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僕射濮陽公遺表
臣某言：臣聞螻蟻知雨，雖通感於玄天；蒲柳望秋，必凋華於厚夜。況臣攝生寡要，將命無方，寒暑頓侵，精神坐竭。灶乏傳薪之火，餘焰幾何；隙無留影之駒，殘光即盡。叩心戀闕，忍死封章，叫白日而不回，望青天而永訣。臣某中謝。
臣雖忝望族，本實將家。自先臣出總郊圻，遇大國靜無師旅，被服元化，翱翔盛時，遂與季弟參元，俱以詞場就貢。久而不調，因以上書，自薦求通，幹時預試。芸香作吏，始筮仕於德宗；瑞節臨戎，復分憂於陛下。雖性分有限，而忠誠不移。固無韓彭為將之能，實慕趙竇散財之義。兩逾嶺嶠，四建牙旗。約己潔身，絕甘分少。良田五頃，慮莫及於子孫；厚祿萬鍾，惠頗沾於賓客。恭承詔命，以守藩條。而掌事者徒以元和中呂元膺留守東都，李師道潛謀洛邑，托以郡邸，入之甲兵。臣當時為元膺賓僚，值師道竊發，藍衫不脫，竹簡仍持，因為麾兵，虜其元帥。遂以將材相許，戎統見期，頡頏遐途，纂修舊服。光陰荏苒，遷授頻仍。昨者分領許昌，兼臨河內，當上黨阻兵之始，是孽童拒詔之初。臣方將奮勵疲駑，指揮精銳，所冀解鞍赤狄，息駕晉城，大攘蜂蠆之群，以雪人神之憤。自前月某日後，軍聲大振，賊勢少衰，人一其心，士百其勇。燕頷有相，曾無定遠之期；馬革裹屍，實負伏波之願。而精誠靡著，誌望見違，援桴之意方堅，就木之期俄及。忽自今月某日，疾生腹髒，弊及筋骸，藥劑之攻擊愈深，神祗之禱祠無益。固已騰名鬼錄，收氣人寰，復然無望於死灰，更起難同於仆樹。然臣素窺長者，曾慕達人，省知變化之端，粗識死生之理。豈其有貪富貴，敢冀長延？但以未報國恩，未誅賊黨，視胄長免，對弓莫彎，思犬馬以自悲，悼鍾漏之先迫。誌有所在，傷如之何！撫節而乏淚可流，伏弢而無血可略。臣某中謝。
其行營三軍，已舉牒差某官某。河陽留務差某官某，懷州留務差某官某訖。並皆授之方略，各有司存。竊計旬日，必無逗撓。臣又伏思任司農大卿之日，授忠武統帥之時，紫殿承恩，彤庭入對，躬瞻堯日，親沐舜風，獲睹陛下神武之姿，獲聞陛下憂勤之旨。即北藩小寇，東土微妖，亦何足煩陛下之甲兵，汙陛下之鈇锧？伏願時推明略，光啟睿圖。內則收德裕、讓夷、紳、鉉之嘉謨，外則任彥佐、元逵、宰、沔之威力，廓清華夏，昭薦祖宗。然後瘞玉勒成，鏤金垂烈，臣雖百死，復何恨焉。臣精爽已虧，言辭失次。氣無復續，蒙以纊而莫勝；口不能言，飯用貝而何益？故國千里，明君萬年，永捐覆載之恩，長入幽冥之路。殘魂不昧，雖溫序之思歸；枯骨有知，遇杜回而必亢。回望昭代，哀號不能。無任荒惙攀戀之至，謹奉表代辭以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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