得孰多耶逺亭豈有意乎且吾聞逺亭之鄉高景逸顧涇陽兩先生所居也皆學程朱而有得者也高顧與程張其有異同焉否且未深論然學而有得至今兩先生之名與日月爭光兩先生之親亦與日月爭光豈高顧學之能壽其親而生於其鄉者不能乎吾勿信也況逺亭之官於武强也撫民以慈而繩姦以嚴能除一切苛斂不合於時弗顧也有卓然不苟同於流俗之志矣推是心也以自奮於學何前賢之不可企及耶昔朱子一生學問自同安歸後益加策勵以至為萬世儒宗今逺亭之年髣髴朱子同安之年苟能策勵如朱子是亦朱子而已矣我見異日名揚親顯與太華終南嵩少黄河爭壽者非他人必逺亭與逺亭之親也涇野之言豈欺我哉敢以是祝
  吳母朱太孺人壽序
  梅村吳先生以文章經術炳蔚海内不啻若永叔之在慶厯子瞻之在元祐其學之湛深其人之卓犖士大夫固有定論矣然有未可定者歐蘇後人若棐若過雖負有文名弗能盡紹父業蓋極盛者難為繼也而梅村先生有丈夫子二三人方發憤讀書莫能量其所至古今人同不同未可知矣三子皆出自朱孺人孺人又以斷機丸熊之誡日夜磨礪其子俾紹先烈而光大之其又可量也哉孺人五十誕辰姻黨謀所以祝之予曰此無他詞為也即孺人所以望其子者為孺人祝可矣夫孺人所望於子者無他欲其克成梅村之志而已吾聞君子之志與流俗異今天下熙熙攘攘所禱祀而求者位高而家溫金滿於篋粟滿於庾印纍纍而綬若若此富貴之士耳君子之望其子不但如是也擅雕龍繡虎之才寫風雲月露之態相如子雲爭妍比麗子山孝穆並驅連鑣此詞章之士耳君子之望其子不但如是也成功若管晏得志若衍儀其勲烈爛然其心術厭然可以震宇宙不可以安寤寐此功利之徒耳亦豈君子所以望其子哉夫君子愛其子則必欲其為全人欲其為全人則必欲其學聖賢欲其學聖賢則必欲其履仁義而敦忠信仁義徳之輿也忠信徳之基也有子如是此其為祥非富貴詞章功利之可並矣豈非梅村之志哉則請進而祝之曰願孺人之子大其志擴其學毋汨於俗毋囿於習以浮華為可恥以雜伯為可鄙以道為歸以古為法以窮理格物為入徳之門以戒慎恐懼為存心之本必正誼明道如董仲舒必澹泊寧靜如諸葛武侯必先憂後樂如范希文臯䕫尹旦吾鵠也思孟程朱吾師也左圖右史吾箕裘也内聖外王吾堂構也日而就焉月而將焉優游而漸漬焉浸假而孺人之子赫然為大賢則孺人為大賢之母矣浸假而孺人之子粹然為醇儒則孺人為醇儒之母矣榮莫大焉福莫厚焉為之而已豈其難哉敢以是祝
  曹母成孺人壽序
  余承乏恆陽余壻曹子星佑寄語余云吾父今年春秋六十有四吾母春秋六十請問所以祝壽者余度星佑愛其親凡可以祝其無疆如天保之詩人所云岡陵松栢者當無所不至不待余言且星佑尊人臻萊翁暨成孺人皆生長名族而能以勤儉治家以禮法檢身無膏粱華靡之習氣其道自應得壽又何待星佑祝無已則有一焉其惟順親之志乎親之順則樂樂則壽此星佑所當勉也順志如何親之志有顯而易見者順之易有隠而難知者順之難今人自成童而後其親未嘗不日夕望之曰願吾子學成而得位也得位矣則又曰願其進而益尊也進益尊矣則又曰願其垂裕後昆也此其顯而易見者也聞古之人有二程子者大賢人也有子如是可謂榮矣然不敢以責其子聞古之人有朱子者大賢人也有子如是可謂榮矣然不敢責其子是非不欲其子為二程朱子恐其未必能而不敢輕責之也使其子果能如之則親心之愉快必有百倍焉者此其隠而難知者也順其顯而易見者而親壽增順其隠而難知者而親壽益增然則星佑欲順親志以祝親壽亦學程朱而已人之不能如程朱者非不能也不為也讀程朱之書行程朱之行是亦程朱而已矣求之五經四書傳註以定其宗求之小學近思録以握其要求之遺書外書文集語類以觀其全求之性理綱目以廣其識口誦心維身體力行必登其堂必造其奥動靜語黙罔敢或越其不為程朱者鮮矣星佑勉之哉星佑之學日進則臻萊翁暨成孺人之心日悦而壽日增天保詩人之頌豈難握劵而取哉請酌而祝曰願我星佑沉潛踊躍於理窟中惟洛惟閩是尊是崇居敬窮理不輟其功自近而逺日益擴充真積日久豁然貫通在昔程子弄月吟風繭絲牛毛曰惟晦翁誰謂道逺我見其同為世麟鳳實茂聲鴻高堂白首其樂融融喜我有子道通厥躬至誠洋溢格於上穹天降福祉益熾益豐我兩老人日懌於衷而目加明而耳加聰雖在期頤有如黄童
  王母于太孺人壽序
  余承乏靈壽宻邇行唐孟津王子方宰行唐謂余曰我有老母今年九月春秋五十願有以壽之余不敏文詞鄙陋無以應命雖然竊有獻也夫人之有親誰不思榮之而壽之顧其志異其所以為壽者亦異志乎富貴者以富貴壽其親志乎道徳者以道徳壽其親富貴有時而盡道徳無時而泯故使人稱我母為公卿之母孰若使人稱我母為賢人之母王子家居近洛不聞洛之先賢有二程先生乎當宋之時享高位擁厚禄聲勢赫奕以顯其親者不可勝數二程子生其間問其官則上元主簿耳扶溝令耳監察御史耳崇政殿説書耳非有宰相之尊萬鍾千駟之富也然二程子發憤自振以孔孟為宗以六經為本以居敬窮理為功以正誼明道為事以洒掃應對至於窮理盡性學成而天下宗之迄於今去二程子數百年矣而其名巍然其親之名亦巍然當日之貴與富什百倍於二程者皆不若也王子以為彼之壽孰與此之壽乎且余聞王子之母于太孺人孀居矢節課子讀書待婢僕以恩接婣戚以禮平生無疾言遽色支持門户晝夜操作備厯勤苦昔從太常公官於翰林秉憲於浙備藩於江寧極人世之榮華未嘗有幾微富貴容是能以道徳自重必將以道徳望其子我知王子所以壽其親者在此不在彼矣請酌而祝曰願我王子學程伯子不如伯子吾學不止願我王子學程叔子不如叔子吾學不止男兒胸中當融萬理龔黄召杜特一斑耳母氏顧之翩然色喜謂吾有子芬若蘭芷天鑒厥徳增我福祉眉壽無疆令聞不已嵩嶽同高澗瀍齊齒











  三魚堂文集巻九
<集部,別集類,清代,三魚堂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三魚堂文集卷十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畿輔八府地圖記
  康熙甲子有詔命天下考正山川之圖井陘道僉事李公分查保定真定順徳廣平大名五府之地天津道朱公分查順天永平河間三府之地既徧乃合而為圖以上隴其備員俗吏得縱觀焉蓋畿輔之水惟永平之灣渝諸河自入海其餘皆歸於衞白二河以入海衞發源河南衞輝府輝縣蘇門山百泉流經直𨽻濬縣滑縣内黄大名縣過大名府城南折東經山東館陶縣臨清州為運河至天津而入海白河又名潞河在密雲縣南十八里自密雲過懷柔順義通州香河武清至天津三岔口與衞河合流入海大名之水如洹如淇皆自入衞順徳廣平之水如滏陽如漳皆經大陸㑹於滹沱以入衞真定之水如滋如派如滱保定之水如漆如易如徐皆㑹於任丘縣趙北口之四角河又東至霸州保定縣為玉帶河順天之水如拒馬如琉璃皆㑹於渾河合玉帶河而入白滹沱河在真定府城南八里發源山西太原府繁峙縣由鴈門流經直𨽻靈壽平山遶真定府城南歴藁城晉州束鹿至冀州㑹滏漳二河過衡水武邑武强至河間府獻縣為二攴一東流為鹽河一南流支河縣抵青縣岔河口入衞漳河在成安縣南五里有清濁二水濁漳發源山西潞安府長子縣西發鳩山清漳發源山西太原府平定州樂平縣流至河南歸徳府武安縣交漳口合流至磁州三臺口一支東流入直𨽻廣平府盛安縣經肥鄉抵曲周東南一里合滏陽河一支北流入邯鄲縣經永年至曲周㑹滏陽河歴雞澤平鄉任縣隆平寧晉至冀州合滹沱河滏陽河在廣平南五里發源河南彰徳府滋州神麕山流至邯鄲縣㑹渚沁二水由永年抵曲周㑹漳河大陸澤一名廣阿澤受水之處在任縣鉅鹿隆平寧晉一帶每水發時浩淼無際禹貢所謂大陸既作者是也趙北口之四角河在任丘縣西北五十七里一接高陽河一接長流河一接白溝河之一支流過趙北口由柴火淀入玉帶河玉帶河在保定府北城外接柴火淀東流㑹渾河合流又分四支曲折流入信安河石城淀慈老淀落坡淀黑母淀四角淀文爾淀總滙三角淀歸白河高陽河在雄縣城南二十里上流即猪龍河至雄縣名高陽河由蓮花淀入四角河猪龍河在新安縣南十六里上流即布裏河至新安名猪龍河布裏河在高陽縣東二十里上流即楊村河至高陽縣名布裏河楊村河在蠡縣南十里上流即滋沙滱三河自祁州三吩口合流至博野縣境名蟾河至蠡縣名楊村河滋水在真定府城東北三十里發源山西大同府靈丘縣枚回山流經直𨽻靈壽行唐真定藁城無極深澤至祁州三吩口合滱沙二水沙水即派河在新樂縣南關外發源山西太原府繁峙縣白坡頭口流經直𨽻阜平曲陽行唐縣新樂定州以至祁州三吩口與滱滋二水合流滱水即唐河在唐縣西南二十里發源山西大同府靈丘縣流入倒馬關經直𨽻唐縣西南過完縣曲陽定州至祁州三吩口合滋沙二河定州北十里有清水河發源白龍泉流至城北入滱水俗亦謂之唐河白溝河在新城縣南三十里由定興縣南流來在定興河陽渡係淶易沙三河㑹流處俗名北河經容城至雄縣城南東流矛兒灣入玉帶河一支由容城縣分流至雄縣西三里名黄灣河又經新安流入四角河淶水即拒馬河在淶水縣東三里發源山西大同府廣昌縣流入紫荆關過易州西北界至房山縣境分為二支一東流涿州經固安縣東南入渾河一南流淶水縣經定興新城入白溝河易水在易州南三十里發源易州寛中谷流至定興縣北河村合拒馬河入白溝河沙河即遒攔河在淶水縣西十五里發源本縣平樂山流至定興為沙河入拒馬河長流河一名長溝河在新安縣西南五里上流即徐水雹水合流至新安名長流河徐水在安肅縣南四十里又名順水發源山西大同府廣昌縣經直𨽻昌州五迴嶺流下為雷溪至滿城縣為大冊河至安肅為徐河過清苑折東與漕河一畝泉方順河合流達安州城北為依城河至新安合雹水為長流河瀑河在容城縣西南十二里即雹水自安肅流至容城下流安州新安入長流河渾河即桑乾河在宣府西城南十里發源山西大同府馬浥縣桑乾山金龍池接山西天鎮衞流入直𨽻宣府鎮西城東城深井堡保安州礬山堡縉山下名縉河南流名合河經沿河口流至宛平縣蘆溝橋俗曰渾河達固安縣境南分一支入新城縣東轉流入霸州一支順流又分岔復合流入霸州遶城東南名通濟河流入玉帶河大抵千流萬派而衞白二河其綱也入衞諸水滹沱其綱也入白諸水渾河及趙北口之四角河其綱也以禹貢之迹言之在畿輔者有澤水有大陸有九河有衡漳有恆衞大伾山在濬縣東南二里不與西北諸山相接大陸即任縣鉅鹿隆平寧晉之大陸衡漳即合滏陽滹沱之漳也恆水在唐縣西七十里俗名横河發源恆山北合經縣西南流入潞水或以為即派河者非也衞水發源靈壽之良同村東南流四十里入滹沱河非衞輝之衞九河濟水此圖不載其處黄河故道在開州南一百二十里俗名響子口由河南流來經直𨽻長恆濬縣湑縣東明開州元城等州縣又過山東館陶縣界入直𨽻清河下達河間歸海按漢河決酸棗河決瓠子自塞宣房後河復北決館陶分為屯氏河東北經魏郡清河信都渤海入海正統間河決陽武循響子口故道東州抵濮州張秋入海𢎞治二年決封丘荆隆口漫子長垣東明今河水南徙益逺故道淤塞瓠子宫在滑縣北十里賈讓治河策云決黎陽遮害亭放河使入北海遮害亭在濬縣南五十里一展巻而古今水道之源流了然在目誠壯觀也使廟堂之上因是而講求其蓄洩之法如禹之盡力於溝洫者以防民害而興民利則是圖之所係豈淺鮮哉
  宋曹氏墓碑記
  靈壽人物著於史策者莫如燕昌國君樂毅宋濟陽武惠王曹彬其功業烜赫固不待言至如昌國報燕惠王書云君子交絶不出惡聲武惠平南唐歸奏云奉勅差往江南勾當公事回其不怨不伐雖儒者白首居敬窮理之功有未能到是者是豈尋常將帥所能企其萬一哉余謂兩賢天資固不同當日必有得於師友講論薰陶之益者惜其淵源不可考矣及承乏兹土得盤桓於二公桑梓之地不勝高山景行之思間嘗問其遺老冀得其遺跡而昌國君墳墓里居已無復有知之者獨縣北朱樂村南相傳有曹氏塜亦未知其為武惠歟抑武惠之上世若子孫歟寧晉亦有曹氏墓與此孰先孰後皆不可知余親造朱樂村徘徊其域則蕭然一平衍漫無丘隴計地廣二十步縱二十二步東去松水百五步南去朱樂村百四十步片石偶立者四皆剡其上竅其中意必塋坊夾柱之石而規制粗陋似非勲戚家所用疑是後人表識之物蓋曹氏當靖康之末子孫多從高宗南渡無復在北者又歴金元用兵之際故至今纔七百年而若存若泯至於斯歟抑當時武惠謙恭不伐其規制本不甚𢎞壯故易就湮沒歟余以語傅維橒曰武惠之跡在靈壽者僅此一塊土豈可使當我世而湮没耶傅君曰吾邑西阜安村有韓太保墓者無碑誌可稽無封樹可識特元末東平趙哲有韓太保墓碑數百年來遂指為韓忠獻億不知韓氏遷雍丘之後果還葬靈壽耶或其先世贈官有至太保者耶忠獻第六子縝以太子太保致仕或令縝留守祖墓不隨遷者耶前人好附㑹而後人輕信聽未可知也今曹氏墓亦在疑信離合之間弗傳疑焉懼又如韓氏傅君斯言春秋書夏五郭公之意也余既不忍武惠之泯泯於兹土而又嘉傅君之能慎并記之於石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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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壽縣治東北十五里有良同村衞水發源於其北即禹貢恆衞既從之衞也由良同村東南流四十里而入於滹沱河衞在恆陽特一小水耳而見於水經見於漢書見於禹貢其名赫然蓋此水在唐虞時或苦汎濫不似今之安瀾且按今松陽淤泥慈汊諸河皆逼近於衞安知當時不同滙於此源逺而流長非僅如今之限於四十里也桑田滄海變易無常安能據目前所見而遥斷數千年以前之形勢哉採舊聞述殘編想見古聖人憂民之心則可矣今康熙二十三年夏僉事李公奉命查考輿圖至靈壽求問所謂衞水者親造良同村之源而臨視焉值歲旱源竭非但無唐虞之汎濫比班孟堅酈道元之時水勢亦迥然不侔矣公慨然賦詩一章其末云萬世聖人憂在水誰將飢溺繪吾民蓋欲以禹之憂洪水者憂吾民凡政有未善吏有不肖皆吾民之洪水也其憂何時可已耶公之意亦深逺矣哉今之在民上者誠能皆以公之憂為憂則天下豈難治也隴其謂公此念實可與大禹八年胼胝四載隨刋之事同垂萬古謹記於末以告後人云靈壽縣知縣陸隴其敬記
  丁滙湖放生記
  海鹽之丁滙湖我六世叔祖銓部胥涇公之墓在焉是湖舊為放生之所自明季以來其禁廢弛網罟交錯其中近年我族之好生者請於官復申舊禁一時鱗介之屬得安其所亦盛舉也余竊惟王制澤梁無禁聖人愛物止云釣而不綱故放生非古也自佛氏始也然君子或有取焉者豈非以其一念不忍擴而充之不可限量乎昔齊宣王不忍一牛而孟子謂是心足以王非謂不忍一牛之可以王也欲其察識此心而擴充之老我老以及人之老幼我幼以及人之幼則王道不外是焉今放生之心非即不忍觳觫之心乎苟於是而察識焉思我之於魚猶戚戚若是而況我同類之人乎況我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乎然則仁民之道不可一日不講也親義序别信之理不可一日不講也使天下鰥寡孤獨顛連無告之民有一夫不獲其所吾心忍乎五倫之内有一處之缺陷不能歡然有恩以相愛粲然有文以相接吾心忍乎是充一放生之心而仁不可勝用也故君子有取焉願遊斯湖者睹鱗介之生長蕃育油然生其親親仁民之心無勇於挾山超海而怯於折枝則兹之放生者真盛舉也夫
  新修文昌祠記
  文昌何神也司馬遷天官書曰斗魁戴筐六星為文昌一曰上將二曰次將三曰貴相四曰司命五曰司中六曰司禄周禮大宗伯以槱燎祀司中司命月令季冬之月畢祀天之神祗鄭康成謂司命司中與焉然則文昌天神也星有六各有攸司而統之曰文昌蓋道之顯者謂之文將相禄命皆權於道明乎非有道者不得與凡世之不以道而得將相禄命者皆非文昌之所授古之祀之者蓋所以答其黙相道統之功而非教人禱祀以求寵利也近世祀文昌者不復分司中司命而統號之曰文昌從其重者為主猶未大逺乎古但祀之之意專以求富貴功名而不知有道則已失其本而又雜以道家不經之説謂上帝命梓潼神掌文昌府事及人間禄籍元時遂加號為帝君按所謂梓潼神者相傳姓張諱亞子其先越雋人因報母仇徙居劒州之七曲山仕晉戰沒人為立廟梓潼嶺上唐明皇西狩追封左丞僖宗入蜀封濟順王宋咸平改封英顯是則文昌者天神也梓潼者人鬼也合文昌梓潼而一之不經甚矣即以梓潼神配文昌如棄之於稷句龍之於社然梓潼神非可以配文昌者也配文昌者自孔子而下宜莫如四配十哲及兩廡從祀之先賢先儒擇一而配焉可也於梓潼何有哉以梓潼配文昌猶不可而況直呼梓潼為文昌而不復知有戴筐六星司命司中者耶靈壽舊有文昌祠在南城樓上摶土以為神傅以彩飾綠衣烏幘兩童子夾侍其為戴筐六星之文昌耶其為梓潼嶺上之神配食文昌者耶吾不得而知也康熙戊辰孟冬修南城樓遂新其祠而易以木主題曰文昌之神蓋吾知祀文昌而已他非所聞也吾知祀周禮月令史記之文昌為吾道宗主者而已他非所知也在人則有至聖孔子及先賢先儒在天則有文昌皆教人以正誼明道而一切計功謀利之私知有富貴功名而不知有道及假道以干富貴功名者孔子之所擯文昌之所擯也明乎文昌之所以為文昌庶幾俎豆馨香來格來饗不吐而棄之乎
  嘉定白鶴寺記
  丙辰七月余以公事泊舟南翔寺前吏有持寺記來閲者言寺建於梁天監盛於唐祥符常有二白鶴飛集其上或自東飛來必有東人施其財自西來則施者亦自西至其他皆隨方而應久之鶴去不返僧齊法師者號泣甚切忽於石上得一詩有白鶴南翔去不歸之句因以名其寺云蓋此寺之興久矣豈非以鶴之清高標異人樂傳之而寺因之以久耶嗚呼鶴一禽耳猶能以清高之姿標異於世至於千百年之久而其迹不泯而況乎人秉五常之性有六藝之教大可以經緯天地小可以振育一方有非鶴之所能企其萬一者而乃泯泯無聞者不可勝數可不悲耶即以兹土論自天監以來仕且遊於此者若干人矣其迹至今顯然可指者幾人耶方其來也人莫之喜其去也人莫之思如蚊蠅之偶集而偶散何曾二鶴之不若乎此無他大道之不明汨於欲溺於習而不能自振拔故雖有五常六藝萬倍於鶴之本原而汙穢迷溺返出於鶴之下宜其泯泯而不傳也兹土之南不十餘里有吳淞江者此大禹之遺迹也在天監以前又幾千年矣當時禹之經營兹江也其駐劄何處用夫工若干雖以遼逺不可知而至今臨流者思禹功不衰嗚呼又何鶴之足言乎余因南翔之寺有感而為之記
  謙守齋記
  余既以謙守名周子憲章之齋或問謙守之義曰滿損謙益之理備於書矣裒多益寡之訓詳於易矣我見人家有累世富盛者必其人戰戰兢兢常若履虎尾涉春冰自卑而尊人者也有方盛而忽衰者必其自尊大視其家若泰山之固磐石之安人無如我何者也此理甚明但人家子弟生長富厚不能如創業之人更歴事變不知稼穡之艱難往往驕溢為父兄者亦末如之何此無他術惟使多讀書觀古今盛衰之故則知自謙矣知謙則知自守矣亦有讀書而愈長其傲增其驕者則以其不知讀書之法視聖賢之書不過為干禄之具而不實體之身心不實驗之人情世變竊其皮膚潤色為文章謂可取富貴如拾芥不自覺其傲且驕反不如不讀書之人猶知有所畏懼此則又君子所深病而非讀書之咎也吳磊齋先生有言子弟一讀書則百病皆除㫖哉言乎由是觀之謙也者守家之本也善讀書者又謙之本也憲章以謹厚起家退然若不自足真有得乎古人之謙者欲使子孫永保此風以守其成以昌大其門則莫如讀書矣其必有味乎斯言
  困學齋記
  好生周子名其讀書之所曰困學齋謂余記之余以為困而學非難知困為難夫人心苟有所困心溺焉身汨焉膠固而不可拔方且自以為適豈知困哉吾見今天下之學者不陷溺於佛老則迷沒於詞章舍坦途而入荆棘困莫甚焉然肯自以為困耶今吾與好生幸讀程朱之書知其大綱彼之迷溺而不自覺者吾知免矣然天下之困人者非獨此一心之微日用之間利害得喪愛憎毁譽困之者嘗四面而至乘間伺隙受其束縛而不知能開柱下天竺之雲霧而或不能不徘徊於一官一爵之得失能破姚江金谿之籓籬而或不能不猶豫於一錙一銖之有無能埽顔謝徐庾之綺麗而或不能不動色於閭巷匹夫之喜怒一有入焉則吾之學皆為其所困嗚呼知之者豈不難哉然則如之何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能省然後能困知困然後能學日用之間凡接於吾耳入於吾目發於吾心者必察之必防之知其在桎梏之中則必思所以脱於桎梏矣知其在波濤之内則必思所以出於波濤矣聖賢居敬窮理之學雖欲傾刻離之而可得耶遂書之以為記當與好生共勉焉孔孟程朱豈逺乎哉
  退思堂記
  靈壽縣堂之後曰退思堂蓋取左傳進思盡忠退思補過之義余既重修斯堂而深有味乎其名夫忠者盡我心之謂也盡我之心者宜若可以無過然天下事有定理輕重疾徐寛嚴厚薄各有其分過與不過其辨在毫釐之間而人常不及覺夫惟聖人見理明而處事熟隨其心之所發無非至善不待思而自無過自聖人而下大賢如顔子雖曰如有所立卓爾然猶不能保其無幾微之差顔子而外又無論矣非慎思之而善補之末由去也故孔子告子張曰主忠信徙義主忠信者進思盡忠之謂也徙義者退思補過之謂也彼謂致良知之説者謂致吾心之良知而事事物物皆得其理是知主忠信而不知徙義知進盡忠而不知退補過者也其為學術政事之害可勝道哉坐兹堂者毋曰我盡我心而已其亦思輕重疾徐寛嚴厚薄果各得其中乎不蔽於氣質乎不囿於習俗乎不矯枉而過正乎不因噎而廢食乎有時獨斷者不為荆公之執抝乎有時從衆者不為蘇氏之模稜乎如射之有的不中其的皆過也如匠之有繩不中其繩皆過也思之而補之而後吾所盡之忠庶幾可以無憾不然自謂能盡而毫釐之間稍有偏倚其害於民將不可勝言嗚呼盡我心而猶不能無害於民而況其不能盡者乎可不懼哉可不懼哉
  活潑潑齋記
  天地間惟道無不在鳶之戾於天也魚之躍於淵也莫不有道焉其於人也窮達貴賤尊卑惟其所遇而道隨之昔孔子居鄉黨則有鄉黨之道為大司寇則有大司寇之道為委吏乘田則有委吏乘田之道道豈須㬰可離者哉故子思謂之上下察程子謂之活潑潑地使其須臾可離則不得謂之察與活矣淵明之辭曰倚南窓以寄傲吾謂淵明未聞道也傲之非道亦明矣何地何時何事而可以傲哉如南窓可傲則是道可須臾離豈察與活之謂耶余親家王子天市官於上谷其署中燕息之所舊題曰南窓寄傲愚請易之曰活潑潑地竊以為善學淵明者莫如斯言也淵明之為人高風峻節卓犖古今雖朱子亦重之然能操持於君臣父子之大而不能涵養於視聽言動之際知傲之為達而不知其為病傲之一字伏於胸中而形於四肢氣質用事而不覺嗜慾横行而不悟湎於酒躭於菊閭巷鄙夫之所謂快心適意者而不免涉獵乎中自以為瀟灑自得而不知其沉溺錮蔽束縛拘囚與所謂活潑潑者相去逺矣古之君子知道之無不在也戒慎恐懼息有養瞬有存貌則思恭言則思從視則思明聽則思聰猶懼其隠微之際私意潛滋而須臾離道也於是乎有慎獨之功有内省之法懲忿窒慾遷善改過惟恐其或怠也正誼明道主敬行恕惟恐其或懈也是以用力之久則義精仁熟充乎中而達乎外氣稟不得而拘嗜欲不得而蔽習俗不得而溺塞天地横四海而無所礙活之至也嗚呼是豈淵明之所知也哉知活之味則知傲之病有淵明之節而傲猶為君子所鄙而況不如淵明者乎以程子之活易淵明之傲斯為善學淵明也夫
  崇明老人記
  吾家某於九月廿六日在洙涇周我園家與雲間佳士王慶孫同席慶孫述曾至崇明縣中見有吳姓老人者年已九十九嵗其婦亦九十七嵗矣老人生四子壯年家貧鬻子以自給四子盡為富家奴及四子長咸能自立各自贖身娶婦遂同居而共養父母焉卜居於縣治之西列肆共五間伯開花米店仲開布庄叔開醃臘季開南北雜貨四舖並列其中一間為出入之所四子奉養父母曲盡孝道始擬膳每月一輪家週而復始其媳曰翁姑老矣若一月一輪則必歴三月後方得侍奉顔色太疎復擬每日一家週而復始媳又曰翁姑老矣若一日一輪則歴三日後方得侍奉顔色亦疎乃以一餐為率如蚤餐伯則午餐仲晩餐叔則明日早餐季週而復始若逢五及十則四子共設於中堂父母南向坐東則四子及諸孫輩西則四媳及諸孫媳輩分昭穆坐定以次稱觴獻壽率以為常老人飲食之所後置一櫉櫉中每家各置錢一串每串五十文老人每食畢反手於櫉中隨意取錢一串即往市中嬉買果餅啖之櫉中錢缺則其子潛補之不令老人知也老人閒往知交遊或博奕或樗蒲四子知其所往隨遣人密持錢二三百文安置所遊家并囑其家佯輸錢於老人老人勝輒踊躍持錢歸老人亦不知也亦率以為常蓋數十年無異云老人夫婦至今猶無恙其長子年七十七嵗餘子皆頒白孫與曾孫約共二十餘人崇明總兵劉兆以聨表其門曰百齡夫婦齊眉五世兒孫遶膝洵不誣也康熙二十二年十月十六日某為余備述慶孫之言矍然不勝景仰贊歎因援筆而記之以告世之為人子者
  按崇明老人壯而鬻子自給老猶博奕樗蒲雖克享大年不過碌碌庸人耳所可敬者其子四人厮養卒也不讀書不知理義乃父母鬻其身而不怨及拮据成家惟知孝養其親不特能養口體且能養親之志焉蓋亦難矣嗚呼世之有親不能養養而不能曲盡其道者覩此能無愧乎







  三魚堂文集巻十
<集部,別集類,清代,三魚堂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三魚堂文集巻十一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墓表 墓誌銘 壙記 傳
  中憲大夫江南布政使司㕘議分守蘇松常道加三級方公墓表
  分守蘇松常道㕘議方公諱國棟字干霄號艾賢以康熙十六年冬没於位其政蹟在口碑其家世生平在公子共樞所述行略及翰林院編修汪公所作墓誌銘中其初仕也由舉人授蠡縣教諭遷國子監助教進博士遷刑部江西司主事歴雲南司員外郎福建司郎中出為廣東按察司僉事分廵海北道遷整飭寧武兵備㕘議裁缺改分守蘇松常道其在廣東也擒雷連巨冦鄧耀而招徠其餘黨白諸富人寃而卻其金其在寧武也以法飭武弁而盡謝絶其饋遺其光明磊落寛嚴有節所至如一彰彰在人耳目固無容復贅一辭矣至其在吳也正值閩粤用兵羽書旁午之際方是時大吏當軸者惟以能辦事為貴不暇問民生疾苦有司承風㫖朘削窮民皮骨幾盡使無人焉覆翼噢咻之勢窮力極揭竿斬木而起如明季之禍不難見也寇横於外盜起於内又紀綱盡廢人不復知有廉恥天下事尚可為哉公獨於干戈擾攘之中事事思與民休息每遇急徵從容布算鎮之以靜芻茭糗糧之需卒藉以辧而民宴然嚴飭屬吏無朘民生而摧其力自是郡縣稍稍知以百姓為根本不敢盡力排擊剥割當義所不可正色峻拒雖臨利害不肯委曲假借中朝貴人遣幸伶入吳怙勢縱恣大吏爭折節下之公獨不少屈綱維不至掃地者公為之中流砥柱也公既以仁愛培國本以廉恥維風俗一時精掊克甘脂韋者或不以公為然然卒無如公何公既沒之二年逆臣授首四方漸次削平鷹揚貔貅之士奏功於朝皆以為神器震而復寧者師武臣力也孰知賢者弭變於無形撫輯殘黎固結人心使腹内安堵而後將帥之臣得以成功於外譬之治病然披堅執鋭從事疆塲者治其標者也正已率屬潛消禍變者固其本者也本不固則外病未除而内病雜作雖有良醫豈能為治然則公之毅然持正於舉世若狂之時安民生而挽頽俗以為郡縣倡使封疆大臣無内顧之憂而以次平定禍亂其功顧不大哉公之在位也隴其適待罪嘉定為公屬吏得親炙其休光公不鄙其不肖而特嘉其樸拙時引掖奬勸之及隴其罷歸公為扼腕太息方欲以閒散之身從公於政事之暇從容盡叩公之學且欲問公家相國文端公中朝故事以定千秋之疑案而公忽溘然棄世矣公子共樞既葬公於順天府大興縣方家莊祖塋而以其行畧墓誌示隴其謂隴其曾備員公之宇下且嘗蒙公奬歎能知公之心不可無一言以表之隴其學疎文陋豈能闡揚公盛徳特嘗慷慨世變歎今之論治者皆爭其流而不知其源獨公能於嚴霜堅冰中嘘以陽春消弭禍本可謂得其源者推其功實與頗牧之徒相表裏而人顧不知也隴其故不復論其他而特表其卓然獨立於吳中而關天下安危者以備史官之採擇云
  孝廉系宣曹公墓表
  公諱穎洙字系宣别號住寒暮年寓懷也公父之罘諱繹祖蚤嵗遊庠孝友承家舉丈夫子五咸知名士公其長子也賦性沉毅介然自持且偉度修髯望而知為有道者隴其嘗遡公生平竊深企異之公年十五母王孺人蚤世恪遵庭訓一燈坐繐帳中誦讀無倦色閲十五年後母陳孺人亦故形神慘澹而至性依依則蕭然一韋素也甫遊黌序即登丁卯賢書時公父方壯上而高曾光禄公侍御賓湖公暨仰賓公咸慰焉聲先華萼交善嚶鳴及卜宅郡城天星湖又闢煙雨南莊書屋擬看杏苑之花旋奏鴈羽之㨗彷彿比美扶風則卓然一典型也庚辰之役魁副南宫乃辭特典願以薄禄捧檄永豐經藝治事士之遊其門者多有濂洛聲則儼然一嚴師也運當鼎革播遷百粤歴瘴雨蠻煙幼子家人零落逮盡不免瞻岵生悲黍離同歎則纍然一孤臣也迨亂離初定兩度還家為問昔時郡室湖莊俱成幻境遂息倦飛之翮棲止祖廬力行敦睦培子姪之孤弱拯父黨之旅羇復祀田所以尊祖廓祠基將以收族凡親戚故舊洵生平一日歴事變當阽危必匱乏相周患難相恤懇懇未嘗或置膜外則慨然一仗義士也而公豈欲獨善其身哉明季申酉間偕仲弟攜妻孥跋涉山澨者數載公則一氊江右仲則餬口窮途彼時故鄉蝶夢憲檄吹求幾虞不保且公父耄疴季弟臻來輩尚少脊令是亟得保堂構於依然非公之感孚同氣者深而洽比鄉黨者素不至此嘗泫然書訓以示弟仲宣蘅芳遺孤曰孝弟謹信親愛學文立身之根本弗視弟子之小學也古人所謂寧刻鵠毋畫虎者非耶公素不攻釋家言於所居左額不限堂憩息其中自謂饘粥可供竹牀可卧杖頭錢可給求木雞是養杜忘一切則終翛然澹然一山林遯逸人也公生平出處大畧如是公與先伯父濟南公同鄉薦則隴其固年家子也而余壻宗柱為公猶子聞之熟而知之詳又以公之令嗣名駕乘者請羽言於余故不愧言之諺而少文為敘次其生平云
  施孟達墓誌銘
  施子玉符以其考孟達府君狀來請銘據狀言施氏之先自浙之秀州遷於蘇又自蘇遷崇明洲之西沙代有顯者是皆在宋元以前其自崇明遷疁之大塲則君之高祖諱秩又自大塲遷今所居之羅店則君之曾祖諱鈇鈇生勲勲生三子其長諱宿則故進士兵部主事諱鳳儀字孟翔之祖誥封文林郎諱三益之父其季諱宰則君之父也君諱于徳生而孝友與弟天長儒學訓導于政俱業儒自以為穎悟弗及弟乃喟然曰弟横經兄服賈不亦可乎豈必兄弟皆貴耶遂操奇贏權子母家以是益富厚然非僅知有富者親沒與其弟哀慟過禮凡喪葬之事爭先措置而財産則互讓視世之死其親而惟利是爭者霄壤也佃户有負租者夷然不較曰彼貧耳非本意也寧令負已不忍直於有司嘗出手書一冊焚之皆田産積逋也計九千有奇越數年又出一冊焚之倍於前其存心寛厚不忍以財物傷人如此崇禎辛巳歲旱道殣相望慨然太息曰人我一也彼僵而仆而我獨飽食可乎盡出其積儲散之倉廩一空順治甲午歲復祲率先煑糜療飢力勸鄉里有力者共相濟賴以活者甚衆嗚呼世之富人積粟藏金絲毫不肯假於人視其親戚鄉里若秦越之不相關少有負於已則跳躍叫號以為萬不可已其視施君度量相越為何如也然君以度量容人人亦感其意不忍負之家事亦卒不終落當鼎革之際邑有奴變羣僕𨽻結黨横行以索劵為名焚掠無虚日君從容呼其衆僕檢契還之僕皆流涕不肯去亦其生平寛厚有以感人也君其他善行甚多如奉邑令委踏勘沿海坍荒分别全坍坍殘臨坍井井有條既竣不受旌奬皆人所難余獨喜其寛厚能容人有古人風宜其積厚流光子孫蕃且昌也故因玉符之請而為之誌銘君生萬厯癸巳沒於康熙庚戌其配朱孺人沈孺人皆賢克成君之志俱先君卒子三人長麟祚次麟定皆庠生季麟瑞即玉符恩貢生孫男九人宗閬宗箕宗岐麟祚出宗嵋宗岏宗嶸麟定出宗嶧宗嶠宗峘麟瑞出女七人孫女九人麟祚等以壬子十二月二十日葬君於隠和府君宰之昭穴銘曰
  世滔滔兮咸錐刀之是爭君獨擴然有容兮若汪汪之千頃君既享有遐齡而子孫繩繩家其日贏積善餘慶兮豈不信而有徵
  陳母侯孺人壙記
  孺人姓侯氏世為商邱人前朝户部尚書侯公恂者孺人之祖尚書子方域字朝宗世傳壯悔堂集者則孺人父也孺人年十五歸于陳子子萬子萬世為宜興人祖少保端毅公諱于庭直節詳於國史父定生先生諱貞慧以徳行重天下與朝宗為莫逆交甲申之亂朝宗避地宜興因締婚焉朝宗既北歸尋捐館舍而定生亦尋即世家日落徒四壁立子萬㷀㷀無依遂就婚商邱孺人生而端莊不妄言笑長循婦道雖世家女能以禮自範子萬之至商邱也伶仃躑躅孺人安之不以為苦子萬既壯務讀書好交遊孺人常竭力操作以供不時之需不以為厭子萬作丞黎城令安平孺人皆隨之任遇覃恩受封家道寖盛然益務儉約不輕用一錢不輕翦一幣子萬稱孺人之言曰婦人所貴在徳不在翹珠鳴玉男子所重在品不在拖紫紆青霜臼雨薪釵荆裙布吾分内事也又曰世事何真惟做好人是真其所見卓犖如此故能歴艱辛遇通達而喜愠不形以宜其家以相其夫子使子萬得以磊磊落落之才處則優游於墳典出則鞅掌於民社無室家米鹽之累牽制其胸襟者孺人力也彼世之生長閨閣不識稼穡艱難不識禮義窮而怨達而侈使其君子内顧鬱抑常擾擾於衷甚則毁廉隅蹈羅網以徇其無涯之欲者聞孺人之風豈不可愧也哉孺人生於崇禎十五年六月初三日沒於康熙二十八年三月二十六日既沒而子萬痛之甚非獨其篤於琴瑟蓋孺人之賢實超越世俗而年不永宜子萬之感悼無已也孺人有子五而皆不育有女七多方為子萬置妾有螽斯不妒之風焉臨沒猶惓惓囑子萬愛身育嗣亦世俗所難哉子萬寓書於余求所以不朽孺人者余不敏非其人也承吾友之命且心重孺人之賢不敢辭故敘其大略以復子萬使識於其壙非敢附誌銘之例也
  先府君壙記
  先府君諱元一諱標錫字叔因姓陸氏系出唐宰相宣公代有顯者詳家乘中自五世祖春坡公諱東始居平湖縣之泖口其地一名顧書堵高祖諱美字仰春妣姚氏曾祖諱堯䕫字友唐妣戴氏祖諱錫𦙍字紹唐妣姚氏考諱瀗號泰交妣李氏自五世祖以下皆以儒術有名庠序泰交公四子府君行第三府君生於萬厯己酉正月初二日自幼孝友能文早年入庠數竒未達康熙乙卯以男隴其恭遇
  覃恩封文林郎府君性寛和生平未嘗有疾言遽色雖嘗有横逆相加者絶不芥蒂於胸中好坦直不喜為城府入與家人言出以告於人未嘗有二也一生惟以真誠寛厚為主寧濶畧於節文而不欲矯飾以欺世寧過於和平而不欲立崕㟁以自異府君少時家道殷盛長兄墨濤公又顯仕然處之淡如也及遭喪亂家業盡落徒四壁立亦不以為意授書武塘者凡十有六年安之若素雖未嘗達而在位而常以蒼生為念每語子弟云貪與酷皆居官大戒然貪而酷人皆知惡之若恃廉謹而刻以繩人人慕其風節競相倣傚禍不可言矣讀書必究極源委深惡俗學卑陋尤不喜務虛名順治間士子沿明季舊習互相標榜號曰某社某社時隴其初入黌序未知其病也府君每切戒之常舉海鹽吳忠節公語示之曰居官不入黨秀才不入社便有一半身分此至言也兒謹識之居常教子弟必令篤實務本每喜稱述祖徳及盛衰興廢之故津津忘倦晩年深慮宗族繁衍子孫不能自知其支派乃修族譜義例精核族人賴之康熙戊午九月二十一日以疾終於正寢享年七十配鍾氏同邑太學生衢水公諱成純長女生萬厯丁未閏六月初二日終於天啓丙寅十一月初一日續配曹氏隆慶戊辰進士漳州府知府景坡公諱銑曾孫女萬厯丁酉舉人荆州府通判芝亭公諱蕃孫女處士越凡公諱棻長女生萬厯丙午三月初五日終於崇禎癸未正月二十七日皆有婦徳皆以康熙乙卯
  覃恩贈孺人副室石氏三男皆曹孺人出長隴其康熙庚戌進士江南蘇州府嘉定縣知縣次肇熊後府君四十日而卒次承勲一名坦女二長適同邑庠生張光熹次許字婁縣陳嘉䛵孫男二人定徵宸徵皆業儒孫女四人一適太學生金山李鉉一適同邑庠生曹宗柱一許字同郡庠生張金城一幼未字以康熙庚申十二月十一日合葬於朱童港北餘圩祖墓之東亥山已向不孝孤等不能顯揚其考妣謹識其生平大畧如此昊天罔極嗚呼痛哉
  亡弟尚桓壙記
  此吾弟尚桓之壙也其世系詳先府君壙誌中弟諱肇熊生崇禎壬申十二月二十四日少余二嵗吾年十四而喪母弟纔十二孤苦相依備極酸辛弟幼讀書未成輒遭亂離我與先府君皆餬口於四方弟獨在家無師友切磋之功學遂不成吾先府君家法子弟不能讀書則當執一業農工商惟所宜不得為天地間閒食人以辱祖宗故弟既廢書遂習於農備歴艱難弟性亦淳樸安之不厭及予舉於鄉㨗於南宫遵守祖訓不敢獵取不義為父母羞家貧如故弟之自食其力如故也及予為吏江南不欲變其初心家貧如故弟之自食其力又如故也方冀稍有餘俸使弟得息肩孰意其不能待耶戊午閏三月之十二日我應
  詔入都既拜先府君於堂上弟送我入舟孰知此一日即為我父子兄弟永訣之日也先府君屬纊之日弟病已篤聞變匍匐至牀下一慟幾絶家人扶至房中遂不復起臨沒時囑家人云我病不能成服我死當以衰絰斂我家人遵其言故今在棺中者斬焉凶服之人也以禮言之弟方至九泉日夕侍二親旁不應衰絰然弟之惓惓於垂沒者豈非其天性之不容已耶一息尚存不忘痛親此一念何可沒也又語家人云吾死停吾殯於室毋出也待吾兄歸嗚呼哀哉卒在戊午十月二十九日後府君之沒纔四十日耳配李氏終於康熙己酉十一月二十七日繼娶馮氏皆無子以隴其次子宸徵為嗣二女一育於隴其許字同郡庠生張金城一幼未字今於康熙庚申十二月十二日同李孺人合葬於先府君墓之右穴嗚呼痛哉兄隴其抆淚謹識
  兩嬰兒壙記
  此兩嬰兒者一為遇龍姓陸氏生崇禎丁丑冬我幼弟也其生也有夢龍之祥故名焉我父母皆鍾愛之不幸我母沒而弟無所依時有常熟陸平侯者為守備於杭州與先府君有故以弟寄養焉在杭半載而痘殤時癸未秋也柩歸寄祖墓旁舎者四十一年其生卒之日月皆已不能詳一為蘭徵姓陸氏生康熙丙午十二月初三日我次子也其生之夕我時北上夜泊蘇州夢戴蘭於首芬芳異常以為有鄭穆公之祥不幸甫五嵗而痘殤時康熙庚戌六月十二日也柩寄爾菴僧舍者十有二年二子皆有異兆皆聰明過人而竟夭殤可哀也哉逢家多故久未克葬常痛於心今於康熙癸亥四月朔日合而寄葬於爾菴僧舎之後隙地叔左姪右庶幾相依以永久焉
  
  越凡曹公傳
  外祖曹公叔芳諱棻越凡其别號也世居華亭之東千里祖景坡公隆慶戊辰進士福建漳州郡守父芝亭公萬厯丁酉順天榜第四人湖廣荆州别駕芝亭公生四子外祖行在第三生長華胄不修貴介之容游學京師數載公見尊人科名坎坷伏闕上書奔馳水陸者無暇晷屢試於有司不得志杜門讀書意泊如也荆州公挂冠歸公承意色養家庭愉悦不自居孝弟之名躬行無忝而已佳晨夕探荆州公所樂見之客折柬相邀或賦詩飲酒或啜茗彈琴以相娯性不能飲而喜客飲更喜與父之客飲所為承歡者殆何如也公性坦適不耐塵囂獨處斗室中無求於人亦無累於人浩浩落落作逍遥齊物之觀近於老氏之學而不欲廢棄一切以鳴高疏水曲肱浮雲富貴其中有真樂識者服公精於養生之術云娶大㕘楊公諱欽孫女是為我外祖母女徳淳備相敬如賓終身不聞誶詈之聲誠賢母也生三子三女長女即為我母歸先府君以孝敬為妯娌式母舅三人長説若公諱黙遊平湖庠有聲膠序娶高氏次舜遺公好學食貧娶李氏早卒季桂生公娶翁氏以舌耕奉養好植名花異卉挿槿編籬藝菊數十種每當秋風木脱與二三知己觴詠於東籬盤谷之間不愧清白吏子孫也隴其幼時隨我母歸寧外祖撫之膝上每曰此兒舉止沉靜不逐羣兒嬉戲異日必成廉泉讓水之名兒其勉之至今書紳不敢忘庚戌獲雋以來兩為縣令簿書鞅掌之餘凜然如奉外祖之訓即我母之訓也隴其匏繫一官母舅寓書云族譜告成願得一言為先人傳隴其痛我母之不得奉養又痛我父不得邀一命之榮以沒也又何辭以謝外祖哉然外祖有隠徳而不彰是予小子之責也故拜手略陳梗概云
  席文學熙菴傳
  熙菴姓席氏始祖諱温唐末避黄巢亂卜居莫釐山三子曰尚曰常曰當常三十傳而至熙菴云熙菴諱啓祥字五雲熙菴其號也幼聰穎授書過目輒曉大意下筆滚滚千言立就弱冠補博士弟子員聲名藉甚然熙菴不喜標榜惟下惟攻苦當明季時婁東張西銘倡始復社海内翕然趨之士以不得及門牆為恥熙菴獨不屑也自與其友讀書山中互相切磋博覽經史百家之言去婁東不二百里若不知有西銘者性又慷慨倜儻有大略知天下將亂喜與里中俠少年游親黨皆竊笑之及乙酉變起逺近鼎沸而熙菴家獨晏然安堵以諸少年感其平昔意氣謹衞之也江南初定玉石未分有誣山民不軌請兵搜山者一山皇皇懼不保然皆畏縮無敢向當事白之熙菴獨挺身見主兵者侃侃數言一山獲全順治庚寅辛夘間嵗大祲道殣相望是時熙菴家漸中落矣慨然傾囷賑之平生周人之急解衣推食無所吝惜尤喜引掖寒素之士延接款餽游揚之恐後初熙菴父養虛公家故饒鍾愛熙菴欲其力學一切家事不使與聞故熙菴自幼不問生産更負氣數忤富豪為凌轢以故家日益落然熙菴廓然不以介懷也未嘗有歎息扼腕之聲晩年留心禪學徧閲傳燈録諸書一時浮屠大師皆與之游咸推為有得云康熙已未以病卒壽六十四
  贊曰跡熙菴生平若三變然始而儒繼而俠終而禪然俠不至於捍文網則非朱家郭解之俠也禪不至於廢彝倫則非慧逺宗杲之禪也其始終皆讀書通儒術之效歟不然方婁東以聲利招致後進一時浮薄之士蟻聚其門非定力卓識烏能不餔糟啜醨於其間耶










  三魚堂文集巻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三魚堂文集巻十二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祝文 祭文
  宿廟文
  竊聞幽明異治徵應攸同人鬼殊途感孚則一上帝區疆畫土端屬神祗朝廷分職授官尤嚴牧守靈邑向稱沃壤今嗟瘠土在災祥休咎神實司之惟疾苦顛連余有賴焉從來宿廟祗應故事在今對越實矢中忱願五風勿愆而神無伏陰願靈雨其時而神無亢暘願洽於時和而民無夭札願惕於明威而民無愆慝願虎馴於林鱷馴於澤而神戒其逺願父慈於家子孝於室而神聽其聰余也不明神其啓之余也不廉神其董之余也不惠神其警之獄有沉寃神牖余智山有伏莽神侑余威欽哉帝命毋隕而越余其懲哉庶無後忒
  誓神文
  維年月日隴其謹昭告本縣城隍之神曰惟神聰明正直吏之善惡神必知之民之休戚神必知之隴其受
  簡命來蒞兹土勤恤民隠是其職掌苟或棄其生平素守貪求貨賄曲徇情面不惜小民不顧是非神其殛之至於啓其思翼其行俾興利除害無窒礙陰佑百姓俾年穀順成疾病不作盜賊不興黙奪潛消神之賜也惟神鑒其愚誠有感必應謹告
  告城隍禱雨文
  竊惟神奉上帝之令以蒞兹土隴其受
  天子之命以宰是邑職在庇民而已隴其不恤其民則為曠官神不恤其民亦為尸位其何以答帝心而副上意今靈邑之民困甚矣其所恃以輸國税而活父母妻子者惟禾麥是賴乃幾月不雨葉萎根枯四望郊原若不毛也隴其知之神寧不知之隴其憫之神寧不憫之苐民之所依惟神與隴其而雨露之恩非隴其所司則惟神是望耳今禁約甫頒密雨隨下土膚雖潤猶未霑足神其為民
  請命於帝必得大沛甘霖庶俾禾麥鬱起則民困其蘇神亦無忝厥職矣神尚鑒之謹告
  告城隍謝雨文
  前以亢陽聿懷慘怛瀝情於文載牲於俎齋戒越宿將干神聽豈其未禱靈雨先零因念神休無待於請乃民未饜仍告於神神不為凟復宣厥靈自晝而夜甘澤再澍優渥霑足深入土脉徂隰徂畛禾黍翼翼隴不敢私敢酬神徳
  祭京江張太夫子文
  惟公抱臯䕫伊傅之藴不欲盡試其急流勇退而以其盛徳大業付之我宗伯先生我宗伯先生方將成賡歌颺言之治致鳳儀獸舞之休堯舜其君民拜手而獻於高堂而公顧不及待耶公之英聲茂實⿰炳於國史照耀於宇宙固不以存而增不以沒而減而我宗伯先生立徳立言立功之盛成於親在之時與成於親沒之後則有間矣繼自今而往丹徒之膏澤潤海内浸生民為國家霖雨舟楫為百代高山景行而公皆不及見矣嗚呼哀哉且公家麟鳳滿堂文窺班馬之室學探洛閩之奥者接踵而起皆思隨宗伯之後奮其六翮高翔逺視羽儀天下文章事業不可限量胡公皆翩然莫顧耶隴其不敏辱在宗伯之門下乙夘之秋侍公於京口諄諄教誨無非正誼明道之言隴其奉以周旋恒恐失墜正欲賴公鞭策以翼其懦以啓其愚而何泰山梁木曾不少留耶承乏恆陽聞訃驚悼既悲失我典型而又惜涑水之父不得覩元祐之相業魏公之親不獲見治平之元勲極盛之中有遺憾焉千秋萬祀曷其有極不腆芹儀用申痛悼冀公之靈不我遐棄
  祭座師柏卿魏公文
  自世道微政與學分儒生矻矻務崇虛文詞章記誦是精是勤經濟家言重在功勲簿書期㑹以答其君其於大道總未有聞繄惟夫子絶類拔羣惟政惟學咸得其真發揮墳典埽除積塵洛閩遺言藉以不泯以此成已以此澤民秉憲宅揆上佐楓宸無非斯道磅礴薰甄文章事業赫赫彬彬載在國史永永無湮竹帛鐘鼎不能殫陳知統一編尤後學津發蒙起瞶指示諄諄隴其不敏迷於道垠常恐汨沒與俗胥淪得依門牆自庚戌春自喜燕雀獲附青雲庶賴典型蕩除夙氛命蹇時屯遭遇紛紜留滯南服十載有零微言大義勿克常聆癸亥之冬承乏於靈欣仰高山近在郊坰手書提誨炳如日星謂治無他尚徳緩刑如蓋公言民乃獲寧賴兹明訓心常惺惺書紳服膺作座右銘方期報政從容授經如何泰山忽焉其傾厭棄世網歸於蓬瀛雖大聖賢千秋常生坦然九泉何慮何營在我及門常切牆羮自今以往何所取正棟折榱崩安能忘情聞訃驚悼不覺失聲薄具牲餚㫖酒兕觥顧不我棄鑒兹微誠
  祭蔚州魏公文
  當今天下主持正氣俾直道不泯於斯世者非先生倡之歟先生出而後在朝者知以營私為恥在野者知以干禄為羞雖未能盡如先生之志而禮義廉恥一綫不絶者先生之功也微先生則世道之變幻更不知當如何矣自古居高官大位文章事業彪炳宇宙者何代無之而一心之光明洞達可以對天地質鬼神反之幽獨而無慚考之詩書而不愧者蓋難其人焉如先生者豈非間氣所鍾哉隴其浙西之鄙士江南之賤吏也蒙先生之知最深有不可解者方隴其待罪疁城於先生未嘗有一日之雅先生千里貽詩奬其葑菲而策其駑駘且昌言於朝不以為嫌聞其罷黜則搤腕不平不顧恩怨即隴其亦不知何以得此於先生也及戊午入都始得仰見高山隴其之樸訥無能如故非有高談偉論可以驚動四座方且以負大賢期許自懼又未幾以憂出都即胸中所一二畧知者亦未能盡吐於左右也意先生必咎告者之過顧反喜其樸而嘉其拙謂滔滔世俗中自立正當如此遂直薦之九重復其舊職隴其又不知何以得此於先生也及癸亥到都補官謁見先生隴其又不敢效世俗之感恩報謝見先生如平常先生不以為傲顧愈益喜愈欲薦達之是皆有不可解者豈非光明洞達之胸襟憂世之深憫世之切故其取人也寧樸毋華寧拙毋巧苟其樸且拙也雖無足重輕之人猶取之如此而況其足為輕重者乎隴其自承乏畿南以來無尺寸之效可以報知己者惟樸與拙弗敢有變而已方將學十畝之詩人退守先人之敝廬於浙西策蹇過蔚再一望見顔色開其茅塞而胡意先生遂至於斯耶中心痛悼曷其有極祥麟威鳳不可復睹景星卿雲不可復作嗚呼哀哉薄具牲醴馳奠几筵悲來填膺不知所云
  祭某封翁文
  嗚呼公以昌明俊偉之姿篤生我太史羽翼王家表儀當世天下瞻仰太史之名業皆願公享無涯之壽以睹令子之成而竟止此耶太史為當代偉人徳日崇而業日進方將以啓沃我君者承歡我親而遂遘此憂耶夫期頤之數存乎天顯揚之業存乎人在天者雖聖賢莫必在人者原存沒如一自今以往輝煌竹帛太史之名何莫非公之名赫奕鼎鐘太史之功何莫非公之功祥麟威鳳太史為國之瑞即公之為國瑞景星慶雲太史為世之祥即公之為世祥泰山北斗人莫不重太史則莫不重公光風霽月人莫不愛太史則莫不愛公公之身雖沒而公之正氣常伸公之形雖往而公之盛徳常存以韓范富歐之事業寄於後人與行於一身何異以洙泗閩洛之學術付於後人與積於一身何異隴其海濱下吏辱太史之知愛既悲公之仙駕驟升欲攀轅而無及又知公之克昌厥後雖已逝而猶生既悲太史之終身孺慕雖公卿之尊不能易其一日之戚又知太史之孝思不匱不能保其親之長享眉壽而能必其親之光耀千古敬具生芻用表微衷
  祭郝某翁文
  嗚呼先生明哲之裔賢聖之徒宜享遐壽以挽頽波胡天不佑大命遽羅維公之先侍御翩翩痌瘝是念世道是肩東粤三吳政績綿聨維公繼之家聲愈宣克敬克孝惟恐隕顛公之學問劉陶後先嵇山浙水名聲闐闐恥襲章句固陋拘牽微辭奥義是闡是箋常居講席折疑破堅如抽繭絲如觀湧泉晩尤好易屢絶韋編否泰剥復變化萬千一心㑹之俱契其全悠然有得目無前賢公性厚惇接人以真賑窮賙乏不厭其頻非徒親黨施及邦人義倉平糴久以制湮維倪文正與公討論周密纎悉以活貧民計公生平超絶等倫以徳則懋以學則純在家則孝在邦則仁公之獲祉宜熾宜醇志安衡泌未及大伸麟鳳踵起鬱鬱彬彬咸敦詩禮咸秉樸淳或赫黌序或掌絲綸為國禎瑞為世寶珍公顧而喜庶慰苦辛昔宋明允軾轍垂紳亦越竇氏簪纓列陳從古大儒不於其身往往子姓勲業繽紛天監成徳亦既不棼但公耉老輿望正殷宜耄宜耋為世卿雲胡天不弔幽明遂分孰開羣蔽孰闡典墳羲文大義孰究孰聞滔滔世俗孰遏其氲顛連孤寡誰慇誰懃所以閒訃皆心如焚余也不敏搴英浙濱見公令子文章雅馴知其家學必有所循及詢淵源是欽是寅不謂典型遽爾其淪公視斯世若脱埃塵追遡凖繩能不悲辛有㫖者酒有腯其牲公如有靈庶鑒其諲
  祭同年周進士義扶文
  嗚呼造物何奪我周子之速耶憶昔與公相遇長安温乎其容藹乎其顔聽其言侃侃誾誾昔誦其文今見其人如飲醇醪如坐春風既㑹而别相隔數年有道之思時往來於胸中乙夘之秋承乏練祁不喜得官喜得親公公來迓我㑹於舟中歡然話故不惟契濶之慰亦謂公能訓我以徳迪我以政而朂我不及也繼而公游京師歸來未久又復入都兩年之間聚首無幾方且翹足而望冀公南旋孰謂造物竟奪之速耶計公生平愷惻為心束修勵行與物無競與世無爭所謂仁者之靜非耶靜者宜壽而止於斯何為乎壯舉於鄉晩而登第宜若天之養之以厚其徳而大其用乃養之難而摧之易又何為乎世俗滔滔競於浮囂老成持重庶或挽之豈天不欲迴狂瀾而顛隕摇落曾莫之惜耶夫既不欲展其用又何為予之以文章授之以甲第使之若遇若不遇耶天道茫茫不可究問從古而然我獨悲良友之云徂失我典型亡我凖繩能不涕泗滂沱而哀不能自勝公歸九泉遇先聖賢言流俗之日非生民之日蹙相與請於帝黙持陰護俾返於淳龎而躋於仁壽其亦有意乎否乎公卿先達如侯如黄生為正直沒必為神公往依之切磋砥礪庶幾正氣長存天地敬具一觴奠公几前公其知耶其不知耶
  祭應潛齋先生文
  先生唐之許由晉之陶潛高風峻節可與比肩然許則高矣峻矣而文采無聞陶則文采表見於後世矣而沉於麯蘖不可以訓是皆千古遺憾也先生閎覽博物澹泊寧靜許之所無先生有之陶之所有先生無之卓然獨立高視古今豈非宇宙正氣所鍾哉隴其仰止高山有年辛酉之夏始㑹於武林道徳之氣肅然藹然如飲醇醪使人心醉先生不鄙懦劣出其著述從容指示易詩書禮皆有成編往往發先儒所未發展巻讀之不覺神往先生又命二子訪我於西湖之滸意取其芻蕘之見以相切磋蓋我既重先生之學而先生又愛我之樸私竊自喜謂庶幾得藉典型以開豁其愚蒙而範圍其身心癸亥四月余又至武林先生見之益復欣然縱論古今亹亹不厭孰意一别之後遂成永訣嗚呼先生之學其精到處固已卓然可不朽其未成之書二子皆好學深思必能卒其父業在先生固可無憾於九原余獨悲我之失其良友讀古人書往往以不得見古人為恨幸而得見今之世有如古人者乃隨得而又隨失之嗚呼哀哉余方留滯恆陽未得親哭几筵敬寄一芹納諸靈前先生有知其不我棄
  祭曹系宣先生文
  嗚呼公遂厭世塵而長往乎自古正人直士之後類多磊落俊偉之人以揚其祖徳而紹其家風而最難者守其正而不至於亢秉其直而不至於激有磊落之概而無其迹使前人之正氣陰接於恬靜謙退之中則其所以綱維乎世道而振起其門祚者如元氣之運於四時而人不覺其生也人仰之其沒也又烏能不痛悼之無已也維公之先自侍御公以勁節顯天下子孫皆有秉正不阿之風而公則更斂鋒韜鍔不欲以氣加人接其容藹乎其可親也聆其言呐呐然如不能出口也少登賢書聲名翔於藝苑人皆服公之才而公抑然如弗有也壯而馳驅王事歴艱險而弗渝人皆服公之節而公歉然若弗克也晩年杜門謝客寧自託於赤松王喬之術而户外事一切弗與也篤於孝友惟以道義與羣從昆弟相砥礪而榮辱得喪之間澹如也嗚呼公蓋以恬靜謙退而接前人之正氣者乎使侍御公之遺澤綿延於後嗣無亢無激以世其家聲者非公也耶近世非無名公鉅卿抗節於一時其後人不知祖父之深心大用而徒襲其迹正直之風一傳而為矯激再傳而為暴戾者比比而是而侍御之子孫英英濟濟卓然自拔於流俗而無忝於前人者方出而未艾則公之所維持者實多矣人徒見公之退焉若無能而不知其所全之大徒見其漠然無所為而不知其所係之重使更永其年以至於耄耋則其所陶鑄又豈可量也哉而胡竟溘焉逝也公之舉於鄉也與先伯父濟南公實同籍則隴其固公年家子也而公之弟臻萊又辱與隴其結朱陳之好方將親典型以自淑庶幾先民之不逺而天何遽奪之速耶臨喪感悼不能自勝敬申芹奠哀哉尚饗
  祭李君修林文
  嗚呼悠悠彼蒼眷佑有常如何不測俾我心傷惟公之徳宜福宜祥夙秉忠厚恥為薄涼門内雍肅有條有章世俗滔滔公獨自强守我樸實以化於鄉公心則慈公貌則莊世盡如公何尤何殃少登庠序厥聲煌煌遇雖未達學則彌彊常手一編誦聲滿堂束髪受經白首不荒衆謂公迂何事茫茫公笑不答此味難忘人生讀書何必廟廊嗟嗟此志猶高且臧髣髴古人顔樂曾狂辱公不棄俯諧晉秦以公嗣子納幣寒門謂我先世世篤殷勤自今以往克慰前人方仰盛徳是淑是甄庶幾駑鈍亦克日新於嵗三月始用成婚有光其儀有賁其纁皆公親畫小大維寅公時尚健不憚勞辛丁寧子婦維儉維勤克昌克大祖訓是遵一生拮据始慰厥心衆為公慶公亦欣欣謂宜上壽如岡如陵以陶以咏以康以寧如何昊天不永其齡薤露易晞壑舟遽移昔升公堂笑語怡怡今升公堂素帷凄凄公之臨沒惺焉不迷從容言去如往東西公則長逝無礙無羈赤松浮丘相從娛嬉顧公家事孰剔孰釐公之嗣子孰提孰攜囂囂之俗孰為之隄悲來填膺能不噫嘻公去㝠㝠不可復追願顧後人黙佑黙培俾昌俾熾以克永綏庶幾公徳亦永有徽束芻絮酒奠公几筵愧不成禮意則孔䖍
  祭陳翁虞亮文
  嗚呼公與先君子之結為婚媾也皆康强無恙也將耄耋是期孰謂三月之内俱罹大故至於此極耶臘月之初不孝隴其遭家不造匍匐南還公在疾中猶遣令子奠於先君桂酒椒漿秩然有章謂公已瘳孰謂旻天不弔竟至斯耶天之佑公不為不豐數十年來不震不騰蘭芽鳳雛亦既在庭若再加以數年子壯有成然後偕浮丘赤松跨鶴騎鯨問道崑崙庶無憾焉胡須臾之不能忍而遂降此閔凶耶公以辛勤起家以寛厚與人平生正直之風嘖嘖鄉里不孝隴其方在苫塊之中不能頌述其萬一獨是先君與公為絲蘿之好易簀之際聞公病篤猶惓惓為念公如少延庶可慰先人於地下而竟溘焉長逝耶嗚呼痛哉公之臨沒經理家事井井有條嗣子雖幼能知父志又有猶子左右維持寖昌寖熾自可無疑公至九原遇我先人幸相慰懌無以弱女幼壻為念隴其㷀㷀在疚聞訃驚悼欲執豆籩一慟靈前在禮居喪不弔不敢違越敬遣豚兒薄具牲醴致之几筵
  祭表叔顧蒼巖文
  隴其與表叔生同里壯同學同舉於鄉同㨗於南宫同出於黄岡蘄水之門踪跡之密未有如我兩人者也乙卯以後隴其仕於江南表叔仕河南暌隔者數年耳嗣後隴其讀禮於家表叔以秩滿需次歸里又復歡聚癸亥孟夏隴其將入都表叔造我廬而送焉偶不相值自謂天涯仕宦終當快晤何圖遂有今日耶上年八月隴其以公事到京師有自南中來者微言表叔之凶聞猶覬其非真孰意其信然耶表叔知深勇沉同人莫不仰其文章學問然表叔不自以為能求進之心無已邇來益鋭志於洛閩微言嘗取清瀾陳氏學蔀通辨之書刋刻流傳謂學者入門必先辨别異同方免於認賊作子其崇正闢邪之念卓然出於流俗之上不可摇奪隴其深喜吾道有助方將與表叔講求居敬窮理之方下學上達之法息邪距詖庶幾先聖大道勿委於草莽乃表叔厭塵世而遽去耶山河懸隔未知何疾何日臨沒何言老親弱子何以為情喪禮家務孰維孰翼南望涕零痛曷有極一芹附奠庶幾來格
  祭曾叔祖仲堅翁文
  嗚呼公竟逝耶公雖壽考尚可久存胡遂溘焉天人永分二三宗黨聞訃撫膺公既長逝孰為典型公自弱冠聿登賢書恂恂翼翼終始如兹世競以偽公則肫如世競以囂公則恬如公嘗歎息世變日滋禮義廉恥孰維孰持寧斂無肆寧樸無侈庶幾古道不墜如絲每舉祖徳以勸後生維孝維弟懇懇勤勤有守先訓公則欣欣聞有敗徳蹙然不寧吾宗漸繁賴公維閑雖有才幹對公則慙有忿必愬有急必咨非謂公能服公無私振鐸休寧多士咸欽義利之辨凜若絲綸化人以實不徒以文有師如此今則罕聞歸來杜門課子弄孫有琴一張有蘭一林逍遥其側以永夕晨饘粥每缺不以攖心吾安吾貧如飴如醇奔走汙濁以謀飽温以公視之何啻淵星遡公生平曰惟一誠以此處已以此接人服官居鄉睦族輯婣機械盡去皎然見情無大無小歎公之真公之粹白宜佑於天位未稱徳當永其年如何蒼蒼曾不少延公則長去生順沒寧與化俱來與化俱升顧予宗人哀莫能勝而今而後誰法誰程淳樸日散孰則留之澆詭日生孰則防之有疑莫決孰則剖之有爭莫息孰則平之臨公之喪涕泗横縱非獨世道實憫哀公公歸在天左右祖宗俾我後人克振古風願翼其賢願啓其聰薄者歸厚汙者復隆庶幾祖徳永永無窮有㫖者酒有苾其殽奠公之前對公長號公其知耶其不知耶
  告長子定徵文
  壬戌除夕燈下父收淚告汝定徵之靈曰嗚呼吾年三十有一而始生汝至於今二十有三年爾父爾母鞠汝育汝辛苦百千冀汝成立以亢厥宗以幹厥蠱孰謂中道而逝重為我悲汝生頗慧讀書學文日益加進吾不欲以俗學課汝欲引汝到聖賢路上寧拙毋㨗汝亦深知吾意不肯以苟且自期待吾心内喜謂可大望孰意其竟至此耶汝舊年始婚汝婦進門一家皆稱其賢淑汝既夭折又未有子留汝婦以奉舅姑稍佐中饋見婦猶見汝矣何汝喪纔四十七日汝婦亦遂棄世豈汝不欲其久為未亡人而率之去耶抑命耶兩月之内疊遭變故房闥如舊幃帳依然而物是人非心非木石豈能堪此是皆爾父不徳獲罪於天天降大罰遺禍汝夫婦非汝夫婦之咎復何言哉復何言哉汝為吾子雖未能盡慰吾望棄吾而去然戊午之秋爾祖見背吾時在都飯含襲斂之事皆不及視非汝吾益不得為人吾之資汝者多矣不虚生汝矣吾在苫塊之中共汝讀禮王鄭之同異二戴之奥義賴汝質問時有闡發夜看綱目治亂得失常相反覆啓吾實多汝助吾學亦不淺矣舊年吾旅食虞山門庭之事悉汝承當規畫諸務多中條理汝於家亦不為無功矣安心九泉無以不得終事父母為恨汝之英靈宜不即泯滅但當常住在家依傍祖宗平生所讀聖賢言語當常記憶古今經史家中所藏者當常依戀於此雖生死殊路然正氣勝者其精神必固生則為聖賢沒則為明神其理一也汝其勉哉至於汝之嗣續俟汝弟有子即當立為汝後苟使家道興隆則汝夫婦烝嘗之事非所患也此又在爾父徳之厚薄能格天與否而無與汝事汝亦不必懸念汝之書籍器物吾皆收拾以待汝有後而付之汝但當坦然於㝠㝠之中無悲無慮一嵗既終汝棄世已百有七日汝婦棄世已六十有一日觸目傷心不能自己聊書以慰汝





  三魚堂文集巻十二
<集部,別集類,清代,三魚堂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三魚堂外集巻一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奏疏 議 條陳
  畿輔民情疏
  題為敬陳畿輔民情仰祈
  聖鑒事臣本外吏荷䝉
  皇上拔置臺班苟有一得之愚皆當次第敷陳以仰佐聖治之萬一顧臣官畿輔者久知畿輔之民情敢先為皇上陳之畿輔邊山一帶土瘠民貧異於他方荒多熟少自昔而然加以康熈十二年以後軍興緊急雜派繁多民困滋甚豐年僅可支持一遇水旱流離萬狀幸數年以來
  皇上加意撫綏禁止私派不惜蠲賑鳩鵠之民得苟延殘喘然以言乎家給人足則尚未也臣觀自古豐亨之治皆非一日而成唐虞之世其初亦不免黎民阻飢堯舜兢兢業業積久而後烝民乃粒漢自髙惠而後多方休養至於文景然後天下殷富唐之太宗日夜講求治道至貞觀之末然後民食充足今天下平定猶未久也而又疊遭水旱故雖
  皇上之勤恤民隱而百姓猶未免於艱難無怪其然矣求其殷富亦無他道惟在
  皇上常持此勤恤之心期之以積久而勿責效於旦夕恩已厚而不嫌其更厚心已周而不厭其更周則家給人足之盛庶乎可望矣至於目前所當議者臣見上年畿輔荒旱實異尋常其被災各州縣内雖閒有未被災之處亦不過稍有升合之獲差勝於被災者耳初奉
  上諭將二十八年及二十九年上半年錢糧盡行蠲免已經撫臣出示曉諭後因部議分别被災州縣中有不被災地畝不准概蠲百姓甚苦撫臣不得已題請秋後帶徵地方得以粗安然雖今歳秋收稍稔既徴其新又徴其舊臣恐非積貧之民所能堪也雖曰豐年所入幾何榖價又賤其值無幾私債之迫索者衣服之典當者已去其大半仰事俯育仍憂不足又可責其兼完新舊之糧乎若非
  皇上曲加垂恤臣恐地方有司惟知考成之是急不顧民力之難勝甚非
  皇上蠲免之初意此臣所目擊地方情形不敢不為皇上陳之伏祈
  睿鑒施行
  論奪情疏
  題為孝道為萬事之本奪情非治世所宜仰祈
  聖斷以維綱常事臣辦事衙門聞九卿科道㑹議湖南巡撫于養志在任守制一事臣以資淺不在㑹議之列不知所議若何及詢問與議諸臣謂會議之時昌言其不可者固有其人而依回不斷者比比而是臣竊怪之此明白顯易之事有何可疑而依回若是夫治天下之不可不以孝易明也在任守制之非所以教孝易明也天下正當承平之時湖南又非用兵之地無藉於在任守制易明也
  皇上以孝治天下在廷諸臣沐浴於
  皇上孝治之中久矣何難一言以直斷其不可耶且臣不知議者以于養志為何如人如其非賢者耶則固不當使之在任守制矣如其誠賢者耶則必不肯安心於在任守制矣在督臣代為題請或從愛惜人才起見然臣以為使之解任全孝正所以深愛惜之况
  皇上一日所行天下萬世奉為法程者也若使一撫臣因督臣之題請而留將來督撫之丁憂者皆將援此為例其不思僥倖奪情者鮮矣名教自此而弛綱常自此而壞此端一開關係天下實非淺鮮至於湖南一省之人是則是傚不復知有父母又無足論矣竊以為督臣所請無容議可也臣不知九卿作何啟奏理應靜聽
  皇上之定奪但恐衆論參差兩端易淆敢從名教綱常起見少効芻蕘縁係條陳事理字稍逾格伏祈
  睿斷施行
  請速停保舉永閉先用疏
  題為請速停保舉之捐永閉先用之例清仕途以安民生事臣伏見臣同衙門御史陳菁疏請停捐納保舉而開先用之例部覆俱無容議奉
  㫖九卿詹事科道會議具奏臣竊以為保舉之捐不可不停而先用之例不可開也敢為
  皇上陳之夫捐納一事原非
  皇上所欲行不過因一時軍需孔亟不得已而暫開復恐其賢愚錯雜有害百姓故立保舉之法以防弊為慮深逺矣近復因大同宣府運送草荳并保舉而亦許捐焉則與正途無復分别甚非
  皇上立法防弊之初意且保舉所重莫重於清亷故督撫保舉必有清亷字樣方為合例若保舉可以捐納則是清亷二字可捐納而得也此亦不待辨而知其不可矣若夫前此有捐納先用一例正途為之壅滯至今尚未疏通故
  皇上灼見其弊久經停止雖前九卿因運送草荳會議酌開事例亦未及此蓋誠知其為選途之害而不敢輕議也且捐納先用之人大抵皆奔競躁進之人故多一先用之人即多一害民之人此又不待辨而知其不可者矣在九卿自必有正大之見但恐衆論不一故敢瀆陳芻蕘惟
  皇上採擇臣更有請者臣竊見近日督撫於捐納之員有遲之數年既不保舉又不叅劾者不知此等官員果清亷乎非清亷乎抑或在清濁之閒未可驟舉驟劾乎夫既以捐納出身又不能發憤自勵則其志趨卑陋甘於汚下可知使之久踞民上其荼毒小民不知當何如故竊以為不但保舉之捐納急當停止而保舉之限期更當酌定不但目前先用之例萬不可開而從前先用之人不可不行稽核伏乞
  敕部查一切捐納之員到任三年而無保舉者即行開缺聽其休致庶吏治可清選途可疏而民生可安縁係條陳事理字稍逾額如果臣言可採伏祈
  睿鑒施行
  編審人丁議
  恊理浙江道事四川道試監察御史臣陸隴其仰遵
  上諭謹議得直𨽻地方今歲當編人丁之時宜痛除積弊以甦民困查舊例人丁五年一審分為九則上上則徴銀九錢遞減至下下則徴銀一錢以家之貧富為丁銀之多寡新生者添入死亡者開除此成法也無如有司未必皆能留心稽查惟憑舊冊為成案或聽甲長户頭之開報故有豪强隱匿而無立錐之民不免於當差此𡚁之在不均者一又相沿舊習毎遇一審有司務博户口加增之名不顧民之疾痛必求溢於前額故應刪者不刪不應增者而增甚則人已亡而不肯開除子初生而責其登籍溝中之瘠猶是冊上之丁黄口之兒已入追呼之檄始而包賠既而逃亡勢所必然是故一審一溢户口日加而民困日甚此𡚁之求在溢額者一請飭該撫令各州縣編審務求均平應開除者即行開除勿得苦累窮民其有荒瘠州縣開除之丁多而新收之丁少不免稍有缺額者當據實詳明聽憑部奪亦不得濫將㷀獨無告之民充數及將死亡逃絶責令里甲包賠庶鵠面鳩形者得免於剝啄而逃亡可息亦感召和氣之一端也臣隴其謹議
  請蠲免舊欠議
  謹議得直隸地方有康熈二十八年下半年及二十九年上半年未完錢糧原因二十八年遭遇竒荒其已經題報者業奉
  上諭盡行蠲免其被災而或稍有升合之獲有司未經冊報及㑹勘之後始行續報者部議不准概免撫臣不得已題請秋後帶徴及至秋收雖號稍稔然所入亦有限當大荒之後私債之迫索者衣服之典當者已去其大半仰視俯育仍憂不足又責其兼完新舊之糧實所難
  堪故臣於上年十月閒具有敬陳畿輔民情一疏題請豁免未䝉部允近見直撫郭世隆題稱宣府荒後殘黎兩月之内三季並徴勢難完納則因宣府一處而各處之民情可知又見直撫題叅無極縣知縣范永嘉將新舊錢糧並徴以致百姓不堪則因無極一縣而各縣之催科可知夫畿輔者天下之根本畿輔之民不可使稍有失所當二十八年大荒之後目今又雨澤愆期二麥難望新舊並徴實非民力所能勝且此項錢糧自上年秋收開徴之後至今已經半年苟力可完者必無不完至今而未完者皆係眞正窮民雖日事敲扑終難上納是無益於國課而徒苦於小民臣以為此所當急議豁免者也
  捐納保舉議
  謹議得天下之根本在民生民生之休戚在縣令故縣令一官關係非輕未有縣令貪汚而百姓不困窮者也近因有捐納一途縣令之中遂不免賢愚錯雜幸皇上洞見其𡚁特立保舉之法以防之近復因軍需孔亟并保舉之法而亦捐納焉則賢否全無可憑矣業經臣同衙門御史陳菁條請停止現奉部議然尚有未盡者敢再陳之夫保舉所重莫重於清亷故督撫保舉必有清亷字樣方為合例若保舉可以捐納則清亷二字可以捐納而得也此亦不待辨而知其不可矣臣竊怪近日督撫於捐納之員有遲之數年既不保舉又不叅劾不知此等官員果清亷乎非清亷乎如以為清亷則當即保舉矣如以為非清亷則當即叅劾矣即或有在清濁之閒未可驟舉驟劾者然既以捐納出身又不能發憤自勵則其志趨卑陋甘於汙下可知使之久踞民上不僅貽害小民亦且上干天和故以為不但保舉之捐納急當停止而保舉之限期更當酌定乞
  敕部查捐納之員到任三年而無保舉者即行開缺聽其休致庶使吏治可清而選途亦可稍疏此亦感召和氣之一端也
  復議捐納保舉
  謹議得捐納一途實係賢愚錯雜惟有保舉一綫可防其弊雖不敢謂督撫之保舉盡公然猶愈於竟不保舉也今若併此一綫而去之何以服天下之心即貪汙之輩或自有督撫之糾叅而其僥倖免於糾叅者遂得與正途一體陞轉國體之謂何恐未可云無礙也雖有次年三月停止之期然待至次年三月而後停則此輩無有不捐納者矣即無有不一體陞轉者矣澄叙官方之大典豈不蕩然埽地乎此臣請速停保舉捐納之議似亦難無容議者也至於設立保舉而不定限期則不肖之員多因循一日百姓多受累一日亦非
  皇上愛養斯民之意議者或因限以三年而無保舉即令休致恐近於刻不知此輩原係白丁捐納得官其心惟思撈其本錢何知有
  皇上之百姓踞於民上者三年亦已甚矣又可久乎况休致在家仍得儼然列於縉紳其榮多矣何謂刻也即云設立限期或反生其營求之𡚁此在督撫不賢則誠有此若督撫賢則何處營求臣不敢謂天下必無一賢明之督撫也即使督撫不賢亦必不能盡捐納之人而保之此臣請定保舉限期一議亦從吏治民生起見未有吏治不清而民生可安者未有仕途龎雜而吏治能清者似亦難無容議者也
  時務條陳六欵
  直隸眞定府靈壽縣為諮訪利𡚁以資政事以安民生事本月二十日奉廵撫直隸都察院于憲票前事内開照得本院初令樂亭再任通州歴年甚久直隸地方之利𡚁民生之困苦知之有素但自康熙二十一年陞任江寧之後迄今三載有餘不無因革之處今䝉
  皇上特簡撫綏畿甸陛辭復承
  天語諄諄惟以民生疾苦為念凡利所當興𡚁所當除務在實力舉行上副
  宸𠂻下慰民望恐地方遼闊耳目不能周徧合行諮訪為此票仰該縣官吏照票事理即將所屬地方利𡚁何者當興何者當除凡有益於國計民生者臚列具詳以憑酌奪務須秉公確查實在可行不得視為故套剿襲陳言無禆實政亦不得有所顧忌畏憚而不直陳盡言也望切望切等因職捧讀之下欣喜敬慕伏見憲臺虚懷至誠不遺葑菲之心苟有一得之愚敢不罄竭以仰佐髙深職書生也何知天下事但嘗靜觀今日之時勢百病之源起於民貧非無憂民之吏懷痌瘝乃身之志而民卒不免於凍餒者拘於法而無如何也得
  君如憲臺可為民請命於法之外矣敢略陳一二以備採擇
  一緩徴之宜請也自古稅歛必於秋成稼穡登塲而後上供可辦此一定之理亦必然之勢也今則以兵餉之故正月開徴民閒尚未播種而追呼敲扑急踰星火矣有餘者尚可勉强支吾不足者勢必轉貸完官富豪之家乗其急迫重利盤算及至秋成子金積累一歳所入不足以償債何暇論仰事俯育轉眼改歳而新徴又至所以閭閻日窮一日逃亡日多一日地畝日荒一日鵠面鳩形者滿野鬻妻賣子者接踵也二月賣新絲五月糶新榖古人猶以為苦今則新絲不待二月而賣新榖不待五月而糶矣堯舜在上何可不念及此也方兵興之際國用浩繁固無可如何今四方寧謐司農不至告匱上請緩徴此其時矣户部若可通融總計一歳春夏二季兵餉若干上年撥剰之銀若干以上年所剰之銀暫抵本年春夏之餉俟秋成催解以補庫額上無損於國賦而民力以紓富豪之家不得乗機盤剝逃亡可復敲扑可省一轉移之閒而其利無窮先試之畿輔次推之天下興唐虞三代之治此其首務也伏候憲裁一墾荒之宜勸也畿輔各州縣荒田累千百頃
  朝廷屢下勸墾之令而報墾者寥寥非民之不願墾也北方地土瘠薄又荒熟不常近山之地砂土參半遇雨方可耕種稍旱即成赤土近水之區水去則略有田形水至則一片汪洋一報開墾轉盻六年起科司農按籍而奏銷絲毫不得拖欠有司執簿而追比時刻不可稽遲所墾之地已枯為石田蕩為波濤而所報之糧一定而不可動始而包賠繼而逃亡累有司之叅罰責里長之攤賠所以小民視開墾為畏途寧聽其荒蕪而莫之顧也且報墾之時冊籍有費駁查有費牛種工本之外復拮据以應誅求非中等以上之家不能開墾何怪乎報墾之寥寥哉職竊謂此等荒地原與額内地土不同與其稽查太嚴使民畏而不敢耕何若稍假有司以便宜使得以熟補荒如該管内有額外新墾之地復荒者聽有司查他處新墾地以補之其荒糧即與除免不必如額内地土必達部奉
  㫖始准豁除無賠累之苦無駁查之煩民不畏墾之累自無不踊躍於墾矣其已墾成熟者或更請寛至十年起科使得償其牛種工本之費然後責其上供亦所以勸墾也伏候憲裁
  一水利之當興也欲民之富在於墾田欲田之墾在興水利北方土性燥烈灌溉易涸雖於南方不同然使川澤流通隨便灌溉猶愈於聽其焦枯而莫之救也職竊觀古人溝洫之制至精至密故孔子謂大禹盡力乎溝洫而周禮遂人匠人之職備載其制今一切置而不問聽其自盈自涸一遇旱潦束手無䇿何怪乎民生之日蹙也但古人溝洫之制隨時修理故不覺其煩費今以久湮久塞之河道一旦欲疏其壅而防其潰工費浩繁勢難卒辦又當公私交困之時州縣錢糧一絲一忽皆有款項不敢擅動民閒十室九空正供錢糧尚難完辦安有餘力以成此艱巨之事若不量時勢不計贏詘驟然興舉其為擾害必甚水旱職竊思屢年以來
  朝廷憫恤灾荒州縣議蠲議賑所費錢糧不可勝數與其蠲賑於既荒之後何如講求水利於未荒之前蠲賑之惠在一時水利之澤在萬世今憲臺撫臨畿輔欲成久逺之業無有大於斯者矣宜通查所屬州縣水道何處宜疏通何處宜隄防約長闊若干工費若干彚成畿輔水利一書進呈
  御覽請司農度錢糧之贏詘以次分年舉行永成萬世之利而不擾於民以一時言之雖若不免於費以久逺言之比之蠲賑所省必百倍或鼓舞官吏紳衿能開河道若干者作何優敘作何奬勵此亦一䇿也伏候憲裁一積榖之宜廣也今功令最重積榖定有議敘之例所以為窮民計至深逺矣然欲榖之多當廣開榖之源今止有捐輸一途故積者寥寥在富豪之邑猶可鼓舞勸捐若山僻疲罷如靈壽者既無富商大賈厚藏之家比户皆鳩形鵠面雖懸奬勵之典以勸之其誰能應耶職竊謂此等窮縣當稍為之通融使得廣積以備賑如該管縣内有荒地可開墾者許有司設法募人開墾收其所入貯倉備賑勿責其起科其一切河淤地畝雖已入糧原非額内者許其量留積榖吏員應納銀者許其入榖縣倉即准報充不必起解牙帖雜稅原額外新増者編審人丁溢額者悉許留本地方積榖諸如此類推廣行之庶幾疲僻之邑皆可有榖以救災荒若止藉捐輸一途其能有濟者鮮矣即就捐輸言之徒令二三有司嘵嘵勸諭所得有幾巧者隂派之里下名為捐輸與加派無異又非
  朝廷愛民之意是宜請
  㫖酌定旌奬之例使紳衿富民皆樂於捐輸將不待勸而粟自多至於在倉之榖宜聽有司之酌量支放如遇凶荒則先發後報平時出陳易新聽從其便勿因不肖之侵欺而盡掣賢者之肘則鳩鵠之民庶有頼矣伏候憲裁
  一存留之宜酌復也查賦役全書舊額有一項人役則有一項工食有一項公務則有一項錢糧蓋未有用其人而可不予之以食辦其事而可不費一錢者也用人而不予以食則必至於賣法辧事而求不費錢則必至於派民自兵興之際司農告匱將存留款項盡行裁減由是州縣掣肘貪墨無忌私派公行不可禁止百𡚁之源皆起於此自康熙二十年以後再頒
  恩詔漸次奉復海内始有起色然尚有應復而未復者敢為憲臺陳之如衙役犯贓之律甚嚴而書辦之工食獨不復不知此輩能枵腹而奉公乎抑將舞文弄法以為仰事俯育之資也給以食而犯法雖殺之無憾也不給以食使之不得已而犯法加之以刑其肯心服乎此其當復者一也心紅紙張修宅家伙此州縣所必不能免者也既奉裁革不知天下有司皆能捐俸而自備乎抑或有責之舖户派之里下者也有正項開銷雖貪吏無由借端苛派無正項可動將藉口以責之於民朝廷之所省有限而小民之受累無窮此其當復者二也上司過往下程中伙雜支供應此州縣所必不能無者也既奉裁革不知上官之臨州縣皆能自備供應自發價値乎抑或有不能不資藉於地方者也有司之懦者恐觸上官之怒百計逢迎賢者亦恐失事之體多方
  補苴無米之炊不知其安從出也此其當復者三也存留盡復則私派可禁私派盡禁則百姓可足在主持國計者惟知復一項則費一項之金錢不知裁一項則多一項之掣肘掣肘之害層累而下總皆小民受之小民疲罷逃亡其害仍自國家受之此留心民瘼之大臣所當急請酌復者矣伏候憲裁
  一審丁之不宜求溢額也直隸舊例人丁五年一審分為九則上上則徴銀九錢遞減至下下則徴銀一錢毎遇編審有司惟恐部駁必求溢額非盡民庶而富加於其舊也亦强以㷀獨無告之民充數而已王成偽增户口處處皆然且編審既定五年之内即有逃亡死絶不得開除夫㷀獨無告之民而責其毎年出銀一錢已不堪矣况已逃已絶而猶不得除乎職竊觀直隸各州縣現在之丁已不為不庶但求無缺額足矣不必更求溢額也一審一溢日積月累不知何所底止或果有丁盛而額溢者宜命有司留為積榖之用不必入額如五年之内遇有逃亡絶户即以此之溢補彼之缺如此則鵠面鳩形者得免於剝啄而甲長户頭無包賠之苦矣其荒殘州縣無溢而有缺者得隨時報上於奏銷時量准蠲免倘或慮不肖有司將溢額之銀侵入已槖無缺而揑作有缺則自有糾劾之典在總之寛一分在州縣即寛一分在窮民州縣之不肖者固有賢者實多上之搜求於州縣者無餘地則州縣之搜求於窮民者亦無餘地不肖者固樂於搜求賢者亦不能不搜求而民之塗炭日增日益矣伏候憲裁
  右所陳無非書生之論然欲為國家固根本培元氣必先從此數端下手孟子所謂王道之始也伏惟憲臺不以其迂腐而忽之則生民幸甚至於一切刑名錢榖務持大綱而止無益煩文俱宜省去如錢糧冊籍釐毫絲忽之差可以即行改正者無庸駁詰刑名案件明白顯易之事可以即行完結者無庸提解多一畨駁詰則多一畨需索多一畨提解則多一畨拖累吏胥所深喜而小民所深苦也漢蓋公有言治道貴清靜而民自足此雖非中正之論然事之煩簡當隨乎其時時病在太簡者宜濟之以煩時病在太煩者宜濟之以簡今之功令稍煩苛矣去煩就簡此正所謂時中若夫鄉約保甲之當重也土豪衙蠧之當除也陋規雜派之當禁也俱地方利𡚁之所在以虚文視之則皆故套也以實心為之則皆仁政也今之論治者類能言之無待職之贅陳為此備由開冊具申伏乞照詳施行







  三魚堂外集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三魚堂外集巻二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表 䇿
  擬
  上臨雍釋奠禮成
  駕幸彝倫堂
  命祭酒司業坐講周易乾卦尚書堯典仍
  勅諭師儒勤修學業羣臣謝表會墨
  伏以聖帝右文四海爛星雲之色盛王崇學百代開禮樂之光闡精義於羲文爰紹千年之遺緒繹微言於謨典一空近代之膚詞輝溢成均祥生寰宇臣等誠惶誠恐稽首頓首上言竊惟帝王圖治必以尊儒重道為先國家化民尤以勸學崇儒為務故米廩瞽宗之制創自虞夏以前而陳書訪範之儀屢見殷周之世使庠序不設雖勲華難以登庸而墳典不親即湯武無以成理自嬴灰起而法律為師至漢蕞興而詩書安事所急在兵刑錢榖而學較止為美觀所感在土木神仙而師儒目為迂闊既鉅典之罕重遂大義之漸湮施孟梁丘分鑣羲畫之内夏矦張霸競爭孔壁之中馬鄭為注疏之宗僅傳章句於末學濓洛定性命之凖徒標奥義於諸儒雖太牢之祀曾舉於西京然非有崇文法古之思則牲帛止成故事即白虎之辨盛傳於東漢然非有尊聞行知之實則討論亦屬繁文唐宋皆設講筵孰可紹百王之心法元明俱敦學制疇為接四代之遺規未有肇舉隆儀修文因以修實聿興大典師古因以勵今如今日者也兹蓋伏遇
  皇帝陛下敦敏性成徇齊天縱神聖文武之徳逺邁乎昔王寛仁恭儉之猷黙符於往帝聲敎徧流沙之地咸推有道聖人車書通蟠木之鄉人誦太平天子顧念太學為風俗之本不臨以九重之赫濯懼其褻而不尊先師乃道徳之宗不加以一人之尊嚴懼其習而忘重遂舉臨雍之典因行釋奠之儀鳯輦朝馳瑞氣偕犧尊並集雞人曉唱祥光共爟火同輝猶謂奉玉帛而告䖍孰若遺編之親炙對俎豆而生敬何如大訓之聿宣爰命祭酒司業諸臣敬陳周易尚書之要道隂陽者莫若易毋徒貴象數之雜陳述政事者無如書勿徒為讖緯之兼進惟乾畫居六十四卦之首元亨利貞無一義之不關主徳堯典為五十八篇之祖欽明文思無一字之罔禆君心執簡而前曉然於吉凶悔吝之故正色以講昭然於治亂得失之原羣情方踊躍而呼曰稽古之學莫盛於斯
  聖主猶焦勞之念曰日新之功豈容有閒
  予一人深宫考道固當凜良玉未琢之憂爾師儒學舍潛修何可貽寶鑑失磨之誚其務勤修夫學業用以共佐夫昇平臣等徳愧顔曾才慚游夏誦伊川涵養薰陶之句敢吝敷陳讀紫陽正心誠意之言恒懷嚮往幸遇盛時不草相如封禪欣逢治世得歌班固辟雍伏願法自强之義成恊和之休以上聖為必可幾功勿閒於寒暑以至治為必可及念勿渝於始終聚天下之精神於禮經樂緯之中而無取乎雕龍吐鳯致一代之教化於仁漸義摩之内而弗尚乎月露風雲將見徧戴日戴斗之區而靈輝普耀撫卜年卜世之歴而神器常安矣臣等無任瞻
  天仰
  聖激切屏營之至謹奉表稱謝以聞
  治法鄉墨
  古之聖王所以能滌煩袪𡚁而躋一世於仁壽者必有畫一之規以齊天下之耳目必有寛大之意以繫天下之人心惟其寛大之意足以繫天下之人心然後其畫一之規足以齊天下之耳目從古立法未有不順乎人情本乎忠厚而能俾民寡過垂之永久者也苟立法者徒求畫一之規而不本乎寛大之意其始也不度天下之情而為一切之法以整齊之其繼也法不足以繩天下而天下反借法以生𡚁於是上之人不能不變法以維其後是故法溢紛而治益雜然則欲定一代之治法者與其屢變於法之後不若詳審於法之先與其轉恃乎法而法反未必行不若不盡恃乎法而法自無不行周漢唐所以稱盛於前而良法美意非後世所及者由此道焉耳今
  皇上恭已勵精承
  祖宗之業而光大之思所以立法而躋一世於仁壽者生以為其道無他亦惟以寛大之意定畫一之規而已所謂寛大之意者非有寛而無猛之謂也非有緩而無急之謂也未嘗無文告而文告之所及必行乎人情之所樂而無行乎人情之所苦未嘗無禁令而禁令之所加必為人情所易行而無為人情所難行未嘗無刑威而刑威之所至必使天下羣以為當然而不使天下以為可不然故有時寛以行之而不失為寛大有時猛以行之而亦不失為寛大有時緩以行之而不失為寛大有時急以行之而亦不失為寛大夫我之所行既有以順天下之情則天下之人自無不從於我天下之人既無不從於我則我不必更有以防天下之人如是則可行之一二人者亦可行之千萬人可行之一時者亦可行之萬世不必有更張之迹而自成畫一之規以之滌煩而煩無不滌以之袪𡚁而𡚁無不袪以之教化天下而一世躋於仁以之休養天下而一世躋於壽
  皇上所以覲光揚烈與民休息而成一代之治法為繼體守成之極者其道誠無踰此矣雖然欲行寛大之法又必本於
  皇上寛大之心心存於愛養斯民而法之寛猛自得其宜心存於永綏斯民而法之緩急自得其當以一心之寛大者為體以立法之寛大者為用將見法即成康之法治即成康之治而刑措之風再見今日矣何漢之文景唐之貞觀足云哉
  理氣
  天下一氣而已天下之氣一理而已氣不能離理而理亦不能離氣天得之而為天者人得之而為心古今聖賢之所發明者不越此理氣不越此理氣之在天地與理氣之在人心者已耳但其言有就理氣之渾淪言之者有就理氣之散殊言之者有就天地而言其渾淪散殊者有就人心而言其渾淪散殊者此源流分合所以若不相一而實無不一也愚生雖不敢自負於盡人達天之學然源流分合之際亦嘗竊聞之矣請因執事之問而條晰之執事所引易之繼善正䝉之太虚程子所謂形體主宰性情邵子所謂道為太極此就天地而言其理氣者也其於穆不已而循之不見其端者天地之理氣之渾淪其萬物各得而著之莫窮其際者天地之理氣之散殊雖其名遞變而其所指未嘗變易之言固無異於程子之言程子之言又無異於邵子之言也執事所引子思之言未發孔孟之言心張子所謂合虚與氣合性與知覺邵子所謂心為太極此就人心而言其理氣者也其無思無為而巻之退藏於密者人心之理氣之渾淪其隨感隨應而放之則彌六合者人心之理氣之散殊雖其言互殊而其所指未嘗殊子思之言固即孔孟之言而張于邵子之言又即子思之言也是故以其在天在人者言之則在天者為源在人者為流以在天在人之渾淪散殊者言之則天與人又各自有源流言天言人雖分而天之所以為天人之所以為人未嘗不合也言渾淪言散殊雖分而渾淪者即在散殊之中散殊者不出渾淪之外又未嘗不合也天人之原性命之藴可一言貫之矣然而學者所貴乎根極性命者非徒欲聞性命之說也貴實得乎性命之理則執事所謂存心以盡性達天者其功又可得而詳之蓋心之或出或入而不存者其病非一端故聖賢所以制其出入使之有存而無不存者其功亦非一事心之不存者以其偽而不誠故周子予之以誠心之不存者以其肆而不敬故程子予之以敬心之不存者以其私而不公昧而不明故張子本之於無沗匪懈朱子本之以格物致知凡此者皆所以存其心而不可或闕皆所存其心以達天盡性而不可偏用者也學者誠有得於此而操持不倦以古人各指其一端言之者合而致之我心則於盡人達天之學亦庶幾矣至於鼓舞引掖使天下人人以濓洛關閩為已任而性命之理昭徹宇内則在朝廷之敦崇正學以為天下先乎
  刑禮
  帝王所以化導天下而使之各得其性者惟中所以範圍天下而使之不戾於中者惟禮所以整齊天下而使之不違於禮者惟刑故禮也者所以納民於中者也刑也者所以納民於禮者也禮者天下之大範刑者天下之大防可相有而不可或無也但禮禁未然之前刑禁已然之後禁於已然者人皆見其效而以為不可廢禁於未然者人或不見其效而以為有可緩於是禮輕而刑重自禮輕而刑重而為治者徒思所以整齊乎天下而不知所以範圍於天下徒思以整齊天下者禁民於已然而不知以範圍天下者禁民於未然欲民之恊於中也難矣然則求帝王之治者無他亦惟灼然於刑禮之辨而不淆於異論而已今
  國家制作盡善秩然有等而又勒成律例為一代之令其於刑禮之用亦既兼施而罔偏已愚生復何所指陳其閒但恐
  朝廷雖知刑禮之相輔而天下之為異論者不能不以禮後刑
  朝廷雖知刑禮之同原而天下之為異論者不能不以刑絀禮異論出而取舍淆取舍淆而治術偏矣則所謂刑不可一日弛禮必百年後興者請得為執事析之夫禮者不可斯須去者也君臣之閒斯須而無禮則凌悖之端生父子之閒斯須而無禮則孝慈之恩薄故禮之漸漬於肌膚者固必待於百年而禮之範圍於日用者則不可或缺於一日今以一日不可缺之禮而誤以為百年待興之禮禮果若是其可緩乎生願
  國家斷然以刑禮為相輔而勿悞聽於百年後興之說則民之恊於中者庶有日矣抑所謂三代文質異賞罰先後不同者又請得為執事析之夫三代之各異者文質三代之不異者禮也三代之先後不同者賞罰三代之無不同者禮也故禮行於尚文之世而服物可以生恭敬禮行於尚質之世而儉素可以養誠慤禮行於先賞後罰之代而匪頒之節無非以别尊卑禮行於先罰後賞之朝而郊遂之移亦可以教祗徳今以其文質賞罰之殊而謂其禮之殊禮果如是殊乎生願
  國家斷然以刑禮為同原而無誤聽於三代文質賞罰之說則民之恊於中也又有日矣此則所謂審取舍之術而化導天下之至要也若夫刑之或當輕而或當重禮之或當損而或當益刑禮之或當互有輕重互有損益是在
  廟堂之上斟酌於古今之勢風㑹之變而出之以不忍行之以恭敬以求合於天秩天討而已
  明史
  為一代之史者必先明致治之大原而後備觀其行事之是非不觀其行事之是非則一代盛衰興替之故不彰而無以垂鑒於後不明其致治之大原則一代創業守成之模不具而無以為法於今故觀兩漢之史者必先觀髙光之所以創業文景之所以守成而後武宣以下桓靈以上之是非可得而備論也觀唐宋之史者必先觀貞觀建隆之所以創業開元慶歴之所以守成而後永徽以後熙豐以還之是非可得而備陳也蓋一時行事雖其盛衰興替所係而至於一代所以凝承天命永綿厯服者則尤視乎創業守成之際有以維持而培植之故帝王考監前代以為法戒雖一事之微而不敢忽而所尤重者創業守成之原也今
  國家纂修明史以備千古法戒生請先舉夫洪永之所以貽謀宣孝之所以紹前烈而後備論其一代之是非焉夫洪永之所以貽謀者不在法令之嚴密而在乎政體之寛大不在國勢之富强而在乎教化之肫篤宣孝之所以紹烈者不在乎紛更祖宗之制而在乎謹守祖宗之舊不在有以振攝天下之人心而在有以維持天下之風俗是故輕徭薄賦而國愈富恤獄緩刑而民愈服安常守故而綱紀愈肅天下相漸以忠厚亷恥之風而相洽於深仁厚澤之内此固當為法於千古而上繼三代之治者也至於金川之事無異建成元吉之事君子不以貞觀之治而輕恕於太宗則亦不能以永樂之治而曲諱於成祖雖瑕瑜不掩可也曹石之事無異五王之事然五王以行權而再造夫唐室曹石以行權而啟釁於明時雖謂之無功有過可也以興獻為異於濮園可也而入廟稱宗則已過以國本而阻其並封可也而語侵宫禁則已誣三案之興主之者未必皆小人而不覺其為小人所附會東林之起主之者寳皆為君子而其始也不免以君子而過激其繼也不免以非君子而妄入此亦紀綱之壞風俗之衰勢激使然而非盡諸臣一時一日之咎也夫紀綱與議論相為盛衰者也紀綱盛則議論衰議論盛則紀綱衰其始以議論而絀紀綱其繼且以紀綱之屈而無所庸其議論得失之故亦可鑒矣若夫二正之宜亡而不亡者輔理之得人也神熹之宜覆而不覆者祖宗之徳澤尚未絶也末季之正氣衰靡者追其本則由於靖難而考其𡚁亦由於正學日衰人心日漓洙泗濓洛之說不信於天下而浮文以誇於世者多也生之所論一代之是非者如此至於致治之大原可以上佐
  宸聰下濟蒼生為今日所當效法者則於洪永宣孝之貽謀紹烈加之意可也
  綏輯
  國家安初附之人與安久附之人異安初附之人而其衆止於千百與安初附之人而其衆至於億萬又異何則久附之人止在有以奠其居而初附之人則在有以謀其生初附之人而止於千百可聚可散而安之也易初附之人而至於億萬散之有不易散之勢聚之有不可聚之憂而其安之也難夫所附之人既衆則安之之法不當執一術惟善用其安之術而不致以我之安之者反生彼之不安亦不至以彼之安者使其土著之不安斯則綏輯之要也今
  皇上聲教誕敷而呉越閩廣之向化者數十萬執事兢兢焉思所以綏輯之術生謂綏輯之者無他亦惟度其人量其地審其勢而無務為一切之法而已則聚而為兵之說可用也但聚之則當度其人之精銳與老弱而以其精銳資干城之用勿以其老弱滋冗兵之累且減緑旗之冗耗者補以投誠之精銳者有增兵之利而無益餉之累斯兩得之道矣抑散而為農之說可用也但散之則當量其地之邊與腹而處之腹地之閑曠如荆襄川陜之城勿處之沿海之邊地如閩廣兩淅之境使之知耕屯之可樂勿復知有風㠶之故習斯永安之術矣
  抑令歸原籍之議可用也但歸其有可歸者勿歸其無可歸者使生於閩者歸閩然有生閩而閩無可歸者勿强之使閩生於粤者歸粤然有生粤而粤無可歸者勿强之使粤斯善全之䇿矣夫如是則可兵而兵可農而農可聚而聚可散而散在彼之求安者不一其情在我之安之者亦不一其術在我既無强而安之之擾在彼自無不安其所之念上則不以冗食者病國下復不以搔擾者病民生故曰度其人量其地審其勢而無務為一切之法也不然而區區焉挾一術以處之使之為兵則願為兵者安矣而不願為兵者不且以行伍為困乎使之為農則樂於為農者安矣而不樂於為農者不且以耒耜為苦乎使之歸籍則有可歸者歸矣而無可歸者不且以桑梓為累乎以云强置則可矣豈所語於柔逺之碩畫也哉
  保泰會墨
  自古明良相與未有不各盡其心而能成泰交之盛者也故在上者必有鼓舞之實而不徒恃乎下之精白在下者必有精白之心而不徒恃乎上之鼔舞夫誠盡乎鼓舞之實則雖中人且知自勵矣况其本能精白者乎誠盡乎精白之心則雖中主且必感動矣况其本能鼓舞者乎使上之人不知有鼔舞之實而徒欲以精白望之下下之人不知有精白之心而徒欲以鼓舞望之上其始也上與下有相諉之念其既也上與下有相伺之心而欲以保泰也難矣故唐虞三代之盛也吾不徒曰唐虞三代之君為之亦不徒曰唐虞三代之臣為之漢唐宋之盛也吾不徒曰漢唐宋之君為之亦不徒曰漢唐宋之臣為之蓋其君臣能各盡其心焉耳今我
  皇上孜孜圖治日與諸臣講求治理可謂有鼔舞之實矣在廷諸臣啓沃獻替定大議決大疑可謂有精白之心矣然生以為鼓舞之道無窮精白之心亦無盡則所以保泰而成一徳一心之治者誠不可不求其道也夫上之御下其道不一而莫貴乎誠下之事上其道不一而亦莫貴乎誠向者治化初基積習難盡上不能無綜核之心下不能無顧忌之念故内外臣工推諉之意嘗多而擔荷之力嘗少身家之慮嘗重而忠愛之情嘗淺今
  皇上坦然一出於寛大在廷莫不感激思奮矣生以為保泰之道無他亦惟
  皇上即此寛大之心而廣之與天下相繩於名法之中不若與天下相漸於禮義之内也與天下相習於猜疑刻急之風不若與天下相安於坦易含𢎞之化也雖寛嚴繁簡隨事不同而要無一日不以忠厚長者之道待其下則上之待下誠矣抑惟諸臣即此感激之意而純之以堯舜吾君自矢而勿徒避乎文法以匹夫不獲為恥而勿徒思保其禄位雖將順匡弼隨事不同而要無一日不以靖共匪懈之志事其上則下之事上誠矣下之事上誠而上不感其精白者未之有也上之待下誠而下不感其鼓舞者未之有也上之鼔舞足以感乎下下之精白足以感乎上是即古都俞吁咈拜稽颺言之盛
  也是即古之陳治安而進十思十漸三劄五規之風也而猶患堂陛之或隔交孚之無具歟故曰泰交之道在各盡其心而已矣
  察吏
  今之言安民者無不知其本在察吏矣顧不得察吏之人則吏不可得而察也不善乎察吏之法則察吏之人亦不得盡其察吏之能也察吏之人則督撫是矣察吏之法則考成之條是矣以察吏責督撫而督撫所守者考成之法也考成之法嚴則督撫不得不嚴矣考成之法寛則督撫不得不寛矣考成之法寛而寛之
  中有嚴則督撫亦可嚴以濟寛矣考成之法嚴而嚴之中有寛則督撫亦可寛以濟嚴矣故督撫不得其人固足以病考成而考成之法未極其善亦足以困督撫而使不得展其能然則今日為察吏計督撫固不可不擇而考成之法亦不可不稍為變通也欲擇督撫則在嚴之廷推之時而勿徒拘其資格澄之甄别之時而勿徒循其故事使為督撫者皆公正而不私則貪墨可以盡糾賢能可以盡舉預征雜派可以盡禁察吏之實在是矣然督撫能察吏而不能違考成之法以察吏考成之法向惟重乎錢榖盜案今則兼重乎興亷夫使天下皆亷吏則自能撫字以厚民生而錢糧可以無缺敷教以善民俗而盜案可以永清故興奬亷吏即所以為錢糧盜案計法誠善也然亷吏雖有益於錢糧盜案而不能必其目前無絲毫之欠與夫一夫之未獲督撫雖心知其賢而有違乎考成之條則不惟不敢舉而叅罰且隨之天下見亷者之不盡舉而不免乎叅罰則不知亷之足重是以舉亷之令雖下而吏不加勸竊以為考成之法當權其輕重以為寛嚴於至嚴之中不妨稍有所寛使亷吏有以自見而為督撫者亦可以伸其舉亷之意今夫錢糧盜案固不可不重然其絲毫之欠與夫一夫之未獲不足為錢糧盜案病而其人卓然有守可以風勵天下則宜令督撫破格奬薦不為文法所拘天下見吏之亷雖有小疵猶為上之所拔則自踊躍於亷相與勉為賢能而恥為貪墨民風日淳民生日厚錢糧自清盜案自靖既無榖賤傷農之患亦無縱盜諱盜之𡚁其與夫拘牽文法使亷吏困阨而上下交病者果孰得而孰失也誠欲實興吏治以仰副
  皇上奬亷之至意道無踰此矣
  治法
  治天下不可無畫一之法以垂之久逺也然欲垂之極其逺必先講之極其精講之之道亦折𠂻於人心之所安而已蓋天下之大百世之逺其事變紛紜不可以預度而人心之所安者則一也得其心之所安故定之朝廷而天下莫敢易定之一日而百世莫敢易非天下後世不能易其法也不能易其心之所安者已耳周禮一書為古今治平之準而漢唐之法或大綱正而萬目未盡舉或萬目舉而大綱未盡正是豈漢唐之法獨遜乎周哉周之所定合乎人心之所安而漢唐之所定未合乎人心之所安也我
  國家本以淳簡致治而邇來條例日增上未知所守下未知所從一法不效輒更一法法之變未有已也則倣會典舊例勒為全書以昭一代之制誠今日急務矣然生以為非折𠂻於人心之所安則今之所謂畫一者未必非即異日變更之端而求其簡要者適滋其繁叢也夫欲折𠂻於人心之所安則其心必至公公則能盡合好惡之正而不徇乎已私其心必至虚虚則能愽訪利病之源而不執乎成見其心必至慎愼則能曲當乎事理而不忽其細微是惟
  皇上以至公至虚至仁至愼之心總持於上而大小羣工各靖其心以佐議於下然後合古今之制而叅之酌新舊之例而定之視前代法之善者何在則從而法其善其𡚁者何在則從而革其𡚁舊例可從則不妨舍新而從舊新例茍善則不妨置舊而從新寛嚴必得其中也緩急必揆其當也詳略必審其宜也見其利也而興之而興利者或即為害之所伏則無徒徇乎目前之利見其𡚁也而去之而去𡚁者或又為𡚁之所生則無徒徇乎去𡚁之名如是則其所因者皆人心所欲因者也所革者皆人心所欲革者也行之一時而一時安焉行之萬世而萬世安焉雖與周官相表裏可矣又何患條例之日增而參差窒礙也哉雖然治天下者法也行法者人也法可以預立而人不可以預定故一明之會典也洪永以之而治啓禎以之而衰非法之有異行法之人有異耳夫欲法可世守則在乎酌古準今欲人之能世守其法則在乎廣教化重詩書是又惟
  皇上與羣工明道敦倫以興起百世則法立而子孫世世守之不替矣
  養士
  士之氣係乎上之所養也上之養士又貴因乎其氣蓋士之氣不能有正而無偏有純而無雜惟上之人因其氣之所在而有以養之使偏者皆歸於正雜者皆歸於
  純此虞周所以盛也茍不知所以養之其始也任其偏且雜焉及其𡚁則從而盡矯之故有一時焉其偏且雜者在是則又有一時焉其偏且雜者在彼士氣愈變而愈下此戰國兩漢晉魏所以不振也虞周之養士也教之於未用之日而䇿之於既用之後直寛剛簡使各協於中而止使戰國承春秋之末士尚竒謀而以凌鑠王矦為事其氣傲西漢矯戰國之𡚁辱儒慢士使天下之士俯首而就功名其氣懦東漢矯西京之𡚁崇奬髙尚使天下之士抗志而言名節其氣激晉魏又矯東漢之𡚁賤禮法而崇恬退其氣放方其𡚁也惟恐其矯之不速及其矯之而𡚁又甚於前由是觀之則善士習者與其矯之而愈逺於正何如養之使漸歸於正也與其矯之而愈至於雜何如養之使漸底於純也我
  國家初承明季之習士氣浮誇不得不稍示裁抑而士風日趨於下砥礪亷隅者百不得一而刓方為圓者比比而是茍可以獲利不知復有禮義也茍可以進身不知復有亷恥也向以激昂為髙者今且以逢迎為髙矣向以虚名為尚者今且以貪鄙為尚矣生竊以為前之矯之者似乎太過而養之之道不可不盡於今也養之之道其原在學校其要在銓選而尤在
  皇上之一心學校者士之所從出也學校之所重在篤行而無取乎浮文則士必以節操為尚矣銓選者士之所自集也銓選之所重在端方而無取乎奔競則士必以卑汗為恥矣而
  皇上於正直忠厚之士時有以愛惜而保全之略其小過而取其大節法令所加要以抑其浮誇而止而勿過為摧折使士之方嚴者常進依阿者常退則士氣日振士風日古而禮義亷恥以勸懲維之有餘矣雖然勸懲者可以維其外未足維其内天下之士因勸懲而丕變雖能自納於禮義亷恥之中而未必其心之所安也則養之以勸懲又不若養之以教化乎誠端極於上而又務崇正學以風示天下使士知中正之道不可一日而離
  相與勉為忠厚而恥為浮薄勉為正直而恥為茍容則雖虞周之化無以加兹矣
  治河
  自河淮之合也而治淮即所以治河治淮以治河者惟在淮之能制河而已蓋淮自桐栢而東至清口而與河合淮之勢足以敵黄則合流而東自可以無患茍淮弱不足敵黄則清口必淤淮不能東出而且潰而南矣即清口未淤而淮退則黄進淮愈退則黄愈進黄淮合而倒灌於髙寳之閒則淮揚一帶民罔寧居而運道遂由之而梗固其所也然淮之勢有强弱者非盡水勢之自然而人事有以致之蓋淮自清口以下則欲其易洩而在清口以上則又不欲其旁洩淮流盡出於清口其勢所以强也旁洩於清口以上其勢所以弱也故前代於鳯泗閒多築閘壩凡以遏淮之流使俱出於清口耳自鳳泗之閘壩不修而淮流分矣淮流分則清口之勢微而淮弱不足敵黄固其所也今欲使黄淮之順其道則莫若使淮足敵黄欲淮之敵黄則莫若使其上流之不洩欲淮上流之不洩則莫若修鳳泗之閘壩鳳泗之閘壩修則清口之流盛矣清口之流盛則黄淮之勢順矣此今日治淮以治河之要務也然海口未濬則淮雖能與河合於清口而未必能與河同入於海下流既淤則上流必潰淮潰而南河潰而北則桃宿以南髙寳以北未有寧宇也故疏濬海口之說亦今之不可不行者矣然河之潰也必由於沙淤故善治河者必以隄束水以水刷沙使河常無沙淤之患則濱河州縣自無河決之患故築歸仁隄遏睢湖諸水以入白洋河口亦今之不可不行者矣誠使河上諸臣酌其緩急擇其勢之至急者行之而以次徐及焉不必拘賈讓之三䇿不必泥宋禮劉大夏之成迹惟使淮治而河治河治而漕治則淮揚之民可免昏墊漕艘且安行而入董口豈不國與民交受其利而可釋我
  皇上宵旰之憂哉然而不議其經費專其責成則民雖免於河患而不免於治河之患是又當合漕臣與河臣總計之委曲以措辦專任以圖功而勿輕開加派之端勿競生推諉之途則䇿之善者矣夫既有治河之利而又無治河之害則平成之績雖與神禹同稱可也豈區區塞瓠子塞東郡者可比量也哉
  殿試䇿庚戌科
  臣對臣聞聖王之治天下莫先於正人心人心正然後法度可行法度行然後天下可得而治也唐虞三代之法非有異於後世也然法立於上而治效即臻者蓋其時上之道徳隆而教化洽其感人也深而道之也至天下之人漸摩於禮義亷恥之中者蓋已久矣是故立法以安民則人莫不守其安民之法立法以興賢則人莫不守其興賢之法立法以一文武則人莫不守其一文武之法立法以飭吏治裕國用則人莫不守其飭吏裕國之法此所以世運亨而治臻於郅隆也使唐虞三代不能先正其人心則其法之𡚁亦與後世等耳法寛而𡚁可生於寛之中者法嚴而𡚁即伏於嚴之内法無定而人得因其無定者以為姦法有定而人即因其有定者以滋𡚁雖有聖人豈能善其後哉然則治天下之道從可知矣未有法不立而能治者也未有人心不正而能行法者也是故恃法不如恃徳議法不如議教徳教立則人心正人心正則法無不行矣欽惟
  皇帝陛下智勇天錫寛仁性生重道敦倫文教誕敷於四海立綱陳紀聲靈丕振於九圍固與堯舜並其光華與天地同其髙厚乃徳雖至矣猶以為未至治雖盛矣猶以為未盛進臣等於廷諮以安民興賢之道一文武飭吏治通漕運之方以臣之愚陋何敢輕言天下之得失然狂夫之言聖人擇焉泰山不棄土壤河海不擇細流
  陛下有泰山河海之量臣敢不盡其土壤細流之益臣聞孔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政刑者法之謂也所以束人之身者也又曰道之以徳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徳禮者修於身而教於人者也所以感人之心也束其身則人不敢犯感其心則人不忍犯其為不犯同也而淺深難易之閒不可同年語矣先王知其然故其為治也不在乎以法整齊天下而在乎以徳化導天下不在乎使人畏吾法而在乎使人服吾教今
  陛下立法更制九年於兹矣有意於安民而民至今猶未盡安有意於興賢而賢至今猶未盡興而且文武未獲實效吏治未獲澄清漕運未能以時修濬意者求於法者詳而所為崇徳教以正人心者有未至乎伏讀
  制䇿有曰欲家給人足以成豐亨樂利之休何道而可臣觀今日安民之法不可謂不至矣逋欠之時蠲也賑恤之時聞也預征私派火耗常例悉禁也即今之法安今之民天下之民宜無不可安矣然惠之出於上者未必盡被於下禁之立於上者未必盡行於下功令之所著郡邑違之郡邑之所行猾胥撓之上之設法以利民者無不至下之為𡚁以戕民者亦無不至由是觀之則天下之民非區區之法所能安也伏讀
  制䇿有曰士風尚未近古以致吏治不清民生未遂臣觀今日興賢之法不可謂不至矣經術之已崇也科目之已重也頒於學宫者莫非古造士之方登於天府者莫非古闢門之制即今之法興今之賢天下之賢宜無不可興矣然賢者不必盡登登者不必盡賢禁鑽營也而鑽營因之而愈甚抑浮偽也而浮偽因之而愈生正誼明道者衆指為迂闊寡亷鮮恥者共賞其適時上之課士者屢易其法下之奔競者亦屢易其術由是觀之則天下之賢非區區之法所能興也伏讀
  制䇿有曰禮樂之彦韜鈐之臣兼收並重何以簡用得人臣觀今之所以責成文武者其法亦不可謂不至矣制科則兼重也事權則不相統也有督臣以總攝之有撫提以分轄之有京察以核文吏有戎政以核武弁有不時之糾劾以震攝文武之心即今之法用今之人宜乎文皆亮采之佐武盡干城之選矣然在文吏則推諉之意嘗多擔荷之力嘗少在武弁則身家之慮嘗重宗社之計嘗輕上之求之者以實下之應之者以名由是觀之則文武之臣亦非區區之法所能用矣至於督撫守令之係於民生也黄運兩河之關於國計也皆天下至重而朝廷之設法以責之者亦已至矣然在督撫守令則以䝉蔽為老成以黨同為敦厚茍可以合考成之條則朘民膏而不惜茍可以避叅罰之咎則殘民命而不顧在黄運兩河則有修之名未必有修之實有濬之名未必有濬之實一隄方成一隄復潰一水方通一水復塞由是觀之則是二者亦豈區區之法所能責其效哉夫法者治之迹而非所恃以為治也為治而責恃乎法自古及今未有能治者臣非欲
  陛下廢法而治也竊以為法之及人也淺徳之及人也深法之禁人也難教之化人也易故有徳不可無法有法尤不可無徳有教不可無法有法尤不可無教此萬世不易之理亦當今救時之急務也今日之治茍非崇徳教以正人心雖日議法無益矣伏願
  陛下日新其徳以堯舜禹湯文武之心為心以堯舜禹湯文武之學為學兢兢焉翼翼焉有勿言言則必可使天下共法也有勿動動則必可使天下共則也如此則朝廷之上四海之内莫不仰
  聖徳之髙深不待家諭户訓而人心已動矣於是務敦教化一如古者司徒黨正三物六行之制盡其實而勿徒循其名天下之人既動於上之徳而又習於其教則自相漸以仁相摩以義相勉以忠厚而恥為浮薄相勸以正直而恥為邪僻不待法之驅而人皆有君子長者之心由是立法以興利則人莫不安於上之所興立法以去𡚁則人莫不安於上之所去行一法而有一法之利者更一法而有更法之利天下之民由是而可安天下之賢由是而可興天下之文武由是而可用以之飭吏治則督撫守令必不敢欺上以剥下以之通漕運則黄運兩河必能以時而修濬郅隆之治庶乎其可成矣此正人心之效也使不先正夫人心而徒恃乎區區之法議法者日益精而刓法者日益巧一法不效輒更一法法之變未有已也雖然臣猶有進焉夫天下之人相遁於法也始於其心之不正亦由於其用之不足書曰凡厥正人既富方榖管子曰衣食足而禮義生今之大吏禄薄不足以給其費則思借法以自肥今之小吏俸微不能以養其家則思干法以為姦其罪可誅而其情可憫夫人方戚戚不能保其生則雖有徳化豈能發其禮義亷恥之心哉宜乎法出而姦生令下而詐起也是又在
  陛下倣古待臣之禮稍重其禄使之有以自給而又禁其淫靡定其車輿服飾之制嚴其宫室飲食之節勿使耗於無用夫既有以養之又無以耗之則為士大夫者皆充然有餘無皇皇不足之憂自然奉公守法竭心力以效忠於
  陛下然後徳教可行人心可正而郅隆之治可成也夫養以先之教以繼之徳以動之法以董之四者缺一而能治者未之有也
  陛下誠加意於臣之言務其全勿務其偏則治道備而治化成萬世子孫長享
  聖澤於勿替矣臣草茅新進罔識忌諱干冐
  宸嚴不勝戰慄隕越之至臣謹對










  三魚堂外集巻二
<集部,別集類,清代,三魚堂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三魚堂外集巻三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交泰
  君臣之交莫貴乎其誠誠也者積於上而孚於下者也故主用術則臣多挾私矣主用誠則臣多竭忱矣三代之時其臣非必盡性忠義不顧私不罔上者也然而有一徳之美無乖忤之慮一時腹心大臣固皆竭其股肱保其勲名始終無閒而在廷諸臣上自六卿之長貳下至酒漿醯醢之職親而文昭武穆疎而殷獻宗工近而侍御僕從逺而庸蜀羌髳與夫譽髦之多士赳赳之武夫莫不盡力以從上命勤其政而恤其民何哉禹湯文武以至誠之心感之而一時諸臣亦以至誠之心應之由是言之則誠也者洵萬化之源而御臣之樞機也是終始之所以一也是尊卑之所以睦也是親疎之所以恊也是逺近之所以孚也是異同之所以泯也後世人主惟不能盡其誠而參之以術而一徳一心之美遂不可復覯至於一徳一心之難覯乃慨然曰古今臣不相及也孰知其一念之不誠以至此哉然則談交泰於今日舍誠其曷以耶
  皇上與二三大臣同心圖治罔有閒隔固以誠開其始矣尤願以誠保其終夫大臣者與人主共休戚者也如手足之於腹心原不必其存形迹故茍有益於國家勿以專行而疑其擅茍有利於民生勿以樹恩而罪其私我苐無猜忌之心則納其嘉謨而不嫌於屈即參以獨斷而亦不病於乖我苐秉忠信之情則尊以禄位而天下共羡其寵榮即示以裁節而天下愈見其無間上以一心遇其臣而臣不以一心報其上者未之有矣至於公孤庶尹其職分不同而可以誠感則一也果待之以誠使為公孤者無掣肘之虞為庶尹者無阻隔之患其誰敢自曠厥職焉滿臣漢臣其習尚不同而可以誠感亦一也果待之以誠無以滿臣而固抑之以示公亦無以漢臣而概疑之以為黨其誰敢自分涯域焉若夫内外諸臣非所以翼輦轂即所以備藩宣也文武諸臣非所以備顧問即所以効干城也孰非股肱而可不以誠遇乎孰無心膂而不可以誠動乎果皆待之以誠考課之法無閒彼此升遷之例無分異同其誰敢不共輸忱悃對揚休命焉總之御臣之道用恩可用威可用寛可用嚴可而獨不可以不誠不誠則將雜出乎權術上以術御下亦將以術應一人之術必不足以勝凡為下者之術欲望其一徳一心共矢勵翼也豈不難乎唐太宗參用術者也唐徳宗純用術者也參用術故以劉洎之賢而不能保其終純用術故内惑於盧杞裴延齡而不能覺外制於朱泚李懷光而不能克不誠之𡚁一至於此魏鄭公所以有去形迹之論陸宣公所以有貴誠信之奏也崇論閎議無踰於斯在
  皇上存之勿替而已抑愚猶有進焉人主誠於待臣必先誠於愛民何則人臣受主之眷必將視其主之所寤寐思服者以求稱其意茍徒以赤心待其臣而無惻怛為民之意則臣之求報稱者亦將惟主之欲而不暇及於民生之大計故愚願
  皇上以實心為民然後以實心待臣使羣臣知
  皇上於為民之外别無他欲而人臣於為民之外亦别無可以報主則將矢心勵翼共圖康濟民生安而治化成三代之隆可計日而俟矣
  經筵
  從來君徳之成就在乎親近君子而君子所以成就君徳者在乎使其心一於敬何則親近君子則近正事聞正言而涵養薫陶之益積於平日者深是故有言必入有諫必從心一於敬則聲色之不溺貨利之不殖而清明强固之氣凜於夙夜者嚴是故言一事而萬事之理畢達言一物而萬物之理畢通此古之帝王所以自成其徳而古之人臣所以致君於明聖者由此道也使不能親君子於平日而欲責啓沃之功於一時平時漸漬於宦官宫妾之習而一旦進以仁義道徳之言其不以為愚且誣者鮮矣即能親君子矣而其心不主於敬則進以一事止一事焉已耳能達於所進不能達於所未進告以一物止一物焉已耳能通於所告不能通於所未告將事事而進之不勝其煩也物物而告之不勝其紛也自古君徳之成者莫如成康自古人臣能輔成君徳者莫如周召迄今讀召誥立政諸書其所兢兢至愼者綴衣虎賁之職也至其所操以進君者一則曰疾敬厥徳再則曰王敬作所由此觀之則君所以成就亦可知矣今
  皇上神明天縱度越古今而執事所以啓沃之術固聖益求聖之至意也顧言啓沃而不歸其要於親君子敦其本於主敬則經史典籍之言能必其陳之而悉聽乎古今因革生民休戚能必其陳之而不以為凟乎正誼明道之說正心誠意之談能必其陳之而不以為迂乎且夫無窮者天下之事理有盡者臣下之嘉言以有盡之言發無窮之理言之所至幸而聽矣言之所偶不至而誤者徳不且因之而隳乎故竊以為經史文籍當研究討論也然不必經筵之時始研究討論也深宫宴處無地不當親君子則無地不可研究無地不可討論古今因革民生休戚當條晰敷陳也然不必經筵之時始條晰敷陳也深宫宴處無地不當親君子則無地不可條晰無地不可敷陳正誼明道正心誠意當言也亦不必經筵之時始言也深宫宴處無地不當親君子則無地不可言道誼無地不可言誠正誠於滿漢諸臣之中擇其老誠端謹博通經史者俾其出入侍從朝夕顧問以仁義道徳之言優游漸漬於旁則
  聖徳之成有莫覺其然而然者而其本則尤在
  皇上之心一於敬敬則聲色玩好之物不足以惑此心而經史典籍自見其㫖趣也敬則豐亨豫大之境不足以蕩此心而古今因革生民休戚自得其利𡚁也敬則權
  謀功利之說不足以蔽此心而正誼明道正心誠意自覺其非迂也夫然故衆君子共進於朝而不以為黨一君子獨進於前而不以為矯有時聞君子之言而悉通其㫖有時未聞君子之言而已得其理此聖學之源聖徳之本而職司啓沃者所當加意也不然而屑屑焉徒經筵之是恃將經筵之時暫而不經筵之時常也經筵之時端拱而陳者不過一二人而不經筵之時乗閒而進者不知其幾人也經筵之人則人主所敬而疎之人而不經筵之人則人主所狎而親之人也欲望君徳之成也豈不難哉
  修省
  天之愛人主與愛天下之人不同天之愛聖主與愛庸主又不同天下之人其所行有得失止及其一身耳至於人主則固天所生之以乂安元元者也而聖主者則尤天所篤生以寄其乂安之任者也任之者重則其望之者不得不深望之者深則其責之也不得不切故一有失焉則變異隨之矣一不警焉則怪異隨之矣是非寛於天下之人而苛於人主也非寛於庸主而苛於聖主也天若曰是人也吾何如任之而未能稱吾任也吾何如望之而未能塞吾望也為之變怪以警懼之或者其終能稱吾任乎或者其終能塞吾望乎由是言之天之厚愛之者將以厚責之也天之厚責之者又所以厚愛之也故為聖主者茍遇災變必悚然而懼惕然而省務修其徳而改其政以迓天休是以雖有災變而不能為害乃者彗星地震先後疊見愚以為其災其祥皆未可知所可知者惟
  皇上之能省而已自古人主當災祲下降未嘗不頒罪已之詔未嘗不下求言之令然而天變未必盡弭天意未必盡囘則今
  皇上之省有益無益亦未可知所可知者惟
  皇上務省之實勿務省之名而已省之之實執事所謂崇源綜要是也崇源之道在正身綜要之道在寛賦斂緩
  刑罰振士氣何謂正身蓋人主之身天心所係屬也身有淑慝而天象因之故一動念必自省曰此可以對天乎一舉步必自省曰此可以對天乎一飲食一衣服一宫室必自省曰此可無咎於天乎事事不敢忘天念念不敢忘天則修省之源得矣何謂寛賦斂古之治世者必以富民為先而今也惟催科之是急非有水旱饑饉之災而民不給於藜藿此宜天心所憫也夫軍國之需固不可闕矣豈無冗兵冗費可減以紓我民者乎豈無汙萊棄地可闢以寛我民者乎今不務議此而苐蠲其逋賦逋賦者是姦胥汚吏之所侵漁而非良民之所負也蠲之適以惠姦人而何足以囘天乎是故逋賦可不蠲而正賦不可不議漸減也何謂緩刑罰古之用刑者反覆戒諭其臣惟恐其濫於無辜也今也失出者有罪而失入者無咎法吏惟恐獲罪則務為深刻所坐愈大深刻愈甚雖豪猾大憝多伏其辜豈無寃抑而自誣者乎豈無株連而可憫者乎近雖奉
  詔肆赦而事涉重大仍不在赦例則是無辜者終無以自雪也無乃非上天仁愛之意乎是故罪果確當者雖輕可不赦而罪在疑似者雖重不可不赦也何謂振士氣古之為治者必曰重士謂其能誦法詩書者也謂其能守正不渝者也謂其知天下大體者也故雖他途不妨參用而必不使並於士雖取士之法不一而必使士常重於他途今也裁其進取之數艱其銓選之途使講道論業之儒偃蹇而不得進進而不得用其氣鬱而不伸亦足以致天變是故士習當敕而士氣不可不振也此皆修省之要也
  皇上誠以實心為之以此誠民即以此敬天天下之人孰敢不革心易慮以稱我
  皇上之意而共邀天眷然則赦條頒而有司之不奉行非所患也嘉謨陳而部議之不採取非所患也中外羣工不能洗心滌慮直省督撫不能洞燭幽隱非所患也何則
  皇上者羣臣之準四海所視而傚也故修省之實不在有司不在部寺不在中外羣工不在直省督撫而惟在
  皇上未有祁寒暑雨之咨日切於宸𠂻而有司敢匿其仁慈者也未有懸鞀止輦之忱日切於堂陛而諸臣弗體其虛𠂻者也未有省躬責已視民如傷之意日篤於深宫而内而百僚外而督撫不能仰體君心者也萬一有之黜而去之可也責而儆之可也去一以勵其餘可也其何足慮之有誠如是行且災消變弭天心昭格曰是果能稱吾任也是果能塞吾望也雖謂彗星地震祥也非災也亦宜
  治法
  帝王之道中而已矣惟中故緩獄措刑而不厭其寛詰姦鋤暴而不厭其嚴治具纖悉而不厭其煩獨持大體而不厭其簡以之為政則和而平以之為法則順而祥以之振風俗感人心無所施而不得其宜此唐虞三代之治所以卓然於萬世而莫與京也茍不審其中而徒徇於一偏方其寛也則姦宄肆行而不知詰方其嚴也則無辜觸網而不知恤方其煩也則天下多事而吏弗能紀方其簡也則教弛法廢而上弗知飭安在其能振風俗而感人心乎漢唐宋之所以有古治遺意者則以其寛嚴煩簡偶合於中也其所以不如三代者則以合而有未盡合也治亂之故盛衰之理一言以蔽之矣今
  皇上紹承先烈思所以整齊風俗和輯人心則寛嚴煩簡之閒誠不可不加之意然愚竊謂今日為寛嚴煩簡之說者皆未得其要而徒徇一偏者也故見周禮之委曲煩重則以為宜用煩見太公之三月報政則以為宜用簡見漢髙三章之約則以為宜用寛見諸葛嚴峻之治則以為宜用嚴夫周公之治周誠煩矣然其閒豈無簡者存乎太公之治齊誠簡矣然其閒豈無煩者存乎漢髙孔明誠一以嚴而一以寛矣然寛者豈無用嚴之處嚴者豈無用寛之處乎蓋寛嚴煩簡者為治之大體因乎時者也寛嚴並用煩簡互施者為治之大要隨乎事者也故善為政者貴因時而知變又貴因事而知變茍謂時可寛而一乎寛或可嚴而一乎嚴猶未知寛嚴之變者也謂時可簡而一乎簡或可煩而一乎煩猶未知煩簡之變者也
  皇上垂統方新比之於周則正成康制禮作樂之會也其道宜用詳擬之於漢則又文景與民休息之會也其道宜用寛此今日之時則然也然以其事論之則又有不可概論者愚請得指其一二而其他可以類推焉今日之宜詳者莫大乎尊卑上下之差别宜簡者莫要乎簿書文移之虛名宜寛者在錢糧之詿誤詔獄之株連宜嚴者在吏胥之舞法守令之貪汙尊卑上下之辨所以節淫侈定民志也今胥𨽻得與縉紳同服商賈得與公卿齊飾而法制不立其閒將何所底止乎宜命禮臣酌其差等不厭精詳務為定式庶貴賤不踰而
  朝廷之名器足為重於天下此以詳為貴者也簿書文移上下所憑以為信者也然今上之施於下者非必其盡行也以應故事而已下之申於上者亦非必其盡行也以應故事而已而徒使姦豪得借以為資而成其所欲此可不思所以省之乎宜務在必行不為虛文庶官吏得盡心於職業亦以少損姦豪之虚偽此以簡為貴者也錢糧之催徴不可寛矣然以分毫之拖欠而遭黜革以限期之稍踰而加譴謫不已甚乎詔獄之審録有不得已矣然以一事之蔓延而累及千百以一人之有罪而禍及親屬不已甚乎此宜以寛為貴者也吏胥之舞法亦既屢申飭矣而舞法者自若守令之貪汙亦既屢申飭矣而貪汙者自若豈非舞法貪汙者未必盡發覺發覺者未必盡加誅乎此宜以嚴為責者也故愚嘗論之曰寛而詳者為體嚴而簡者為用此今日之中道也致治之謨無踰於此雖然猶有進焉夫寛嚴煩簡者治之迹而非治之本也治之本在
  皇上之一心漢唐宋所以不如三代者非獨其政之未盡適中亦其心有未純焉是故以至仁為心而無雜乎偏私以主敬為心而無入乎怠弛此又
  皇上用寛用嚴用煩用簡之本茍無是心雖施之政事者盡得其中亦漢唐宋之治而非唐虞三代之治也豈天下之所望哉
  謀斷
  天下之事未有不由獨斷而能成者也亦未有不合衆議而能斷者也以斷而成其議則是非一而不患有聚訟朋比之紛以議而濟其斷則衆論諧而乃以見師濟一心之盛三代之隆其時議論不盡見於詩書然嘗由周官所云議事以制者推之則知當日建宫畫井凡國家大典必博訪羣臣各陳得失然後諸大臣裁斷於上不因其紛紜滋擾而厭之惟斷之以理而不惑於似是是以政成事立而天下便之向使止任一已之見而不參考於衆論參考於衆蹐而或厭其滋擾使之顧忌而不敢盡言則利害必不能盡晰是非必不能盡當雖聰明齊聖之君秉徳廸知之相亦豈能致天下之治
  如當日之盛哉三代以下治不古若無他或衆議紛紜而上不能決或君相多忌而公論鬱塞是以知者不敢言言者不敢盡而政日以乖然則議論之得失其闗於時政豈淺鮮耶愚竊觀今日議論之𡚁與前代異前代之𡚁在議論之多今日之𡚁在議論之少
  國家創制立法斟酌古今羣臣章奏未嘗不下部議事稍重大未嘗不下諸大臣㑹議然愚以為議論之少者何也前代議論惟其執偏挾私而不欲言則已茍其胸中所欲言則未嘗有所忌諱今
  朝廷雖大開言路無有忌諱而議者未能深體上意往往跼蹐而不敢盡是以雖章奏日上而試問引裾折檻者何人也碎首玉階者何人也言及乗輿而
  天子改容事闗廊廟而宰相待罪者何人也惟其角立門户者則言之浮泛塞責者則言之至於社稷之大計生民之利病則固未嘗盡陳於上議論既少上之人雖善斷亦豈能盡晰其利害盡燭其是非而罔或不當哉故愚以為今日要務非有以大破其忌諱之見而廣開議論之門不可議論之門既廣其閒雖不無蓄疑懷私雷同諉卸者雜然並出然在上之人有以斷之耳非所患也今人皆曰宋人議論多而成功少所以不振然熈寧元佑之敗壞者議論也慶歴嘉祐之致治者亦議論也洛蜀朔黨之分爭者議論也韓范富歐之相濟者亦議論也議論果何負於人國哉若夫斷之之道則愚又得而言之矣天下事未有不講究於平日而能獨斷於臨時者也不講究而能斷者其所謂斷亦斷其所斷而非聖君賢相所謂斷也是以古之帝王雖聰明天亶必親師傳必誦詩書正直之士未嘗一日離於側也規誨之言未嘗一日絶於耳也而其大臣亦相與考究古今洞晰事幾是以事至而不惑言入而即辨此三代之世所以能總衆論而歸於一也今
  皇上將總攬萬幾宜勤御經筵留心典墳而又選方正博聞之士日侍左右與之講道論徳究晰民瘼執政大臣
  亦時時親近儒生考求義理虛訪利病天下之事既熟悉於中一旦臨事出其所素定者斷決於上必能使衆論歸一疑似不淆既無盈庭莫執之憂又無偏僻自用之病以此為政何政不成以此圖事何事不立是文武再見於世而周召畢散韓范富歐復生於今也亦在君相加之意耳豈憂天下事之不可斷哉
  銓政
  人才不患其壅滯也天下之才無窮而朝廷之官有限以有限之官給無窮之才前後相守歴歳月而不能即登庸者勢也是惟上之人有以鼓舞之使已仕者樂於其職而不見有陞轉之難未仕者安於在下而不覺其選授之遲上之人徐擇而用之才愈多則官益得人用之愈遲則天下之才益磨厲而有以效於上故鼔舞之道得則壅滯之端泯善用才者患無以鼔舞之不患無以疏通之也自古人才之多者莫如三代建官之少者又莫如三代然三代之時不聞有壅滯之患者無他鼔舞之道得焉耳後世之人才非加多於三代也建官非加少於三代也然而常患其壅滯者無他鼔舞之道失焉耳今
  國家選法初授者以考定先後為序陞遷者以歴俸多寡為序一出於至公矣乃出缺有限選途日艱宜執事鰓鰓以壅滯為慮而欲求疏通之法為鼓舞之道也然愚以為今日之銓政當以鼔舞為疏通不必以疏通為鼓舞鼔舞之道莫若於循格之中行破格之典使中才不得越次而進以守銓法之常而英流閒得超擢以登以通銓法之變天下之士將爭自磨厲以求赴上之意而不見有壅滯之形竊以為凡今在籍候選之人宜令所在督撫每歳各以其職業考之舉其最者一人上送吏部使得越次而選而郡縣有司亦令督撫歳舉其最者一人使得越次而陞越次而選者一省不過歳一人既無礙於選法之常而英流之士得以及鋒而用中才者亦將勉自滌勵而不至於委靡自棄選授之期雖遙而皆有旦夕可陞之望則不見其遙陞轉之途雖難而皆有旦夕可陞之望則不見其難如此尚何壅滯之足慮哉此所謂於循格之中行破格之典以鼓舞為疏通者也今日銓政之要也若夫就疏通言疏通則又有其道矣一曰入仕之途宜清也夫今仕路之所以壅者以流品之太雜也自科目而外有任子又有例監有投誠有府史雜流此固
  朝廷所以廣用人之途而不可偏廢也然其中豈無冐濫而當核者乎宜嚴其例使一才一藝皆得踊躍於功名而不至開僥倖之門一曰考課之典宜嚴也夫不肖者安於其位則賢才不得上升宜令督撫察所屬貪汚者不時糾叅而考課之時不特一二等之擢者不得濫施即平常留任者亦必奉身寡過有吏習民安之便而後使之久於其任一曰辟召之法宜叅用也漢法長官得自辟曹掾一時文學才俊之士皆出其中宜倣其制令天下長官得辟有出身士人為掾吏既可息姦猾之風而士之未就職者亦得少展其才此三者皆今日疏通銓政之道也
  察吏安民
  談吏治於今日欲舍錢榖刑名而講安民之術迂矣然置安民之術而止求全乎錢榖刑名恐民不得安而所謂錢榖刑名亦不可得而全也夫錢榖刑名者必民安而後其效可奏未有民不安而錢榖刑名克奏其效者也故善為吏者求錢榖刑名於安民之中不求錢榖刑名於安民之外故其始也見有民不見有錢榖刑名其繼也民治而錢榖刑名無一之不治此兩得之道也不善為吏者求錢榖刑名於安民之外不求錢榖刑名於安民之中故其始也見有錢榖刑名不見有民繼也民敝而錢榖刑名無一之不敝此兩失之道也然則課吏之法無他亦惟以民之安不安課其錢榖刑名而已今國家課吏錢糧之稽遲者有罰刑名之失出者有罰此此亦欲其就安民之中兼全乎錢榖刑名非欲其舍安民而止求錢榖刑名也乃奉行者不察止顧錢榖不問民力止顧刑名不哀民命茍可以合考成之條則朘民膏而不惜茍可以免降謫之科則致民枉而不悔此甚非所以奉宣
  朝廷徳意而致天下於治平之域者也夫治必隨時而變法必因𡚁而革向者明季之吏治𡚁在徇名而忘實為吏者借安民之名而置錢榖刑名於不道究之錢榖日耗刑名日弛而民愈不得安故
  國家立法不得不微重在錢榖刑名重在錢榖刑名者所以求安民之實效而無溺乎安民之虚名也今日之吏治𡚁在徇末而忘本為吏者以錢榖刑名之故而日困其民究之民困於錢榖而錢榖愈不可治民困於刑名而刑名愈不可治故今之立法又不得不重在安民重在安民者所以正錢榖刑名之源而無徇乎錢榖刑名之流也則所以稽吏治能否而合於古之所謂吏者其法有二一曰於錢榖刑名之中課其安民之效夫錢榖之催徴固急矣然必催徴之有法而不至以催徴病民者方為錢榖之最刑名之問擬固急矣然必問擬之平允而不至以問擬病民者方為刑名之最此則就錢榖刑名為安民者也一曰於錢榖刑名之外課其安民之效夫錢榖固不可緩而錢榖而外如勸農課桑諸務古有其制矣獨不可舉而行之乎刑名固不可輕而刑名而外如讀法憲老諸務古有其典矣獨不可舉而施之乎此則舍錢榖刑名為安民者也夫如是將民安而錢榖日豐是安民即所以為錢榖而不必問擬之是急也何吏治之不可登何古治之不可復是在察吏安民者一舉而振之而已不然而役役焉所重在彼所輕在此民生敝而逋欠益繁姦宄益出非所以為斯民計亦豈所以為錢榖刑名計哉
  漕運
  漕運之法三代以前無有也以漕運而裕國秦漢以來不得已之䇿耳夫以京師之重而仰給於遐方天下無事則有侵漁遲誤之𡚁天下有事則有咽喉中梗之虞此甚非所以久安長治也謀國者當以三代為常而以秦漢為變經其變所以為一時之利復其常所以為萬世之計故竊嘗以為漕運無得失也漕運之多寡即其得失漢之初漕山東粟以給中都歳不過數十萬石至其後則歳六百萬唐之初歳不過二十萬至其後則三歳七百萬宋之初亦不過數十萬其後四河所運至五百五十萬夫其所以不得不多者何哉養兵之太多也冗員之未盡去也西北之荒田未盡墾也茍不去其所以不得不多之原而馴復於不漕自裕之法乃區區講於漕運之得失不已末乎
  國家定鼎燕京仰給東南漕運最為重務今欲驟然廢漕其勢固必不能而以為裕國之本專在於此則非愚之所敢知也愚請先就漕論漕而徐探其本計可乎夫輸輓之所以愆期者以沿途之留滯也欲沿途之無留滯則莫若責之督糧諸臣旗弁之所以侵没者以收納之不精詳也欲收納之精詳則莫若責之倉塲諸臣若夫海運與河漕並行此固元世已行之事然愚以為海運不可行也元雖獲海運之利而今歳飄没若干明歳飄没若干數十年中民之納於鯨鯢之口者不知凡幾矣至其季世終以不給海運之效亦可睹矣以明祖之深謀逺慮豈不知海運速而河運遲海運省而河運費豈不知河海並運可以無咽㗋之變然卒舍海而就河者蓋親見元世之利害而不欲以民生國計試之波濤也况今海氛雖靜餘孽未盡而可冐險以爭區區之利耶河之害漕者在牽漕河諸水盡瀉入海也故河決之世陸則病水水則病涸發則病水去則病涸齊魯病水漕河病涸治之之法以漕避河不若以河避漕夫河之勢合則易潰分則自殺誠於河之南北相其地勢析其支流條分而派别之大者為川澮小者為溝洫則勢分而河安河安而漕安此皆就漕論今日之良䇿也而裕國之本則不在是焉裕國之本其必墾西北之閒田而寛東南之輸輓乎墾田之所以無成效者非墾田之難而未得其人未得其法也天下之大豈無能罷騎兵留屯田如趙充國其人者乎豈無能大治諸陂穿渠溉田如鄧艾其人者乎豈無能就髙為堡列柵二十如韓重華其人者乎誠能重爵位以尊之一事權以委之久任使以俟之必有竭盡忠力出而稱
  朝廷之㫖者然後為之清其疆理
  風俗
  世運之盛衰風俗實為之而所以維持乎風俗使之淳而不澆樸而不侈者則惟視乎上之政教何如耳三代之時非無澆漓侈奢之民也然而道徳一而風俗同者其政教得也漢唐宋之時非盡澆漓侈奢之民也然而世風漸靡不能返於隆古者其政教非也三代之時經制定於上其車服有等其宫室有度其飲食器用有制雖一寸之微一絲之辨必為之釐定而頒布之而又為立大學以教於國設庠序以化於邑日夜以孝弟忠信磨勵其民人其有竒邪蕩泆之民則鄉大夫州長閭胥之徒以時糾而去之故民之生也所見皆仁儉之風所聞皆仁儉之訓少而習焉其心安焉一有不如是者則鄉里相與怪之慄焉而不寧澆漓侈奢何自而生乎若夫漢唐宋之時其所重者在簿書期㑹所急者在錢榖兵師而凡先王所以導民之具則以為迂闊而不暇為閒有賢君發憤而行之亦不能如三代之詳密則其俗之不古若也豈不宜乎由斯以觀則政教者風俗之本原也不深加意於政教而徒咎風俗之不古曰吾民不如三代之淳不如三代之樸噫是果民之不如三代耶抑所以導民者其本原猶未得耶
  國家承明季之衰其澆侈之習已非一日宜執事慨然思欲為之所愚以為欲反今日之俗而登之隆古無他亦惟以三代所以導民者導之而已愚非敢謂三代之法可一一施之今也然其大體固有不可得而易者其一則經制宜定也民之所以不敢厭縱其耳目者有上之法制為之防耳茍法制所不及則何憚而不為今民閒冠婚喪祭之禮宫室飲食衣服之節初未嘗有定制也惟其力之能為則無所不可富者炫耀貧者效尤物力既絀則繼之以貪詐故靡麗日益亷恥日消誠宜畫為定制使尊卑上下各有差等不得踰越庶幾儉樸可興貪詐可弭其一則學校宜廣也民之所以不入於淫蕩安其樸素者以其知禮義之可重耳茍禮義不足動其心則樸素必不如奢靡之可樂忠厚必不如淫蕩之可慕學校者所以教民禮義也今惟州縣有學又止及於生徒而董其任者亦止掌其冊籍核其進退未嘗有所謂禮義之教人不知以行誼自重則惟以服美為榮何怪風俗之日澆日侈乎宜選方正有道之士為州縣之師長重其禄秩而又倣古里塾黨庠之制以農隙教導其民使知禮義之可重而無慕乎澆侈其一則賞罰宜審也民之所以從上之令者以其賞罰行焉耳賞罰不行而欲其從令不可得也今
  朝廷之賞罰亦綦嚴矣而獨於奢儉淳澆之際未見有賞罰行焉胥吏被文繡富賈為雕牆而有司不問子弟凌父兄悍僕侵家長而有司不問而其忠厚樸素不隨時好者則徒為笑於鄉里不聞有所奬勵如此安望其不為澆侈乎宜勅有司以時訪於境内舉其尤者賞罰之而即以風俗之淳疵為考成之殿最庶有司不敢忽良民知所勸而莠民知所懲凡此者皆所以導民之具而風俗之本原也誠一一舉而行之而
  皇上以恭儉之徳端化源於上公卿大臣樹惇守素奉宣徳意於下寰海内外有不返樸還淳去奢從儉其登三代之盛者未之前聞倘曰簿書期會錢榖兵師今日之急務何暇為此迂闊愚恐風俗之日澆日侈所謂今日之急務者亦將理之不勝理也


  三魚堂外集巻三



  欽定四庫全書
  三魚堂外集巻四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郊祀
  郊祀分合之議自漢以來紛紛莫定久矣竊以為皆執其一偏而未博觀乎古人之禮也夫不博觀古人之禮則各操所見而不能相通主乎分者以分為是既知有分而不知有合主乎合者以合為是復知有合而不知有分按其說則皆有可行之理究其歸則皆有難通之失宜其歴千百年而紛紛莫定也夫古之郊祀不專主分亦不專主合周禮所謂冬至圜丘祀天夏至方澤祀地此固主分矣然圜丘而外有孟春祈榖之舉左氏所謂啓蟄而郊是也有孟夏祈榖之舉左氏所謂龍見而雩是也有季秋大享之舉月令所謂季秋大享帝是也一歳而祭天者四而又有因事告祭之舉如舜之類上帝武王之柴望此其閒有分有合有其合者以見父母之當並崇而王者事天之心以盡有其分者以見母之不得抗乎父而王者事天之義以備此古人之禮所以盡善而無閒也今不考其全而見其合也則以為是必不可分見其分也則以為是必不可合分合之論互峙而不定而典禮之晦也久矣故竊謂今日郊祀之禮分與合當並用不當偏循也分合並用而時勢有難行者則法古人之意而變通其迹可也古者天子出入儀衛簡省而所治不過王畿千里得以盡力於齊祭之事故一歳數出不以為煩後世海内為一皆統於上機務之繁億倍於古而又儀物滋多兵衛盛衆非可一歳而數出也夫分合既當並用而一歳又不可數出莫若以其合者每歳舉之以其分者五嵗舉之分之歳則不必舉其合合之歳則不必舉其分既可伸其父母並崇之念而又無母抗乎父之嫌既得古人分合並用之意而又無一歳數出之擾尚何有異論之難一而典禮之不可定也哉然愚更有進焉蓋今日郊祀之禮宜講求者不獨一分合之議也唐長孫無忌曰三代以來無父子同配明堂者故周不以文王配天者避稷也則配享之義古有定論矣今
  國家既尊
  高皇帝而殷薦於南郊必尊
  章皇帝而侑享於明堂則當折𠂻而論定者此其一也禮曰周之始郊其月以日至其日用上辛則郊之用辛古有定論矣後儒徒泥日至之文而不考用辛之義遂使對越上儀行於閉關不省之侯則當折𠂻而論定者此又其一也夫既有以定其分合之議又有以盡其配享之文正其上辛之吉則郊祀之禮庶乎萬世不易而承天子民之道胥於是焉在矣
  經學
  六經者聖人代天地言道之書也六經未作道在天地六經既作道在六經自堯舜以來衆聖人互相闡發至
  孔子而大備不幸火於秦微言大義幾於湮没至漢興諸儒索之於燼煨之餘得之於屋壁之中收拾殘編斷簡相與講而傳之於是言六經者以為始於漢矣然漢儒多求詳於器數而濶略於義理聖人之遺言雖賴之以傳而聖人之精微亦由之而湮歴唐及宋至濓洛關閩諸儒出即器數而得義理由漢儒而上遡洙泗然後聖人之㫖昭若白日而六經之學於是為盛是故漢宋之學不可偏廢者也然其源流得失不可不辨矣辨其源流猶易辨其得失則難辨漢儒之得失猶易辨宋儒之得失則難欲辨源流取兩漢儒林傳及伊洛淵源録考亭淵源録閱之一展巻而昭昭矣易之始於田何分為施孟梁丘而定於王弼又定於程傳朱本義也書之始於伏生分為歐陽大小夏候而定於孔安國又定於蔡九峰也詩之分為齊魯毛韓而定於鄭康成又定於考亭集傳也春秋之分為公羊榖梁左氏而定於何休范甯杜預又定於胡文定也三禮之始於高堂生戴聖劉歆而定於鄭康成又定於朱子之儀禮經傳通解也漢宋兩代之儒折角奪席於千有餘年之閒者可歴歴數諸掌也若論其得失則必有高於諸儒之識然後可辨諸儒之惑有大於諸儒之力然後可以斷諸儒之誤即未能大且髙而不甚相逺然後能窺其堂奥而見其精髓程子所謂身在堂下焉能辨堂上之是非此與徒辨其源流者難易懸殊矣然而辨漢儒猶易辨宋儒則難者漢儒之所爭者不過郊壇之分合禘祫之大小明堂世室之制臯庫雉應之位祥禫之月日律吕之上下皆有迹可尋有數可稽故雖煩而易究至於宋儒之所爭者每在於太極之動靜先天之順逆理氣之離合知行之先後其得者足以救漢儒之支離其失者遂入於佛老之虛無一字之誤認而學術由之而頓變一言之謬解而風俗由之而盡移易所謂失之毫釐差以千里者非好學深思不能辨也然愚謂此不難辨先儒固有定論矣自堯舜而後羣聖輩出集羣聖之大成者孔子也自秦漢而後諸儒輩出集諸儒之大成者朱子也朱子之學即孔子之學故黄勉齋蔡西山之徒從之於前眞西山魏鶴山之徒從之於後無異詞也在元則許平仲呉草廬從之在明則薛文清胡敬齋曹月川羅整菴從之無異詞也自姚江之學興而目之為支離指之為影響甚且詆之為楊墨而學者遂惑於所從然其𡚁也至於流俗敗壞人心陷溺天下崩潰其明效大驗亦可覩矣故愚嘗謂今之論學者無他亦宗朱子而已宗朱子者為正學不宗朱子者即非正學漢儒不云乎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絶其道勿使並進然後統紀可一而法度可明今有不宗朱子之學者亦當絶其道勿使並進朱子之學尊而孔子之道明學者庶乎知所從矣
  道統
  天下之盛衰自道統之明晦始君子之欲維持世教者亦必自辨道統始唐虞三代之世其道不待辨而明者統出於一也唐虞三代而後不辨則不明者統散於下也故董子曰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絶其道勿使並進然後統紀可一而法度可明居今之世而不明道統之所自在上者何以為臨民出政之本在下者何以為立身行已之方乎今日道統之辨遡其源則本於洙泗而求其要則必宗於宋儒洙泗之學晦而道統息矣宋儒之學晦而洙泗之統息矣明自洪永以後迄於成𢎞其君相之所奉以為政學士之所稟以為式曷嘗不宋儒是兢兢哉故其治隆俗古夐絶漢唐無何異端紛出持身者流入於晉魏講學者迷溺於佛老以方正為迂闊以傳註為塵腐教弛俗敗而宗社隨之生嘗推論及此未嘗不歎息痛恨於嘉隆以來諸儒也今國家方表章聖學而執事以道統下詢且殷殷於有宋諸君子也此眞知天下之本務者矣生請因明問而極言之自宋以前非無發明洙泗之傳者也然或語焉而不詳或駁焉而不純荀卿之僻陋也楊雄之艱深也文中子之昧於進退也其不得與道統之傳固無論矣最高者莫如漢之董生唐之韓子然董知正誼明道之㫖矣而不免雜於隂陽韓知道徳佛老之辨矣而不免昧於性善向非周程張邵朱六子者崛起於宋室則道統或幾乎息後之人雖欲聞洙泗之傳其孰從而辨之故夫此六子者非特有宋一代之光實千百年道統絶續之所係也若論其先後難易則周子倡之於百家異同之時而有廓清之難朱子集之於統緒未一之日而有會通之難二程張邵倡和發明於邪正未判之際則有翼戴之難是六子之統有先後而未嘗有難易也論其始終同異則周子主理而理即數之所起邵子主數而數即理之所寓明道寛和而寛和之中未嘗無嚴厲伊川嚴厲而嚴厲之中未嘗無寛和露才者張子也而才要本於敬則其才為張子之才而非一切浮競之才主敬者朱子也而敬自發為才則其敬為朱子之敬而非曲學小儒之敬是六子之學有始終而未嘗有異同也但非周程張邵則洙泗之學不明非朱子則周程張邵之學不明故生以為漢之世當尊孔子而今之世當尊朱子朱子者周程張邵所自發明而孔子之道所自傳也尊朱子即所以尊周程張邵即所以尊孔子尊孔子而非孔子之術者皆絶其道勿使並進尊朱子而非朱子之說者皆絶其道勿使並進四書五經之註固學者所當奉以為式不敢稍叛矣而凡太極圖通書東西銘皇極經世諸書為朱子所表章者皆列於學宫俾學者肄而習之而又選敦厚有道術者為之師表使之不惟誦其言且法其行如是則天下曉然知宋儒之學為天下之正學為洙泗之眞傳而向之嘉隆以來之學得罪於聖教得罪於國家有君國子民蒞官臨政之志者當擯而絶之不可稍有入焉者也將見濓洛關閩之儒接迹於世而凡一切章句之習異端之誣不待痛斥而息矣道統明而國家無疆之休從此出矣愚生竊有望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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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王之取士也考之以言試之以功不以功則人之能否不可得而見不以言則人之愚智不可得而辨此對䇿之制所以古今不可易也虞書曰敷納以言又曰敷奏以言此即對䇿之始矣但其時有䇿之實無䇿之名至漢鼂錯公孫𢎞董仲舒之徒以䇿顯於時世遂謂對䇿始於漢其實非也䇿之體與奏疏相為表裏自其立朝之時因事上獻者則謂之疏自其進身之始承問敷對者則謂之䇿就漢言之如賈山之陳至言賈誼之論治安此疏也即䇿也若鼂錯公孫𢎞董仲舒所對此䇿也即疏也對䇿之制誠古今不可易乎今
  皇上罷黜八股特崇䇿學此直上法唐虞非特為漢唐所為而已然欲收䇿之益必去䇿之𡚁欲收其益而不去其𡚁則將羣而為剽竊為空疏為雜霸為迂闊如執事所慮者雖然愚以為此不足慮也但在主試者嚴去取辨眞偽則其𡚁自去矣何則士之所以為剽竊者以剽竊之售也剽竊之所以售者以其似於淹博也夫剽竊
  之與淹博易明也淹博之文出入今古而不嫌其煩究極天人而不嫌其奥鉅細畢陳精粗悉備而不嫌其雜剽竊者竊其貌不能竊其神飾於此不能不露於彼迥然不侔也誠有以辨之而去取之則淹博者出矣淹博者出則剽竊者退矣而何有於剽竊之𡚁士之所以為空疎者以空疎之售也空疎之所以售者以其似於清通也夫空疎之與清通易明也清通之文淺言之而自深質言之而自文粗言之而自精空疎者舉其一不知其二見其偏不知其全迥然不侔也誠有以辨之而去取之則清通者出矣清通者出則空疎者退矣而何有於空疎之𡚁士之所以為雜霸為迂闊者以雜霸迂闊之售也雜霸迂闊之所以售者以其似通達似正直也夫雜霸之非通達迂闊之非正直易明也通達之言必依仁義而雜霸則刻核而已正直之論必切時宜而迂闊則塵腐而已迥然不侔也誠有以辨之而去取之則通達正直者出而雜霸迂闊者退矣何有於雜覇迂闊之𡚁愚故曰此皆不足慮也若夫愚之所慮則有在矣夫士之抱所學以進獻於上者非徒貴明其理又貴養其氣氣不壯則雖有積學鴻儒退縮而不敢言何自而陳於上上之人又何自而收其益乎欲養其氣則必釋其所忌使之無所疑畏然後其氣壯而其言得以自盡士氣壯而言盡然後
  朝廷有以收其益而不至為無用之虚名愚觀今天下之士猶不能無所諱忌對䇿之際往往務合上意上之所是䇿亦是之上之所非䇿亦非之要以得第而止而主試亦兢兢磨勘是懼一有所觸不敢復登如此則氣何由得壯而言何由得盡乎故愚以為今日䇿學之𡚁不惟患其剽竊也患在有眞實之見而不敢陳不惟患其空疎也患在有精詳之識而不敢獻不惟患其雜霸迂闊也患在有正大切直之言而不敢進
  聖人在上而天下不得盡其所欲言是豈獨一䇿學之得失哉竊恐自兹以往相習成風苟合取容何所不至故願
  皇上以大開言路為取士之本苟有益於國家勿嫌其戅苟有裨於民生勿惡其直雖有小疵勿輕棄之以養其敢言之氣雖有可疑勿深督之以勸夫能言之人朝廷有懸鞀止輦之風則天下以緘黙為羞公卿有折檻引裾之節則四方以阿諛為辱天下之士曉然知
  皇上無所忌諱莫不奮而思進其所學氣壯而言盡而主試亦得以取其忠直無所屈折今日能直言得失於風檐寸晷之閒他日即能直言得失於堂陛森嚴之地今日之䇿即他日之奏疏行見臯䕫之典謨伊周之訓誥將出而共助
  皇上無疆之治區區漢之董賈宋之歐蘇何足並驅方駕也哉
  弭盜
  古今弭盜之術無他治於既熾之日不若治於未熾之先絶於既萌之日不若絶於未萌之先何則盜之初固
  吾民耳民非樂為盜也衣食之不給賦役之不時禮義之不知夫是以陷於盜而不能自免使其未為盗之先上之人有以引之於禮義使無迫於飢寒而無困於賦役則天下安有所謂盜哉故善弭盜者不於其終於其始不於其著於其微唐虞之詰姦宄周官之嚴守望固弭盜也稷以播榖契以明倫者亦弭盜也司徒教稼穡酇長趨耕耨者亦弭盜也用力不過三日起役無過一人者亦弭盜也不足有補不給有助其於恒賦用其一緩其二者亦弭盜也家有塾黨有庠術有序使其父與父言義子與子言孝少而習焉其心安焉者亦弭盜也唐虞三代所以化行俗美外户不閉者以其弭於未盜之先有此具耳三代以下則不然上之人平居固非能教其民也所尚者虚名也固非能安利其民也所急者賦稅也幸而歳豐無事則坦然四顧以為盜賦無自而有一遇水旱之災飢寒無知之民蹶然而起不可禁止待其既起然後設兵以禦之責官以詰之勦以威之撫以懷之申保甲以防之嚴緝捕以求之懲積窩以絶之此數者非不可以靖雈苻清潢池然孰非吾民不能使之安其生及䧟乎罪然後從而區處之乎故前史所載龔遂虞詡張綱李崇之徒其弭盜之功非不嘖嘖人口然愚嘗鄙之以為非盛世之事也今天下一統海不揚波可謂治平矣而江浙之閒政煩賦重歳書大有而藜藿不充者比比也吾君吾相可不為之所乎故愚以為天下有不足憂者有大可憂者兵不能禦盜不足憂官不能詰盜不足憂勦撫不得其方不足憂保甲不行緝捕不嚴積窩不懲不足憂教化不敦大可憂稅斂日增大可憂農桑不登大可憂所謂不足憂者非謂其無關於天下也數者之不理一盜未獲止一盜耳一方未靖止一方耳若夫起於一盜而有不止一盜之勢起於一方而有不止一方之勢此則所謂大可憂者矣是故教化不可不敦也教化者非必如古學校之制率草野之民盡教以師儒也但在
  朝廷示之以義申之以禮使知貨利為輕廉恥為重則風俗之淳可計日而俟矣稅斂不可不薄也薄之者非必如古蠲租減額也但在寛其期限勿使今歳而完來歳之糧絶其侵漁勿使加耗而半正供之額則憔悴之民可安枕而臥矣農桑不可不勸也勸之者非必如古省耕省斂也但使農夫紅女恒尊於富賈豪胥無擾之以非時之役無加之以非罪之刑則汙萊之區自不令而墾矣誠如是民何樂而為盜萬一有之則所謂自作不典者也所謂凡民罔弗憝者也所謂天降威者也夫然而兵以禦之可也官以詰之可也或剿之或撫之或申保甲嚴緝捕懲積窩以治之可也欲兵之禦盜而不為盜則在制之以良將欲官之詰盜而不諱盜則在糾之以督撫勦可施於渠魁而不可施於脇從撫可宥其生而不可濫以恩申保甲嚴緝捕懲積窩可以詰姦民而不可以擾良民此弭於既形之法也夫既有以弭於未形之前復有以弭於既形之後而世不登於唐虞人不躋於三代閭里猶有緑林之警往來猶有暴客之處未之前聞
  東南水利
  治水於東南與治水於西北異治水於今日之東南與治水於昔日之東南又異西北多平原廣野阡陌之制久廢溝洫之制久湮欲疏而導之也難東南一澤國也無地非水無地不可行水浚而通之易耳昔之東南聲教猶未盡通也疆域猶未盡一也疏於此者不能不塞於彼疏於一時者不能不湮於異日今之東南皆一王之版圖也疏瀹排決惟上所令耳然則今日興東南之水利以為農桑之本者亦在乎
  朝廷加之意而良有司奉而行之耳非煩八年四載之勞也生請因明問而極言之生聞地利無盛衰也政教之所詳則盛政教之所略則衰秦漢以前西北盛而東南衰者其政教略於東南而詳於西北也晉宋以來西北衰而東南盛者其政教略於西北而詳於東南也自漢季迄於六朝中原多故而江左偏安賢士大夫皆盡力於東南則其勢始盛唐之季也李氏錢氏保安而休息之則其勢又盛宋自建炎以來其君臣盡力而經營者東南數州也則其勢又盛然則地利豈有常哉朝廷誠加意於生民而務博其農桑時緝其隄防而疏浚其溝渠則天下一也何曠廢之虞而東南西北之異哉若今浙西諸郡歳苦淹潦者生以為此疏鑿之不時經畫之未詳耳浙西之利害在震澤震澤之通塞在三江三江者震澤之咽㗋而江旁諸浦則又三江之肘腋也顧昔之為江者三而今則僅存淞江矣昔之為浦者三十有六而今則僅存白茅黄浦諸浦矣其已塞者未易修舉其僅存者時浚而疏之亦宜不至於大患也前代治東南之水者宋莫詳於郟亶單鍔而明莫詳於夏原吉郟亶主於築隄捍田而單鍔主於滌源濬流亶之說可以防一時之害而鍔之說可以規百世之利故急則宜從亶而緩則宜從鍔二者相時而舉之可也至於原吉之相地利濬諸浦民不勞而功不廢此非尤近事之可舉者乎然此不過就東南論東南耳若欲興萬世之利而建久安長治之業則執事所舉虞文靖之䇿不可不急講矣夫三代之世未聞取給於東南也而漢唐以來始以東南之粟食西北之士既有轉輸之苦又有不虞之憂此可不為之慮哉故生以為文靖之䇿其利有五西北獲一石之粟東南省數石之費利一溝洫既成水有所洩外可以防海患而内可以防河患利二阡陌既成宼盜不能馳驟利三江淮有警無咽㗋之慮利四由畿甸而推之河北由河北而推之關陜上下殷富南北同風利五誠如是則成周三十年之通西漢粟紅貫朽之盛可計日而俟矣豈惟東南之人實受其賜也哉
  賈董優劣
  天下之士惟才學兼至者為上不幸而有所偏勝與其才勝於其學也毋寧學勝於才何則才勝之人明於事而熟於勢人君用之則國體立焉國勢安焉然其失也純駁兼施義利雜用有可見之功而未必無可憂之慮學勝之人守於理而秉於義人君用之或迂而罕效焉或拘而難達焉然其得也道足以格主而操足以範俗無一時可著之效而有積久可恃之功明乎此者可以辨賈董之優劣矣賈生者漢之名臣也董生者亦漢之名臣也當文帝之時諸侯强於内中行說之徒謀於外而朝廷所以厲風俗厚徳澤固根本正體統者又皆未有其具上下恬然不知憂戚乃賈生獨為痛哭流涕於其閒考其所陳皆鑿鑿可行此固絳灌之所不能言而鼂錯袁盎之所不能知也則賈生者豈非一時之傑哉武帝之時主驕而臣諛所事者征伐所尚者聚斂所用者嚴刑峻法見其利不見其誼計其功不計其道而董生獨持正議於其閒觀其廷對之言於禮樂教化之際未嘗不反覆而陳之也於公私義利之辨未嘗不正色而道之也於傷肌膚斷支體之習未嘗不咨嗟而戒之也此固公孫𢎞石奮之所不敢陳而張湯孔僅之所不欲聞也則董生者豈非一時之傑哉使賈生之䇿用於前則漢有久安長治之業董生之䇿行於後則漢有更化善俗之休是二子者固未容優劣也然嘗試以其言考之賈之言多及於利害而董則主於義理也賈之言多至於激烈而董則穆然和平也激烈者其中猶有浮躁不平之意而和平者其源本於莊敬誠恪之餘涉於利害者與世運爭勝負而一害去未必無一害興主於義理者與性情為流通而義中自有利義中自無害賈之言其最精者在審取舍定經制而已所謂道之大原出於天者有之乎所謂正心以正朝廷者有之乎所謂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者有之乎董之所蔽者獨隂陽災異之說耳使并此而去之雖與關閩濓洛比肩可也董豈賈之所及乎蓋賈生者以才勝而董生者以學勝才學之分優劣之辨也鼂錯之才近於賈生然其才益露而其敗立見其學賈生而不得者乎貢禹匡衡之學近於董生然其學益拘而其業益卑其學董生而不得者乎學董生而不得猶不失為迂闊之儒學賈生而不得則功利誇詐而已末流之𡚁又優劣之辨也要之賈生亦何可及也以聖門言之董生狷者也賈生狂者也夫子思狂者而不得然後欲得狷者而見之蓋狂而不學則不如狷狂而學焉則固出狷之上也嗚呼使賈生之才而加之以學又豈董生所可及也哉
  雲臺二十八將
  人臣佐主非飭躬勵行之為難而定其規模之為難非攻城野戰之為難而立其根本之為難何謂規模豪傑歸心羣材輻輳是也何謂根本元元歸命海内向風是也規模誠定根本誠立雖寇盜未息土宇未一而天下之勢固已牢固而不可拔人君而知此則於君為特優矣人臣而知此則於臣為特優矣以此為品品莫髙焉以此為業業莫隆焉若夫勵其亷隅守其謙退内之有守城捍禦之勞外之有斬將搴旗之功此可謂之賢臣能臣矣將以冠於羣臣之上曰特優則未也是故漢髙之臣特優者吾不曰韓信黥布之徒而必曰蕭何光武之臣特優者吾不曰寇恂馮異之徒而必曰鄧禹何則定其規模立其根本者何與禹也何之告漢髙曰養民以致賢人禹之告光武曰延攬英雄務悅民心是二人者其心同其識同其品其業亦同知此可以論雲臺諸將矣考之漢史雲臺諸將皆與禹不相上下平赤眉定關中威震三輔禹不如馮異斬張豐破隗囂執法不貸舍中兒禹不如祭遵守河内而轉餉不絶守頴川而盜賊不作禹不如冦恂降朱鮪走青犢破五校禹不如岑彭賈復北定彭寵東攻張步西取公孫述禹不如耿弇呉漢他如任光邳彤李忠萬修之追隨薊北也王梁蓋延景丹之擊賊以歸誠也銚期之威信著於魏郡也陳俊之堅壁以困賊王霸之詭辭以安衆劉植之據城以迎師也耿純之請正帝號朱祐之奏除王爵也臧宫馬武之鳴劒而志馳伊吾堅鐔馬成之繕障而身當矢石也杜茂劉隆傅俊之平鴈門討李憲擊王尋也孰非一時之俊而感會風雲稱為佐命者耶其品其業豈遽出禹下哉然此不過定一方陷一陣效績於一時耳而天下之規模根本則不在焉蓋光武所以得天下者有數端而皆自禹發之尊賢下士耿况以此服從矣黜陟官吏能否除王莽苛政河北以此喜悅矣平王郎燒棄文書反側以此畏服矣命將不必略地屠城要在平定安集之赤眉以此破散矣首以卓茂為太傅以奬循吏民生以此康阜矣所謂延攬英雄者非耶所謂務悦民心者非耶此固寇恂馮異之所不能言耿弇賈復之所不能知也此固智謀勇略所不能並而拔城陷陣之功所不能比也向微禹孰啓之而孰相之方其杖䇿追隨之時一言而定治安之略一日而決興亡之機河北未平中原未靖隴蜀未臣而天下之勢固有所在矣論品品莫髙焉論功功莫隆焉愚故曰光武之臣特優者禹也是故雖有髙陵之敗不足為禹損雖有宜陽之遁不足為禹貶雖屈於延岑誤於馮愔不足為禹咎何則其規模誠定而根本誠立也若夫定河東復長安垂髪戴白滿其車下此特禹一時之功耳事母至孝天下既定常欲逺名勢亦禹一節之善耳諸將人人能之豈吾所以優禹哉光武之不得不首禹猶高祖之不得不首何也髙祖不以百戰百勝之信越加於養民致賢之上光武不以折衝奮擊之耿賈加於延攬英雄務悅民心之上此其所以終有天下歟後之帝王程功計品者當視其規模根本之所在以為髙下唐之凌烟閣長孫無忌為首夫無忌雖有定難之勲然所以定規模立根本者不如房杜逺矣而居房杜之上何足以服天下耶然則太宗之見其去髙祖光武不亦逺哉
  馬援
  帝王之爵賞惟其至公而已不以疎而加薄不以親而加厚其薄之者必其人之當薄者也而我何心於薄其厚之者必其人之當厚者也而我何心於厚夫是之為至公若夫有心於厚之非公也有心於薄之亦非公也爵賞而不以公何足為萬世法乎異哉漢明帝圖功臣而馬援以椒房之親不與也夫謂之功臣者亦問其能披堅執銳拔城陷陣否耳問其能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否耳問其能拾遺補闕裨輔朝廷否耳使其人而無此數者則固當擯而抑之不得以椒房之故而濫與也其人而有此數者則自當尊而顯之亦安得以椒房之故而不與哉考之史傳馬援之功為不少矣坐制公孫䇿圖隗囂者援也西平羌亂南破交趾者援也内之則聚米以陳形勢外之則據鞍以示矍鑠者援也計其功烈即不得與馮鄧比肩乎亦何至出銚期堅鐔下哉且夫援又非如信布彭越之徒恃功驕恣而功不掩過者也雖氣冠三軍而恂恂儒雅有退讓君子之風假令援而尚在帝雖置之輔弼可也冠之百僚上可也如竇嬰霍光之以懿親秉政可也况區區一雲臺之圖畫引而列之其誰曰不然而奈何以椒房之故而擯不與耶噫朝廷之名器必舍椒房之親然後可則是塗山不得顯於夏申吕不得顯於周矣帝王之褒寵必舍椒房之親然後可則是虞賔不當與師濟之列尚父不當䝉鷹揚之稱矣大道之為公必舍椒房之親然後可則是文祖之受足以累重華丹書之拜足以累寧考矣噫所謂公者果若是耶帝徒見椒房之親為患於前吕産吕禄椒房之親也霍山霍禹椒房之親也王鳯王莽椒房之親也故以為寧屈元勲而無開寵倖寧抑賢豪而無生亂階寧使人謂功因親掩無使謂爵以親崇此帝於援所以寧薄無厚也帝以為是可以示公於天下矣而庸詎知有功不報非所以為公耶庸詎知功同而報異非所以為公耶庸詎知有心厚之與有心薄之俱非所以為公耶推帝之心不論賢否不問髙卑非親者禄為戚者退雖有被堅執銳拔城陷陣之功置而弗問雖有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功置而弗問雖有拾遺補闕裨輔朝廷之功置而弗問幸而鄧禹馮異未有椒房之親耳使禹異而有椒房之親則亦不得與矣幸而寇恂賈復未有椒房之親耳使恂復而有椒房之親則亦不得與矣且援亦止於援耳等而上之使援為伊吕周召亦將不得與為臯䕫稷契亦將不得與由此觀之公耶否耶夫天下之道惟其公故可以垂法萬世而無𡚁有功必録有罪必誅此天下之至公也有功而不録則亦將有罪而不誅其𡚁曷可勝道哉是故有雲臺不與之馬援勢必有殺都郷侯暢而不問之竇憲勢必有拔扈不可制之梁冀孰非明帝有以啓之耶後之帝王欲示公於天下者亦循其理之當然可矣愼無有心以求之哉
  姚崇十事
  大臣之事君也必先有以堅君意而後天下之治可成也君意未堅而欲與之圖治則吾以寛仁進而君且流於殘薄矣吾以弭兵進而君且溺於好大矣吾以防㣲杜漸輕賦節用之說進而君且不勝其牽引矣吾以尊賢敬士開誠布公之說進而君且目為迂闊矣是故始乎堅而終乎怠者有之矣始之不堅而能成其終者未之有也三代以來如伊尹傅說之於商管仲之於齊商鞅之於秦雖其王伯異趨純駁異致莫不於其始進之日有以得之其君是故功成而不勞彼唐之姚崇其亦知之矣考崇所陳十事不過因當時所急者而言之彼見夫垂拱以來用法刻深羅鉗吉網紛紛於時也而曰政先仁恕見夫邊隅未靖突厥吐蕃未可力臣也而曰不倖邊功見夫武韋之禍幾危宗社而俳優宦寺乗寵恣肆也而曰監禄莽閻梁之禍曰戚屬不任臺省曰閹人不得與政曰佞倖犯法無寛見夫神龍之世賦斂無度奢侈淫佚公主婕妤多營佛寺也而曰絶田賦外貢獻曰絶佛道營造見夫五王被戮蕭岑繼誅而王魏直諌之風日逺也而曰接臣下以禮曰使諌官無忌諱凡此者因當時所急言之治天下之事固不止此而人臣之効於君亦不盡於此獨其能以十者要說於上使人主之意既堅而後徐起而圖之嗚呼此其所以成開元之治也歟君志既定於寛仁則張湯趙禹之徒不得以嚴刑惑矣君志既在於弭兵則大宛月支之使不得以開邊誘矣君有防㣲杜漸之志則外庭之事必不決於官闈尚書之柄必不屬於外戚𢎞恭石顯不得主樞密張放李明不得侍遊宴君有輕賦節用之志則雉頭之裘不以入内府湘宫之役不以煩將作君有尊賢敬士開誠布公之志則黥劓之罪不上於大夫放逐之禍不及於臺諫極天下之治皆始於吾君一念之堅而實始於大臣之有以堅之也是道也固伊尹傅說之所以成其王而管仲商鞅之所以成其伯也是故開元之時宋璟韓休張九齡皆稱賢相而吾必以崇為首何也堅帝意者崇也使崇無以堅之則明皇之荒晏不待天寳而九齡之徒又何所施其力歟雖然崇能必之於開元而不能必之於天寳何也曰崇知有以堅之而未知所以養之也君志固不可不堅而又不可不養堅之者存乎一日而養之者在乎平居古之為大臣者日以道徳仁義進其君而又多選天下端人正士為其左右使其君日就月將而不貢於非幾凡此所以養之也夫是以堅者愈堅雖有姦邪不能惑之故曰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明皇之惑於李林甫楊貴妃也是其養之者未至也不然豈其二十年憂勤之主而一女子一小人能使之顚倒回惑而不可收拾也耶君子是以不滿於姚崇也
  劉晏五事
  言利之臣君子所不取也而其事有可法則君子亦未嘗棄焉非謂一言利之臣其事遂足為天下法也由其事而推之則治天下之法不越此耳是故管仲之治齊也其人不足取也然其務農貴粟雖君子不能不法矣商鞅之治秦也其人不足取也然其强本節用雖君子不能不法矣李悝之在魏也其人不足取也然其平糶齊糴雖君子不能不法矣秦漢而下人臣以利亂天下者多矣君子放而絶之惟恐其不峻而苟其事有足法則亦安得而不取哉唐劉晏之領鹽鐡度支也先儒謂其有可法者五事此所謂不取其人而取其事者歟夫晏一聚斂之臣耳在漢則桑𢎞羊孔僅之流耳在唐則楊愼矜皇甫鏄之徒耳何足為君子法且其所謂善理財者亦不過濟一時之急非能致夫粟紅貫朽之盛也非能致夫三十年之通也未幾而有脫巾之呼矣未幾而有奉天之困矣未幾而有梁州之厄矣晏直一聚斂之臣耳何足為君子法晏而可法則均輸平準之臣亦可法也晏而可法則閒架阡陌之臣亦可法也晏而可法則青苗市易之臣亦可法也豈君子所以峻義利之防而為萬世有天下者訓哉噫是知其人之可擯而未知其事之足取也吾嘗歎後世之天下所以不可為者有五而晏庶幾免焉胥吏之姦蠧日甚法出而𡚁生令下而詐起不可為也閭閻之生計日困欲撫字則虞虧國欲催科則慮殘民不可為也度民非加衆而計官則益增政令紛然民不能堪不可為也計功則欲其廣度費則欲其節官吏無贏餘之樂而有鞅掌之苦不可為也法令繁密吏弗能紀事久而蠧益生令久而詐愈起不可為也乃觀晏之出納必委士類而胥吏之蠧庶幾止乎晏之理財以養民為先庶幾以撫字為催科乎而且知官多則民擾而且知大事之不可惜小費而且事無閒劇必決於一日則庶幾政令之不紛官吏之不苦於鞅掌而姦蠧之不及生乎使唐常循晏法而守之則亦可以無脫巾之呼可以無奉天之困可以無梁州之厄是雖同一聚斂也而與均輸平凖之臣異矣與閒架阡陌之臣異矣與青苖市易之臣異矣如曰是出於晏也而概棄之則豈聖賢取善之義而亦豈明於天下之治體者哉噫此君子所以不取其人而取其事也雖然晏於五事亦眞能盡也耶其所謂士類不過用果銳少年而所謂養民不過襲常平遺法耳所謂官多民擾者不過指鹽塲之一二冗吏耳所謂不惜小費者不過於船塲多給緡錢而所謂決於一日者不過任一已之聰明耳豈能如成周之府史胥徒皆俊乂而取民無過什一乎豈能如周官三百六十而量入為出者乎豈能以義制事而無疚於心者乎故曰法其事者非謂其事遂足為天下法也由其事而推之則治天下之法不越此耳










  三魚堂外集巻四
<集部,別集類,清代,三魚堂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三魚堂外集巻五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申請公移
  運軍行月糧詳文
  為請查漕項舊例以蘇民困事竊惟漕糧藉衛軍以濟運衛軍藉行月以自資行月舊例均派於各州縣未嘗專責之一方也今查江南嘉定編有蘇太鎮三衛運軍行月糧折銀伍千陸百陸拾兩今此各州縣所無而嘉定所獨也考其由來起於順治十八年總漕蔡因各省衛運軍行月口糧半本半折折價不敷疏請加給務期本折均平部議行糧向係本色今改半本半折每石壹兩貳錢月糧向係本折兼支除本色一半外折色一半舊額每石折銀伍錢今改每石壹兩此加增之銀止應從原派折銀州縣加給或均攤有漕州縣可也乃竟永派高淳安東興化泗州嘉定溧水六州縣就六州縣中嘉定之為數獨多始則姦蠧乘機横派至伍萬叄千捌百有奇後因里長倪國柱陸秀德等赴京叩閽得減至貳萬陸千㭍百有奇查嘉定當年本為土瘠無米而折漕今反為土瘠無米而倍漕既供原派蘇太鎮三衛之行月又增派省衛之行月初派之時衛軍得之望外赴縣支領或俟之春夏或俟之秋冬小民得以從容完納尚為緩項今則編入考成隨漕支給刻不容緩遂為急項初派之時軍至縣支領尚為存留之項所給不過正額今則彚解糧道給軍遂為起解之項初派之時民力尚可支持今則勢窮力盡難復支撑此瘠土窮民萬萬不能當也竊思江南數十州縣若以此貳萬有零之數均派各州縣所增不過亳末若萃於一縣則極重難堪伏祈查從來漕項獨累一縣之例酌議均派使軍額不虧而民困得蘇有裨於民生國計不淺也
  辭平山署印文
  為疲邑難以兼理懇賜轉詳另委以免曠職事卑職庸碌下材䝉簡攝篆誠各憲不遺葑菲之意自應感激自奮但卑職待罪靈邑以土瘠民貧之區又承屢年荒旱之後鳩鵠滿目雖盡心撫字民氣難復催科稍急則恐相率逃亡概從寛緩又恐賦額不登一切利病不力為釐剔既恐積習難除欲驟為更張又恐驚駭耳目疲罷之民愈不聊生譬之尫羸之症須刻刻防維漸漸補救庻幾元氣可復客感可去稍一不虞百病交作雖若簡僻無事其實比之衝煩之地更難下手卑職所以日夜焦思惟恐調劑不得其宜有負各憲之知遇若使復攝平篆彼此兼營必致曠職伏乞憲臺念疲邑之不易理另委賢能以管平篆使卑職得盡心於一邑庶幾獲免於瘝職感沐鴻恩更無窮矣
  申平山縣典史文
  為衙官肆行無忌事卑職於本月内奉憲委署平山縣印隨奉有井陘縣代署之文自某月某日起至某日止在任幾日一切利𡚁俱未及詳查但有典史某卑職素聞其在縣横行擅受民詞作威作福無所畏忌人人側目卑職因受事不久未能得其實款不敢以風聞凟報竊有一事大可駭異不得不為憲臺陳之卑職自到平邑不敢輕出一票不敢輕派民間一物而典史某公然出票私派行户且公然於年月上硃標印字與堂官無二現有仰紙舖行票可證即一票而其所標之票不知凡幾閔然不知有功令之可畏百姓莫辨其偽竟以為事出堂官是卑職且代為典史受罪也非奉憲威懲飭則疲邑窮民豈能當其毒耶
  派灰車詳文
  為運灰一歲已週見值旱傷之餘援例籲憲詳請撥換以均勞逸以拯災邑事卑職隨查得前䝉各憲票派靈夀縣車五輛赴灰厰運灰此係
  欽工緊件庶民子來之義自不敢辭但靈邑地瘠民貧凋敝情形俱在上臺洞鑒中灰車費用浩繁運灰五輛計用騾脚三十餘人夫十餘名經年盤費約六七百金山僻疲罷之邑萬難支持所以前任董令一詳再詳哀懇免替未䝉憲允卑職到任之初鵠面鳩形之衆環立呼號皆言本邑自康熙十八年秋旱水災逃亡殆半十九年又報秋雹災二十年又報夏旱災二十一年旱災未報二十二年夏秋無雨麥禾盡焦西北一帶又被雹傷俱經董令報有成災在案旱荒如此又經
  大差
  聖駕巡幸五臺協濟夫一千二百名車二十輛又有蘆席方磚牛車等費又陜西防兵經過協濟車五十輛又現奉部派寳砂一萬觔又有此灰車五輛小民筋骨已盡賣男鬻女難以供應卑職目擊情形委實難支若非憲臺矜憫將來逃亡盜賊勢所必至除各項疾苦卑職漸次申詳外查灰車一項如定州新河栢鄉等縣止䝉派車二三輛不等則靈夀小邑原派五輛本屬過當況赴厰已經一年原有更換休息之例伏乞憲臺俯憐窮邑查於未撥州縣中轉移更替轉詳咨部俾災黎得稍
  息肩均享憲仁更生之賜矣
  請免灰車詳文
  為民力萬分難支請垂格外之仁以救殘黎事卑職查看得靈夀一邑地止一十四里不過大邑十分之一又半係沙壓水衝之地疊經荒旱頻遇大差民生憔悴不可言狀上年䝉憲派灰車五輛較之大邑反多費用浩繁實難支持迫於憲檄勉强供運一歲之内賣男鬻女筋骨已盡今歲萬難再運卑職前經兩次具詳請替未䝉憲批本月初六日奉憲票仰該縣勉力照舊供運一邑之民驚惶無措敢再冒昩上請伏乞憲臺格外垂仁俯賜轉詳倘以靈邑地方稍僻不比衝途故派車獨多則又有說焉州縣之中有衝而大者譬之强壯之夫雖處風霜之中猶能負荷重擔若僻而小者譬之尫羸之人雖安居一室四肢無力尋常舉步待人扶持況任之以百鈞之重其不立斃者幾希若止論衝僻不論大小是猶責怯夫以烏獲之任求駑馬以千里之程也卑職極知冒瀆之罪然情急勢迫萬不能已如䝉憲臺憐憫窮民使免狼狽雖將卑職罷黜亦所甘心矣
  復請免役詳文
  為民力萬分難支敢再瀝情上請懇賜轉詳更替以救殘黎事切照靈夀彈丸小邑地瘠民貧更兼荒旱頻仍大差接踵之後其小民顛連困苦之狀久在憲臺電鑒中卑職不敢復贅陳上年正月間案䝉䕶理道憲鮑分派靈邑灰車五輛較之别邑獨多事干
  欽工緊件小民勉力供運脚騾費用浩繁承值維艱業經卑職屢次備文詳懇更替未䝉憲允今供應十有八月為時已久窮黎之典鬻殆盡骨髓俱枯捧讀原詳奉有拉運年餘者輪值更換之憲批卑職極知冒瀆之罪不可逭然民力已竭萬不獲已合再詳請憲臺俯念窮黎供運已久准賜轉詳更替俾災民稍得息肩延喘感沐憲仁無窮矣
  編審詳文
  敬陳審丁缺額縁由懇祈憲鑒事照得靈夀人丁舊額順治十四年賦役全書載三等九則通折下下人丁一萬四千七百零二丁歴年遞增至康熙二十二年賦役全書實在下下則人丁一萬五千六百八十八丁查其遞增之故則非盡民庶而富加於其舊也因編審者惟恐部駁必求足額故逃亡死絶者俱不敢刪除而攤派於現存之户且又恐僅如舊額猶不免於駁也必求其稍益而後止更復嚴搜徧索疲癃殘疾鰥寡孤獨無得免者溝中之瘠猶是冊上之丁黄口之兒已登追呼之籍小民含辛茹苦無所控愬加以屢歲荒旱上年又被水災現在强壯之民飢寒切身不能自給而又責其包賠逃亡之糧代供老㓜之差所以民生日蹙閭井蕭條卑職編審之際號呼滿堂不忍見聞然亦恐缺額太多不敢盡數刪除其間逃而有著落可招撫者即不除亡而有地畝遺下即量加於承受之人而不除孩童而有產業者即不除老而有產業者即量加於子孫而不除窮無寸土而未至垂斃者即不除惟是逃亡之無踪跡老㓜之無立錐者鳩形鵠面而奄奄一息者雖欲不除不得不除因復搜求新增之丁冀其不失舊額而應增之數不足以抵刪去之數共計現今審定丁數較之賦役全書之額缺一千五百五十六丁此等缺額之丁實因屢年編審有增無減今若照舊攤派以求無缺恐非憲臺軫恤窮民之意而卑職一點良心亦不肯自昩不敢不據實詳明謹將增除數目造冊呈報伏候憲裁
  覆駁編審詳文
  查看得靈夀一邑土瘠民貧豐年則苟延性命荒歉便相率逃亡飢寒疲罷之衆長養甚難摧折甚易頻年以來疊遭水旱丁倒户絶者比比而是然所以一審一增者非編審之官無愛民之心也止以拘於舊例惟恐部駁故有頂替者始准開除無頂替者不敢輕刪而甲長戸頭數年以前雖甚艱難猶尚可勉强支吾甘自包賠亦不敢求免包賠愈久窮苦愈甚積至今日正筋疲骨盡之時雖欲再勉强承認萬萬不能卑職非不知額不可缺但處不得不缺之勢故敢據實詳請亦非有意破從前之積習也至憲票内開應作何料理上不虧課下不病民卑職竊思裕課之道亦惟愛恤窮民使之充足逃亡日少自然國課日增若目前形勢實難就筋疲骨盡之民求其無缺伏祈憲臺垂鑒格外轉賜詳院鳩鵠殘黎永沐憲恩於無既矣至於卑職自為民牧平日失於撫綏以至户口缺額聽候上臺另自處分以為溺職之戒可也
  請題減稅詳文
  為敬陳稅銀遲解縁由懇乞憲慈俯鑒疲邑情形酌請垂恤事查得靈邑房地稅一項舊額七十七兩五錢康熙十六年復增銀一十五兩五錢共銀九十三兩徵收之法每民間交易價銀一兩完稅三分此九十三兩之稅須有交易價銀三千一百兩方得如額靈邑地價每畝止一二錢不等民居多係草房泥屋所值尤無幾一歲之内彈丸之區安能有如許交易所以每年稅銀常苦不及額舊多派之里下苦累不堪卑職到任不敢違例私派有不及額多係墊解故每稽遲如二十五年額銀直至今年四月終旬始得完解本年春季應解額銀完者寥寥將來萬萬不能及額捐墊亦不可為常勢必仍派之里下此實地方一苦累伏懇憲臺軫念荒瘠之邑與通都大邑情形不同無論續增之十五兩零賠累堪憐即舊額之七十七兩零亦竭蹷難完官不能賠必至苦民合無題請量減庶國課早完不致壓欠官民永戴高厚無疆矣
  請除派辧井陘道執事詳文
  為請頒憲禁永除地方苦累事查靈邑賦役全書内載有每年井陘道更換桌圍額支存留銀五十兩自順治十二年奉裁銀四十兩順治十四年奉裁銀十兩此項存留久已全裁解部歴年奏銷在案而每逢新道到任所有安設等項仍責之原派地方從前皆係里長供應苦累不堪不但製辦各項工費浩繁其交納之際不免需索之苦即額銀不裁尚苦不敷況額銀全裁無米之炊艱難萬倍幸逢近來各任道憲俯軫下情每從寛恕不至大累 前任井陘道劉蒞任恒陽尤加體恤疲邑官民得免掣肘離任之時一應舊執事俱檢留本衙門絲毫不以自隨將來新道憲到任可以一無所累但恐本衙門各役相沿舊習藉口修理朦朧催辦或仍問之原派地方則卑職仍不能堪或另派之别州縣則是卑職以鄰國為壑皆未可定伏乞憲臺批行井憲將前道劉所留執事等項責成本衙門各役收管如有毁壞各役自行修理不許派之州縣永為定例則鳩鵠窮黎長沐憲慈於勿替矣卑職謝事之時為地方他日之慮故敢冒昩瀆陳伏候憲裁
  監生捐納米榖借貸窮民詳文
  為敬陳地方賑後情形懇祈憲鑒曲賜矜恤事竊照靈邑上年叠遇夏秋二災小民苦狀萬千歴經詳明在案幸遇
  皇仁浩蕩既蠲且賑僅延殘喘不意今歲復遭風霾肆虐二麥無收亦經卑職將夏災情形報明在案目今雖幸遇甘霖秋田盡種然屈指西成尚須兩月有餘前之賑者已經喫盡豈能枵腹以待兩月之後近雖奉有憲檄勸蠲煮粥然靈邑山僻窮縣素無大商富賈蠲者有幾卑職又現在奉文造冊聽候交盤無俸可蠲目擊心傷查現有生員傅支裝呉達俊秀安日强陳某四名蠲納監生共計米三百二十石例應貯倉懇乞憲檄仰署印官確查至極無路飢民每名借給若干令其秋後還倉既無損於貯倉報部之數而鳩鵠之民得濟眉急所全實多卑職即日謝事因從地方起見敢冒昩瀆陳伏候憲裁
  申直𨽻學院文
  為申送講義事照得士子學問莫先於講明書理文風卑下皆由書理不明士習不端亦由書理不深卑職自
  蒞任以來每於簿書之暇到學命諸生講書疑者開之舛者正之一則欲端其舉業之根本一則欲引入聖賢之門路冀稍有補於學政積有講義百餘篇所見淺陋未能盡發聖賢之精藴合行上呈憲覽乞賜裁之
  
  為申送書籍事照得今之士子窮年累月止知用力時文而一切經史皆不暇讀所以學無根本而士風日陋故選先正制義數十篇名曰一隅集為之指點其開闔虚實之法使之略知時文路徑而以其暇日依程氏分年讀書日程肆力於經史庶幾學有本原而真才可出或稍補士風之萬一除一隅集先經申送外其程氏分年讀書日程舊板多訛今為校定付梓分給諸生合將樣本上呈伏𠉀憲裁為此備由具申伏乞照驗施行須至申者
  季考示
  照得靈邑山川盤結地氣鬱葱自昔多材如樂曹之功業巍煥千古維絳之科第彪炳一時今豈無其人乎亦在人之自奮何如耳士果有志則何事不可為以豪傑自期則豪傑矣以聖賢自期則聖賢矣古人之成法具在也微言精義昭然經史也身體而力行之豈患不為天下第一等人哉苟志不立甘為庸愚拘於氣囿於習迫於飢寒陷於功利溺於異端蕩於辭章學術愈卑人品愈下即欲如樂曹如維絳且不可得而況過此以往聖賢事業哉如是而曰地不生材豈地之罪哉本縣承乏兹土為朝廷宣教化厚風俗作人材是其職掌愧未之能也竊樂觀爾多士之志焉謹擇本月幾日舉行季考凡在學生員暨闔境儒童務期畢集各抒懐抱使本縣知爾多士平日之所學若何能不移於氣習否能以古人自期待否將拔其尤者以為一方之儀型庶幾相磨相礪人材日出而本縣亦得藉手以報朝廷焉雖其所以相期者不在文藝之末然言者心之聲也觀其言可以知其心韓退之不云乎仁義之人其言藹如也爾多士果能志聖賢之志上窺周孔之奥下入程朱之室以正誼明道為學以先憂後樂為心發而為文其不與流俗之文相去霄壤者未之有也本縣當拭目以觀爾多士其勉之
  墾荒示
  為勸民墾荒事照得務本力穡乃備荒之上䇿磽瘠之土苟可播種皆足資生查靈邑兩次奉
  㫖蠲除荒田糧額䝉
  朝廷浩蕩之恩固甚厚但此等荒田雖係瘠壤其中豈無可略施播種收升合之利為餬口之資者乎爾民或慮一行播種便當起科一行起科則所收之利不足以完公稅播種之利有限起科之害無窮所以逡巡而不敢種耶不知此不足慮也
  朝廷所欲起科者乃膏腴沃壤永逺成熟之田若爾靈邑荒田皆係邊山濱河岡阜之區邊山者遇雨則略可種植逢旱則盡成石田濱河者水去則略有田形水至
  則依然浩𣺌至岡阜之所半土半石縱有種作不成片段此在爾民辛勤拮据耕得一升可免一日之飢耕得二升可免二日之飢
  朝廷豈與爾民争此些須之利耶為爾地方官長者苟非病狂喪心豈肯將此瘠薄不堪水旱無常之土勒爾起科以貽爾無窮之累耶爾民但放膽耕種勿有所慮與其出加倍之息借貸富室債負日積生計愈促何如取之地利之無窮也與其忽遇凶荒號呼無䇿何如及此雨澤調和盡力耕耨苟家有三年之蓄雖遭水旱可免流亡父母妻子始為我有萬福之源皆自此始里長鄉老其徧諭村民及時努力苟有寸壤可種植者皆勿得荒棄其不可種榖可種棗梨等物者即行栽種以廣生計如怠惰不耕及里長不行勸諭者查出一體究治或有刁民將前項荒熟不常之地指為熟田挾仇索詐者當以誣告論從重治罪
  禁賭博示
  為嚴查賭博事照得賭博之禁屢經各憲申飭本縣諄諄出示曉諭良善之人無不改弦易轍近訪闗廂内生員之家竟有公然開塲賭博者聚集無賴深藏密室之中地方保長既不敢問晝夜呼盧罔顧法紀獨不思既列宫牆之内何甘為不肖至此縱然僥倖不露為鄉黨所鄙薄雖忝列衣冠實與盜賊無異清夜自思何以自安況本縣嚴行訪拏斷不令此敗行之徒汙玷黌序除一面訪確申究外合行曉諭為此示仰保甲人等知悉如甲内有前項劣生開塲賭博者甲内人即據實呈報本縣審實立刻申憲黜革懲究如甲内人畏勢隠匿不報本縣自行查出地方甲長一併治罪法在必行各宜凜遵
  
  為嚴禁賭博事照得靈邑地瘠民貧非勤非儉不能過活為農者當力於稼穡為商者當精於貿易各守恒業庶幾可望漸至豐亨本縣下車以來乃訪聞爾民有不務生理專事賭博什伍成羣如醉如狂豈良民善衆之所為合行嚴禁為此示仰闔邑人民知悉除已往不究外自今日始爾民當洗心滌慮盡易前非該方總甲不時稽察如有前項賭博之人立拏報縣以慿究治并具方内並無賭博甘結如容隠不報該方總甲一體治罪此縣内第一惡俗本縣痛心疾首執法如山斷不姑貸各宜自愛毋貽後悔
  
  為賭風不息民累日滋再申嚴飭以安地方事照得賭博為盜賊之源縱賭則縱盜根本不清其流無已靈俗澆競成風民失恒業因而游手蕩徒以賭為事飢寒所逼勢必為非本縣不忍以赤子陷於迷途將來即為禍階業經頒行條約諄諄勸諭近乃批閱詞詳或因賭而雀角兆争或因賭而毆辱斃命構嫌結怨事非一端皆由爾地方人等視為具文以致無籍棍徒引誘良民開塲囮賭放利抽頭博陸呼盧無分晝夜是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謹保甲不稽查隣里不舉首爾等不思此風一熾小而穿窬大而截刼窘迫無聊從此民無寧宇矣言之髮竪除現在察訪並發示嚴禁外合再嚴行申禁為此示仰該地方軍民人等知悉嗣後共相戒勸各安生業該地方不時嚴查不許無籍棍徒局賭誘惑釀成盜患致害地方仍月出具並無賭博甘結呈報如頽風不改仍前賭博倘經告發或被訪聞立刻嚴拏究治地隣不首一併連坐照律治罪決不姑恕凜遵毋忽
  禁打降示
  為嚴禁行兇毆打以慎法紀以保身家性命事照得俗尚淳龎禮崇謙遜今靈邑之民賦質强悍好勇鬬狠習以成風本縣下車以來每閱招情屢見兇徒懐挾私忿輙恃强凌弱慿多暴寡横行毆打或折人手足或揉人眼目割耳劓鼻無所不至且有傷重致死畢命於俄頃閒律法開載鬭毆殺人者抵命傷人致殘篤疾與剜眼折指抉耳鼻等項分别充軍流徒煌煌
  國憲何可輕犯乃不忍一朝之忿害人自害未定罪名先受囹圄桎梏敲扑慘刑已定罪名重則正法輕亦遣戍由此而田園鬻盡衣物變空供費不給飢寒迫身上則累及父母下則累及妻孥且隣里親屬干連在内隆冬盛暑往返解責曠時廢業怨恨無已至此地步悔當何如故消仇解怨忍人讓人乃保守身家安全性命之良法切勿争强逞雄止圗洩忿於一時不顧無窮之禍患也擬合通行飭禁為此示仰城市村莊居民人等知悉恪將本縣之言時時省惕各保身家性命倘有干犯法紀恣行兇暴者立拏重究以正其罪以免無干牽累若里鄰不舉私自講和一併嚴行懲治該地方勿視優游以長悍風各宜凜遵毋忽
  息訟示
  為勸息訟以厚風俗事照得健訟之風最為民間大害每因一時小忿不能忍耐一訟在官勢不由已經年累月守候公門受吏胥之侮不敢出聲求逞其小忿而反受無數惡狀不甘於此而甘於彼何其愚也又有所争不過銖兩而訟之費反過於所争甚而破産蕩家者有之故欲争氣則訟之受氣愈多欲争財則訟之破家更甚智者必不為此即幸而勝亦成一刻薄無行之人仁人君子所深耻而況其未必勝耶此皆由唆訟刁民喜於有事乘兩造之小釁因而慫慂成訟希圗取利愚民不知而入其網羅本縣每見此等惡習未嘗不痛之憐之靈夀一邑向稱醇樸寡訟然本縣未入境之前已有抱訟牘而控於道旁者誠恐此等習氣日進月長浸成惡俗為此示仰境内人民知悉除人命盜案萬不容已者方始告官其餘户婚田土小小忿争務宜忍耐聽親族勸息勿聽人唆且如有一事吾固無理耶固當開心見誠自認不是吾固有理耶退讓一步愈見高雅與其争些小之利何如享安静之福本縣雖設有三六九告狀日期然但願爾民為耕田鑿井之民不願爾民為匍匐公廷之民但願爾民為孝友婣睦之民不願爾民為便給善訟之民鄉長保長宜轉相告諭俾咸體本縣此意相與勉為君子而耻為浮薄則人心和而天意動荒旱之災亦可因而消弭矣其有向來慣為刁唆誣告起滅詞訟者亦宜痛自省改洗心易業倘或怙惡不悛本縣訪知定行按法重處決不姑貸
  禁圖賴人命示
  為嚴禁輕生以重民命事照得某邑風氣剛勁人每輕生或因口角微嫌或因睚眦小忿輙尋自盡投繯溺井服毒而死者比比皆然原其意謂𢬵一死以圖賴他人殊不知自盡無抵命之條人未嘗坑害而已死不可復生抛其父母撇其子女永絶夫婦之好舉家號慟慘目傷心死而有知不識其追悔當何如也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又何可一朝之忿自行戕賊致死哉此皆愚夫愚婦一時短見不知此身所闗之重也父母生我則我之一身為父母所倚賴我生子女則我之一身又為子女所仰給輕生自盡耄年父母何人奉養㓜小子女何人撫育人雖至愚莫不有愛父母憐子女之心何其忍於抛棄乎故死之重比於泰山惟男死於忠女死於節烈乃為得所若因微嫌小隙憤恨而死男為頑蠢女為潑悍不孝不義非節非烈枉死而不得善名徒貽人以訕笑由此思之其亦可以猛省矣至於姦惡之徒指屍訛詐糾衆毁人房屋碎人家伙搶人衣貲逢人亂打兇暴等盜賊輕生之人謂有此一番可行故⿰扌棄命之念所由起也擬合嚴行禁飭為此示仰城市村莊軍民人等知悉慎勿因一時嫌隙短見輕生倘有投繯溺井服毒身死者指告他人概不准理若以自縊自溺自毒自刎揑為謀故毆打情詞即坐以誣告之條若不經官糾衆私行打搶借端訛詐一概拘挐治以搶奪之罪各宜凜遵毋忽
  禁重利示
  為嚴禁重利以甦民困事照得小民窮苦至極終歲勤動辦完國課尚慮不敷而富室大家悍卒土豪或開當網利或放債盤占吸髓吮脂為富不仁小民當窘迫之際即物值一兩而質當不過一二錢銀不足色秤戥又輕未出門時已耗加一及至取贖足色大戥又違禁取利五分者或六分者不等公然行之無忌至放債之家非寫房地作抵即勒子女為質每月五分以至加一稍一過期即利上起利重重盤算必至房地子女盡歸其手富者益富貧者益貧甚而官糧不完反完私債不獨病民兼之病國莫過於此合行出示禁革當舖放債悉遵定例行利不過三分不許利上起利盤人房地子女窮民省得一分即受一分之惠又與富者無損而赤貧沾恩靡既矣為此示仰闔邑軍民人等知悉無論當舖放債如有行利三分之外者立拏解憲律法如山斷不姑貸速宜易轍毋自貽戚
  縣賞購盜示
  為懸賞購盜以期必獲事照得律文凡常人捕獲强盜一名竊盜二名者各賞銀二十兩此正重賞之下必有勇天之意今盜案纍纍而未聞有常人獲盜者縁小民不知律文孰肯犯難緝捕而為此有害無利之事不苐平日不肯捕獲即當救䕶苟非孱弱可擒者不過驅之而已誠恐血口扳害拖累無窮夥賊暗算後患莫測所以捕獲者寡而盜不能終無也合無仰請憲臺通飭闔屬州縣印官出示曉諭徧貼鄉村嗣後有能捕獲強盜一名竊盜二名者無論當塲平日各賞銀二十兩當堂給散外加花紅鼔吹以鼓舞之如獲盜之後或本犯指扳或日後夥賊誣陷皆不准理若暗害報復既嚴保甲復不夜行又何足患如是則人人賈勇莫不争先恐後以闔村之衆奮擊一二十之賊徒奚啻探囊取物即有兎脫鄰封亦必堵截獲之勢難奔逸矣此本縣陳弭盜安民幾款之一䝉撫院憲批通行各屬飭遵在案除轉飭外合出示曉諭為此示仰諸色人等知悉凡有盜賊即各鼓勇擒拏務使匪類斂迹安居樂業共享昇平
  禁違禁取利示
  當舖本是便民為商原欲取利本縣豈不知之但立心須平如此地向來有加利至五分六分不等者貪多務得不特有干功令抑且大犯隂隲爾商人謀利不過欲為子孫計為性命計若殘忍至此雖得厚利子孫豈能享用耶性命豈能保其牢固耶本縣惓惓欲爾商人減息非特為窮民計抑亦為爾商人性命子孫計也據呈商人亦自有苦處然窮民之苦不更百倍於商人耶因已之苦而厚取於窮人所謂但知有已而不知有人可乎不可乎宜聽從本縣將心放平重利不如輕利之為安多得不如少得之為美天道昭昭報施不爽誠從清夜一思自知本縣之言不誣倘謂隣封皆然何獨靈邑當輕則爾商人當學好樣不當學不好樣在爾商人中昏明不一明者應先倡率務為公平則人人喜悅皆願到其典中得利未必不反多況天心眷佑積䕃子孫更自無窮乎其深體本縣之言毋忽
  鄉約保甲示
  為申明鄉約保甲以挽頽風以靖地方事照得鄉約以勸善保甲以懲惡即古比閭族黨之遺法而行之未善或有其名無其實甚則苛細騷擾反不如不行之為愈是非法之不善行之者未能講求盡善耳昔人云鄉約實行自無姦兇猶有姦兇是鄉約未嘗行也保甲實行自無盜賊猶有盜賊是保甲未嘗行也本縣承乏兹土願爾百姓盡為良民風俗淳美獄訟衰息盜賊屏伏閭閻寧謐惟是力行二法庶幾可有成效而人痛惡苛擾恐反累地方今與爾百姓屏除煩文講求實政為此示仰闔境民人知悉除鄉甲條約漸次申明外擇於幾月某日先於在城舉行鄉約隨即查點保甲以次單騎親往各村莊悉照在城例凡本縣所到之處嚴禁騷擾絲毫不累我民如有借端生事者立拏重處其鄉約保長等務須實心任職倡導鄉民稽查匪類如有仍前視為故套苟且塞責者革除不用外仍治其怠惰溺職之罪各宜自奮互相勸勉以副本縣期望爾民之意毋忽
  申禁差人示
  為申禁差人以安民業事照得當差人每多無籍惟知利已奚顧他人受累雖不奉差尚欲空手㺯權何況得票入手勢如狼虎恣意索詐不滿其壑不止如催糧則不計拖欠多寡惟計酒貲輕重重則雖多放鬆輕則雖少帶比如拘審則原被證佐任其播㺯遂其心者多方幇襯拂其意者每事刁難至若多受人賄賂即害人性命亦所不惜小民畏法遙望青衣至門無不神驚膽喪積荒遺孑
  朝廷尚且蠲逋減賦以愛養之反為若輩呑噬情何以堪差人下鄉雖經禁止然日久法弛亟宜嚴飭催糧拘審一案催糧責之現年拘審即原告帶審庶爾民各安耕鑿閭閻獲寧矣為此示仰諸色人等知悉如有陽奉隂違私自下鄉擾民者一經訪聞法在必行
  嚴禁冗牙示
  為禁革冗牙以便民情事照得牙行之設原因小民負物到市價值不一恐人争競設立牙行以主交易誠不可少至於纎微之物價值明白小民自能貿易原不待牙行者自應聽從民便乃有無籍棍徒希圖射利如雞卵零星等物亦皆假借牙行名色把持貨物任意低昻窮民受累合行嚴禁為此示諭後開各行知悉自示之後各務歸農不許赴集評價其有從前朦朧請帖者俱行繳銷如敢陽奉隂違仍假借牙行名色把持市物者查出定行重究不貸
  禁演戲示
  為實心敬神嚴禁惡習事照得敬禮神明在實心不在虚文愚民無知乃以演戲為敬神不知此乃䙝瀆神明不敬之大者豈有聰明正直之神肯喜此游戲不經之事必遭殛罰決不眷佑為此示仰城鎮鄉村人民知悉今某月某日本邑城隍誕日爾民當實心敬禮不得仍蹈向來惡習如有倡首演戲䙝瀆神明者定行重究決不姑恕至期本縣率領士民拜神訖即於廟中舉行鄉約宣講六諭爾士民各專心肅聽將此六諭句句思惟字字體驗如有平日素行與此不合者翻然改悔洗滌肺腸庶免天譴其素行與此相合者務益加勸勉以徼神眷此乃敬神之大者本縣深有望焉各宜凜遵毋忽
  行查示
  為行查事照得分莫切於師弟禮莫重於死喪未有師長病故為弟子者漠然安坐不行一拜不奠一爵者也有儒學訓導某沒於官已經半月諸生竟有若罔聞知者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本縣身在地方有維持禮法之責合行查飭為此票仰儒學門斗逐一查明凡在學文武生員孰到孰不到備悉開列報縣限三日内回覆如有仍前漠然安坐者即以行劣論定當詳報學院處分決不姑恕
  禁止夜行示
  為禁止夜行以免截刼事照得保甲若清則居民之盜可以無虞至於道路之間猝然相遇殊難防範然白晝截刼茍非積年賊冦不敢輕發每見道路失事非早即暮或趕集夜歸或攢程早起宵行曠野孤踪踽踽賊遂乘間肆刼此實自取而盜案貽害地方若皆日出而行未晩而息雖有强徒從何下手合無仰請憲臺嚴飭闔屬州縣文武各官曉諭沿途汎兵日將落無許人行水路無許舟行鄉地歇店日未出無容客走馳馹差員不在此例柵門辰開酉閉遵行勿失自無後患倘有行客昏夜被截必須根究於開柵之人治以通賊之罪斷不寛假則夜行無人而截刼之患可除矣此本縣條陳弭盜安民幾款之一䝉撫院憲批通行各屬飭遵在案除轉行外合再出示曉諭為此示仰軍民人等知悉務期恪遵共享敉寧勿視泛常自貽後悔
  勸諭監犯文
  爾等犯人這身子也是父母生下的當初父母生你的時節也望你成家立業望你養老送終望你榮宗耀祖誰想你今日到這箇地位這皆由你一念之差不安生理好喫酒好賭錢交結匪類遂做出這箇事來其中也有窮極了沒奈何去做的也有家裏儘可過得道這箇是好生意不肯收心自恃勢力無敢發覺放膽為非毫無忌憚希圗分得財物大家快活不知天理難容王法難躱一朝敗露披枷帶鎖淹禁牢獄在官府豈不知愛惜你一樣的皮肉只是法上去不得了沒奈何只得將刑罰加在你身你等遂受盡了苦楚若是强盜則屍抛曠野頭掛路旁固不必言就是竊盜也有竊盜的刑罰有何趣味你的妻子在家裏悲啼你的父母在家裏痛哭又對人羞耻說不出來真可酸心迴想當初若不是一念之差守分安貧聽天由命就是呑飢忍餓强如今日受這般苦楚如今悔也遲了然天地間人也沒有一定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只要你等將這箇心改正了痛悔向日的不是一心要守分安貧如今若得出去再不敢喫酒賭錢再不敢交結匪類再不敢做這樣非為的事將聖諭六言時刻在念頭上轉你若有了這箇心即使今日便死也做一箇好鬼若僥倖出去便從新做箇好人日逺一日人只見你後來的好處漸漸忘了你向日的醜行依舊可以成家立業依舊可以養老送終依舊可以榮宗耀祖不枉了父母生你的心切不可說我今日已做壊了索性做一箇不好的人罷如此則永逺無出頭日子了然更有一說你今日要將這箇心改正也不可看容易了須要將主意挐定方纔改得若主意不定旁邊匪類的人將不好的話來引誘你你被他引去了向日不好的念頭重新發出來了切記切記我今這一番話真箇是你們對病之藥無非哀憐你們一樣是父母所生的故諄諄勸化你你們也動心麽你們這一㸃動的心便是做好人的根基切不可輕看了努力努力


  三魚堂外集巻五



  欽定四庫全書
  三魚堂外集巻六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乙夘候選北上途中偶吟
  屯亨隨遇去遲速總平常我今跨騾北萬事正難量所賴此方寸養之有微長執巻對先聖猶如在家鄉
  途中遇雨
  湖水正瀰漫風雨復連綿路上泥深尺僕夫不肯前天晴何可期日中强加鞭長隄𣺌無極一步一盤旋整轡坐騾背慄慄恐隕顛寄語當途者須知行路艱
  清水潭紀事
  去歲波濤上今年成坦途東隄雖未竣功成良已多羽書旁午至暫從浮橋過糧艘仍湖行安瀾未可歌廟謨正焦勞莫憂久蹉跎
  有儀軒歌有序
  昔年嘉定有署事公倪伯屏者我邑人也曾有德於民民因建報德祠其内有假山為余前任趙尹雍客移置署中有儀軒軒雖美觀而祠幾廢予故有感而作
  吁嗟有儀軒其石何離奇問石何自來來自故侯祠聞昔祠初成吏民競祝釐或持觴酒勸或獻萬年辭翼翼堂與室尊嚴若神祗孰知祠中石一朝遷在斯廢興誠可歎此理豈𣺌微我聞召公棠周人永勿移翦拜各相戒千載以為期動之何如耳今古豈異時感應捷桴鼓聖賢寧我欺恭寛信敏惠斯須不可離反躬而己矣何歎亦何疑
  夀倪母仲孺人七十有序
  余昔奉教於貞吉先生佩服典型高山景行常在心目而貽孫以英年克紹前矩門風之美甲於吾邑天下禎祥孰大於是兹值仲太孺人七十誕辰以家範占之眉夀其未有艾乎敢述徽
  懿用當忭祝不足云詩也
  至聖有懿訓慈孝家之祥物則有麟鳳器則有琳瑯孰若慈與孝太和斯洋洋吾友抱奇質生長當湖旁家門多藹吉蓄極生輝光手持尺素來示我蘭芷芳曰予有慈母恩重如穹蒼襁褓失所恃慈母勤撫將辛苦常萬千不能一一詳寳我如珍珠惟恐寒暑戕嚴君當耄期往往伏枕牀湯藥躬調奉日夕常無方又恐子婦知每誡勿徬徨誠心貫上下事事縈肝腸今年七十載精力幸康强願借君子辭庶幾進一觴我聞起竦立展巻覺芬香君家和氣積福履正未央我昔挾陳編肄業君東堂朝夕君喬梓銘刻在中藏愛必計深逺敬則及梓桑慈孝相感嘘盤結成光芒澹泊與寧静古道猶不亡積善有餘慶斯言豈愚狂況復賢慈母令德自當章純嘏皆自有期頤亦尋常何必少室芝乃足慶無疆寳此萬石風何往非康莊願借君家矩埽除聲利塲囂競永不作天地長平康
  祝杜母朱太夫人七十夀
  滔滔鴛湖水日夕流不窮自昔產英傑卓犖光鼎鐘今兹清淑氣爰萃少宰公學貫千秋上令德四海宗經術陳丹陛正色率羣工朝野競歡羨昭明日有融夀母顧之喜有子慰我衷我昔相夫子一經常苦攻兢兢守祖德豈敢冀亨通源盛流自大穮蓘必有豐何以報
  聖恩惟有勉靖共仁義我家學拳拳服心胸薫蕕務分别鸞鳳必盡庸風俗登三古事業臯夔同恭聞至聖訓顯親孝乃隆期頤吾自有慎勿念尸饔燕山千萬仞峨峨極蒼穹僉言願夀母遐福如山崇
  田家行
  誰云田家苦田家亦可娯上年雖遭水禾黍多荒蕪今年小麥熟婦子儘足哺所懼欠官錢目下便當輸昨夜府檄下兵餉尚未敷里長驚相告少緩自速辜不怕長吏庭鞭撻傷肌膚但恐上官怒謂我縣令懦傷膚猶且可令懦當改圗陽春變霜雪爾悔不遲乎急往富家問倍息猶勝無田中青青麥己是他人租聞說朝廷上方問民苦荼貢賦有常經誰敢咨且吁不願議蠲免但願緩追呼
  滹沱篇贈靈邑貢士馬子隲兼示諸生二十二韻
  我來滹沱濱滹沱水盈盈浩氣所盤結賢哲常挺生屈指數前獻往往移我情邇來教養弛人才多圮傾弦誦雖不輟實學苦難明馬子秉秀質文詞麗且清鏖戰黌序中每試輙先鳴
  天子臨曲阜慨然思治平有詔搜俊傑選㧞貢於庭馬子首應選光耀滿荒城余聞喜不寐匪為相知榮方正者獲進庶幾吾道亨願言益努力聖學是經營一勝何足言所志在大成男兒生天壤當學朱與程兢兢務主敬致知且力行天理爛熟時萬事鴻毛輕古今艱鉅任皆於我身擎山川亦生色千秋常錚錚勿謂世滔滔何妨亦裸裎勿謂聖域逺近在牆與羮我聞先民訓致曲能有誠
  贈安平令陳子萬兼訪中州名集十四韻
  君家世忠貞況復盛文章代有風雅才海内共稱揚君生震澤畔長在閼伯鄉南北清淑氣君兼有其長喜與君作吏同在恒山陽願言資切琢示我以周行聞說古商丘自昔聖賢塲人才常濟濟史冊多芬芳近代風未泯作者亦鏘鏘君為我訪問俾得瞻輝光堂奥雖難言庶幾藥其狂時事多棘手愧我學未詳藉君廣聞見或得起膏肓勿謂掣肘中何用尋粃糠
  贈阜平令潘价維視災靈邑十四韻
  與君生南服作吏恒山陽君質如鸞鳳君器如珪璋區區樗櫟材視之若望洋所與君同者惟此惻怛腸荒邑遭洪水四野盡蒼茫束手正無䇿中夜起徬徨喜君捧檄來痌瘝若身癢慷慨告大吏不救民且僵閭閻鳩鵠情遂得達廟廊君馬自喂養君僕自齎糧有酒不敢飲有肉不肯嘗知君憐溝瘠意不在豆觴可以報大德惟有中心藏悠悠滹沱流此念固不忘
  潁川行贈同寅景翁并夀
  潁川太守黄次公卓犖不與凡吏同八載潁川無他技力行教化贍貧窮耕桑樹畜不厭煩田者讓畔獄長空亭猪烏肉特餘事所尚不在誇明聰是時百姓苦吏急桑孔張趙聲隆隆獨用寛和稱長者治去泰甚何妨聾户口歲增治第一鳳皇神爵鳴雝雝有詔賜爵闗内侯黄金百斤旌其庸太傅御史次第拜起家謁者丞相終謁者丞相亦偶爾可喜得之寛平中乃知持法不貴刻俗吏嚴酷真矇矇夏侯尚書洵有用經術原與吏治通煌煌班史循吏傳讀之不覺生清風
  贈陳安平子萬并夀
  束髮誦漢史仰止博陵崔亭伯既翩翩子玉亦多才實也少沉静卓然出塵埃惟讀政論篇不能不徘徊文以嚴致平兹言何為來王道尚寛仁豈盡欺我哉解網非罷軟斯民良可哀子真激一時無乃未細裁陳君宰兹土膏澤日益培借問何以治聞賦山有臺申韓非我學視民如嬰孩一破崔生論俾我心目開君常持此念陽春為君回心與造化游千秋常恢恢
  表賢母閭
  越歲在龍蛇風景偶告愆畿南及畿北處處民苦癲黍苗盡枯槁農夫空胝胼草根盡充食斗米三百錢恒陽有賢母惻然心憫憐我賴先世德諸子聿翩翩聲名溢中外冠纓滿堂前當此旱魃虐千里多罄懸天子尚咨嗟憂形雲漢篇況吾桑梓情忍視無突煙前憲有遺則我願一追搴鄭展出鍾粟黔敖陳粥饘豈不惜錢財其如心鬱邅我食可無肉我衣可不鮮但無溝中瘠我便安食眠出我饔飱資一一陳路邊務使鳩鵠形殘喘得茍延閭里競歡呼何啻甘露零歌祝遍遐邇直達九重天有詔出丹陛伐石南山巔特表賢母閭芳聲俾永傳寄語厚積者勿徒務戔戔蘇兹菜色人勝於買良田
  夀叔祖話山翁七袠
  憶昔總角時屈指里中賢卓犖固多人叔祖實翩翩自兹竊向往服膺常拳拳每一接緒論輙復意欣然私喜黄叔度近在家庭前中歲逺宦蜀召杜聲流傳一朝賦歸來優游茂叔蓮身隠名愈震年高德彌堅隴也愧不敏留滯在幽燕嘗思脫塵網追隨當湖邊時聞老成訓庻幾箴其偏竊怪漢伏生九十便多愆空勞鼂大夫不能辨百篇孰如我叔祖終日常乾乾有詔問尚書一一能口宣
  贈崔平山
  聞說古王母遺跡在房山簡編莫可考紛紛傳里闤豈願從八駿來觀禮義閑抑是穆天子挈之游人寰區區白雲篇大雅久欲刪況兹益訛傳千載疑信間君子貴令德何必逺追攀瑤池咫尺耳無事西出闗惻隠滿腔子勝似仙人顔不見崔使君視民如恫瘝自從兵戈來閭閻日若艱一自君下車逃亡漸次還嘖嘖歌頌聲往往流山灣充君愷弟念召杜直等閑此德何終極滹沱水潺潺
  梁溪詠題潘貞女奔喪記
  夙昔聞梁溪蔚為賢聖鄉赫赫高與顧發憤立大防埽除末俗態奕世有輝光至今兒女子亦知重綱常制行有偏全此道猶未亡卓哉潘貞女志操嚴秋霜未識夫壻面永矢不敢忘於禮似為過摯性逾共姜不惜一生寡斯志良可傷我從貞女弟得一聞其詳示我奔喪記滿紙覺芬芳人生茍努力何事不可彊劇秦美新者是誠何心腸
  孤松吟送僉憲梅崖李公解任還都
  孤松生高岡夭矯挺奇形雖遇大風起不隨衆草零大風有時息孤松長青青人生有屯亨自昔多變更所貴學道者猝加之不驚毁譽任紛嘵吾獨守吾貞不見黄次公歴盡通與窮忽從廷尉議忽並丙魏崇榮落有何常萬事真夢夢所以董江都明道不計功下帷是吾事升沉惟上穹勿憂世嶮巇但願吾道隆俯仰無愧怍何虞衆論訌路旁多歎息競欲問太空誰知君子胸霽月與光風
  箕山
  吾聞古箕山云在嵩高旁又聞許由跡乃在郤榖鄉孰是孰非歟往事多渺茫不識勲華世何故有留良豈見共驩輩意氣猶揚揚所以甘高蹈不願任棟梁不知臯與禹日孜孜廟堂懐襄勞拮据飢溺在心腸之子若聞知應愧獨翺翔我友産洛水筮仕恒山陽宰相箕裘在膂力況方剛努力崇明德前途正未央鳩鵠賴扶持四海仰休光應令箕山客俯首謝疎狂
  光武臺
  咄咄光武臺遙接堂陽城當年馮鄧輩竭力相扶撑功勲垂竹帛至今有休名世道方隆平無事談戰征儒生思報國惟在六經明敷之為吏治膏澤徧蒼生人心永固結勝是求干城王子抱經術洞悉閭閻情絃歌徧四境村農安鑿耕方且搜文獻逺追先民程但願行君學何憂潢池驚為謝雲臺將無勞費經營
  寄山西范進士彪西
  聞道汾水濱大儒又篤生弓旌不能屈逺追先民程發憤尋絶學非為求名聲卓卓辛與薛時時在牆羮家學有淵源丕承愈益精著書滿篋笥吾道賴干城愧吾風塵中未獲隨景行河津既己逺誰人開我肓願言去世網竊附在嚶鳴勿嗤下里音如何屬韶英
  送鮑湖叔南歸
  仕宦如奕棋勝負何足論所貴有天爵到處自長存所以古先哲三己色常温不見宋考亭一生明六經登朝九十日謠諑滿中庭著述仍不倦身退名愈馨莫恨一書生不得作公卿古來書生業往往勝蓬瀛高山衆所仰千秋常錚錚願言志大道一切鴻毛輕埽除詞章習佛老并擴清濓洛與闗閩時時在牆羮孰云三徑中不可追咸英
  讀宋布衣集
  偉哉宋布衣文詞何陸離氣呑雲夢澤舉世皆披靡遺編十存一光芒若鼎彛磊落真可愛胸中無一疵男兒當如此何庸學脂韋所惜圭璋質未經琢與追洙泗既云逺狂狷多陵夷魁梧奇偉人汨沒酒與詩展巻一莊誦慨然思仲尼
  贈宗冀州意園并夀
  咄咄宗使君分符來信都喜君在衆中慷慨發訏謨曰余同舟人所貴相匡扶有善宜競勸有過莫面諛卓哉君斯語迴與流俗殊自從大道隠人各謀自腴吏治日益雜民生日益劬茍能充君言相應如鼓桴臯夔可攀躋龔黄何有乎願我百君子人書置坐隅同寅而協恭相率遊康衢埽除晩近態直上追唐虞借問何能爾皆君所感孚兹德視恒山千秋永勿渝
  贈潘子逺亭尊人夀
  錫山潘逺亭秉志何芬芳作吏恒山南逺邇稱循良一朝賦歸來意氣殊洋洋益勵青雲志精進不可當問君何能爾淵源正孔長有親未白頭寄跡在戎行少小耽經史志在追黄唐孝友著族黨才器重珪璋偶因感世變一試黄石方挾策上幕府慷慨當危疆轉戰常岳間洞庭波不揚數奇未封侯荷戈帝京旁兵民相錯雜一一歌平康衛霍何足論直希渭濱姜嘗聞過庭訓男兒須自强文當贊化育武則務匡襄不必計利鈍但祈此心臧余聞起竦然所見何堂堂宜吾逺亭子志操如鸞凰愧余樸遬材不能頌琳瑯幸昔託同舟得一睹光芒捉筆述梗概聊當進一觴
  贈曹翁臻萊七十
  自從出門來不覺七八春頭髮强半白勉强涉風塵羨君秉奇質豪邁超等倫兒孫多英拔不啻太丘陳優游談詩禮終日常津津門風雍以肅古道賴未泯屈指君甲子七十今纔旬七旬何足言眉夀正無垠愧余樗櫟姿幸託在姻親磋磨亦有年猶然徒苦辛常思脫軒組逍遙當湖濱從君問竒字日啖鱸與蓴左手握芝蘭右手攜鳳麟各出青箱業仔細論道真箕裘告成就世風亦返醇君應倍欣然陶陶同大椿
  贈張長史庶常
  自余來京師喜與君周旋倉皇顛沛中感君意纒綿相期在千古知君念己堅慚余學鹵莽不能有所宣徒與俗齟齬自省亦多愆幸遇浩蕩恩得放早歸田自此共野老耕鑿安堯天但樂聞賢者所學益精專正誼明道志皎然日月懸繭絲牛毛理直接先民傳正學既昌明爝火盡棄捐統紀從兹一王道惟平平始信俗可移只在日乾乾村農亦狂喜光耀滿林泉
  贈某十四韻
  舟發潞河頭朔風初颼颼濟汶正浩瀚河淮水悠悠喜逢素心人晨夕共優游世網何足言邈然念前修君方際休明尚當展嘉猷舟楫鹽梅效行將次第收司馬洛中園恐難許久留我歸安耕鑿村農是吾儔一經付豚兒坦然便無愁君住䢴江上自昔多名流聞說漢董生作相在此州正誼明道語直追孔與周遺風猶在否為我一訪求
  贈姚亘山
  丈夫志四方此言須細詳四方雖云樂何如在家鄉況復多變態前途更難量網羅到處有不可不慎防所以先聖訓教人善行藏進禮退以義窮達視彼倉滔滔雖皆是我必擇康莊人生貴知道豈必登廟廊君不見詩人拳拳十畝桑子陵老布衣咄咄勝侯王堯夫安樂窩至今仰耿光此中有真味難與世人商君誠熟反覆知吾言不狂
  贈周敉寧尊慈陳太孺人七十夀
  我友抱竒質矢志學周程不逺三千里翩然來帝京不入金張室不逐紈絝行不求印纍纍不羨金滿籯但願聞大道歸慰夀母情夀母長名族椒蘭由性生況復歸高士家世篤忠貞鮑車與梁案閭里傳相驚白頭無他願惟願兒學成無使鄒孟母獨擅千秋聲所以令子心自愛若瓊英必欲琢成器不敢憚逺征長安多名傑人間之蓬瀛先猷或不逺庶幾在牆羮愧余樸遬姿平生徒硜硜承君來相問不能一發明無已有一言敢願為君傾恭聞古聖賢其道惟立誠人心與道心苗莠不並榮朱子白鹿規若射有鵠正夙夜常念兹名實自俱宏勿謂俗滔滔何妨亦裸裎歸求有餘師無事逺經營六經昭日星只在一與精慈幃應心喜期頤顔如嬰
  題靈邑南寨村佛寺二絶
  亦是聰明奇偉人能空萬念絶纎塵當年可惜生西土未聽尼山講五倫
  偶憐愚俗多狂惑敷衍輪迴俾駭聽若知同泰舍身事應悔當年語不經
  讀張文潛江上詩因嘲
  宛丘先生學頗堅惜從蘇氏雜狂禪莫道紛紛渾似夢人生何事可茫然

  三魚堂外集巻六
<集部,別集類,清代,三魚堂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三魚堂外集附録
  清故文林郎四川道監察御史陸先生行狀
  貫嘉興府平湖縣華亭鄉二十四都異字圩
  曾祖錫𦙍妣姚氏
  祖瀗妣李氏
  父元封文林郎妣鍾氏曹氏贈孺人
  先生諱隴其初名龍其後改今諱號稼書姓陸氏裔出唐宰相宣公世為浙之平湖人宋季有靖獻先生正以學行聞於時元初程文海至江南訪求賢材以正與張伯淳薦正獨不起尋又與劉因同徵固辭不應隠居著書詳具邑舊志靖獻曾孫宗秀明永樂未以賢良徵仁宗引見於便殿奏對稱㫖以疾辭賜鈔幣還正統中傾粟麥賑飢勅旌尚義子珪景泰中出榖千數以賑者再賜爵迪功郎自後子姓繁衍科第貴盛孝義雍睦迄今以禮法甲邑中迪功孫溥為豐城縣丞嘗督運夜過采石舟漏跪祝曰舟中一錢非法願𦵏魚腹漏忽止旦視之則水荇裹三魚塞之人以為盛德之祐溥子東始遷居泖上築堂名三魚今先生文稾率稱三魚堂者以此東四世孫瀗先生祖也瀗長子燦崇禎甲戌進士濟南府推官戊寅歲被兵城陷闔門殉難今祀於鄉賢第三子元先生父也邑庠生以先生貴勅封文林郎繼室曹實生先生先生端重静嘿聰穎過人兒時封公授以左氏傳稍有芟節先生舉所芟盡讀之詰朝暗誦不遺一字後授六經子史輙上口成誦少長勵志聖賢之學專意洛閩諸書嘗點勘四書大全參以䝉引存疑淺說之要而一折衷於朱子每讀一句必反覆玩味俟其貫通其於科舉之業功名之㑹泊如也先生少食貧嘗授徒嘉善館席一樓下樓久就圮先生作危樓文以見志有李氏欲延之託友道意先生曰我固願往但館榖不可有加使我有以謝主人其審義利決取舍一介不與一介不取之節素所樹立固如此順治丙申補邑弟子員尋食餼康熙丙午舉於鄉庚戌成進士需次里居則益肆力於學凡程朱之文集語録以及有明諸儒之書莫不咀其精英抉其瑕疵至於嘉隆以後陽儒隂釋改頭換面之說亦皆悉究其微而盡燭其蔀於是居敬窮理履仁蹈義粹然一出於正矣乙夘授嘉定縣知縣嘉定為濱海大邑土高乏水民多逐末以故城居者少而富商鉅室散處市鎮武斷暴横相沿成俗富者競奢麗貧者舞刀筆喜事健訟又夙有饒裕名旅客圗潤囊槖者往來如織胥役土豪倚為姦利不可方物號稱難治地不産米漕糧例任之他邑而代輸其折色故徵銀倍於他邑積逋動以萬計令率坐是落職先生至歎曰民不輸賦大率以貧也其所以貧風俗為之也譬如少年以遊冶傷其元氣力不能服勞為父兄者禁其遊冶則元氣自復不禁而予以飲食抑末矣今且不為飲食而又督過之則官與民俱病固其所耳故其治一以鋤豪强抑胥吏禁侈靡變風俗為主大賈汪姓者素交結長吏横行邑中先生蒞任適其僕佔賣薪者妻賣薪者來控先生命拘汪僕匿弗出益遣役捕之訊得其實以妻還賣薪者汪大恐令所識探意先生曰人無不可自新茍為善即善矣汪平日所為我知之若毋犯我自新未晩汪感泣果不敢有犯市鎮少年數十為朋以拳勇毆擊為豪用細民畏苦之先生盡廉得其名遇有控者責而械於門時時勸諭之視其情色果悔則釋不匝月其黨悉解散民有告其子不孝者訊之果然即涕出自訟曰我德薄無以化汝令汝父子至此因委曲曉譬娓娓踰時其父泣其子亦泣乃慰而遣之大塲鎮民有兄貧稱貸於弟不應輙舁弟物以去弟賄巡檢司以報盜先生怒曰是可以為盜乎訊之乃其弟婦翁所為遂痛懲之因呼其弟曰彼兄也乃聽婦翁謂兄盜不悌也責之又呼其兄曰汝為長貸弟弟不應而徑取之陷汝弟不悌是汝不友也亦責之咸感服而退俗素澆父子兄弟不相顧恤者日見告自後遂無一來控者先生折獄不甚拘於律聽斷時孝悌忠信之名不絶於口和平惻怛以至情相感動使人心悅而誠服有恥而且格踰年後訟者亦絶少案牘幾廢惟上官以他邑事屬訊者日至孔子謂聽訟不難使無訟為難先生殆庶幾焉嘉邑胥役向以千數先生至官未幾易業自去者過半葢邑所轄地廣而事劇勢不能不多役先生惟輸解上官乃遣役絶不令至民間有不獲已則戒其需索酒食役心服先生潔己愛民莫不恪守其戒民亦信先生之愛己常不待役至先期而赴地雖廣不啻臂指事雖劇率咄嗟而辦故多役為無用而相率自化呉俗尚侈靡邑尤甚富室宴㑹窮極華縟娼優猱雜費以百十計貧者轉相倣效至有方丈對客而㸑下乏薪粟者婚喪皆盛鼓吹酒食稠叠以多費相誇勝縗絰醉倒不以為怪博奕遊手獻笑覓食之輩多於四民謂之清客市井子弟日遨遊街肆以布衣為恥用是財益匱乏逋賦日積先生痛禁飭之懇切教戒且以身先俗乃一變稍稍知禮法賤惰遊嗇衣食急賦稅催科不迫督而自集矣前此催科者惟事敲扑貧民業窘於輸而一遇限期償杖錢又數倍先生至為立甘限法令應輸者自限輸若干屆期及半即得宥以故絶不用杖而輸者争至在任二年逋尾絶少惟接徵前任者止十一二先生之意欲更休養一二年使給足好義決不尚有逋賦然竟以此不獲於上官先生始至時巡撫為廣寧馬公有亷名頗愛重先生静寧慕公繼之亟稱先生治行略嫌其儒術迂緩丙辰
  上允晉撫議暫抽市肆錢一年佐餉例不及巷𠲒先生如例造冊報徵慕公不悅疏言時方多事該令當列侍從從容諷議非應變材部議遂引材力不及例降二級調用嘉民大駭罷市日號巡撫門乞留巡撫不自安為再具疏請復未及下而先生又以盜案落職矣盜案者邑民張與汪姓者以小隙訐訟汪赴理夜遇盜傷歸謂其弟曰張遣殺我言訖而絶汪弟遂以讎殺控先生疑小隙無殺理而張亦不似殺人者汪以不刑訊張大哭於庭先生乃以實報謂是盜是讎未敢遽定俟緝獲兇犯定擬而一面遣捕役緝之尋獲真盜七人讞上部議以先生初不直指為盜疑有諱匿引例革職而不知先生固從命案勘出盜案非原詞稱盜而諱之為讎殺也人謂先生盍辨諸則曰是咎誠在我邑有盜長吏固宜罪且夜半殺人於路果讎亦盜也而我不能斷議黜不枉奚辨為嘉邑益大震耆老士紳悉詣督撫為辨卒莫省里民扶老攜幼填塞街市為先生呼寃以薪粟餽者麕至號泣請受先生盡慰而遣之即胥史輿儓宜幸其速去者亦無不涕泗霑臆委巷悉架枅結綵然燭額手以送逺鄉之民各刻木為位旌幢鼓吹迎歸以祠者日數輩凡兩月乃己四方人士競為詩文以傳之彚為公歸集邑有陳生者老矣未嘗與先生相識特蠲脩脯授諸梓至今邑人言及先生皆泣數行下謂建縣五百年所未有也適
  詔舉博學鴻辭同郡工部呉公凖菴遂以先生名薦㑹丁父憂不果應試蔚州魏公環極晉總憲首抗章言先生寃再疏舉亷吏十人縣令居其二一即先生也奉
  㫖復原官先生雖被薦復職服闋後雅存誓墓之志徘徊再三郡縣敦迫乃起又素懐秉鐸之志且慨當世任教職者多非其人赴部時欲求改選教授遴諸生之有志者而訓之銓部以方奉
  特㫖不便改授而止癸亥冬補靈夀縣知縣靈於真定最為磽瘠易患水旱迫近畿輔多徭役俗强悍善鬬少訟而輕生先生曰民富而後可以教輕生之習禁令尤嚴然未盡絶者民貧而不知義也嘉定可使富而不及為靈邑又非嘉定比奈何力言於上官非大恤民力不可時派運上供石灰騾車靈以五輛視他邑獨多前令争之不能得民以病告先生首以為請至以去就争乃得更代邑北負太行南濱滹沱不毛之土十三而贏順治康熙間兩奉
  㫖盡蠲其征後以言者復申隠地處分之例州縣畏罪稍有首報由是倚山瀕河之地間可耕穫者亦相戒不敢墾先生掲示遍曉謂荒地雖係瘠壤豈無略可播種收升合之利為餬口計者爾民或慮一行播種便當起科所入不足以完稅利有限而害無窮然
  朝廷決不與爾民争此些須之利爾民但耕種勿慮於是漸有闢者先生在任七年竟無一畝首報靈邑額丁萬四千有奇例五年一編審必增數十丁至先生審丁反虧額一千五百有奇葢前此為令者以溢額為功逃亡死絶不敢復除而攤派包賠之累日甚先生謂如是是驅之使逃也具以實聞上官且曰裕課之道惟有愛恤窮民使漸充足逃亡日少則國課日增若目前形勢實難就筋力疲盡之民責其無缺也適巡撫于公諮訪利𡚁先生遂調陳六事略曰職静觀今日之時勢百病之源起於民貧非無憂民之吏懐痌瘝乃身之志而民卒不免於凍餒者拘於法而無如何也得君如憲臺可為民請命於法之外矣敢畧陳一二以備採擇一曰緩征宜請也自古稅斂必俟稼穡登塲而後上供可辦向以兵餉之故正月開徵有餘者尚可勉强支吾不足者勢必轉貸所入不足以償僨何論仰事俯育所以閭閻日窮逃亡日多地畝日荒今四方寧謐司𢓺不至告匱若可通融總計以上年撥剩之銀暫抵本年春夏之餉俟秋成催解以補庫額一轉移間而民力以紆矣一曰墾荒宜勸也
  朝廷屢下勸墾之令而報墾者寥寥非民之不願墾也地土瘠薄荒熟不常一報開墾轉盼六年起科所墾之地己枯為石田蕩為波濤而所報之糧一定而不可易所以小民視為畏途聽其荒蕪而莫之顧竊謂此等荒地原與額内地不同與其稽查太嚴使民畏而不敢耕孰若稍假有司以便宜使得以熟補荒如新懇復荒者聽有司查他處新懇地補之其荒糧即與除免其已墾成熟者請寛至十年起科民不畏墾之累自無不踴躍於墾矣一曰水利當興也墾田在興水利古人溝洫之制隨時修理故不覺其煩費今以久湮久塞之河道一旦欲疏勢難猝辦然屢年以來議蠲議賑所費不可勝數與其蠲賑於既荒之後何如講求水利於未荒之前宜通查所屬州縣水道何處宜疏通何處宜隄防約長濶若干工費若干彚成一書進呈
  御覽請司農度錢糧之贏絀以次分年舉行以一時言之雖若不免於費以久逺言之比之蠲賑所省必百倍一曰積榖宜廣也
  功令最重積榖然止蠲輸一途在富饒之邑猶可鼔舞勸輸若山僻疲罷如靈夀者雖懸旌勵之典其誰能應當稍為通融如荒地可開墾者許有司設法募人開墾收其所入貯倉備賑勿責其起科一切河淤地畝雖己入糧原非額内者許其量留吏員應納銀者許其入榖不必起解牙帖雜稅新增者編審人丁溢額者悉許留本地方積榖諸如此類推廣行之庶幾疲罷之邑皆有榖以救災荒至於在倉之榖宜聽有司酌量支放先發
  後報平時出陳易新聽從其便勿因不肖之侵欺而盡掣賢者之肘則民庶有賴矣一曰存留宜酌復也自兵興之際將存留款項盡行裁減由是州縣掣肘私派公行不可救止百𡚁皆起於此康熙二十年漸次奉復然尚有應復而未復者如衙役犯贓之律甚嚴而書辦之工食獨不復不知此輩能枵腹而奉公乎抑將舞文弄法以為仰事俯育之貲也心紅紙張修宅家伙州縣必不能免既奉裁革不知天下有司皆能蠲俸自備乎抑或責之舖户派之里下者也上司過往下程中伙雜支供應州縣必不能無既奉裁革不知上官之臨州縣皆能自備供應自發價值乎抑或不能不藉資於地方也在主計者惟知復一項則費一項之金錢不知裁一項則多一項之掣肘掣肘之害層累而下總皆小民受之小民疲罷逃亡其害仍自國家受之又其一則謂審丁不宜求溢額也且曰果有丁盛而溢額者宜命有司留為積榖之用不必入額遇有逃亡絶户即以此補之其無溢而有缺者得報上蠲免或不肖有司無缺而揑作有缺則自有糾劾之典在總之寛一分在州縣則寛一分在窮民上之搜求於州縣者無餘地則州縣之搜求於窮民者亦無餘地不肖者固樂於搜求賢者亦不能不搜求而民之塗炭日增日益矣末又言一切刑名錢榖務持大綱而止無益煩文俱宜省去如錢榖毫忽之差可以即行改正者無庸駁詰刑名案件明白顯易之事可以即行完結者無庸提解多一畨駁詰則多一番需索多一番提解則多一番拖累吏胥所深喜而小民所深苦也先生所陳皆籌畫久大之謀非徒為一時補救之術真有如于公所稱許者己巳夏大旱無麥秋大風隕霜禾盡槁奉
  㫖蠲免錢糧發帑金兼支倉粟賑濟靈邑貯榖僅二百石有奇而飢民核有二萬三千八百餘名口奉撥帑金三千兩先生躬為部署驅馳山谷夜以繼日而府檄以限單至不許踰額先生不顧卒盡散之幾欲責令先生賠補僅而得免先是甲子夏雨江總制于公薨於任
  上臨朝痛悼問九卿詹事科道今天下清亷官如于成龍者有幾人於是九卿等以直𨽻巡撫格爾古德部郎范承勳蘇赫江南學道趙崙揚州知府崔華充州知府張鵬翮靈夀知縣陸隴其對時雖未即擢用然七人者後多至大官有聲名
  上固己心識之矣及蒞靈一年巡撫格公薦先生清操飲冰愛民如子題請擢用庚午夏科道員缺
  上面諭部院官各舉所知於是工部尚書張公敦復左都御史陳公說巖兵部右侍郎李公厚菴禮部右侍郎王公昊廬交口論薦遂奉
  俞㫖行取先生念靈邑頻年饑饉未有起色正供猶恐不支而雜稅泛徭未盡除減將永為民累業當謝事乃於數日内盡為申請首乞緩征又乞房地稅句係墊解不可為常勢必仍派里下題請量減又乞上司供應久奉全裁宜永逺革除又乞將貯倉米榖不時借放飢民巡撫于公報曰以謝事之時為災黎起見真仁人君子愛民至意臨行邑民哭送者數萬竪碑志遺愛如去嘉定時是年秋補四川道試監察御史遂上疏曰臣官畿輔久知畿輔之民情邊山一帶荒多熟少自昔為然康熙十二年以後軍興緊急雜派繁多民困滋甚賴
  皇上加意撫綏禁止私派不惜蠲賑鳩鵠之民僅延殘喘然言乎家給人足則尚未也臣觀自古豐亨之治皆非一日而成惟
  皇上常持此勤恤之心期之以積久勿責效於旦夕恩己厚而不嫌更厚心己周而不嫌更周則家給人足庻乎可望至目前所當議者上年畿輔荒旱實異尋常雖間有未被災之處亦不過稍有升合差勝於被災者耳初奉
  上諭二十八年及二十九年上半年錢糧盡行蠲免後因部議分别不准概蠲百姓甚苦撫臣不得巳題請帶徵雖今歲秋收稍稔既徵其新復徵其舊恐非積貧之民所能堪也葢先生任靈夀時徵糧地九百三十餘頃未被災地止七十餘頃後又以彚冊失開秋災地三百餘頃雖奉全蠲其實止半致
  聖恩不得下究故首疏言之未幾湖廣總督以撫臣在任守制請舉朝頗右之先生上疏曰臣辧事衙門聞九卿科道㑹議湖南巡撫于養志在任守制一事昌言其不可者固有其人而依違不斷者比比而是臣竊怪之此明白顯易之事有何可疑而依違若是夫治天下之不可不以孝易明也在任守制非所以教孝易明也天下正當承平之時湖南又非用兵之地無藉乎在任守制易明也
  皇上以孝治天下在廷諸臣沐浴於
  皇上孝治之中久矣何難一言直斷其不可耶且臣不知議者以養志為何如人其非賢者耶則固不當使之在任守制矣如其誠賢者耶則必不肯在任守制矣在督臣代為題請或從愛惜人材起見然臣以為使之解任全孝正所以深愛惜之況
  皇上一日所行天下萬世奉為法程者也若使一撫臣因督臣題請而留皆將援此為例其不思僥倖奪情者鮮矣名教自此而弛綱常自此而壞此端一開闗係非淺至於湖南一省之人是則是傚不復知有父母又無足論矣尋有
  㫖如先生言辛未夏
  上以久旱
  諭諸臣協同㑹議直陳利𡚁先生遵上三議其一言直𨽻被災帶徵錢糧當急豁免一言直𨽻編審人丁宜求均平一言蠲納保舉之法斷宜停止皆切中時𡚁既又上疏曰夫蠲納一事原非
  皇上所欲行不過因一時軍需孔亟不得已而暫開復恐其賢愚錯雜有害百姓故立保舉之法以防之慮深逺矣近復因大同宣府運送草荳并保舉而亦許蠲焉則與正途無復分别且保舉所重莫重於清亷故督撫保舉必有清亷字樣方為合例若保舉可以蠲納則是清廉二字可蠲納而得也此亦不待辨而知其不可矣若夫蠲納先用之人大抵皆奔競躁進之人故多一先用之人即多一害民之人此又不待辨而知其不可者矣臣更有請者臣竊見近日督撫於蠲納之員有遲之數年既不保舉又不叅劾者不知此等官員果清亷乎抑或在清濁之間未可驟舉驟劾乎夫既以蠲納出身又不能發憤自勵則其志趣卑陋甘於汙下可知使之久踞民上其荼毒小民不知當何如故竊以為不但保舉之蠲納急當停止而保舉之限期更當酌定伏乞
  勅部查一切蠲納之員到任三年而無保舉者即行開缺聽其休致庻吏治可清選途可疏而民生可安及奉
  㫖同往㑹議又獻議力争曰蠲納一途實係賢愚錯雜恃保舉一綫可防其𡚁今若并此一綫而去之得與正途一體陞轉
  國體之謂何恐未可云無礙也雖有次年三月停止之
  期然待次年三月停止則此輩無有不蠲納者矣澄叙官方之大典豈不蕩然埽地乎此臣請速停保舉之蠲似難無容議者也至於設立保舉而不定限期則不肖之員多因循一日百姓多受累一日即云設立限期反生營求之𡚁此在督撫不賢則誠有此若督撫賢明何處營求臣不敢謂天下必無一賢明督撫也即使督撫不賢亦必不能盡蠲納之人而保舉之此臣請定保舉限期一議似亦難無容議者也時大兵草荳需運甚急計臣方恃蠲納一項以濟國用當軸者亦頗以為便治標治本各持一見與先生既相水火而富室儲貲日夜俟開例希進者相率彈冠不啻飢渇即諸臣以蠲納進者内外都有先生於疏議中痛詆斥之由是都士大譁部議以先生拘執資格致蠲納之人猶豫觀望遲誤軍需飾虚詞紊政事負言官之職擬革職謫奉天安插於是朝野有識之士莫不代為歎息扼腕時庶常張君昺向欲從先生受教未果至是恐遽失之即日執贄為弟子而先生曾無幾微見於顔面泰然處之將促裝就道顧
  上心知其無他特原宥之俾仍舊職是年冬試俸滿遂從改調歸論者以先生持論太嚴進言太驟致叢衆怒席不暇暖以去使稍和平委曲相時而動其所樹立殆未可量然枉尺直尋未有不至枉尋直尺者也故寧直道而三黜必不枉道而徇人從古聖賢道理如是先生惟知秉義以自處守正而不渝利害得失豈所計哉先生既歸屏居泖口足跡不一至城市閉户食貧讀書課子茅屋數椽不蔽風雨布衣蔬食泰如也先是先生嘉定罷歸工部席君啟寓相延至家至是復懇延先生先生欣然往與學徒論制舉業踽踽若故寒士凡有就正者必為之闡明義理辨晰精微誨人不倦先生有焉在館一年貌加腴色加晬人方謂先生涵養自然中和備至天必將以其身任明道之責成繼往開來之功其年夀正未有艾孰意臘月館歸偶感寒疾一日遽卒四方學者聞之莫不痛傷泣下悼喪其師而嘉定之民相率至先生祠哭弔者踵相接也先生於世俗嗜好一無所留意惟濟人利物之念不釋頃刻未第時語及民生困窮風俗澆薄必愀然於色兩為縣令嘗以程明道一命之士存心利物之言横於胸中及任御史侃侃正言直聲震天下遭遇
  聖明庶幾一展其志而在外既不得志於上官在朝復不見採於當軸特立獨行幾陷大戾賴
  上恩得釋再起再躓卒不究其用以死惜哉先生之學繩尺考亭以居敬窮理為要謂窮理而不居敬則玩物喪志而失於支離居敬而不窮理則將埽見聞空善惡其不墮於佛老以至於師心自用而為猖狂恣睢者鮮矣自有明中葉姚江倡良知之說鼔動一時而聖人下學上達之法所以為規矩凖繩者盡決裂破壊邪說詖行蠭起蔑禮法放名教人心大壞而國運隨之陷溺之害至今而未己故為今之學者必尊朱子而黜陽明然後
  是非明而學術一人心可正風俗可淳嘗著學術辨三篇又與河南湯宗伯潛菴山西范進士彪西書往復辨論夫白沙陽明之病今世學者亦類能知而言之至於涇陽景逸固宗程朱固斥陳王而謂其偏於主静近於禪學是非先生深入閫奥辨析秋毫豈能為此極論哉先生在靈夀時率五日一至學宫集諸生講四子書諄諄於義理邪正之辨彚為松陽講義百餘篇而其言曰今之為世道計者必自羞乞墦賤壟斷闢佛老黜陽儒隂釋之學始一編之中三致意焉其衛道之心可謂嚴且切矣先生天性孝友迎養封公於嘉署定省温凊備極肫樸以奉薦入都不獲視含斂為恨孺慕哀泣幾不欲生居喪不作佛事服闋猶不忍肉食至於友愛兄弟雖堂從如一教之若嚴師恤之若慈母歡好無間祖殯未舉獨任之不以及諸弟親戚無後者輙為之殯少壯時能飲酒不亂後以仲弟有酒過遂絶飲冀以化之未幾而仲弟歿先生遂終身不飲居常容止慤敬一言一動皆有法度坐必端正立不跛倚行必正以莊語必徐以簡燕居齋如若對嚴賓事無鉅細皆極誠敬自少至老無惰容率性自然不由勉强人謂其恭而安家故貧及登仕籍貧益甚人所不堪先生絶不為意衣足以蔽體食足以充腹不辨美惡祁寒盛暑不爐不扇賓客往來披襟忘倦傾所有具雞黍前輩講學之書未經見者輙賃衣易之雖晡粟不繼不顧也先生性情謙謹和厚善氣襲人雖告戒僮僕亦煦煦若子弟及辨正學術分别是非則反覆痛快不少回䕶至於民生之休戚政事之得失忠愛迫切尤抗言極陳不暇顧忌坐是與世齟齬但以戅直結
  九重之知終以激烈來衆口之怨而至於事後則雖嫉先生者又未嘗不心服其言而諒其心也先生為令時上官有欲招致門下者堅執不允用是失歡又嘗以公事至都門政府欲一見之接淅而行即魏公環極薦先生於朝亦不先自私謁其履蹈不茍又如此先生雅不喜以辭章自鳴然經史淹貫義理粹精其發為文章皆昌明博大純正有體有德者必有言非世之絺章繪句誇多鬭靡者比也所著述有靈夀縣志松陽講義及評選國䇿去毒五十篇手定先正一隅集己刋行其篋中所遺有問學録一編日鈔二十巻尚有語録若干文集若干方在彚緝俱未授梓先生生於明崇禎庚午十月十八日卒於康熙壬申十二月二十七日年六十有三配朱氏封孺人子二長定徵娶曹氏先卒次宸徵娶王氏初繼仲弟先生未卒前一日命季弟以其次子繼而宸徵仍為先生後女二長適太學生金山李鉉次適太學生平湖曹宗柱撫仲弟之女一適太學生秀水張金城宸徵寢處苫塊心志瞀亂不能撰次先生行事家復清貧即兆宅之卜亦尚有待而二三戚友暨及門之士惟恐先生之嘉言懿行日久而漸有遺忘因屬崇樸為狀崇樸自惟識見卑陋詞理荒淺不足以傳先生之萬一顧嘗歴覽史傳大凡理學著稱者未必盡嫻治術循良表異者未必悉勵純修故儒林循吏分途各見求其大成無憾者惟朱子能全之惟先生克繼之葢先生之學朱子之學也先生之志朱子之志也故先生之宰嘉定宰靈夀仁育義正吏畏民懐即朱子知潭州知南康之治理也先生條奏三疏直陳三議勤恤民隠飭厲官方即朱子經筵劄子便殿奏劄之議論也先生之筮仕嘉定擢拜臺中俱甫一年旋遭罷黜即朱子登第五十年仕於外者僅九考立朝纔四十日之出處也至朱子正心誠意之奏輙嘗稱善先生孝道為萬事之本一疏亦荷允行總以忠誠懇惻上邀主眷亦無弗同者卒之直道不容忌之者衆雖有推之之力終不敵擠之之工然其所可擠者身也不可擠者道也所以朱子之道愈逺而愈光則先生之道歴久而後顯理有必然無可疑者失今不傳其何以明當時信後世故不敢辭避輯録見聞述其世系爵里出處之詳與夫學問政績言論行事之大以俟當世大人君子誌之墓石載之
  國史以垂不朽謹狀康熙三十二年四月内閣中書𠲒人同郡後學柯崇樸狀













  三魚堂外集附録
  魏總憲叅劾疏
  題為吏治漸壊公道宜彰據事直陳以警將來事竊惟進退賞罰國家之大權是非可否天下之公論進一人賞一人而天下知勸退一人罰一人而天下知懲葢有合乎天下之公是公非共可共否也故孔子曰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洵不誣也
  皇上用人致治以大公至正之道出之滿漢内外惟取賢良而督撫大臣受上之恩自當體
  皇上之心為心亷介者宜舉而不宜黜溺職者宜黜而不宜舉貪酷者宜掲叅而不宜徇隠略指一二事所當嚴飭以警將來者為我
  皇上陳之如原任江南嘉定縣知縣陸隴其者廉介之官也知縣任内清操飲冰愛民如子賢聲傳播於都下臣心竊重之謂異日可步于成龍之後塵者此人也乃未幾而該撫疏稱隴其守絶一塵才非四應德有餘而才不足部議降調又有被盜一案該督撫疏稱隴其據汪
  標首告仇殺審明仇殺無據請緝結案獲盜過半原無詭飾與武官竟不報聞者迥别正以開報職名遲延部議革職例之所在臣俱不暇問但縣令中有此亷介愛民之官正當為羣僚作榜樣為百姓作慈母今之有司惟守與德為難耳既知其守與德矣何不即留以長養百姓雖該撫再疏奏稱隴其委係氷操不染一塵勵其素守策效將來部覆不允終以例拘萬民怨恫為之罷市去之日攀轅號哭執香遮道去之後家家尸祝比於父母乃行李一介而蕭然歸去矣又如原任江南鎮江府知府劉鼎者溺職之官也知府任内全無才能叅罰至五十案其停陞及戴罪督催者三十餘案降俸者四十餘級應追銀兩無完者二萬三千兩有竒應追米麥無完者五千九百石有竒此一官者溺職之極乃保陞蘇糧道該督撫從何見其才能一旦盡銷叅罰停陞之案而脫然陞去矣又如原任絳州知州曹廷瑜者貪酷之官也知州任内貪如虎狼敲骨吸髓捐納員外因而酷以濟貪聽信衙蠧撥置將富民之妻王氏指稱私鹽名色鎖禁署前神廟嚇詐銀兩縱役淫汚氏不允從羞憤自縊合州士民告伊貪縱惡蹟平陽知府李廷梅匿不掲報反令本府㕔官親身赴州以講和為名將廷瑜擁䕶出境以致士民不敢具告現今公憤寃詞竪碑於州此一官貪惡之極竟不報巡撫糾叅而飄然颺去矣夫
  朝廷所以鼓勵人才澄清吏治者惟在賞善罰惡進賢退不肖耳況當公道昭明之日乃將亷官與貪官叅處同例盡職與溺職保薦無分豈
  皇上勵精圗治激濁揚清之盛心哉若不嚴加申飭則前者不戒後者不警下官可以欺上官上官可以欺
  皇上上下相䝉使亷吏灰心貪風日長臣切鰓鰓慮之也伏乞嚴飭各督撫大破積習躬先率下表正則影直源清則流潔薦舉必首亷介叅劾必協輿情於以肅官方而勵人心民命庻其有瘳乎縁為指陳事蹟字數逾額如果臣言不謬伏乞
  睿鑒採擇施行
  魏總憲舉亷疏己未
  題為遵諭舉亷以惜人才以勵官方事臣謬任風紀不能激濁揚清每一撫心惶愧無地前隨諸臣之後跪聽
  上諭諄諄以用得其人為要以操守清正為本又於本月初四日隨吏部滿漢諸臣面奉
  上諭更見進退黜陟務祈確當之盛心臣思用人者在知人懲貪必先舉亷謹按周官六計𡚁吏曰亷善曰亷能曰亷敬曰亷正曰亷法曰亷辨咸冠以廉也京察大計冊開四柱曰守曰才曰年曰政以守為先也人生大綱有四曰忠曰孝曰亷曰節是亷吏與忠臣孝子節烈並重也邇來吏治不清貪以為能廉以為拙雖風俗漸染寔由臣等不能表率所致今
  天語既宣之後砥礪名節者必當躍躍而興起其在天語未發之前謹守廉隅者亦未可泯泯而無聞也孔子曰舉爾所知臣雖不才無所知識又曷敢沒人之善以負我
  皇上至公至明至虚之心哉除諸臣見在部院等衙門皆聖心洞悉者臣不敢舉其在外各官己經㑹議令督撫將現任清正賢良者薦舉臣亦不必舉臣謹將侍郎以下素有清亷之名者滿漢得十人為我
  皇上陳之原任户部侍郎雷虎滿洲人老成戅直清名甚著臣在户部時司官言及此人無不歎服臣雖未識其面嘗慕其人今請告在旗聞其年齒稍衰原任户部侍郎班迪滿洲人居官清正臣曽共事二年又奉
  㫖查户部各司見其念念為國復差江西臣不知因何事處分今降級隨旗上朝原任督捕侍郎達哈塔滿洲進士清謹自守四壁蕭然人有醇樸之風行無奔競之習今京察降級原任刑部侍郎高珩山東淄川縣進士性甘淡薄志絶俗塵並不自有其身安知世有富貴告病在籍年過六旬原任大理寺卿胡密子滿洲人清謹自
  守家道甚貧素聞安静之風兼有讀書之志今京察降級隨旗上朝原任吏部郎中内陞宋文運直𨽻南宫縣進士清而且直守正不阿掌選之時錚錚有聲臣與同時内陞識其一面今候補在籍原任翰林院侍講蕭惟豫山東德州進士督學畿輔大著清名士子至今頌之臣雖不識其面曾聞其人終養在籍原任湖廣布政司未任告病畢振姬山西高平縣進士歴任部郎道員臬司清操絶世才略過人請告十餘年躬耕百畝猶讀古不輟臣前以有體有用薦之左副都御史劉揵亦薦其操守清嚴一塵不染其回籍之日一馬一僕而外了無長物真學行兼優之人係臣丙戌同榜年過六旬原任直𨽻内黄縣降調知縣張沐河南上蔡縣進士清操惠政深得民心有古循良風因詿誤鑴級去之日老㓜追送臨河尚不忍捨其愛戴如此臣雖未識其面曾聞其人今保舉軍前𠉀用原任江南嘉定縣革職知縣陸隴其浙江平湖進士清操飲氷愛民如子因詿誤被革萬民怨恫未去而皇皇罷市既去而家家尸祝又聞與妻同駕一舟惟有圖書數巻其妻織機一張而己前薦舉博學到京臣有一面之識今丁憂在籍以上十人有候補者有𠉀用者有告病者有終養者有降級者有革職者臣祗就平日之清操仰陳於座右俾天下曉然知此等清簾之人當世所輕者而朝廷特重之其曾任京官者原在器使之中擢一人而四方觀感其曾任外官者雖無起用之例褒一字而千載光榮皆非臣之所敢必也若臣所舉非亷有違天下之公論臣自不敢辭咎矣統祈
  睿鑒施行




  三魚堂外集奏疏
  靈夀縣遺愛碑記
  頃者
  天子採公卿言徵海内吏業之最聞者入補侍御之職吾靈夀令當湖陸公被璽書入朝邑人士不克留共勒石鏤狀而亭之五父衢庶一舉目而若睹公而後其思稍慰焉靈邑介在瘠陋災䘲頻仍歲在己巳夏旱麥不登秋旱霜殺禾民間終歲勤動不獲粟升斗相與劚樹刈草而食流離野死者相屬公為疾首蹙頞以勞求於野亟繪災民之狀告救於郡二千石及中丞以下鄰邑傳誦其牘者多至痛哭焉所請格於上不憚再三卒守初議
  天子俞所請下全蠲歲租之詔發帑金為賑於是公遍歴山谷旅宿不歸者閱月按邑之被災者為三等躬為部署而均之逺近帖服無復怨咨復為簡詞訟省文書懾姦宄蒐盜賊招流亡大約倣古十二荒政之遺而節約其概靈邑數萬垂死之飢民一一從公恩勤鬻閔中特與以更生再造也他如興學課農減丁緩賦省刑恤孤繩姦飭胥葺淫整廢公聽斷罷追呼自昔書史所載仁心質行之君子所以推誠御物者公且博採而兼收之葢公賦仁智之性傳聖賢之學規畫措置一出於經術之正故能專劇肩難略不以利害奪其志也公之赴召也在庚午五月間新榖未登公所講荒政未及竟民之依公者方如魚之於水鳥之於木欲倣古者借冦故事上書以聞而謀之父老解事者父老曰朝廷咨於九卿謀之宰相徵海内循良僅得如公者四人吾儕寧得遮留之公之入為臺諫言官也言行道亦行也
  聖天子必不以一邑之啼號而故漠視乎四海且吾邑之所未竟者公必有以處此矣以是徘徊不能己共疏遺愛於碑且徐圗肖貌奉祠以垂千百世之祀焉公名隴其字稼書浙江平湖人力學著書傳道統之正登庚戌進士兩舉亷在靈夀日家人紡績以佐薪水其去也實不能具行李云















  三魚堂外集碑記
  三魚堂外集跋
  先生居敬窮理好學力行闇然自修不尚文采雖晩年道明徳立終不敢著書以自表見若詩古文詞尤不屑為也故每以世之濫刻文集者為戒以為司馬之癖相如之俳猶見譏於有道况下此者乎故易簀時篋中並無遺稿然考其一生著述散軼人閒者於文章諸體己無不備先生雖無自揣必傳之意但其中長篇累牘片紙隻詞凡出於先生之筆者皆所以闡明學術陶淑人心維持世道之文而絶非無用之空言則又不可不亟為表章而聽其或存或亡也禮徴故與二三同志旁搜廣緝彚成是編練水侯子大年略訪朱子昌黎文集分類而前後之琴川及門席氏漢翼漢廷伯仲復加審定出帑付梓遂得告成以垂不朽吁是豈可與風雲月露之章同類而譏之哉康𤋮辛已季春姪禮徴謹跋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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