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堂先生集/卷十七
一中
[编辑]〈公爲學。不事講討。不喜著述。唯一意存省。內自修而不求知於人。此編亦手抄洛閩切要之訓。晨夕觀省。未嘗去乎者而多錄古書全文。鮮有自己論撰。本不必盡上於集中。而公平生爲學之實。全在於此。故茲不加删節。一依本編入錄。一中則公所自名此編者。似取精一執中之義也。〉
通書
[编辑]一爲要。一者無欲也。無欲則靜虛動直。靜虛則明。明則通。
靜而所存者一。人欲消盡故虛。虛則生明而能通天下之理。
動直則公。公則溥。
動而所存者一。天理流行故直。直則大公而能周天下之務。
明通公溥。聖庶幾乎。
學者深翫而力行之。則有以知無極之眞。兩儀四象之本。皆不外乎此心。而日用間自無別用力處矣。
敬齋箴
[编辑]正其衣冠。尊其瞻視。潛心以居。對越上帝。〈靜無違〉
足容必重。手容必恭。擇地而蹈。折旋蟻封。〈動無違〉
出門如賓。承事如祭。戰戰兢兢。罔敢或易。〈表之正〉
守口如甁。防意如城。洞洞屬屬。罔敢或輕。〈裏之正〉
不東以西。不南以北。當事而存。靡他其適。〈心之正而達於事〉
不貳以二。不參以三。惟心惟一。萬變是監。〈事之主一而本於心〉
從事於斯。是曰持敬。動靜不違。表裏交正。〈總前六章〉
須臾有間。私欲萬端。不火而熱。不氷而寒。〈心不能無適之病〉
毫釐有差。天壤易處。三綱旣淪。九法亦斁。〈事不能主一之病〉
於乎小子。念哉敬哉。墨卿司戒。敢告靈臺。〈總結一篇〉
持敬工夫。周且悉矣。
與何叔京書
[编辑]持敬之說甚善。但如所喩則須是天資儘高底人。不甚假修爲之力。方能如此。若顏曾以下。尤須就視聽言動容貌辭氣上做工夫。蓋人心無形。出入不定。須就規矩繩墨上守定。便自內外帖然。豈曰放僻邪侈於內。而姑正容謹節於外乎。且放僻邪侈。正與莊整齊肅相反。誠能莊整齊肅則放僻邪侈。決知其無所容矣。此日用工夫至要約處。亦不能多談。但請尊兄以一事驗之。儼然端莊執事恭恪時此心如何。怠惰頹靡渙然不收時此心如何。試於此審之則知內外未始相離。而所謂莊整齊肅者。正所以存其心也。
近思錄
[编辑]今且只將尊德性而道問學爲心。日自求於問學者有所背否。於德性有所懈否。此是博文約禮下學上達。以此警策一年。安得不長。〈橫渠語〉
尊者崇尙敬持之意。道由也。由學問而惟恐背違。崇德性而惟恐懈怠。以此自省。積之歲月。則內外兼進矣。尊德性則是約禮上達之事。道問學則是博文下學之事。
每日須求多少爲。益知所亡。改得少不善。此德性上之益。
學者日省其身。所以增益其不知者何如。所以改治其不善者何如。以是存心則德日新矣。
讀書求義理。編書須理會有所歸着。勿徒寫過。又多識前言往行。此問學上益也。
讀書者。必窮其義理。不徒事章句訓誥之末。編書者。必求其旨歸。不徒務博洽記錄之功。多識前哲之言行。以廣所知則學日進矣。
勿使有俄頃閑度。逐日似此。三年庶幾有進。
君子之學。一日間斷則此心外馳。德性日隳。問學日廢矣。
問忠信進德之事。固可勉強。然致知甚難。
忠信進德。力行也。謂行可以強而進。知不可以強而至。
伊川先生曰。學者固當勉強。然須是知了。方行得。若不知。只是覰却堯。學他行事。無堯許多聰明睿智。怎生得如他動容周旋中禮。
學者當以致知爲明。苟明有所不至。徒規規然學堯之行事。其可得乎。
如子所言。是篤信而固守之。非固有之也。
固守者。勉強而堅執。固有者。從容而自得。
未致知。便欲誠意。是躐等也。勉強行者。安能持久。
忠信卽誠意之事。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知有未至。而勉強以爲忠信。其能久乎。
除非燭理明。自然樂循理。性本善。循理而行。是順理事。本亦不難。但爲人不知。旋安排着。便道難也。
見理明則眞知而實信之。自然樂於循理。蓋人性本善。順理而行。宜無待於勉強。惟於理有未知。或知有未盡。臨事布置。故覺其難。
知有多少般數。煞有深淺。學者須是眞知。纔知得。是便泰然行將去也。
眞知者。知之至也。眞知其是則順而行之。莫能遏矣。
某年二十時。解釋經義。與今無異。然思今日覺得意味。與少時自別。
此可見先生致知之功進德之實。而聖經之旨要。必玩味積久。乃能眞知。而亦不徒在於解釋文義而已。
先生二十時。已解釋經義。是甚生資質。十四五歲時。便脫然欲學聖人則亦無怪矣。
朱子曰思無邪。是心正意誠。毋不敬。是正心誠意。〈小註〉人心作主不定。正如一箇翻車。流轉動搖。無須臾停。所感萬端。若不做一箇主。怎生奈何。張天祺昔嘗言自約數年。自上着牀。便不得思量事。不思量事。須強把他這心來制縛。亦須寄寓在一箇形象。皆非自然。君實自謂吾得術矣。只管念箇中字。此又爲中所繫縛。且中亦何形象。〈伊川語〉
張天祺欲強絶思慮。然心無安頓處。司馬溫公欲寓此心於中字。亦未免有所繫着。朱子曰譬如人家不自作主。却請別人來作主。
有人胸中常若有兩人焉。欲爲善。如有惡以爲之間。欲爲不善。又若有羞惡之心者。本無二人。此正交戰之驗也。持其志。使氣不能亂。此大可驗。要之聖賢必不害心疾。
此言應事處。有善惡交戰之患。亦是心無所主故也。苟能持守其志。不爲氣所勝。則所主者定。何有紛紜。
不有躬。無攸利。不立己。後雖向好事。猶爲化物。不得以天下萬物撓己。己立後自能了當得天下萬物。〈明道語〉
蒙卦六三爻辭。己未能自立則心無所主。雖爲善事。猶爲逐物而動。若能自立則應酬在我。物皆聽命。何撓之有。
人又要得剛。太柔則入於不立。亦有人生無喜怒者則又要得剛。剛則守得定不回。進道勇敢。載則比他人自是勇處多。〈橫渠語〉
剛則守之固行之決。故足以進於道。柔懦委靡。必不能有立矣。
伊川先生曰。顏淵問克己復禮之目。夫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四者身之用也。由乎中而應乎外。制於外。所以養其中也。
朱子曰由乎中而應乎外。謂視聽言動。乃此心之形見處。制乎外。所以養其中。謂就視聽言動上克治也。上二句言其理。下二句是工夫。
顏淵事斯語。所以進於聖人。後之學聖人者。宜服膺而勿失也。因箴以自警。
或問明知其不當視而自接乎目。明知其不當聽而自接乎耳。則將如何。朱子曰視與見異。聽與聞異。非禮之色。雖過乎目。在我不可有視之之心。非禮之聲。雖過乎耳。在我不可有聽之之心。
復之初九曰不遠復。無祗悔。元吉。〈此屛山三字符〉
學問之道。無他也。惟知其不善則速改以從善而已。
晉之上九。晉其角。維用伐邑。〈內自治也小註〉厲。吉無咎。貞。吝。
傳曰人之自治剛極則守道愈固。進極則遷善愈速。如上九者。以之自治則雖傷於厲而吉且無咎也。嚴厲非安和之道。而於自治則有功也。雖自治有功。然非中和之德。所以貞正之道。爲可吝也。
明道先生曰人不能祛思慮。只是吝。吝故無浩然之氣。
吝則爲私意小智所纏繞。而無浩然正大之氣。
飢食渴飮。冬裘夏葛。若致些私吝心在。便是廢天職。
飮食衣服。各有當然之則。是天賦之職分也。有一毫私己貪吝之意。卽是廢天職。
人之視最先。非禮而視則所謂開目便錯了。次聽次言次動。有先後之序。人能克己則心廣體胖。仰不愧俯不怍。其樂可知。有息則餒矣。〈伊川語〉
身心無私慾之累。自然安舒。俯仰無所愧怍。自然悅樂。少有間斷則自視欿然矣。朱子曰此數語極有味。又曰當初亦知是好語。漫錄于此。今看來直是恁他好。
有潛心於道。忽忽爲他慮引去者。此氣也。舊習纏繞。未能脫洒。畢竟無益。但樂於舊習耳。〈橫渠論語說〉
舊習未除。志不勝氣。則心慮紛雜。
古人欲得朋友與琴瑟簡編。常使心在於此。惟聖人知朋友之取益爲多。故樂得朋友之來。
朋友有講習責善之益。琴瑟有調適情性之用。簡編有前言往行之識。朝夕於是則心有所養。而習俗放僻之念不作矣。然三者之中。朋友之益尤多。故有朋自遠方來。所以樂也。
君子所賁。世俗所羞。世俗所貴。君子所賤。故曰賁其趾。舍車而徒。〈伊川易傳〉
君子所賁者行義也。世俗所貴者勢位也。賁之初九。所賁在下。故爲趾爲徒行。世俗以失勢位爲羞。君子以得行誼爲榮。
人苟有朝聞道夕死可矣之志。則不肯一日安於所不安。何止一日。須臾不能。如曾子易簀。須要如此。乃安。
朱子曰道者事物當然之理。苟得聞之則生順死安。無復遺恨矣。
人不能若此者。只爲不見實理。實理者。實見得是。實見得非。
朱子曰實理與實見不同。恐記錄漏字。愚謂本以人心見處而言。惟實見是非之理。然後爲實理。蓋理無不實。但見有未實耳。
凡實理。得之於心自別。若耳聞口道者。心實不見。若見得。必不肯安於所不安。人之一身。儘有所不肯爲。及至他事。又不然。若士者。雖殺之使爲穿窬。必不爲。其他事未必然。至如執卷者。莫不知說禮義。又如王公大人。皆能言軒冕外物。及其臨利害則不知就義理。却就富貴。如此者。只是說得不實見。及其蹈水火則人皆避之。是實見得。須是有見不善如探湯之心則自然別。昔曾經傷於虎者。他人語虎則雖三尺童子。皆知虎之可畏。終不似曾經傷者神色懾懼。至誠畏之。是實見得也。
此一節。反覆推明實見之理。最爲親切。學者要亦察理之明。立志之剛。知行並進。豁然有悟。然後所見爲實見。充其所見。死生利害。皆不足以移之矣。
得之於心。是謂有德。不待勉強。然學者則須勉強。古人有捐軀隕命者。若不實見得則烏能如此。須是實見得生不重於義。生不安於死也。故有殺身成仁。只是成就一箇是而已。
心有實見而後謂之有德。此則不待勉強。學者實見有所未盡。則亦勉而行之可也。
人多言安於貧賤。其實只是計窮力屈才短。不能營畫耳。若稍動得。恐未肯安之。須是誠知義理之樂於利欲。也乃能。〈橫渠語〉
朱子曰人須是讀書洞見義理。知得不求富貴只是本分。求着便是罪過。不惟不可有求之之迹。亦不可萌求之之心。愚謂眞知義理之可樂。然後富貴不足動其心。
噬嗑者。治天下之大用也。〈伊川易傳〉
心誠則氣專。氣專則聲應。不誠而能應乎。〈伊川先生上疏註〉大有九三曰公用亨于天子。小人不克。
傳曰三當大有之時。居諸侯之位。有其富盛。必用亨通于天子。謂以其有。爲天子之有也。乃人臣之義也。若小人處之則專其富有以爲私。不知公已奉上之道。故曰小人不克。〈伊川易傳〉
隨之初九。出門而交則有功也。
遯之九三曰。係遯。有疾厲。畜臣妾吉。
傳曰係戀之私恩。懷小人女子之道也。以畜養臣妾則吉。〈九三下乘六二。有係戀之心。則失宜遯之時矣。故有災厄。然君子用是道。以畜養其臣妾則可以固結其欲遯之心。〉然君子之待小人。亦不如是也。〈御下之道。苟所當去。亦不可以係戀而姑息也。〉
損之九二曰不損。益之。
傳曰不自損其剛貞則能益其上。乃益之也。若失其剛貞而用柔悅。適足以損之而已。世之愚者。有雖無邪心。而惟知竭力順上之爲忠者。蓋不知不損益之之義也。
明道先生。與吳師禮論介甫之學錯處。謂師禮曰爲我盡達諸介甫。我亦未敢自以爲是。如有說。願往復。此天下公理。無彼我。果能明卞。不有益于介甫則必有益于我。
克勤小物最難。
不忽於小。謹之至也。
伊川先生曰人惡多事。或人憫之。世事雖多。盡是人事。人事不敎人做。更責誰做。
人事雖多。皆人所當爲者。苟有厭事之意。則應之必不盡其理。
學者不可不通世務。天下事。譬如一家。非我爲則彼爲。非甲爲則乙爲。
濂溪先生曰剛善爲義爲直爲斷。爲嚴毅爲幹固。惡爲猛爲隘爲強梁。柔善爲慈爲順爲巽。惡爲懦弱爲無斷爲邪佞。
朱子曰氣稟剛柔。固陰陽之大分。而其中又各有善惡之分焉。惡者固爲非正。而善者亦未必皆得乎中也。
惟中也者。和也。中節也。天下之達道也。聖人之事也。
朱子曰此以得性之正而言也。然其以和爲中。與中庸不合。蓋就已發無過不及者而言之。如書所謂允執厥中者也。
故聖人立敎。俾人自易其惡。自至其中而止矣。
朱子曰易其惡則剛柔皆善。有嚴毅慈順之德。而無強梁懦弱之病矣。至其中則其或爲嚴毅或爲慈順也。又皆中節而無太過不及之偏矣。
人有養。便方定志於學。〈近思錄本註〉
學記曰進而不顧其安。使人不由其誠。敎人不盡其材。〈三患○橫渠禮記說〉
其安其誠其材。皆謂受敎者。
人未安之。又進之。未喩之。又告之。徒使人生此節目。不盡材不顧安不由誠。皆是施之妄也。
此言進而不顧其安。徒使人生此節目。蓋三患實相因。而然皆凌節躐等。不當其可而施之也。
敎人至難。必盡人之材。乃不誤人。觀可及處然後告之。聖人之敎。直若庖丁之解牛。皆知其隙。刃投餘地。無全牛矣。
此言敎人必盡其材。聖人隨材施敎。各當其可。如庖丁解牛。洞見間隙。無全牛矣。
人之才足以有爲。但以其不由於誠則不盡其材。若曰勉率而爲之。則豈有由誠哉。
此言使人不由其誠。勉強爲之。而無誠意。雖材所可爲者。亦不能盡之矣。朱子曰嘗見橫渠簡與人。謂其子日來誦書不熟。宜敎他熟誦。盡其誠與材。
劉質夫曰頻復不已。必至迷復。
頻復頻失而不止。久則玩溺而不能復。必至上九之迷復。
人於天理昏者。是只爲嗜慾亂着他。莊子言其嗜慾深者其天機淺。此言却最是。〈明道語〉
志亂氣昏而天理微。
疑病者。未有事至時。先有疑端在心。周羅事者。先有周事之端在心。皆病也。〈治心者必去其端○伊川語〉
周羅。俚語。猶兜攬也。事未至而有好疑喜事之端。則事至之時。有不當疑而疑。不當攬而攬者矣。
孟子言反經。特於鄕原之後者。以鄕原大者不先立。心中初無作。惟是左右看順人情。不欲違。一生如此。〈橫渠孟子說〉
經。常也。古今不易之常道也。是是非非。必有定理。而好善惡惡。必有定見。今鄕原浮沈頫仰。無所可否。蓋其義理不立。中無所主。惟務悅人。以是終身。是亂常之尤者。君子反經則是非昭然。而鄕原之僞言僞行。不得以惑之矣。
大易不言有無。言有無。諸子之陋也。〈橫渠正蒙〉
易曰一陰一陽之謂道。蓋陰陽之運。其所以然者道也。體用相因。精粗罔間。不可以有無分。後世異端見道不明。始以道爲無。以器爲有。有者爲幻妄爲土苴。無者爲玄妙爲眞空。析有無而二之。皆諸子之陋也。
周茂叔胸中灑落。如光風霽月。其爲政精密嚴恕。務盡道理。〈通書附錄〉
孔經父祭文云。公年壯盛。玉色金聲。從容和毅。一府皆傾。
濂溪先生爲南安軍司理參軍時。程公珦攝通守事。視其氣貌非常人。與語知其爲學知道也。因與爲友。且使其二子受學焉。而程氏遺書有言。再見周茂叔後。吟風弄月以歸。有吾與點也之意。明道學於濂溪者。雖得其大意。然其博求精察。益充其所聞。以抵於成者。尤多自得之功。
知盡性知命。必本於孝悌。窮神知化。由通於禮樂。〈明道行狀〉
樂記曰天高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興焉。通乎禮則知萬化散殊之迹。通乎樂則窮神化同流之妙。此言明乎天。實本於人也。
明道先生曰周茂叔窓前草不除去。問之。云與自家意思一般。〈本註六子厚觀驢鳴。亦謂如此。〉
天地生意。流行發育。惟仁者生生之意。充滿胸中。故觀之有會於心者。
明道似顏子。伊川似孟子。
橫渠先生曰二程從十四五時。便脫然欲學聖人。
朱子曰伊川好學論十八時作。明道二十及第。出去做官。一向長進。定性書是二十三時作。是時遊山諸詩皆好。
思曰睿。睿作聖。致思如掘井。初有渾水。久後稍引動得淸者出來。〈伊川語〉
習坎心亨。〈第三卷橫渠語〉
存養實貫乎知行。
恭敬撙節。退讓以明禮。仁之至也。愛道之極也。〈橫渠語〉
撙。趨也。謂趨就乎節約也。
知性善以忠信爲本。此先立其大者。
易有太極。
夫子所謂無體之易。
無極而太極。
蓋亦言其無體之易而有至極之理。或以爲周子妄加者。謬也。
未知道者。如醉人。方其醉時。無所不至。及其醒也。莫不愧恥。人之未知學者。自視以爲無缺。及旣知學。反思前日所爲則駭且懼矣。〈伊川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