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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行集傳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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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行集傳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經部四
  儒行集傳      禮類三禮記之屬
  提要
  等謹案儒行集傳二卷明黄道周撰道周有三易洞璣别著録是編取儒行一篇分十七章上卷之目曰服行第一自立第二容貌第三備豫第四近人第五特立第六剛毅第七又自立章第八下卷之目曰儒仕第九憂思第十寛裕第十一舉賢第十二任舉第十三特立獨行第十四規為第十五交友第十六尊讓第十七其篇目皆道周所創然其自
  立有如此者其剛毅有如此者本經文所有較之坊記表記之目近於自然又儒行篇先儒譏其不純以為非孔子之言以其詞氣近於矜張非中和氣象道周負氣敢言以直節清徳見重一時故獨有取於此篇其所集之傳則雜引厯代史傳而以某某為能自立某某為剛毅在上之取士執此為則定取舎之衡則用人不迷於所趨故其自序云仲尼恐後世不學不知先王之道存於儒者故備舉以明之使後之天子循名考實知人善任為天下得人此其作書之本㫖也大抵道周諸經其用功最深者莫如三易洞璣易象正觀其與及門朱朝瑛何瑞圓劉履丁輩往復商搉至再至三所謂一生精力盡在此書者也故最為奥博即孝經集傳亦厯六年而成推衍極為深至若禮記五篇則意不主於解經不過目擊時事之非借經以抒其忠憤又一年之中輯書五種亦成之太易故考証時或有踈特以其為一代偉人又引君當道之心有足多者故至今尚重其書焉乾隆四十四年六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儒行集傳卷上
  明 黄道周 撰
  服行章第一
  古未有稱儒者魯之稱儒有道藝之臣伏而未仕者也其首行曰待聘待問待舉待取待者需也故儒之為言需也易曰雲上於天需天下所待其膏雨也而失者以為柔濡故天下無知儒者也天子無儒臣則道義不光禮樂不作亂賊恒有天下無儒學則驕慢上陳貪鄙下行㓂攘穿窬據於髙位而賢人之徳業皆熄矣仲尼故舉十七種以明之先於學問衷於忠信而歸之於仁故仁者儒者之實也天子既知儒之實不疑於名因而求之得其數種皆足以為治其無當於是雖習章句被文繡皆小人之儒也周之末年始不悦學原伯魯宣言於朝閔子馬聞之曰周其亂乎夫必多有是說而後及其大人大人患失而惑又曰可以無學無學不害則苟而可於是乎下陵上替能無亂乎夫學殖也不學將落原氏其亡乎仲尼恐後世不學不知先王之道存於儒者儒者之學存於徳行故備舉以明之使後之天子循名考實知人善任為天下得人不以爵禄為宵小僥倖不以黼黻驕於士大夫故其懸鑑甚定取舍甚辨則備取諸此也
  魯哀公問於孔子曰夫子之服其儒服與孔子對曰丘少居魯衣逢掖之衣長居宋冠章甫之冠丘聞之也君子之學也博其服也鄉丘不知儒服
  少居魯而衣其衣長於宋而冠其冠少不違親長不忘祖二者仁孝之本也夫章服者君子之所命臣庶者君子所自處也為委吏則服委吏為乘田則服乘田在朝則朝在鄉則鄉於是夫子既罷司冦矣不知聖賢而儒之又無好爵而被服是詢則是以儒為戯也故舉國而名之志其所學且示無忘先君也
  哀公曰敢問儒行孔子對曰遽數之不能終其物悉數之乃留更僕未可終也
  君前也而侈言之何也曰是先君之臣也而又有先王之道焉湯之於伊尹武王之於箕子皆學之而或臣焉或不臣焉立談而罄其藴小儒或為之聖人則是不為也夫子之論仁曰其物至重而難勝其數至多而難舉及於論政則曰夫政也者蒲蘆也葢以儒者立徳甚難人君立政甚易故明主勞於求賢而逸於致治仲尼之難言儒行孟子之易言王政凡以䇿其怠忽進於有為其義則一也
  自立章第二
  哀公命席孔子侍曰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夙夜强學以待問懐忠信以待舉力行以待取其自立有如此者席上之珍非為聘也而聘者必繇之夙夜强學非為問也而問者必繇之懐忠信非為舉也而舉者必繇之力行非為取也而取者必繇之其自立者無待而或藉以立則恒若待之也其待之未至則應之不苟恒若需緩者故謂之曰儒儒行十六而自立為首三才所以不墜則必繇此人臣以此事其君則保傅之道也
  伊尹耕於有莘之野樂堯舜之道非義非道禄以天下弗顧繋馬千駟弗視一介不與一介不取成湯乃使人以幣聘之尹囂囂然謂我處畎畆之中樂堯舜之道何用幣聘為哉湯三使不已尹乃幡然有親見堯舜知覺生民之意然後就湯説以伐夏救民故儒有席上之珍則伊尹是也
  傅説築於傅巖之野多聞學古遜志敏修不自有其善不自矜其能逺師伊尹近友𠂀盤髙宗聞知其賢乃託夣帝賚審厥象形以旁求于天下得於傅巖爰立作相置諸左右命以朝夕納誨後世比於伊尹故儒有席上之珍則傅説者是也
  太公望故衛之出夫也屠於朝歌迎客於棘津服先聖之道善善而惡惡髪白齒墜天下無知之者西伯出獵卜得霸王之輔因遇之於渭陽察其言貌載與俱歸曰吾先君太公望子乆矣西伯之得太公以為養老而太公之佐武王以授敬勝之道故儒有席上之珍則太公望是也
  忠武侯亮躬耕於南陽讀書獨領大意自比於管仲樂毅時人莫之許也惟崔州平徐庶以為信然其才具英博而將以謹慎智慮優長而出以嚴正常稱淮南之言謂澹泊可以明志寧静可以致逺也先主欲因徐庶見之徐庶謂此人可就見不可屈致先主因枉駕就之三造乃見遂與談霸業興王室再扶漢祚者三十餘年故儒有席上之珍則如武侯者亦是也
  楚書寳善孔門嘗稱之其説在漢記新序曰秦欲伐楚使覘楚之寳器王謂子西曰秦觀吾寳隨矦之珠和氏之璧其可出乎子西黙然乃問昭奚卹昭奚卹曰此欲觀吾之得失不在玩好臣請應之明日發精卒三百陳於西門之内為壇四面請秦使就東面之位令尹子西南面太宰子敖次之葉公子髙次之司馬子反次之昭奚䘏自居西面之壇稱曰客欲觀楚國之寳楚國之寳盖在此矣理百姓實倉廪使民各得其所令尹子西在此奉圭璧交四鄰使無忿悁之憂太宰子敖在此守疆保界不侵外國外國亦不侵葉公子髙在此治師旅整兵戎提枹皷以動百萬之衆使赴湯火蹈白刃司馬子反在此懐霸王之餘議攝治亂之遺風則昭奚䘏在此使者戄然失對而去史記又曰齊威王㑹魏惠王於郊魏問齊曰王亦有寳乎王謝無有魏王曰以鄙國褊小猶有照乘之珠十而大國何歉乎威王曰吾所寳者異此耳吾臣有檀子者使守南門則楚不為冦泗上諸侯皆來朝有盼子者使守髙唐則趙人不敢東漁於河有黔夫者使守徐則燕人祭北門趙人祭西門徙而從者七千餘家有種首者使備盗賊則道不拾遺持此寳將以照千里奚獨照乗哉説苑曰經矦往適魏太子左帶羽玉具劍右帶環珮光耀相屬良乆太子不視又不問也經矦曰魏亦有寳乎太子曰有主信臣忠百姓上戴此魏之寳也經矦曰非此之問吾問其器耳太子又曰有之有徒師沼治魏而市無貳價有郄辛治陽而道無拾遺有芒卯在朝而四鄰賢士因以相見此三大夫則其器也於是經矦解劍與珮委之坐愆然起黙然不謝趨而出故如昭奚䘏齊威王魏太子者此近於知席上之珍者也不知席上之珍不可坐鎮人國
  周公曰不吾如者累我者也與我齊者無益我也賢於我者不與我處何以致之禮也故席珍待聘賢者之所自處也
  成湯曰學聖王之道者譬如日焉静居獨思譬如火焉夫捨學聖王之道而静居獨思猶捨日之明而就火於室也可以小察未可以大知故惟學問為可以廣明徳慧儒有夙夜强學則謂此也
  學記曰古之教者家有塾黨有庠術有序國有學一年視離經辨志三年視敬業樂羣五年視博習親師七年視論學取友謂之小成九年知類通逹强立不反謂之大成又曰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知不足然後能自反知困然後能自强也又曰君子知至學之難易而知其美惡然後能博喻能博喻然後能為師能為師然後能為長能為長然後能為君儒有夙夜强學則亦謂此也
  晉文公之既反國也問元帥於趙衰對曰郤縠可郤縠行年五十矣守學彌惇先王之法志徳義之府也徳義生民之本也能惇篤者不忘百姓也請從郤縠從之故儒有夙夜强學郤縠之謂也
  甯越中牟之鄙人也苦耕之勞謂其友曰何修而免此苦也其友曰是莫如學學二十年則可以逹矣甯越曰請十五歳人將休吾不敢休人將卧吾不敢卧十三嵗學成而周威公師之故如越者則可言夙夜强學矣
  晉平公問於師曠曰吾年七十欲學恐暮矣師曠曰何不炳燭乎平公曰何言之戲也師曠曰臣聞之少而好學如日出之陽壯而好學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學如炳燭之明孰與昧行師曠之言則可與知强矣桓公北伐孤竹前臨卑耳之谿舉矢而注視謂左右曰事其不濟乎今者見人長尺章物皆具冠右袪衣走馬前疾得毋乃惑乎管仲對曰臣聞登山之神有俞兒者長尺而人物具是霸王之符也走馬前疾道也袪衣示前有水也從右乃渉俄而贊水者至云走左則及冠走右則及膝桓公從之乃濟卑耳之谿故如管仲則可以待問矣然而近於怪晉平公出畋見乳虎伏而不動謂師曠曰霸王出車則猛獸受制其謂此乎師曠曰鵲食猬猬食鵔鸃鵔鸃食豹豹食駮駮食虎駮似駁馬得毋驂駁馬而出乎異日出朝有鳥環於公前又謂師曠曰霸王在御鳯鳥來下其謂此乎師曠曰東方有鳥名曰諫珂其為鳥也文身而朱足憎鳥而愛狐得毋衣狐裘以朝乎故如師曠則可以待問矣然而近於譎子産使於晉問晉矦之疾叔向曰寡君之疾卜者以實沈臺駘為祟史莫之知此何神也子産曰昔髙莘氏有二子伯曰閼伯季曰實沈不相能也日尋干戈用遷閼伯於商丘主辰商人是因遷實沈於大夏主參唐人是因故參為晉星則實沈參神也金天氏有裔子曰昧為𤣥㝠師生允格臺駘臺駘能業其官宣汾洮障大澤以處太原帝用封於汾川沈姒蓐黄實守其祀今晉滅之則臺駘汾神也抑是二者不及君身若君身則出入飲食哀樂之事也山川星辰之神何為焉韓宣子又曰君之疾乆矣上下神祗無不諭也今夣黄熊入於寢門是其為厲與子産曰君之明子為政其何厲之有昔者鯀違帝命化為黄熊以入羽淵是為夏郊三代舉之夫鬼神所及非其族類則紹其同位故天子祠上帝公矦祠百神自卿已下不過其族今周室少卑晉為盟主或者未舉夏郊也宣子以告祀夏郊董伯為尸五日瘳公見子産賜莒鼎故如子産可以待問矣然而近於史
  楚子次於乾谿右尹子革夕楚子與之語將求鼎於周求許田於鄭城陳蔡不羮以諸侯為畏己也子革應之如響僕析父謂子革曰吾子楚國之望也今與王言如響將若何子革曰且須之良乆王出左史倚相趨而過王曰是良史也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子革曰臣嘗問焉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將皆有車轍馬跡焉祭公謀父作祈招之詩以止王心王是以獲没於祗宫臣問其詩而不知也若問逺其焉能知楚子曰子能乎曰能其詩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徳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無醉飽之心楚子揖而入不寢不食不能自克以及於難故如子革可以待問矣然而近野其惟呉季子乎呉季札聘於魯觀魯之寳書春秋曰周禮盡在魯矣請觀周樂乃使工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勤而不怨矣為之歌邶鄘衛曰美哉淵乎憂而不困其衛康叔武公之徳乎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懼其周之東乎為之歌鄭曰美哉其細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為之歌齊曰美哉泱泱乎大風也哉表東海者其太公乎國未可量也為之歌豳曰美哉蕩乎樂而不淫其周公之東乎為之歌秦曰此之謂夏聲夫能夏則大其周之舊乎為之歌魏曰美哉渢渢乎大而婉儉而易行以德輔此則明主也為之歌唐曰思深哉陶唐之遺乎何憂之逺也為之歌陳曰國無主其能久乎自鄶以下無譏焉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貳怨而不言其周徳之衰乎猶有先王之遺民焉為之歌大雅曰廣哉熈熈乎曲而有直體其文王之德乎為之歌頌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邇而不偪逺而不攜遷而不淫復而不厭哀而不愁樂而不荒用而不匱廣而不宣施不費取不貪處不底行不流五聲和八風平有度有序盛徳之所同也見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猶有憾見舞大武者曰美哉周之盛也若此乎見舞大濩者曰聖人之𢎞也而猶有慙徳聖人之難也見舞大夏者曰美哉勤而不徳非禹其孰能修之見舞韶箾者曰徳至矣哉大矣如天之無不幬也如地之無不載也雖甚盛徳蔑以加此矣觀止矣雖有他樂不敢請已
  盖自季札没而仲尼之徒始盛卜子夏田子方輩相繼强學以為人師盖五百餘年而劉向揚雄之學興向雄之學不醇於董仲舒仲舒為博士下帷講誦弟子以乆次相傳授莫見其面盖三年不窺園江都王從問三仁之義河間獻王從問孝經故强學待問董仲舒有焉又五百餘年而王通者出王通生於隋時受書於東海李育學詩於㑹稽夏琠問禮於河東闗子明正樂於北平顧汲考易於族父仲華不解衣者六嵗學成獻策於隋廷文帝大悦恨得之晚公卿楊素蘇䕫李徳林皆從問業通入而有憂色或問之通曰素與吾言政而不及化䕫與吾言聲而不及雅徳林與吾言文而不及理門人曰是何憂乎通曰言政而不及化是天下無禮也言聲而不及雅是天下無樂也言文而不及理是天下無文也王道何從而興乎遂隱歸於河汾故强學以待問則王通有焉又五百餘年有程顥者出與弟頤張載同為學於表記中舉君子莊敬日强安肆日偷之語以為學的雖其天性冲融不事勉强而夙夜自警從事於克復於尊道之原獨得其要故其造就人才最多有進於問答淑艾之外故强學待問程氏諸儒亦有焉自是古學漸興而力行近仁之說又大惕於天下則是元祐諸儒之力也
  臣觀好學知耻力行皆逹徳之事必如子産季札則生質懸殊如張載程頤則人人可學董仲舒曰事在勉强而已
  曽子謂曽元曰㣲乎吾無顔氏之言吾何以告汝哉夫華繁而實寡者天也言多而行寡者人也人生百嵗之中有疾病焉有老㓜焉親戚既沒雖欲孝誰為孝年既耆艾雖欲弟誰為弟故孝有不及弟有不時其此謂歟君子一舉足不忘父母一出言不忘父母故道而不徑舟而不㳺不敢以親之遺體行殆故惡言不出於口忿言不反於身草木以時伐焉禽獸以時殺焉仁者仁此者也禮者履此者也義者宜此者也忠者中此者也信者信此者也强者强此者也樂自順此生刑自反此作故孝置之而塞乎天地溥之而横乎四海施之後世而無朝夕是一貫之道也若曽子則可謂忠信矣
  子夏過曽子曰入食子夏曰不為公費乎曽子曰君子有三費飲食不在其中君子有三樂鐘磬琴瑟不在其中子夏曰何也曽子曰有親可畏有君可事有子可遺此一樂也有親可諫有君可去有子可怒此二樂也有君可喻有友可助此三樂也少而學之長而忘之此一費也事君有功而輕負之此二費也交友乆而中絶之此三費也子夏曰善哉謹身事一言愈於終身之誦事一士愈於治萬民之功吾嘗蓾焉吾田終嵗不收何况於人乎與人以實雖踈必宻與人以虚雖戚必踈實之與實如膠與漆虚之與虚如薄氷之見晝日君子可不留意哉故如子夏可謂懐忠信者矣
  城濮之戰文公問於舅犯舅犯對曰服義之君不足於信服戰之君不足於詐詐之而已問於雍季雍季對曰焚林而田得獸雖多明年無復乾澤而漁得魚雖多明年無復詐可以偷利而後無報舅犯不可遂薄荆軍大敗之及賞先雍季而後舅犯從者曰先謀而後賞何也文公曰雍季之言百世之謀也舅犯之言一時之權也故如雍季可謂忠信待舉者矣
  齊侯問於晏子曰忠臣之事其君若何對曰有難無死出亡無送君曰裂地而封之疏爵而貴之有難不死出亡不送可謂忠乎對曰言而見用終身無難臣何死焉謀而見從終身不亡臣何送焉若言不見用有難而死之是妄死也諫不見從出亡而送是詐為也忠臣能納善于君而不能與君陷難故懷忠信以待舉若晏子者可矣
  公明宣學於曽子三年不讀書曽子曰宣而居參之門三年不學何也公明宣曰宣見夫子居宮庭親在叱咤之聲未嘗至於犬馬宣説之學而未能宣見夫子之應實客恭儉而不懈惰宣説之學而未能宣見夫子之居朝廷嚴臨下而不毁傷宣説之學而未能宣安敢不學而居夫子之門乎曾子避席謝曰參不及也故如公明宣可謂力行者矣
  子貢謂子石子曰子不學詩乎子石子曰吾暇乎哉父母求吾孝兄弟求吾弟朋友求吾信吾暇乎哉子貢曰請投吾師而就學於子也故如子石子可謂力行者矣子貢嘗倦學請於夫子曰願息於事君子曰詩云温恭朝夕執事有恪事君之難也焉可息哉曰願息於事親子曰詩云孝子不匱永錫爾類事親之難也焉可息哉曰願息於妻子子曰詩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刑妻子之難也焉可息哉曰願息於朋友子曰詩云朋友攸攝攝以威儀朋友之難也焉可息哉然則賜願息於耕子曰詩云晝爾于茅宵爾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穀耕之難也安可息哉曰然則賜無息乎哉曰有之望其壙睪如也視其封填如也察其從隤如也則可以息矣故子石子之力行取於子貢則有所本也
  孔子之兄子孔蔑與宓子偕仕孔子問子蔑曰汝之仕何得何亡矣子蔑曰所亡者三王事若襲學焉得習是學不得明也奉禄少饘粥不及親戚是骨内益踈也公事多急不得弔死問疾是朋友道闕也孔子不悦過子賤而問之子賤曰自仕來所得者三始誦而今得行之是學益明也奉少而均分是骨肉益親也公事多暇弔死問疾是朋友信篤也孔子悦稱之君子故如子賤可謂力行待取者矣
  子路為蒲大夫三年孔子過之入其邑曰善哉繇也忠信以寛矣至庭曰善哉繇也明察以斷矣始入其境曰善哉繇也恭敬以信矣於是子貢問之曰夫子未見繇而三稱善何也孔子曰吾入其境田疇甚易草萊甚闢此恭敬以信故民盡力也入其邑墻屋完固樹木甚茂此忠信以寛故民不偷也至其庭庭甚閒暇羣下用命此明察以斷故民不擾也是三善也已子路之行其學則可謂力也仲尼之取之則不待考言而畢也矣
  漢武帝時有申公培者明於詩上使安車璧帛聘之年八十餘老矣見天子好文辭欲引之躬行及見上對曰為治不在多言顧力行何如耳居亡何病免歸其弟子十餘人皆浸至大官以廉節著稱轅固生者以不喜黄老廢亦九十餘老矣諸儒以其廉直嫉之嘗見公孫𢎞面訾之曰公孫子務正學以立言母曲學以阿世有倪寛者通尚書又學古文於孔安國貧乏資毎為弟子都養時行賃作帶經而鋤休而誦讀其為人以廉知自將口懦而善屬文事張湯為廷尉吏㑹有疑奏再上再卻寛以意對奏上即得可異日湯見上問曰前奏非俗吏所及誰為之者湯言寛遂嚮用及議封禪稱天子建中和之極宜精専為本稱事宜為之節文兼總條貫金聲而玉振之於時儒行猶近古懐忠信力行待舉待取盖申公培轅固生倪寛亦有焉
  元帝時有貢禹以賢良為令坐府責免冠遂謝去曰冠一免何可復冠也既召為諫大夫引古制宫室有度宫女不過九人秣馬不過八匹車輿器物不盡今盡如古太難宜鑒古以自節上為之詔太僕水衡減穀馬肉獸焉禹又言民生子三嵗輒出口錢攻山取銅鐵地藏空不能含氣出雲宜免諸官奴婢令代闗東戍卒禁諸近臣家與民争利又言天下奢侈官亂民貧盗賊并起郡國恐伏其誅則擇便巧書史能欺上府者以為右職取勇猛能操切百姓者使居大位故俗皆曰何以孝弟為財多而光榮何以禮義為史書而仕宦何以謹慎為勇猛而臨官天子亦為感嘆比於伯夷之亷史魚之直也禹與王吉同時吉治詩禹治春秋皆亷直匡主一意於節儉故懐忠信力行待舉待取王吉貢禹有焉
  建武初有劉昆桓公習容禮教授恒五百餘人每春秋饗射以素木瓠葉為爼豆桑弧蒿矢射兎首觀者如堵墻王莽惡之㑹莽敗乃棲抱犢山中後舉孝亷逃之江陵即拜江陵令㑹火作昆向之拜輒降雨反風遷𢎞農太守虎數為害昆為政三年虎負子渡河上聞異之徴為光禄勲問曰前在江陵反風滅火後守𢎞農虎北渡河何修而致是昆對曰偶然耳左右竊笑其質訥上太息曰此迺長者之言也又有戴憑治京氐易兼通諸經及拜侍中延見問得失上曰侍中當匡朕無所隱憑對曰陛下嚴上曰何嚴憑曰前太尉西曹掾蔣遵忠孝通古今陛下納膚受之愬錮之是為嚴上怒曰汝南子欲復黨乎憑出即自繋廷尉詔復召入謝曰臣有狂瞽之言不能以尸伏諫無謇謇之節偷生苟活誠慙聖朝上為勅尚書解遵嘗以正旦朝㑹命諸儒解經相難憑奪席五十餘所謂解經不窮戴侍中者也故懐忠信力行待舉待取劉昆戴憑亦有焉
  杜林伯山博學稱通儒新室時避地河西隗囂重其志操强以官不可建武初以弟䘮告歸囂大恨遣客遮刺之客見林身推鹿車載弟䘮行千里感嘆去時有河南鄭興東海衛宏皆稱名儒林遇興欣然曰林得君諧矣使宏得林且有以益之及宏見林果自服林前於西州得漆書古文尚書寶愛之雖艱困不離身及是乃出以示興等曰流離兵亂嘗恐斯文垂絶何意今日不墜於地願諸生無悔所學於是古文遂行鄭興與杜林同在河西善左氏長於厯數嘗正責隗囂乃留妻子自請歸塟既至洛杜林為上言興執義堅固好古博物有公孫僑觀射父之徳昔張仲在周燕翼宣王而雅頌復興惟陛下留察乃徴為大中大夫嘗以日食薦漁陽太守郭汲論朝廷不宜専用南陽故人又以主上嚴察請垂意洪範思柔克之政故懐忠信力行待舉待取杜林鄭興亦皆有焉
  鄭𤣥康成少為鄉嗇夫休輒詣學父怒之不能禁己造太學受業通諸經以山東無足問者西入闗事馬融融大服其精及黨禁作遂隱居杜門時任城何休精公羊著公羊墨守左氏膏肓穀梁廢疾𤣥乃為發墨守鍼膏肓起廢疾以通之繇是古學遂明嘗就何進辟設几杖甚優一宿輒遁去既避地徐州還遇黄巾賊問知其𤣥皆羅拜去疾篤戒其子益恩曰吾世有懿徳克堪王臣固宜式序自度無任但念述先聖之元意整百家之不齊以竭吾才故聞命罔從萍浮南北比歸鄉邦年已衰落今吾告爾歸爾以事将閒居以安性覃思以終業爾㷀㷀一夫無同生相依其宜求君子之道鑽研勿替敬慎威儀以近有徳時袁紹集諸名賢講論蜂起𤣥後至辨析四座厭服汝南應劭起自贊曰故泰山太守應仲逺北面稱弟子何如𤣥笑曰仲尼之徒考以四科囘賜之徒不稱官閥劭有慙色故夙夜强學待問鄭𤣥是也盧植子幹少事馬融好研精而不守章句融坐髙堂施絳帳前授生徒後列女樂植受學積年未嘗流盼靈帝初大將軍武以定䇿加封植為書勸令勿受謂同宗相後披圖案牒以次建所宜立何勲之有宜辭大賞以全身名武不能用光和元年日食陳消禦八事一請勅州郡舉賢良隨方核實二請黨錮非辜可申宥三宋后家屬委骸宜收瘞四王侯家重賦宜蠲五宜徴有道大儒鄭𤣥等陳洪範禳災咎六郡守刺史宜依三載考績黜陟七請謁希爵宜禁塞八天子無私積宜𢎞大體畧細微書上不省及為北中郎將破廣宗賊不賂小黄門坐檻車徵皇甫嵩訟其寃陳留王出平津公卿無從者獨植夜馳至河上抗折董卓幾不免卒逃去濳迹上谷故如盧植者可謂懐忠信力行待舉待取者矣
  臣觀諸賢自立皆非有待舉待取之心而勤學好問上下同風自立立人其義一也
  容貌章第三
  儒有衣冠中動作慎其大讓如慢小讓如偽大則如威小則如愧其難進而易退也粥粥若無能也其容貌有如此者
  凡人之學問進則其夸飾退矣忠信存於中則敬畏著於外讓者禮之實也則者行之凖也易曰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難進而易退者人臣之義也粥粥若無能長者之治也詩曰抑抑威儀維徳之隅衛武公是也令儀令色小心翼翼仲山甫是也人臣以此事其君則左右承弼之義也世所謂貌儒則君子不為也
  孔子謂伯魚曰鯉君子不可不學見人不可不飾不飾則無根無根則失理失理則不忠不忠則不立夫逺而有光者飾也近而愈明者學也譬之汚池水潦注焉菅蒲生之從上觀之知其非源也故衣冠必中動作必慎則取諸此也詩曰温温恭人如集於木木者貌也集木者處上益髙則視下滋懼伯禽與康叔朝于成王見周公三見而三笞康叔謂伯禽曰盍見商子乎乃見商子告之故商子曰二子盍相與觀乎南山之陽有木焉名曰橋二子往之見橋竦焉實而仰反見商子商子曰是父道也又曰二子盍相與觀乎南山之陰有木焉名曰梓二子往之見梓勃焉實而俯反見商子商子曰是子道也二子者明日見周公入門而趨登堂而跪周公拂其首勞而食之曰安見君子二子對曰見商子周公曰君子哉商子也
  伯禽將就封辭周公周公戒之曰去矣子無以魯國驕士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今王之叔父也吾於天下亦不輕矣然嘗一沐而三握髪一食而三吐哺猶恐失天下之士吾聞之曰徳行廣大而守以恭者榮土地博裕而守以儉者安禄位尊盛而守以卑者貴人衆兵强而守以畏者勝聰明睿智而守以愚者益博聞多記而守以淺者廣此六守者皆謙徳也故易有一道大足以守天下中足以守國家小足以守其身謙之謂也
  孔子觀於周廟有欹器焉守者曰是為宥座之器孔子曰吾聞右座之器滿則覆虚則欹中則正使子路取水試之果然孔子喟然嘆曰嗚呼安有滿而不覆者哉子路曰敢問持滿有道乎曰持滿之道挹而損之曰損之有道乎孔子曰髙而能下滿而能虚富而能儉貴而能卑智而能愚勇而能怯辯而能訥博而能淺明而能闇是謂損而不極惟至徳者能之夫是數者周孔之意葢不在容貌也公孟子髙見顓孫子莫曰敢問君子之禮何如顓孫子莫曰去爾外厲與内折色勝而心自取之去三者而可矣子髙未逹以告曽子曽子愀然逡廵曰大哉言乎有外厲者必内折色勝而心自取之者必為人役是故君子徳行成而容不知聞識博而辭不争知慮㣲逹而能不愚顓孫子之意亦不在容貌也
  成肅公㑹晉侯伐秦成子受脤于社不敬劉康公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是以有動作禮義威儀之則以定命也能者養之以福不能者敗以取禍是故君子勤禮小人盡力勤禮莫如致敬盡力莫如敦篤敬在養神篤在守業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祀有執膰戎有受脤神之大節也今成子惰棄其命矣其不反乎既而成子果卒于瑕焉又邾隠公來朝子貢觀焉邾子執玉髙其容仰公受玉卑其容俯子貢曰夫禮死生存亡之體也左右周旋進退俯仰於是取之今正月相朝而皆不度嘉事不體何以能乆髙仰驕也卑俯替也驕近亂替近疾君為主其先亡乎夏五月公薨己邾子及於難劉康公與子貢之意則通於慎矣慎者教讓之始也
  晏子聘於魯上堂則趨授玉則跪子貢異之問孔子曰晏子焉知禮孔子曰其有方也我將問焉晏子至問之晏子曰堂上之禮君行一臣行二今君行疾敢不趨乎君之受幣也卑敢不跪乎孔子曰善乎禮中又有禮焉賜也何足以知之卻至之獻楚㨗也語單襄公驟稱其伐單襄公曰君子不自稱非以讓也惡葢人也人性陵上不可葢也求葢人其抑下滋甚故聖人貴讓禮在敵三讓故獸惡網羅民惡其上今卻至位七人之下而欲上之是求盖七人也其亦有七怨怨在小醜猶不堪况侈乎故卻至之趨風不如晏子跪玉也跪玉不偽趨風不慢
  晉悼公之蒐於綿上使士匄將中軍辭曰伯游長昔臣習於智伯是以佐之非能賢也請從伯游荀偃將中軍士匄佐之使韓起將上軍辭以趙武又使欒黶辭曰臣不如韓起韓起願上趙武君其聽之乃使趙武將上軍韓起佐之欒黶將下軍魏絳佐之新軍無帥公難其人使其什吏率卒乘以從於下軍禮也晉國之民是以大和諸侯遂睦君子曰讓禮之主也范宣子讓其下皆讓欒黶為汰弗敢違也如范宣子則不為偽慢矣
  齊陳鮑氏作亂欒髙氏伐虎門晏平仲端委立於虎門之外四族召之無所往其徒曰助陳鮑乎曰何善焉助欒髙乎曰庸愈乎然則歸乎曰君伐焉歸公召之而後入及陳鮑敗欒髙而分其室晏子謂陳桓子曰必致諸公讓徳之主也能讓之謂懿徳凡有血氣皆有争心故利不可强思義為愈義利之本也藴利生孽姑使無藴乎可以滋長陳桓子與欒黶皆猶有所威愧也
  叔孫穆叔聘於晉晉侯享之金奏肆夏之三不拜工歌文王之三不拜歌鹿鳴之三乃三拜焉韓獻子使人問之曰子以君命辱於敝邑先君之禮藉之以樂以辱吾子吾子舍其大重拜其細何也對曰三夏天子所以享元侯也使臣弗敢與聞文王兩君相見之樂也臣不敢及鹿鳴君所以嘉寡君也敢不拜嘉四牡君所以勞使臣也敢不重拜皇皇者華君教使臣曰必諮於周臣聞之訪善為咨咨親為詢咨禮為度咨事為諏咨難為謀臣獲五善敢不重拜甚矣穆叔之讓也讓以則如慢如偽如威如愧是儒者之則也夫
  石奮者髙祖時小吏既為中涓至九卿恭謹無比武帝時長子建為郎中令少子慶為内史石奮尚無恙建每五日洗沐入子舍竊問侍者取親中帬厠牏自浣滌以為常内史常被酒入里門不下車石奮聞之不食慶恐肉袒請罪不許舉宗及兄建皆肉袒謝良乆奮乃讓曰内史貴人入閭里里中長老皆走匿而内史坐車中自如固當慶乃頓首罷慶及諸子趨至家建嘗奏事事下建讀之曰書馬者與尾而五今乃四不足一獲譴死矣甚皇恐慶為太僕御車出上問車中幾馬慶以䇿數馬畢舉手曰六馬亦近於如偽如威者矣衛綰事文帝為中郎將景帝時為太子召帝左右飲而綰稱病不行及景帝立召驂乘問曰君知所以驂乗乎綰謝不知上曰吾為太子時召君不肯來何也綰對曰死罪實病賜之劍綰曰先帝賜臣劍六矣不敢奉詔上曰劍人之所施易獨至今乎綰對曰具在上使人取劍六劍尚盛未服也郎官有譴嘗蒙其罪不與他將争有功嘗讓他將上以為亷忠實無他腸直不疑者事文帝為郎其同舍有告歸誤持郎金去者意不疑不疑謝有之買金償己而告歸者白還亡金郎大慙以此稱長者人或毀不疑盗嫂不疑曰吾乃無兄終不自明也石建衛綰直不疑皆非儒生無經術獨以容貌粥粥至卿相封侯人固樂為無能如是乎
  車茂子康習詩禮厯算究極師法稱通儒雅實不為華貌初辟相府史孔光稱其長者嘗出行有人認其馬茂曰子亡馬幾時矣對曰月餘茂心知其繆黙解與之挽車去顧曰若非公馬幸至丞相府還我異日馬主别得馬乃詣府送馬叩頭謝哀平間為宻令初有所廢置吏民皆笑之隣邑聞者嗤其不能河南郡為置守令茂不為嫌治事自若數年教化大行道不拾遺魯恭仲康十五入太學與弟丕俱習魯詩閉户講誦絶人事恭憐丕少欲先成其名託疾不應舉丕得舉乃始為郡吏拜中牟令以徳化民民有争田者累守令不能决恭為平理皆退而相讓有亭長從人借牛不歸牛主訟之恭勅還牛再三猶不從恭太息曰教化不行令之罪也解印綬欲去掾史涕泣留於是俗為丕變焉如子康仲康亦為難進易退粥粥若無能者矣自前漢尚寛厚而盗金反馬之説皆為襲談前後可相覆也
  韋𤣥成丞相賢子也好學修父業謙遜下士出遇知識歩行下從載送之其接貧賤尤為加敬兄𢎞當嗣侯以罪繋未決家丞上書請𤣥成為後𤣥成已為大河都尉聞命即陽狂不應召丞相御史共劾之𤣥成不能自明又不能為兄明也乃受爵旋亦失之㑹宣帝念太子欲感風淮陽憲王以𤣥成禮讓召用之至元帝時自為相封侯田煇叔都者兄威都俱含純懿而叔都最知名郡欲察舉之煇耻越賢兄遂縁他疾託病瘖家人數怒灼持之有度後在田舍隂晦中友人刦持之迫切但喑喑而已積數嵗兄威都果舉安定長史歴鄉里薦祀祖考煇乃沃醊吐語如平時𤣥成與田煇未合於中道也然志不在於容貌矣丁鴻孝公年十三從桓榮授尚書布衣荷擔不逺千里父綝卒當嗣封讓於弟盛不報既𦵏掛衰絰墓廬而逃入東海遇九江鮑駿陽不識也駿止而讓之曰昔伯夷季札亂世權行故得申其志春秋之義不以家事廢王事奈何以兄弟私恩絶父不滅之業乎鴻乃感泣就國經義明辨所稱殿中無雙者也劉愷伯豫以當襲父爵讓與弟憲避封乆之有司請絶國賈逵上書美其能讓和帝納之下詔曰故居巢侯劉段嗣子愷當襲爵而稱父遺意致國弟憲遁亡七年所守彌固盖王法崇善成人之美其聽憲襲爵乃徴愷拜為郎稍遷侍中是則其行不似於偽慢者也而丁鴻卒以竇氏之功累其徳
  薛包有至行不名一經父以後妻憎逐之包日夜號泣箠撻不去廬舍外旦入洒掃父又逐之乃廬里門昏定晨省如故積嵗餘父母慙而還之及父母殁弟子求分異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財奴婢引老者曰與我共事乆若不能使也田廬取荒頓者曰吾少墾治意所戀也器物取朽敗者曰素所服食身口安也弟子數破其産輒復分給事聞徴拜侍中王祥休徴事繼母朱純孝聞於天下漢末避亂廬江不應辟命年六十餘矣徐州刺史吕䖍舉為别駕政化大行及晉命以保傳就第遺令付子孫曰言行可覆信也推美引過徳也揚名顯親孝也兄弟怡怡宗族欣欣弟也至於臨財莫過乎讓五者立身之本顔子所謂命也未之思也夫何逺之有王祥身事三姓自臧其命然猶雍容不蹈於樂進故粥粥若無能則薛包王祥有焉沈道䖍亦不名一經孝友髙尚與諸兄孤子共庾釡州郡辟命皆不受見人竊園蔬輒自避匿有㧞其屋後筍者止之曰惜此物欲成林耳買大筍送之出拾檖有争者悉歸其所得穟鄉閭嚮化有事輒云勿令沈居士知冬月無複衣戴顒製衣服遺之悉以供諸兄弟子無衣者鄉里少年從受學終老蔬素無日食之資而絃誦嘐然宋文帝勅郡縣給之張文詡河東人博覽墳籍學問奥深隋開皇中㳺太學有從質疑義輒博引證據一時名宿咸推服焉侍御史皇甫誕尊事之僕射蘇威勸之仕不就仁夀末學廢文詡䇿杖歸灌園為業以徳化人嘗有人中夜竊其麥文詡見而潜避盗知之棄前麥謝慰令持去隣家所築牆榦不直為毁舊堵以應之嘗患腰疾為醫所傷頓伏牀枕醫叩頭請罪文詡遣之去陽以為風眩墜傷也其隠人之惡類此州郡辟舉不應有賙贈不受人方之閔子原思焉故如沈道䖍張文詡亦可謂大讓小讓粥粥若無能者矣
  北朝有權㑹者河間鄭人志尚沈雅動遵禮節少授鄭氏易詩書二禮咸極研析僕射崔暹欲薦為諸王師㑹恬然謝不願也稍遷國子博士兼知史局參掌雖煩教授不闕性柔謹似不能言而當機酬答如響又明於風角𤣥象口未嘗一及或問之曰此可知不可言每占筮必中但用彖象詞斷吉凶而已唐初有崔沔者母失明傾家求醫不愈治藥砭三十年毎良辰美㑹必扶侍㳺宴談笑陳説於前母怡然忘疾後年及官尊矣猶自理蔬果親溉濯以供嵗時蒸嘗之奉俸禄所入皆周其親族李邕嘗怪其所乘馬羸戯之曰公何不於㕔事前自觀飼秣耶脱馬死何以更之沔唯唯他日復言沔良乆曰毎欲問飼秣者恐置疑於厮養輒自愧而止盖用意如此晚留司東京鬻馬以買宅奉寡嫂及姊其居宅甚樸陋無堊赭嘗著陋室銘以自廣故如權㑹之文崔沔之質皆反本近裏粥粥若無能者矣
  臣觀諸臣之志皆難進易退如有難退之心則如偽如慢真聖門之所賤也
  備豫章第四
  儒有居處齊難其坐起恭敬言必先信行必中正道塗不争險易之利冬夏不爭陰陽之和愛其死以有待也養其身以有為也其備豫有如此者
  敬者天地所以存性静者陰陽所以復命也能敬以静則禍福不驚而鬼神順治故曰備豫備豫者所以致用也不致用無以明體不明體則利害禍福紛投而奪志故端其居處正其言行無競以與人有定以與己不急於事功而事功從歸焉詩曰嗟爾君子無恒安處靖共爾位正直是與又曰凡百君子各敬爾身胡不相畏不畏于天言禍難之無常敬共之有定也人臣以是事其君則有司百職各靖其事也孔子曰終日言不遺己之憂終日行不遺己之患惟敬者有之故自有宋以來學問造詣皆以敬為入手於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之義親切惇至也南宋有楊廷顯者從陸九淵學終日克治聞過不自恕嘗行歩小跌拱手自若徐起脩然從行者異之曰小跌未必遽傷使此心不存自驚擾則反傷耳嘗夜被盗明日諭子孫曰婢初告有盗吾心如此張燈視笥篋告所亡甚多吾心止如此今吾心亦止如此或嘆其不可及廷顯曰悔吝人所時有吾初甚不然但改為之耳是學本於吕希哲原明希哲常言初學須理㑹氣象氣象者辭命容止輕重疾徐不惟君子小人于是焉分亦貴賤夀夭所繇定坐黨禍居真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十餘年衣食不給處之晏然日讀易一爻黙坐澄思夜召子孫論經史得失而已嘗言十年前楚州橋壊墮水時安坐轎中心猶覺動數年病因稍勝前今大病不動矣是學又本於尹焞彥明尹焞為講官毎赴講前夕必沐浴更衣齋燕室几香再拜夜定乃就寢或問之曰欲以所言動君父敢不敬乎又曰人君其尊如天所言得入則天下蒙其福所言不入則天下受其禍敢不敬乎希哲與尹焞皆為程氏學而希哲㣲近釋獨張繹同志不衰繹少貧賤行傭于市見縣官傳呼甚寵問何以得此曰讀書所致耳始發憤讀書後又悅釋道楷欲從之周恭叔引使歸程遂聞正學其座右自銘云凡語必忠信凡行必篤敬飲食必慎節字畫必楷正容貎必端莊衣冠必肅整歩履必安詳居處必正静作事必謀始出言必顧行常徳必固持然諾必重應見善如己出見惡如己病凡此十四者我皆未深省盖主敬存誠必求端於言行張程發之於先至焞繹而行之益力其後元時有劉因王恂因容城人三嵗日讀書千言䘮祖母哀戚不勝家貧一介不苟取家居教授師道尊嚴公卿以名髙造之輒遜避不見言動造次必中於規矩嘗愛孔明静以修身之語表所居曰静修世稱為静修先生王恂中山人在至元間授國子祭酒初為太子伴讀太子問學恂對曰學在正心因舉許衡言人心如印板板不差雖摹千百本不差板一差摹之無不差者故正言正行先在正心濓溪所言誠與伊川所言敬其致一也故居處齊難坐起恭敬則尹張諸賢亦皆有焉宋時汲郡吕氏金谿陸氏如大防㣲仲大鈞和叔大臨與叔兄弟四五人皆信言正行為修身克己之學九齡子夀九韶子美九淵子静皆端本正原與誠明同歸然猶資於講論相與誦説於古之黙成不言者逺矣其在唐室有京兆栁氏公綽性謹重動循禮法居母䘮三年不洗沐事後母甚孝居朝凛然以風範稱嘗杖神策校及責韓𢎞拜命者也家中門東有小齋非朝謁日平旦輒至小齋諸子皆束帶晨省於中門之北公綽决私事接賓客與子弟㑹食自旦至暮不離小齋燭至命子弟執經史躬讀一過訖或聽琴或論文鐘定歸寢諸子復昏定於中門之北凡二十年未嘗一日變也遇嵗飢飯不過一食諸子皆蔬食曰昔吾兄弟侍先君為丹州刺史以學業未成不聽食肉吾不忍忘也子仲郢亦端嚴好禮父既卒起居一遵父法事叔父公權如事父非甚病見公權未嘗不束帶出遇公權於路必下馬端笏立候過乃上馬公權暮歸必束帶迎候於馬前公權屡以為言仲郢終不以官達少改也其為京兆尹嚴人無敢犯及為河南尹寛不類京兆時或問之仲郢曰輦轂之下彈壓為先郡邑之治惠養為本凡周歴臺省三為節鎮廐無良馬衣不薰香私居未嘗不拱手内齋未嘗不束帶公退必讀書手不釋卷亦可謂齊難恭敬者矣魏時有劉獻之瓛傅覽精允毎為學者言人立身百方不同準之四科以徳行為首諸君能出孝入悌忠信敬讓則不出户而行天下倘不能即博通何益瓛嘗晨起呼弟璡璡未整冠終不敢應又庾衮與弟子僻處樹籬跪而授條其齊難可師也
  司空季子嘗使過冀見卻缺耨其妻饁之敬相待如賓與之歸言於文公曰敬徳之聚也能敬必有徳徳以治民君請用之公曰其父有罪可乎對曰舜之罪也殛鯀其舉也興禹康誥曰父不慈子不祗兄不友弟不恭不相及也文公以為下軍大夫及箕之蒐郤成子為卿乃以先茅賞胥臣曰舉卻缺子之功也晉靈公暴趙宣子驟諫公使鉏之彌賊之晨往寝門闢矣宣子盛服將朝尚早坐而假寐之彌退嘆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賊民之主不忠棄君之命不信有一於此不如死也遂觸塊而死故齊難恭敬非以要福而福是集非以衛禍而禍是逺則郤成子趙宣子亦有焉
  机汎者魯之恭士也年七十而行甚恭冬日行陰夏日行陽市肆不敢參行行必隨坐必危一日三起見裘褐之士則為之禮魯君曰机子年長矣不可釋恭乎机汎對曰君子好恭以成其名小人學恭以除其刑對君之坐尚有差跌侑君之食尚有飯饐虎豹鴻鵠無争於人而尚有阱繳汎年七十而尚畏斧鑕何釋恭之有乎成囘學於子路三年而恭敬不已子路問其故成囘曰臣聞之行者比於鳥上畏鷹鸇下畏網羅夫人為善者少為䜛者多若身不死安知罪害不施行年雖老常恐行之中惰亦敬恭以俟大命而已子路稽首曰君子哉夫是二子者則猶有憂患之心焉詩曰如集于木如臨于谷机汎成囘有焉臣觀儒者信言正行人不勝書至於齊難恭敬如卻缺机汎庾衮之倫則亦鮮矣
  齊攻魯求岑鼎或以贋往齊必得展季之言為信展季曰君之有岑鼎以免國也臣亦有鼎於此易臣之鼎又破臣之國臣所難也中行穆子圍皷皷人有以城叛者不許軍吏曰不動師徒何故不受穆子曰有以吾城叛者吾所惡也人以城來吾何好焉賞所甚惡是失賞也若所好何若不賞是失信也何以示民力竭而後取之故若展季中行穆子可謂先信者矣
  韓褐子濟於河津人告曰盍亦快用乎韓褐子曰天子祭海内嶽瀆諸侯祭封域山川大夫祭廟士祭祖禰褐也未得事河伯也津人申楫中水而運告褐子曰向也不用將治裝下游矣韓子曰吾不為人之惡我而改吾志不為我將死而改吾義言未已舟泆然行崔杼之盟諸大夫也曰不脱劍言不疾指不至血者死所殺十人矣晏子奉桮血仰天嘆曰惡乎崔子為不道奚我之求乎崔杼亟謂之曰子與我平分齊國其不與我直兵推之曲兵鉤之晏子曰噫以利而背其君非仁也見刃而失其志非勇也詩云求福不囘直兵推之曲兵鉤之嬰不之囘也崔杼舍之晏子趨出授綏而埀其僕將馳晏子撫之曰麋鹿在山林其命在庖厨馳不益生緩不益死按之成節然後去之故如韓子晏子則可謂信以中正者矣黔婁先生與其妻偕隠於野魯君將致政焉不應與之禄不受其沒也曽子弔之上堂見先生横在牖下枕塹席藁緼袍不表覆以布被用以斂覆首則足見覆足則手見曾子曰邪引其被而覆之則歛矣黔婁之妻曰邪而有餘不若正而不足先生以不邪之故至於此生而不邪死而邪之非先生意也夫子過於鄭適吕梁之水見有丈人焉不解衣帶而沒於河謂門弟子曰是有不獲志而游者歟懸流百仞流沫十里是魚鼈所㳺也而丈人就之良乆而濟振衣而出夫子往問之曰先生其有道術歟丈人曰是何道術之有吾與沒俱入不知其沒也忠於心信而行之與沒俱出不知其出也吾得吾忠信焉耳不知其為水也夫子嘆曰吾今而知忠信之可以蹈水也夫子適齊見持匏笙者其容正其視端童子也正行而趨夫子曰是韶樂將作矣驅造之韶樂方作夫子嘆曰夫有正行者必有正聲正於己者必喻於人樂作於異世而精理見於童子故正物者必自正己而已也故如黔婁先生吕梁大人齊童子則可謂信以忠正者矣宋𢎞仲子長安人光武時為大司空帝嘗問曰今天下通明博洽之士為誰𢎞對曰沛國桓譚其人也幾可及揚雄劉向餘子不及也召拜議郎給事中譚嘗琴帝愛其繁聲𢎞聞之不悦朝服坐府上遣吏召譚譚至不與席而讓之曰吾所為薦子於上者誠欲以忠直輔主徳益國家也今數進鄭聲以亂雅於忠正何有能自改耶抑將令相舉以法耶譚頓首良久乃得謝罷去後大燕羣臣帝使譚鼔琴譚見𢎞慙恧失常度帝怪問不敢對𢎞離席免冠頓首曰臣曩所為薦譚者内冀其能以忠直輔上徳裨益國家也而令朝廷説鄭聲臣罪大矣敢請其辜帝太息改容謝焉故言必先信行必中正惟宋𢎞有焉
  任延長孫南陽宛人更始時拜會稽都尉時方十九下車輒祠延陵季子聘諸髙行董子儀嚴光之流又致禮龍丘萇至丘萇自屈以為曹掾於是政聲甚著建武初徴為九真太守再遷武威帝召見戒之曰善事上官毋失名譽延對曰臣聞忠臣不私私臣不忠履正奉公臣子之節上下雷同非國之福也善事上官不敢奉詔帝太息曰卿言是也蓋自前漢袁盎卻席於魚軒申屠鳴檄於龍寵迨於中興趙熹横劒以别典章朱暉自繋而争鹽鐵皆言必先信行必中正以視汲鄭先正之餘風猶有存者焉
  臣觀齊難恭敬世之所謂迂儒而信言正行人主又不能盡知故嬖御親而莊士疾小忠小信之人酬而直亮忠信之儒絀也
  管寧朱虚人避地遼東公孫度虚館待之寧不就因山為廬鑿坯為室避難者多從之居鄰有牛暴田者寧為牽牛著凉處牧之所居里㑹井而汲男女錯至争汲有鬭鬩者寧多買汲器待之居旬日成邑於時避地者皆居郡南寧獨居郡北若將終身焉其先有潁川陳寔初為郡功曹中常侍侯覽託太守髙倫用吏寔懷檄入見倫曰此人不可用常侍又不可違請從外署鄉論怪其非舉後倫徴入朝乃白寔過聞者以為長者及為太丘長不禁民訟民亦無訟焉黨禁起人皆避去寔先就獄㑹赦出常侍張讓父死名士無弔者讓以為恥寔獨弔焉後誅黨人以寔故多所全佑故不争險易不争隂陽則陳寔管寧亦有焉庾衮明穆外屬也諸父並貴惟衮父貧衮躬耕以養父父亡作筥鬻以養母兩娶皆世族既至則謝華飾相莊如賓咸寧中大疫衮二兄俱亡次兄毗復殆疫方熾父母諸弟皆外次衮獨留不去晝夜抱持以其間撫臨諸䘮餘十旬毗無恙人乃嘆異之嵗大饑門人具飯進輒云已食及麥熟採捋以食不曲行不旁掇跪而抱之與弟子樹籬跪而授條與邑人入山拾橡讓長者先推易居難無違禮人或斬其墓柏叩頭自責而已隣人褚徳逸者善事親衮見之必拜邑人陳準拜其母或使復之則曰未知所以拜也及逢盗亂乃率鄉鄰保禹山誓衆立法保塞拒冦後攜妻子適林慮山衆多歸焉時謂之庾賢宋有郭原平者篤孝傭賃為養主人為設食食舍肉以父母不肉食不食也家或餒則空餓終日以親䘮當自盡不假手於人乃助人營墓乆之練於營築之事又傭力以供他費與傭奴分作讓逸取勞雖休勿懈既又以其餘力助貧者舉䘮農月耕墓前田必束帶見人裸袒為製单衣授之宋文帝崩哭之慟累日一食或問之原平垂涕曰吾父廬墓時遭先朝褒拂是以悲耳以種𤓰為活毎出貿裁求半價與之直必讓而後受大明中旱瀆不通舟原平𤓰舩至縣令命下凟水通之原平曰大旱百姓俱困豈可減溉田之水運𤓰舩乎走他道賣之太守蔡興宗表其殊行徴博士不就卒庾衮生於閥閲避隆貴以名行自礪郭原平終窶獨行皆本其天性所謂不争險易不争隂陽者歟
  髙柴子羔之衛為士師刖人之足俄而衛亂子羔違之刖者門焉謂子羔曰於彼有缺子羔曰君子不踰又曰彼有竇子羔曰君子不隧又曰於此有室乃入門啓而出子羔顧謂刖者曰吾不能虧主之法子不復怨而逃我者三何也刖者曰昔君之治臣也以法為臣惻然豈私臣哉子羔出遇子路曰盍行乎弗及不踐其難子路曰不可食焉不避其難子羔出子路入而死孔子聞衛亂曰繇其死矣柴也其來乎及聞刖者之言曰善哉用法一也思恕則樹徳思暴則樹怨蘧伯玉事衛獻公孫林父謀出君私焉伯玉曰君制其國誰敢奸之雖奸之庸知愈乎從近闗出獻公自齊告甯喜許之賂甯喜欲納之告伯玉伯玉曰瑗也不得聞君之出敢聞其入又從近闗出靈公立乃入管子之囚於堂阜晏子之立於門外則率繇此也故曰君語及之即危言君語不及之即危行國有道順命國無道衡命愛死有待養身有為是之謂也田疇子泰初為劉虞奉章詣長安間行致命拜騎都尉不受歸而虞己為公孫瓚所害疇詣墓發哀去瓚購獲之詰責甚厲疇答曰漢室板蕩惟劉公不失忠節遣疇詣闕義當報章今既成信死復何求瓚乃舍之歸誓必報遂入徐無山中從者至五千家乃立條約興禮樂數年之内道不拾遺袁紹數辟之不就曹操征烏桓辟之乃就時操軍在無終方暑雨道濘不通疇勸囘軍從盧龍口越白檀出虚空之地掩其不備還論功封亭侯疇自以始逃難欲報漢室志未伸終不受操終欲侯之使夏侯惇諭意疇乃慨然曰疇負義逃竄之人耳蒙恩全活為幸已多豈可賣盧龍之塞易爵禄哉必不得請願刎頸於前操乃舍之其先有郭泰林宗從屈伯彦學三年博通墳籍游洛陽交李膺辟黄瓊公府及太常趙興舉有道皆不應曰吾仰觀乾象俯察人事天之所廢不可支也然常游都下與諸名士處未嘗飛蟄如袁閎申屠蟠之行黨禍作諸名士皆廢而泰與黄憲獨為輿論所宗郭泰與田疇行不同軌然觀其意似皆欲有待而為故愛其死以有待養其身以有為田疇郭泰亦有焉
  劉殷七嵗哭父哀頓三年未嘗見齒九嵗曽王母思堇哭求諸野得斛餘以歸家乏食於西籬下發粟逺近竒之及齊王攸征南將軍祐交辟或勸之就徴殷曰二公晉之棟楹往為榱椽不馮之能有立乎且王母在未容竭禮事人也及王母卒殯而隣人爇火叩殯號哭火越殯而爇其隣趙王倫辟為散騎常侍逃之雁門及齊王冏辟乃至冏問其故殷曰世祖以大聖應期先王以至徳輔世殷以匹夫而拒千乘亦徼堯舜之仁殿下以神武除殘威罰如流猶且不至懼干華士之誅也冏大慙謝及後為劉聰所獲再事劉曜二女為妃恂恂保身雖一門之内七葉俱興而於去就之際多遺議矣
  徐曠者字文逺以字行少貧不能自存有兄鬻書從閲之因以博通諸宿儒無先之者隋開皇中為太學博士楊元感李宻王世充皆受文逺業後為越王侗署祭酒出城樵拾為李宻游騎所得宻喜自扶南面拜之文逺以伊霍莽卓為開導宻皆頓首受之既而王世充破李宻文逺為世充所得見世充輒先拜或問君見李宻倨而見王公恭何也文逺曰宻君子能受酈生之揖世充小人無容故人之義及世充僭號遣子歸長安世充怒絶其廪宻樵拾為羅士信所獲送京師唐以為國子博士講春秋為當時所望故儒行斂徳至於愛死養身而衰矣粤稽其意自伊吕管張之外無稱焉劉殷徐曠待為於無為亦其時使之然乎
  臣觀陳寔為徳近於愿劉殷持本敗於末皆非醇儒所稱然其不争為難能也
  顔囘將西游問於孔子曰何以為身孔子曰恭敬忠信可以為身恭則免於衆敬則人愛之忠則人與之信則人恃之人所愛人所與人所恃必免於患矣可以臨國家何况於身乎故不比數而比疎不亦逺乎不修中而修外不亦反乎不先慮事臨難乃謀不亦晚乎
  曽子曰君子有三言可貫而佩之一曰無内疎而外親二曰身不善而怨他人三曰患至而後呼天子貢曰何也曽子曰内疎而外親不亦反乎身不善而怨他人不亦逺乎患至而後呼天不亦晚乎如顔囘曽子則可謂備豫者矣
  臣觀儒臣徳業不修功效不立皆在備豫少而躁競多也躁競則不暇不暇則不整不整則猝亂乘之矣然而容保自託愛死愛身恒必繇之故信言正行備豫之本也
  近人章第五
  儒有不寳金玉而忠信以為寳不祈土地立義以為土地不祈多積多文以為富難得而易禄也易禄而難畜也非時不見不亦難得乎非義不合不亦難畜乎先勞而後禄不亦易祿乎其近人有如此者
  有人道則有君臣君臣之義莫逃也君以禄逺其臣則臣以義逺其君君寳其土地金玉則臣寳其仁義忠信非時不見非義不合人皆曰儒者之逺人也而不知其初非惡禄而逃之也故謂之近人人以是取其臣則上不驕士下不驕君而賢人可親也傳曰道不逺人謂其近人也
  宋人或得玉獻諸子罕子罕不受獻玉者曰示玉人以為寶也故敢獻之子罕曰我以不貪為寳爾以玉為寳若以與我皆䘮寳也不若人有其寳君子曰子罕非無寳也所寳者異也其知彌精其取彌确其知彌确其取彌精子罕之所寳者精矣韓宣子聘於鄭有環其一在鄭商謁焉子産辭曰非官府之守器也寡君不知子大叔子羽謂子産曰韓子亦無幾求晉國亦未可貳盍求而與之子産曰吾非偷晉而有貳心將終事之是以弗與忠信故也君子非無賄之患而無令名之難大國令於小國而皆獲其求將何以給之一共一否為罪滋大使吾以玉賈罪不亦鋭乎韓子買諸賈人又以告子産對曰昔我先君桓公與商人皆出自周世有盟誓以相信也曰爾無我叛我無强賈爾有利市寳賄我弗與知故能相保以至於今子以好來辱而謂敝邑强奪商人無乃不可乎吾子得玉而失諸侯必不為也僑若獻玉不知所成韓子慙謝曰起不敏敢求玉以徼二罪乃辭故如子罕子産者可謂不寳金玉而寳忠信者矣叔孫豹留於晉趙文子求貨焉弗與梁其踁曰貨以藩身子何愛焉豹曰社稷之事而我以貨免是禍國也穆叔可謂忠信矣
  原憲居魯環堵之室蓬户甕牖上漏下濕匡坐而絃歌子貢盛裘馬而過之原憲楮冠藜杖而應客正冠則纓絶捉襟則肘見納履則踵决子貢曰噫先生何病也憲曰憲聞之無財之謂貧學不能行之謂病憲貧也非病也若夫希世而行比周而友學以為人教以為己仁義之匿車馬之飾衣裘之麗憲不忍為也子貢逡廵有慙色而去慶氏之亡也景公與晏子邶殿鄙之邑六十弗受或謂晏子曰富人之所欲得六十邑而卻之何也晏子曰慶氏之邑足欲故亡吾邑不足欲也益之邶殿乃足欲足欲亡無日矣且夫富如布帛之有幅焉為之制度使無遷也民生厚而用利於是乎正徳以幅之使無黜嫚過則為敗吾不敢貪所謂幅也故如原憲晏子者可謂不祈土地立義以為土地者矣
  公儀休曰受魚而免相人不給我魚我不能自給魚不受魚而受相我雖不給魚常自得魚休則近義矣未可謂立義也
  子路與巫馬期薪於韞丘之下陳之富人有處師氏脂車百乘觴於韞丘之上子路與巫馬期曰使子無忘子之所知亦無進子之所能得此富終身無復見夫子則子為之乎巫馬期喟然仰天而嘆投鎌於地曰吾嘗聞之夫子勇士不忘䘮其元志士仁人不忘在溝壑子不知歟試予歟意者其志歟子路慙負薪先歸夫子為援琴而彈鴇羽之詩則猶未與於富有之大也墨翟南游過於衛載書數十乘弦唐子見而怪之墨翟曰昔周公旦朝讀書百篇夕誦詩百篇日見七十士故上佐天子下施至今翟上無君上之事下無耕農之難奚敢廢此而窮乎是猶未與於日新之盛也然可謂知富不在多積者矣
  季文子相魯三世矣妾不衣帛馬不食粟仲孫它諌曰子為魯上卿妾不衣帛馬不食粟人其以子為愛且不華國也文子曰然乎吾觀國人之父母衣麄食蔬吾是以不敢且吾聞君子以徳華國不聞以妾與馬夫徳者得於我又得於彼使衆不得不能自反則何以守國孟獻子聘於晉宣子觴之三徙鍾石之懸不移而具獻子曰富哉宣子曰子之家若何獻子曰吾家甚貧惟有二士曰顔囘兹無靈者使吾邦家安平百姓協和惟此二者耳吾盡於此矣客出宣子曰彼君子也以養賢為富我鄙人也而富鍾石孔子聞之曰孟獻子之富可著於春秋故魯人之頌孟獻子猶齊人之頌晏子也晏子方食君之使至分食食之晏子不飽使者歸語之公公曰嘻夫子之家若此其貧也令吏致千家之縣晏子再拜而辭曰嬰之家不貧以君之賜澤覆三族延及交游以振百姓君之賜也厚矣嬰聞之厚取之君而厚施之人是代為君也忠臣不為也厚取之君而藏之是筐筴存也仁人不為也厚取之君而無所施之身死而財遷智者不為也嬰也聞為人臣進不益上以為忠退不克下以為亷八升之布一豆之食足矣使者三反而晏子不受甚矣晏子之文也故多文為富晏子有焉
  魏文侯御廪災素服辟殿羣臣皆弔公子成父獨不弔文侯復殿公子成父趨而入稱賀焉文侯作色曰御廩者寡人之寳藏也而公子不知乎公子成父曰臣固知之然臣聞之天子藏於四海之内諸侯藏於境内大夫藏於其家士庶人藏於篋櫝非其所藏者不有天災必有人患今幸免於人患不亦善乎文侯喟然謝成父也晉平公為馳逐之車龍旌衆色挂以象犀錯以芝羽車成題以千金立殿下令羣臣縱觀田差三過而不一顧平公艴然問田差曰爾三過而不一顧何也田差曰臣聞説天子者以天下説諸侯者以國説大夫者以官説士者以事説農夫者以食説婦姑者以績桀以奢亡紂以淫敗是以不敢顧也公子成父田差則未進於文義也然其志不在於多積矣
  子墨子游於衛載書兼輛弦唐子見而怪之墨子曰周公朝讀百篇夕誦百篇日見七十二士翟也多乎哉是則知富也
  秦漢之間有東園公綺里季角里先生夏黄公避秦入商雒山中髙祖素髙此四人召欲尊顯之不至及後欲易太子留侯以禮招致之上遥見喜問公等昔安在今從吾兒游乎東園公等皆稱上好嫚罵輕儒生故臣等皆逃匿去不敢為漢臣今太子仁孝聞於天下以禮致臣臣等無不願為太子死者上愈益喜遂定太子所為歌鴻鵠羽翼者也西漢之末有鄭樸子真嚴遵君平樸居谷口耕於巖石之下大將軍王鳯以禮聘之不出遵隠成都市以卜筮導人依蓍龜别是非邪正使人歸於信順日裁閲數人得百錢則閉肆下簾著書十餘萬言揚雄數稱之杜陵李疆為益州牧喜謂雄曰吾得嚴君平矣雄曰是可以禮見不可以位絀也疆猶欲辟之及至蜀見之莫測其髙逺乃不敢言薦辟事又有李仲元者以公車徵留别親戚卒不言出處事夷猶而歸揚雄以為百世之師也是數人者雖雜於黄老不能純儒然皆度於時非時不見故難得之行嚴遵李仲元亦有焉
  徐穉孺子家貧耕稼自給非力不食舉有道即家拜太原太守不就太尉黄瓊嘗禮辟之比瓊卒乃負糧徒步至江夏赴之哭奠而去茅容以輕騎追至途為之設食問國家事不答問稼穡答之郭林宗屢欲與通託所親先容穉謂其人曰為我謝林宗大厦將顛非一木所支何為栖栖不遑寧處乎袁閎勅身修節父賀為彭城相閎往省隠姓名徒步詣之累日不得通㑹阿母出入白夫人乃呼入見已輒辭徒步反郡界無知者見時險亂而從父逢隗並為三公憂之曰先公祚流後世子孫不守以徳而競為奢與亂世争權其為三卻乎杜門削迹黨禍發遂築土室終焉安陽魏桓亦以𤣥纁見徴或勸之行桓曰夫仕求以行志也今後宫千數其可損廄馬萬匹其可減乎左右權豪其可去乎皆對曰不可桓慨然嘆曰使桓生行死歸於諸子何有哉遂不仕申屠蟠家貧為漆工博貫五經與濟隂王子居同在太學子居殁燔親推輦歸其䘮司隸從事義之為傳䕶不受也蔡邕被徴讓於蟠蟠亦不就時汝南范滂等自公卿以下皆折節下之太學成風蟠獨嘆曰昔戰國横議王侯見士至擁篲前驅卒有焚書之禍今之謂矣遂絶迹梁碭之間因樹為屋自同傭人及董卓廢立徴士無不至者惟蟠不屈焉法真太守雄子也學無常師通内外圖典扶風太守請見真幅巾詣之欲署真功曹真曰以明府見待有禮故敢自同賓末若欲吏之真將在北山之北南山之南矣於時有周燮周勰者皆累徴不出而燮精禮易耕田自給以聖典自將安帝時與馮良並徴宗族勸之行燮曰夫修道者度時而動動而不時安得亨乎此數子者皆體有忠信漸於文義難得而難畜故非時不見非義不合則徐稺袁閎魏桓申屠蟠法真周燮之徒亦有焉
  臣觀見可知難聖門所貴非時不見非難得也惟為貧受禄而又有難畜之心則上疑其沽名下疑其矯物所不免矣
  第五倫乆宦不逹改稱王伯齊往來太原上黨問糞除陌上及建武初為京兆市掾毎詔書下倫讀之太息曰此聖主也一見决矣等輩皆笑之及補淮陽醫工長從王朝京師得見帝帝問以政事稱㫖明日特召入日親或間之曰倫為吏篣婦翁不過從兄飯不可從帝以問倫倫對曰臣三娶皆孤女少遭饑亂實不過人飯帝大悦以為扶夷長即拜㑹稽太守身為二千石自斬芻飼馬妻躬執爨毎受俸裁留一月糧餘悉賤貿與民之羸困者後坐事逮詣闕訟者至千餘人及為司空以名徳稱黄香文彊事母至孝少長博通經典究道術時人為之語曰天下無雙江夏黄童除郎中肅宗詔詣東觀讀所未見書帝嘗指以示人曰此所謂天下無雙者也及為尚書郎常攜襆被持蔬糲獨宿臺中晝夜不離帝聞而嘉之遷尚書令管樞機甚見親重香祗勤物務憂國如家又曉暢邉務俱得事宜遷魏郡太守郡有内外園祖嵗入數千斛香曰王制仕者不耕伐氷食禄之家不與百姓争利乃悉以賦人課令耕種及嵗饑分奉禄及所得賞賜以贍貧者故如第五倫黄香則可謂先勞而後禄者矣
  孫寳以明經為郡吏御史大夫張忠辟為屬欲令授子經更為除舍設儲偫寳自劾去忠固還之而内不平乆之置主簿寶徙舍祭竈請比隣甚歡忠隂察怪之使所親問之曰前大夫為君除大舍授經君自劾去者欲為髙士也今兩府髙士例不為主簿子既為之徙舍甚説何前後之不相副也寳曰髙士不為主簿而大夫君以寳為可一府莫言其非士安得自髙前日君男欲學經而移寳自近禮有來學義無往教道不可絀身絀何傷且不遭世者無不可為况主簿乎仇覽字季智為書生淳黙鄉黨無知者年四十為蒲亭長制科條勸人生業重農桑朞年化行考城令王奐署為主簿謂之曰聞在蒲亭陳元不罰而化得無少鷹鸇之志乎覽以為鷹鸇不若鸞鳯故不為也奐深服之乃以俸資覽入太學既至與符融比舍融賓客滿坐覽閉户終日融謂之曰今英雄四集志士結交之秋卿何守之固也覽正色曰天子設太學寧當使人但游誔其中耶髙揖而去覽宴居必正容妻子事之若嚴君然終不見其喜怒之色郭泰嘗曰覽泰之師非泰之友也故難畜而易禄孫寳仇覽實有焉
  羊續初為廬江太守破黄巾諸盗撫餘黨甚多及南陽盗起拜南陽守當入界先間行從一童子觀歴鄉邑採問風謡凡長吏良貪吏民良猾隠伏畢知至輒糾劾郡中震懾乃發兵擊盗破之盗平乃班政宣令候民疾苦百姓懽服府丞獻生魚受而懸之既復進乃出前魚謝之妻將子秘詣郡閉一室不答乃謝歸其資藏惟衾裯鹽麥數事而已召子秘勅曰吾自奉若此朝廷禄未易及妻子也王良少好學王莽時寢疾不仕以尚書教授建武中為大司徒司直妻子不入官舍司徒史鮑恢以事至東海過候其家良妻披布裙曳柴從田中歸恢以為婢使告之曰我司徒史也來受書欲見夫人妻曰我是也苦掾無書恢驚起拜嘆息而去故如羊續王良可謂後禄先勞者矣人主必得是臣而使之則是天下無臣也人臣必以是為行則是儒多過行也忠信以自守夷易以近人如此而已矣
  鍾皓少篤行公府連辟以二兄未仕隠宻山教授與苟淑並為士大夫所歸李膺嘆以為至徳可師也同郡陳寔甚少皓引與為友為郡功曹㑹辟司徒府薦寔以自代時士尚氣節兄子瑾獨退讓李膺訾之曰孟子以無是非為非人弟何獨不然皓聞之曰昔國武子好昭人過以致怨本卒保身全家爾道為貴其體訓所安多此類也東郡張閣字子臺為太僕以簡質聞杜恕著家誡稱之曰張子臺視之鄙樸人也然中心不知天地間何者為美何者為好似與隂陽合徳者作人如此自可不富貴即禍患亦從何而來故如鍾皓張閣亦可謂近人者矣
  臣觀近人之行長者攸稱而鄉愿之門聖人不過亦曰不逺人不失已則可為臣矣
  特立章第六
  儒有委之以貨財淹之以樂好見利不虧其義劫之以衆沮之以兵見死不更其守鷙蟲攫搏不程勇者引重鼎不程其力往者不悔來者不豫過言不再流言不極不斷其威不習其謀其特立有如此者
  不虧其義不更其守持志之事也不程勇不程力養氣之道也過言不再流言不極不斷其威不習其謀定慮之㫖也有是三者以莅大事御大衆則衆靡以奮衆仆以起謂之特立人君以是取其臣則詭隨者知畏而盗賊冦攘不起也
  子思居貧其友有饋之粟者受三車焉或獻罇酒束脩辭弗受也其友曰取人粟而辭酒脯不為辭少而受多乎子思曰不然伋不幸不能稼穡至於將乏先人之祀故為粟而賙之至於伐木瓠葉則未之敢歌也又曰子思居於衛緼袍無裏田子方遺之裘謂之曰吾假人遂忘之以予人如棄之子思聞之曰是非子方之言也伋雖貧不以身為溝壑曽子敝衣而耕於野魯君聞之致邑焉曽子固辭曰臣聞受人者常畏人與人者常驕人縱君不我驕也吾能無畏乎或曰夫子見景公景公致廩丘焉夫子曰吾聞之也君受言而後臣受禄言之未行而賜廩丘其不知我甚矣是猶為曽子之言者也故如曽子子思可謂見利不虧其義者矣
  魯有樂羊子者行道拾遺金歸貽其妻其妻曰妾聞志士不飲盗泉之水亷者不受嗟來之食况拾遺利以汙其行乎顯宗時鍾離意為尚書交趾守張恢以贓伏法簿其財賄班羣臣意得珠璣委之地不拜賜帝問之對曰臣聞盗泉之水孔子忍渇勝母之門曽參囘車何也惡其名也呉有披裘丈人者季子行見遺金命拾之丈人曰噫何貌髙而知之下也伏月披裘豈取金者乎中平黄巾起武威太守黄雋被徴失期梁鵠欲奏誅雋盖勲為請得免雋以黄金二十斤謝勲勲笑曰吾以子在八議故為子請之吾豈賣評哉盖勲之言甚似楊震也故見利不虧其義鍾離意盖勲亦有焉楊震而後有孔奮胡威之倫皆以清著亦淹委之所不及也
  光武常召諸計吏問風土及守令能否蜀郡掾樊顯進曰漁陽太守張堪昔在蜀漢仁以惠下威能討姦公孫述破時珍寳山積捲握之物足富十世而堪去職之日惟乘折轅車布被囊而已張奐為安定屬國都尉招諸𦍑與共擊匈奴破之𦍑感奐恩信遺金鐻良馬奐召主簿與諸𦍑前舉酒酹地曰使馬如羊不以入廄使金如粟不以入懐諸𦍑益大感服自奐而下世多清者要於義利明晰則張堪視奐有儒者之風焉奐以西師與常侍之亂虧義殊多雖有清裁猶之鷙武至如閻敞還錢於前守陳翼卻金於馬主伏暅之家無苧繩蘇夐之梁有卧瓜投錢掛壁事非大義不勝收矣
  白公勝之亂欲得易甲也陳士勒兵以示易甲曰與我者共榮不與則視此矣易甲笑曰嘗言吾義矣吾子忘之乎立得天下不義吾不取也威我以兵不義吾不從也子行子之威吾明吾之志逆子以兵争也應子以聲鄙也吾聞士立義不争行死不鄙拱而待刃顔色不變也於是令尹司馬皆死矣又拔劍而屬屈廬曰與我則舍子不與我則殺子也屈廬曰子殺叔父以求福於廬也可乎吾聞知命之士見利不動臨死不恐為人臣者時生則生時死則死是謂臣禮故上知天命下知人道其可刦乎子何不推刃也白公勝乃納其劍故如易甲屈廬可謂見死不更其守者矣
  陳恒之亂要盟於石它石它曰昔之事其君者皆得君而事之今日事我則為而君事君則殺而父母故盟則無君不盟則無父母與其盟以全吾父母不如自殺以禮其君乃遂自殺也楚莊王之時宋服於晉楚怒而伐之晉使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如宋曰必無降楚晉師悉起將至矣鄭人囚而獻之楚楚子賂之使反其言不許三而許之登諸樓車乃致君命焉楚子怒曰爾既許不穀而反之何也速即爾刑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曰君能制命為義臣能承命為信義無二信信無二命寡君有信臣下臣獲考死死而成命臣之禄也又何求乎楚子義而舍之故如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石它可謂見死不更其守者矣
  漢有李業者以明經為郎王莽居攝以病去莽太守劉威請為酒士不應遂絶匿名迹及公孫述僣號以博士徴固稱疾拒之述羞不能致使迫刦之曰業即起公侯可得不起賜之藥使者曉譬數次業乃嘆曰古人亂邦不居為此故也君子見危投命又何疑乎使者謂曰宜呼室家計之業曰丈夫内斷於心何再計為遂仰藥死述又聘巴郡譙𤣥𤣥不詣亦遣使以毒藥刦之太守自詣𤣥廬勸之行𤣥曰保志全義死亦何恨受藥且飲子瑛號泣奉家財千萬贖父死乃舍之又徴王皓王嘉恐不至先繫其妻子使者曰速裝妻子可全皓曰犬馬猶識主况於人乎遂自刎以首付使者王嘉聞而嘆曰後之哉亦對使者伏劍死故見死不更其守李業譙𤣥王皓王嘉亦有焉
  是後節烈滋多義守相尚要為王臣等於貞婦非儒所尊不俱敶也
  子路初見夫子冠雄雞佩猳豚杖劍而舞之曰君子何以自衛乎夫子曰古之君子忠以為質仁以為衛不出環堵而知千里之外有不善忠以化之有侵暴仁以固之何待劍乎子路黙然請就弟子夫子語之學子路曰南山有竹不揉自直斬而用之逹於犀革以此言之何學之有夫子曰括而羽之鏃而礪之其入不益深乎於是子路務學也衛靈公晝寢而起志氣益衰使人召勇士公孫悁子夏謂使者曰㣲悁而勇於悁者可乎使者曰可遂載之君曰使子召勇士何為召儒者使者曰是謂㣲悁而勇於悁者也君延之上須㬰公孫悁至杖劍叱子夏子夏顧咄之曰内劍吾與若論勇於是君令内劍上子夏曰來吾嘗與子從君西見趙簡子簡子披髪杖矛見吾君我從十三行之後趨而進曰諸侯相見不宜不朝服不朝服則臣血濺君之衣簡子退而朝服是誰也公孫悁曰子也又與子從君東至阿遭齊君重鞇而坐吾君單鞇而坐我從十三行之後趨而進曰禮諸侯相見不相臨也揄一鞇而去之是誰也公孫悁曰子也又與子從君於囿中兩兕並逐正綏而射之誰也公孫悁曰子也子夏曰子之勇絀於無勇者三矣所貴為士者上攝萬乘下不敢敖乎匹夫外立節而敵不侵内禁暴而君不殆若夫凌轢寡弱成威於閭巷之間是明主之所誅也於是靈公避席曰請從先生之勇矣故攫蟄蟲而程勇引重鼎而程力儒者所不為也農山之㑹觀志於諸子仲繇曰兩國有事赤羽如日白羽如月鉦皷震天旟斾蟠地繇將而馳之處必勝者其惟繇乎子貢曰願得素衣縞冠使於兩國之間使其卻兵親如兄弟夫子曰囘爾何如囘曰鮑魚不與蘭芷共藏堯舜不與桀紂同治誠得聖主明王為之相使隂陽和調家給人足鑄庫兵以為農器夫子曰大士哉繇來區區汝奚攻賜來便便汝奚使願得一冠為子宰焉黄憲游於□山倚磬而坐羣虎遶於其側徐淵射之折弓虎至益厲左權曰昔之未從夫子也涉瞿塘之峽再濟而得四焉是無憂夫子矣頃之虎至於磬之右權振臂曳之出□山之岡黄憲輟琴而嘆謂陸續曰仁可恃也勇不可恃也不善勇者制於勇善勇者制於仁勇可制仁不可制也左權曰吾今而知善勇之術也故搏鷙蟲不程勇引重鼎不程力顔囘黄憲有焉
  汲黯長孺濮陽人也孝景時為太子洗馬以嚴見憚武帝即位為謁者東越相攻使往視不至至呉而還報曰越人相攻固其俗不足以辱天子之使河内失火使往眎還又曰家人失火比屋延燒不足憂也臣過河南河南貧人傷水旱萬餘家或父子相食臣謹以便宜持節𤼵河南倉粟賑之臣請歸節伏矯制之罪上賢而釋之是道也不可以為憲然已適而當於理往者不悔來者不豫汲長孺有焉
  雋不疑曼倩治春秋進退以禮其為吏嚴而不殘始元五年有男子乘黄□車建黄旐黄襜褕著黄帽詣北闕自稱衛太子公車以聞詔公卿將軍二千石雜視長安吏民聚觀者數萬人右將軍勒兵闕下備非常至者莫敢𤼵曼倩時為京兆尹後到叱從吏收縛或曰是非未可知且安之曼倩曰諸君何患於衛太子昔蒯瞶違命出奔輒拒而不納春秋是之衛太子得罪先帝亡不即死今來自詣此罪人也遂送詔獄鞫之果詐也曼倩所引經非是然斷而逹於權故往者不悔來者不豫雋不疑有焉
  郅惲舉孝亷為上東城門侯光武嘗出獵還夕矣惲拒闗不納帝令從者見於門間惲曰火明遼逺不受詔帝廻從中東門入明日惲上書曰昔文王不敢盤於游田今陛下逺獵山林夜以繼晝如宗廟社稷何暴虎溤河小臣竊以為憂也及郭皇后廢惲言於帝曰願陛下念其可否無令天下後世有以議社稷帝説因説太子避位而太子安郅惲所據明晰權而麗於經故往不悔來不豫郅惲亦有焉
  髙獲敬公新息人尼首方面少㳺學京師與光武有素持髙節不下帝即位避不見已而司徒歙下獄當死獲嘗從受學乃冠鐵帶鑽詣闕為歙請帝為追理召見之謂曰敬公何相避之深也朕欲用子為吏子宜改常性勿為倨髙獲對曰臣受性於父母何可得改之陛下出徑去是一節之士也然其亮直出天性故不悔不豫髙獲亦有焉
  陽嘉間侍御史种暠為太子家監有常侍髙梵從中以單駕出迎太子太傅杜喬等疑不欲從未敢決暠手劍當車曰太子國儲副天統所繋今常侍來無詔何知非姦耶暠有死而已太子不行也常侍梵不敢對還奏之有手詔太子乃行喬退愧嘆暠臨事不惑自謂不及也帝亦嘉其持重稱善乆之故過言不再流言不極儒者所斷乎不惑也
  馬援為隴西太守務開恩信身總大體諸曹時白事輒曰此丞掾之任何足相煩頗哀老子使得遨遊若大姓侵小民黠𦍑欲旅拒此太守事耳郡常自驚言𦍑反百姓奔入城狄道長詣門詣閉城𤼵兵援方與賔客飲大笑曰燒虜何敢爾曉狄道長還守寺舍良怖急者可牀下伏庸請何為後稍定覘之乃傍熟羌報讐者也其先營平侯趙充國當神爵元年先零䍐开諸羌叛上問誰可將者充國對曰亡踰老臣者矣充國欲以威信招降䍐开先行先零之誅以震動之朝議各殊天子又急於奏功每下書問狀己遣破羌將軍辛武賢等擊䍐羌充國堅欲留屯湟中天子至三賜璽書難之廷議初有異同至最後乃是充國䇿羌卒破降振旅歸浩星賜迎説充國曰衆人皆以破羌强弩出擊多斬獲虜以破壞將軍即見宜歸功於二將軍未失也充國曰吾年老矣爵位已極豈伐一時以欺明主哉兵勢國之大事當為後法老臣不為陛下明言兵之利害卒死誰言之者盖充國欲離二羌不損兵而坐取之終究其初晝故過言不再流言不極趙充國馬援亦有焉
  齊桓公與魯莊公為柯之盟曹劌謂莊公曰齊之侵魯至於城下國之耻也請以君當其君臣當其臣及㑹兩君就壇曹劌手劍而進請汶陽之田齊絀於要盟其威不足稱也三皷而戰轍亂旗靡因而逐之而後其威足稱也小惠小信小忠以為未足一戰而後其謀足稱也故不斷其威不習其謀曹劌有焉齊桓公與管仲謀伐莒未𤼵而聞於國桓公怪之以問管仲管仲曰國必有聖人也桓公曰日之役者執柘杵而上視意其是與乃命復之東郭垂復執杵至管仲呼曰子言伐莒者與東郭垂曰然君子善謀小人善意臣聞君子有三色優然喜樂者鐘皷之色愀然清静者衰絰之色勃然充滿者兵革之色曰者臣望君之色勃然充滿吁而不言所言者莒也舉臂而指所當者莒也竊意小諸侯之未服者其惟莒乎是以言之夫東郭垂則可謂不習其謀者矣
  陳湯子公既斬郅支單于久之封關内侯又以言康居王侍子非實奪為士伍及段㑹宗為烏孫所圍屢請師自救上召湯問之湯以病辭上固問之湯曰此不足憂也上問所以湯曰胡兵五而當漢兵一今頗得漢巧然猶三而當一兵法曰客倍而主人半今圍㑹宗者人衆不勝㑹宗復何憂且兵輕行五十里重行三十里必𤼵城郭燉煌兵厯時乃至所謂報讐之兵非急救之用也上曰必若然度何時解湯知烏孫瓦合不能乆攻因對曰已解矣屈指計曰不出五日當有吉聞居四日軍書到言已解故不斷其威不習其謀陳湯亦有焉
  胡建守北軍尉貧無車馬常歩與走卒起居所慰愛走卒甚厚時北軍監御史穿北門垣為賈區建欲誅之乃約走卒曰日有不法者我欲有所誅言取則取之言斬則斬之於是當選士馬諸獲軍校及御史坐堂上建從走卒趨至堂下拜謁因上堂走卒皆上建跪指監御史曰取彼卒前拽下堂建曰斬之遂斬監御史䕶軍諸校愕然不知所以建取懐中成奏上聞奏曰臣聞軍法立武威衆誅惡禁邪今北軍御史公穿軍垣以為賈區與士市利失理不公臣聞黄帝兵法曰壁壘已定穿窬不繇路是謂姦人姦人者殺臣謹以斬之昧死上聞胡建以是威謀聞於畿輔胡建之不斷不習則不如朱虚侯之審也朱虚侯劉章既以軍法請於太后又宗室子得制外戚而胡建未有焉故胡建之不斷不習不如朱虚侯之審也宋均叔庠通詩禮為九江太守五日一聽事率循禮教百姓安業郡舊多虎均下記曰夫虎豹在山黿鼉在淵各有所託江淮之有猛獸猶江北之有鷄豚今為民患過在殘吏而勤勞張捕非憂䘏之本也其務退姦貪進忠善去檻穽削課制自是無虎患焉浚遒縣有唐后山民祠祀之巫取民男女為公嫗嵗改易不得嫁娶均令自今為山娶者但娶巫家不得擾良民其患遂絶故宋均之威西門豹之威宋均之謀西門豹之謀也不悔不豫不再不極宋均皆有焉同時有法雄文彊守南陽其藪雲夢亦多虎前守立賞劵張捕而害不息雄移書曰古至化之世猛獸不攫繇恩信寛懌仁及飛走也太守雖不徳敢忘斯義記到即毁壊檻穽毋妄捕山林虎害於是消息嵗常豐稔焉故如諸君子者皆不程勇不程力不斷威不習謀卓然特立者矣
  臣觀特立諸臣皆人主所喜而隨事矯拂不與時浮沈近禍近名亦儒者所慎也
  剛毅章第七
  儒有可親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廹也可殺而不可辱也其居處不淫其飲食不溽其過失可㣲辨而不可面數也其剛毅有如此者
  天下禍敗則自柔佞之臣始也柔佞之臣苟為容悦以媚其君為詭隨以媚於世及其既也貿身以與人貿君以與敵叢詬集汙靦顔以處位其意不過為飲食居處而已儒者為君受過不以辱其親為友受過不以辱其身寡欲而壯志故剛正而嚴毅人君以是取其臣則方正亷直者用而䜛諂面諛之人不至也陳恒之亂使勇士六人刦子淵棲子淵棲曰子之欲與我以我為知乎臣弑君非知也以我為仁乎見害而全生見利而背君非仁也以我為勇乎刦我以兵懼而從子非勇也使吾無此三者何補於子若吾有此三者吾終不從子矣乃舍之
  佛肸以中牟叛置鼎於庭挾士大夫至於田卑田卑中牟之邑人也曰義死不避斧鉞之罪義窮不受軒冕之服遂褰衣將就鼎佛肸脱屨而生之及趙氏攻彿肸求田卑將賞之田卑曰不可也一人舉而萬夫俛首智者不為也賞一人以慙萬夫義者不取也吾受賞而使中牟之士終身抱慙則仁者不為也遂襁負其母南徙於楚故可親而不可刦可近而不可迫則子淵棲田卑亦皆有焉
  白公勝既殺令尹司馬欲立王子閭刦之以兵王子閭曰王孫輔相楚國匡正王室使受庇焉閭之願也必假威福以亂國家吾雖死不子從也白公勝曰楚國之重天以授子而子何辭焉王子閭曰吾聞辭天下者非為輕利明其徳也不為諸侯者非惡其位潔其行也今吾見國而忘主則不仁刦白刃而失義則不勇雖告我以利威吾以兵吾不為也白公彊之不可遂殺之夫是數子者皆不可以迫刦然而未至於明禮卻兵之事也明禮卻兵則鄰國知畏而惡言不至故可親近而不可迫刦則猶未蹈仁而死也成公趙者仕於阿而宋攻阿屠單父成公趙耻之曰始吾不自知以為在千乘則萬乘不敢伐在萬乗則天下不敢圖今趙在阿而宋屠單父是趙無以自立也且往誅之遂入宋三月不得見或謂趙曰有鄰國之使可因見之成公趙曰吾因鄰國之使而刺之則使後世之使不信皆曰趙之為也或曰羣臣旅處之士可因見之成公趙曰吾因羣臣旅處之士刺之則使後世之仕者不親皆曰趙之為也吾聞古之士怒則思理危不忘義必將正行以求之耳居期年而宋康公薨成公趙曰亷士不辱名信士不惰行今吾在阿而宋屠單父是辱名也事宋王期年不得是惰行也吾何顔面以見天下之士遂立稿於彭山之上甚矣成公趙之褊也其操術甚下而行事甚戾然不可辱矣故可殺不可辱成公趙亦有焉
  龔勝明經術漢哀帝時徴為諫議大夫屢有諫諍王莽秉政以光禄大夫謝病歸新室初遣使者奉印綬安車駟馬迎勝使者以郡縣長吏諸生千人以上致莽命乆立門外欲令勝起迎勝稱篤不起使者强致詞勝但言老病隨使君上道徒死道路無益使者要説至以印綬加勝身勝輒推不受使者因門人弟子勸諭勝勝曰吾受漢家厚恩無以報今老矣旦暮入地下豈以一身事二姓見故主哉因勅以棺斂䘮事語畢遂不復飲食積十四日卒唐李希烈之亂盧𣏌修惡於顔真卿使真卿往宣慰焉舉朝留之不得真卿至許希烈屢迫脅之不動㑹朱滔王武俊田悦李納等各遣使詣希烈勸進四使謂真卿曰聞太師名徳乆矣都統將建大號而太師適至是天以宰相賜都統也真卿叱之曰汝知有罵安禄山而死者顔常山乎是吾兄也吾年垂八十官至太子太師足死矣豈受爾曹迫脅耶希烈令甲士掘方丈坎於庭云將坑之真卿笑曰死生已定何必更端亟與一劍豈不快公心耶又使人積薪庭中真卿便起就焚竟不屈死焉故如龔勝顔真卿可以稱不辱者矣
  子路曰不能勤苦不能恬貧窮不能輕死亡而曰我能行義吾不信也昔者申包胥立於秦庭七日七夜哭不絶聲遂以存楚不能勤苦安能行此曽子布衣緼袍未得完糟糠之食藜藿之羮未得飽義不合則辭上卿不恬貧窮安能行此比干將死而諫逾忠伯夷叔齊餓於首陽而志逾彰不輕死亡安能行此故不可迫不可辱不淫不溽則惟子路有焉
  傳燮南容為朱雋䕶軍破平黄巾屬常侍趙忠論功忠遣弟致殷勤曰南容少答我萬户侯不足得也燮正色曰遇不遇命也封不封時也傅燮豈私求賞者哉及西羌反司徒崔烈議棄凉州燮厲聲曰斬司徒天下乃安尚書劾其廷辱大臣燮對曰昔冒頓作逆樊噲願横行匈奴中季布猶謂可斬今世宗立凉州斷匈奴右臂州牧失御偶遂驛騷崔烈為宰相無弭之之䇿而欲捐棄一方非可斬而何因出為漢陽守賊圍漢陽兵少糧盡胡騎數千懐燮恩於城外叩頭求送燮歸燮子幹方少勸燮從羌之請燮呼幹曰别成汝知吾必死耶盖聖逹節次守節吾遭世亂不能養浩然之志食人之禄又避其難行將何之遂戰殁焉故自子路而後不溽不淫不可迫辱者其惟傅南容乎
  段秀實成公素長者常拱手徐言中實毅不可干犯嘗賣所乘馬為焦令諶償租選老躄卒詣郭晞謝罪者也朱泚方叛從秀實問計秀實曰將士東征而宴賜薄自有司之失於上何有公以忠義聞天下今變起倉卒當諭衆以禍福請迎鑾輿耳泚黙然秀實知不可囘乃陽與之合隂與涇帥劉海賔何明禮岐靈岳謀誅泚皆許諾㑹泚遣其黨韓旻以馬歩趨奉天稱迎駕實襲之秀實作泚符倒用司農印追旻歸因謂海賔曰旻還吾黨敗矣不如一决明日造膝與泚語至僣號秀實勃然起奪象笏罵曰狂賊恨不斬汝萬段豈從汝反遂批其頰泚狼狽走兇徒眙愕而海賓等不至因遂遇害
  權臯為臨清尉安禄山表署幕府事見禄山不軌欲引遯以母在慮禍及親乃為獻俘使詣京師還過仲謩處宻與謀遯於是陽僵卧𫝊舍中以疾召謩謩至陽瘖直視謩而瞑謩為盡哀親含歛之出而潛逸去於是謩遣吏以詔書還臯母使復命母謂臯實死慟哭感行路禄山亦謂臯死歸其母臯乃濳候於淇門扶母南奔變姓名為臨淮亭保已而禄山反臯以節行著於天下時有甄濟者隠居青巖逺近服徳十召不起天寶間以拾遺召未至安禄山聞其名力請於𤣥宗為敦迫就道濟勉詣之禄山先為下拜乆之察禄山有反謀以衛縣令齊玘誠信可託乃請詣衛為嘔血稱疾不能言得舁還山及禄山入京召不至封白刃刦之曰不起斷頭來矣濟色不動左手書去不得三字賊將持刃前濟引頸待之以是得免已慶緒使人舁至東都寺中及廣平王收東都濟起詣軍門上謁涕泗横流肅宗詔館之三司署使汙偽官者羅拜以愧其心故不溽不淫不可迫辱段秀實權臯甄濟亦有焉
  蘇子卿在匈奴中十九年初以漢人虞常謀殺衛律為匈奴折辱引佩刀自刺欲殊乃召醫覆火蹈出血僅乃生置雪窖中喫氊雪自存徙牧羝海上卧起持節節旄盡落匈奴使李陵説之終不降及昭帝即位胡漢和親常恵潛見漢使語武所在責求之乃得歸歸時鬚髪盡白矣宋洪皓為吕頥浩所抑使金在金中十五年尼堪逼迫使事劉豫不可欲殺之他將為力請得流遞冷山冷山苦寒四月草生八月已雪留二年廩絶盛夏衣粗布盛雪以馬通燃火煨麪食既而忤部長欲殺之皓曰分乆當死但不可使大國有殺行人名即殺之當投水以墜淵為名耳部長悟乃舍之既徙雲中得通問五國城又從敝絮中獻書臨安言順昌朱仙鎮之㨗金人震恐及李綱趙鼎張浚名動異域胡銓封事此中時有也金人屢欲官之不可㑹金主以生子大赦還談錫納寄聲秦檜也為秦檜所困終同時有朱弁者為兩宫通問使以自請得之見止金中及議和當歸金令弁與王倫探籌决去留弁慨然曰探籌市道耳倫正使當還報弁副使當留何疑乎及倫行為請印曰印即節也公去無所事印願見授緩急可與俱死倫揮涕授之已而金迫事豫不可絶之廩弁遂拒驛門待盡金乃禮之和議成還召見秦檜惡其道金中事亦為所阸終故不溽不淫不可迫辱則子卿洪皓朱弁有焉
  呉曦之叛楊震仲權大安軍史次秦為教授曦遣使招之震仲謂次秦曰大安蜀西首州從其招則諸郡風靡吾必死之教授非封疆臣且有母行可也因屬次秦曰吾死獨以匹絹纒吾骸歛以小棺及曦遣郭鵬飛至趣震仲行飲餞自若暮歸舍然燭端坐仰藥死次秦歛震仲䘮畢獨赴召以石灰桐油塗兩目生附子傅之目盡腫因卧疾次秦母亦佯死以訃報次秦歸乃免元師之圍鄂也李芾倉卒起撫湖南甫登陴而元兵已集以長沙尹轂為參謀轂知城危命妻子從死命弟岳秀出存尹氏祀除夕為二子行冠禮或曰此何時行迂濶事轂曰欲令兒曹冠帶見先人地下耳已扄戸積薪朝服望闕拜焚歴宫告身遂自焚芾命酒酹地曰尹務實男子也先我就義矣元旦城陷芾亦自焚死震仲之於次秦李芾之於尹轂皆朋友以義相規不辱其身不辱其家故不溽不淫震仲次秦李芾尹轂亦有焉
  臣觀死義之臣朝廷不獲其用亦不知其人惟觀其居處飲食則體用備舉矣
  李固子堅博覽墳典操履端嚴為天下楷式以素論諸阿母常侍抵觸梁冀冀令其門徒虚誣固罪曰太尉李固因公假私依正行邪離問近戚自隆支黨至於表舉薦逹或富室財賂婚屬門徒又廣選賈豎以補令史募求好馬臨窗呈試出入踰侈輜軿曜日大行在殯路人掩涕固獨胡粉飾貌搔頭弄姿槃旋偃仰從容冶歩曽無慘怛傷瘁之心固亦無繇置辨也頼太后心知其寃章得不下然亦以是為梁冀所殺孔融文舉虚襟下賢見善如不及以曹操雄詐漸著積不能堪數𤼵偏辭操因令祭酒路粹論之曰少府孔融昔在北海見王室不静而招合徒衆欲規不軌云我大聖之後見滅於宋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又與孫權使語謗訕朝政秃巾㣲行不避宫掖與白衣禰衡跌蕩放言大逆不道融亦無繇置辨也卒下獄棄市君子以為固融必與有過焉君子慎於繇言敬於繇行盗嫂取金則可置之不辨也可以㣲辨者則子路之於韞丘子貢之於原巷面赤而已子夏河西則已面數之矣剛克則無慾無慾則寡過曽子之芸𤓰仲尼不以為非也
  諸葛亮既敗於街亭戮馬謖以謝衆乃上疏曰臣以弱才叨竊非據不能訓章明法臨事而懼至有街亭違命之禍箕谷不戒之失咎皆在臣授任無方臣明不知人恤事多闇春秋責帥臣請自貶三等以督厥咎方出祁山時隴西南安應時響附俘掠還蜀衆皆賀亮亮愀然曰普天之下莫非漢民國家威力未舉使百姓困於豺狼之吻一夫有死皆亮之罪何以賀為王導之造東晉功齊於武侯㑹泰山太守徐龕反導舉左衛率羊鑒討之既而鑒敗抵罪導上疏曰徐龕叛戾乆稽天討臣昧議征討調舉羊鑒鑒闇愞覆師有司極法幸降天地之恩全其首領然臣受重寄總録機衡使三軍挫䘐臣之責也乞自貶黜以穆朝倫及王敦反導日率羣從子弟每旦詣臺求哀帝乃原之後世論者猶疑王導有内比之心然如諸葛亮亦可㣲辨不可面數者矣
  西夏之變韓琦在涇原議與鄜延協力討賊而范仲淹意主守以觀其變韓琦曰賊昊傾國入㓂不過四五萬吾逐路重兵自守勢分力弱故遇敵不支若大軍併出鼓行而前破之必矣尹洙又云韓公言用兵當置勝敗度外及環慶岀師鄜延不應任福違制遂有好水川之敗士卒招䰟慟哭震野琦掩泣駐馬不能進仲淹聞之嘆曰此時難置勝負度外也琦不以為嫌但上章自劾引罪而已先是元昊遣人延州約和仲淹自為書貽昊陳譬利害韓琦聞之曰無約而請和者謀也遂戒嚴行邉值昊正犯渭川及任福敗元昊答仲淹書語極悖慢仲淹對使焚之吕夷簡語宋庠曰人臣無外交希文乃擅與元昊書既得報書又焚不奏他人敢爾耶朝廷乃責仲淹囘奏仲淹曰臣始聞昊有悔過之意故以書往諭之㑹任福敗勢益張故復書悖慢臣以為使朝廷見之則辱在朝廷對昊使焚之則辱但在臣耳事下兩府宋庠謂仲淹可斬也杜衍力争之乃降仲淹知耀州是兩人者皆忠於國也而動不相謀幾以兩敗然可以㣲辨不可面數則韓琦仲淹亦有焉
  又自立章第八
  儒有忠信以為甲胄禮義以為干櫓戴仁而行抱義而處雖有暴政不更其所其自立有如此者
  智者君子之所不用也君子處亂世值暴政而以智自全則其道已下矣忠信禮義仁此五大寳者貪賊之所不攫兇人之所不取也君子用之以為甲胄干櫓宮室城郭故雖亂潰不更其所人君以是取其臣則勢渙者可守民散者可聚也
  魏文侯過段干木之閭而軾其僕曰君何為軾曰此非段干木之閭乎段干木未嘗肯以己易寡人寡人安敢髙之干木光乎徳寡人光乎地干木富乎義寡人富乎財地不如徳財不如義寡人將事之遂致禄百萬國人誦之曰吾君好正段干木之敬吾君好忠段干木之隆居亡何秦興兵欲攻魏司馬唐且諫秦君曰段干木賢者也而魏禮之天下莫不聞無乃不可加兵乎秦君乃止故忠信甲胄禮義干櫓魏文侯段干木皆有焉
  田贊衣儒衣而見荆王荆王曰先生之衣何其惡也贊對曰衣又有惡於此者王曰可得而聞耶對曰甲惡於此王曰何謂也對曰冬日則寒夏日則熱衣無惡於甲者矣王主萬乘富厚無敵而好衣人以甲臣竊為大王不取也意者為義耶甲兵之事折人之首刳人之腹繫人子女墜人城郭其名甚不榮意者為貴耶苟慮害人人亦慮害之苟慮危人人亦慮危之其貴人甚不安之二者為大王無取焉荆王喜其善對然猶未及於忠信禮義也意者田贊則及於忠信禮義者矣
  楚白公勝將作難謂石乞曰王與二卿士皆以五百人當之則可矣乞曰不可得也市南有熊宜僚者若得之可當五百人矣乃從白公而見之與之言悦告之故辭承之以劍不動勝曰不為利諂不為威惕不泄人言以求媚者去之於是諸公子多請宜僚者宜僚擁屏取兩丸弄之故曰宜僚弄丸而解衆構忠信甲胄禮義干櫓熊宜僚亦有焉
  逢萌子慶家貧初給事為亭長時尉行過亭萌候迎謁既而擲楯嘆曰丈夫安能乆為人役乎遂從長安學通春秋時王莽殺其子宇萌謂友人曰三綱絶矣不去禍將及人即掛冠東都門將家屬客遼東萌明隂陽知莽將敗嘗首戴瓦盎哭於市曰新乎新乎既遷瑯琊勞山北海太守遣吏奉謁萌不答太守懐憤使捕繫之吏叩頭稱子慶大賢所在之處人敬如父往自毁辱耳太守不聽更𤼵吏卒果為民擊射委頓而還故禮義為干櫓逢萌有焉
  周黨伯况家多資為宗人所養遇不以禮及長又併其財黨詣縣訟之得歸隨散與宗族悉免遣諸奴婢至長安㳺學講春秋聞復讐之義便輟講還與鄉佐尅期相鬭既交刃為鄉佐所傷困頓與歸數日方蘇自此勅身修志州里稱其髙自後賊暴從横殘滅郡縣惟至廣武尊其行誼過城不入云建武中徴為議郎以病辭再召乃著短布单衣穀皮綃頭待見尚書光武至方之夷齊焉若周黨之於光武亦為禮義干櫓者矣然其身訟宗人困於鄉佐可為節俠未至於仁義也
  孫期仲或通易尚書家貧事母孝牧豕大澤中逺近從學者皆執經壟畔里落化其徳郡舉方正遣吏齎羊酒詣期期驅豕入澤中不顧司徒黄琬辟不就黄巾賊起相約母犯孫先生舍逺近逃難者皆依以同居時有成都張霸者年數嵗知孝讓出入自然合禮鄉人號為張曽子通春秋復欲進餘經父曰爾小未能也霸曰吾饒為之故小字曰饒長博通五經諸生孫林劉固段著等慕之皆市宅其旁就學焉永元中為㑹稽太守表用處士有行業者郡中争厲志節尚經學道路但聞絃誦之聲郡界有盗移書開講明賞信罰賊皆束手歸附故忠信以為甲胄禮義以為干櫓孫期張霸實有焉
  邴原嘗為孔融計掾佐融有所愛吏每盛稱舉曰吾子也後恚望欲殺之衆吏皆為請原獨不請融問之對曰明府於此吏愛之矣而今欲殺之愛之則引而方之子憎之則推而危其身或愛或憎明府自處原何知焉遂去之遼東與同郡劉政俱公孫度忌勇畧欲殺政窘急投原原匿之月餘以待太史慈歸因告度曰前將軍欲殺劉政慮其為變耳今其人已去其家屬前與原俱來幸寛之度亦不問也及後原亦逃歸度覺之但曰邴君雲中之鶴非鶉網所能羅矣及還許下曹公求其亡女與倉舒合𦵏原曰公所貴原者以守典不易也若原違禮以更其守公何貴焉
  徐邈景山當魏祖時酒禁方嚴有中聖之稱及在凉州愛撫羌胡整束將士其賞賜皆公賚無入家者妻子不免饑寒或問於慮欽曰徐公當武帝時人以為通自凉州還人以為介何也欽曰往者毛孝先崔季珪用事貴清素士皆變衣易服以為名而徐公不改其常故人以為通比天下奢靡相效而徐公雅尚自若故人以為介公前日之通即今日之介但世人無常而徐公有常耳故戴仁抱義不更其所邴原徐邈則皆有焉
  袁渙在蜀先主作牧時舉孝亷後渙為吕布所留使作書罵之不可刦以兵渙色不變笑應曰渙聞惟徳可以服人不聞以罵彼君子耶不耻將軍之言小人也將復之則辱在此不在彼也且渙異日之事劉將軍猶今日之事將軍也今一旦去此復罵將軍可乎布慙而止及布誅歸魏説操以武平亂而濟之以徳時甚稱焉晉有徐廣野民家世好學至廣尤精純多所研覽為秘書監桓𤣥簒位帝出宫廣悲動左右及劉裕代晉恭帝遜就邸廣哀感涕泗交流謝晦見之曰徐公無己過乎廣收涕言曰君宋朝佐命我晉室遺老憂喜之事固當不同復欷歔沾襟因謝事去晉初向雄為郡主簿事太守王經經死難雄哭之盡哀以鍾㑹辟為都官從事㑹死殯斂而瘞之晉主昭召責之曰曩者王經死卿哭之東市我不問鍾㑹叛逆又輒收塟令相容當如王法何雄曰昔先王掩骼埋胔仁流枯骨當是時豈問功罪哉今王誅行矣雄感義收塟法正於上教𢎞於下何必讐枯骨捐之中野為他日仁賢之資乎故如袁渙徐廣向雄者亦可謂雖有暴政不更其所者矣
  謝朏謝莊子也為衛將軍長史宋明帝召朏與謝鳯子超宗勅從鳯莊門入超宗曰君命也趨而入朏曰君進退臣當以禮遂不入時人兩稱之比王陽王尊齊髙方圖禪代以朏名髙倚為重表為左長史召與屏人語乆之朏無言道成又命屏提燭小兒朏終無言乃呼左右入間論晉魏故事言石苞於晉文不蚤勸進死方慟哭方之馮異非知機也朏曰晉文世事魏氏當終身北面即依唐虞故事亦當三讓彌髙道成知朏不與乃遷侍中以王儉為長史及禪代朏以侍中在直當解璽綬召之陽不知曰有何公事傳語云解璽綬授齊王朏云如此則齊自應有侍中引枕卧不起傳詔使稱疾朏云我何疾遂朝服出掖門乃得車去此近於抱義者矣
  褚賁晉太傅褒之曽孫也少耿介以父淵佐齊髙愧不嗣爵服闋召見涕泣不自勝謝病甚讓爵於弟蓁退處墓下足不出戸□聞王儉卒騎水牛出弔繫門外樹上入哭盡哀不與他客語退人莫知為誰也及病篤子霄載以還家及病瘥知非故處怒不肯復飲食内外閣悉錮塞之數日裁餘氣息謝瀹聞其憊往候之排閣不可開關入謂之曰人不可復得者身也身不可必全者名也身名易滅奚為以名滅身哉賁曰吾少無人間心何身名足慕所願啟手足歸全先隴耳兒輩不才未逹余趣移尸徙殯失吾素心所為恨耳如褚賁則可謂戴仁抱義不更其所者矣
  楚時有屠羊説者昭王失國從之走昭王反國賞從者及屠羊説屠羊説曰王失國説失屠羊肆王反國説亦反屠羊肆又何賞焉强之屠羊説曰大王失國非臣罪故不敢伏其誅大王反國非臣功故不敢當其賞又何冒焉王謂司馬曰説處貧賤而陳義甚髙其為我延之三旌之位司焉以告屠羊説曰三旌之位吾知其貴於屠羊之肆三旌之禄吾知其富於屠羊之利也然豈可以貪爵位而使吾君有妄施之名乎反屠羊之肆終不受賞故戴仁抱義雖有暴政不更其所惟屠羊説亦有焉
  臣觀儒行自近人而下有特立剛毅自立三章皆卓然矯樹不與流俗同趣髙者使嚴主降威下者使懦夫振氣興聖門論强同㫖詩曰無縱詭隨以謹無良是之謂也










  儒行集傳卷上
<經部,禮類,禮記之屬,儒行集傳>



  欽定四庫全書
  儒行集傳卷下
  明 黄道周 撰
  儒仕章第九
  儒有一畆之宫環堵之室篳門圭窬蓬户甕牖易衣而岀并曰而食上答之不敢以疑上不答不敢以諂其仕有如此者
  不仕者臣之志也仕者臣之義也為貧而仕則其仕已賤矣仕而不失其貧則其仕已貴矣篳門圭窬蓬户甕牖士之素也秉素而行之於仕不仕無所加損也上答之而有大用之心上不答之而有屈躬之事此小人所志君子之所恥也節之需曰安節亨象曰安節之亨承上道也節之臨曰甘節吉往有尚象曰甘節之吉居位中也此二者言夫抱節而仕者也不出門庭苦節貞凶言夫抱節而不仕者也仕而有不仕之心雖聖賢亦為之不仕而有仕之心雖盜賊亦為之道命未窮委運安流抱闗擊柝猶之環堵也人臣以是事其君故其上不疑下不諂職業修而鄙競黜也
  蕭望之初以丙吉薦得召見也時有燕蓋之事令見者夾持露索望之不肯自引出因說大將軍以吐握之事於是獨不除用望之同見露索者俱除大將軍史不三歳至光禄大夫而望之方射策為郎署小苑東門𠉀同見者王仲翁行顧之曰不肯鹿鹿反抱關為望之曰各從所好又何問焉若望之者可謂上答之不疑上不答之不諂者矣然為望之則已戅為丙吉則可也
  後漢士益嚴苦自勵其初有范遷好學家貧獨宅數畆田一頃復推與兄子其妻謂之曰君有子無立錐之地餘禄可為後業遷曰吾備位大臣而蓄禄自封何恥如之卒之日家無擔石焉宣秉雲陽人少修髙節見王氏専國有逆萌輒遁去後歸世祖為中丞常布衣蔬食瓦器居室蕭然上歎曰楚國兩龔不如雲陽宣巨公故范遷宣秉未嘗不仕也而常若未仕故曰其仕有如此者范丹史雲恥為縣吏嘗棄衣物道邊家疑已死遂西入闗從學學成為萊蕪長去官於市賣卜紡繢以自給辟公府無被囊自隨嘗使兒捃麥得五斛鄉人遺之一斛囑兒曰莫令尊君知兒歸道之丹言麥已雜輒棄不取弟子見丹家藩不完載柴藩之丹還見藩有異輒拔柴還弟子閭里為之歌曰甑中生塵范史雲釡中生魚范萊蕪若范丹可謂仕常若不仕者矣
  孔奮君魚少從劉歆受春秋問難出意表歆謂門人曰吾已從君魚受道矣竇融請守姑臧長四年猶若諸生時或笑之曰君魚身處膏脂不能自潤奮守之不變也事母孝極其珍養而身與妻子同茹蔬後拜武都太守單車就道一無所資云吴祐季英父恢為南海太守祐年十二從官父欲殺青寫經書祐諫曰南海踰越五嶺寫書成載之兼兩上為國家所疑下為權貴所望是薏苡所興謗也恢撫其頂曰吴氏世不乏季子矣二十䘮父居無擔石自牧豕於長垣澤中後舉孝亷為大將軍長史質責馬融之誣李固也遂棄官灌園終身如孔奮吴祐者亦可謂上答不疑不答不諂者矣
  劉寔子真少貧好學賣牛衣自給手約繩目誦書博通古今以世多進趨亷讓道缺著崇讓論以風之及位望通顯而居猶無第宅䘮妻為廬杖之制終身不御内弟智亦與共操毎負薪自給誦讀不輟管輅謂人曰與劉潁川兄弟語使人神思清𤼵昏不假寐胡質汝徳為荆州厲操清白子威自京都來省家貧無車馬僮僕自驅驢單行畱宿十餘日告歸質賜絹為齎資威跪曰大人清白於何得此質曰吾俸餘耳威受之辭歸每早晚旅宿自放驢取樵炊爨食畢隨徒旅復行質悵下督聞威將歸先請假還家陰齎裝至百餘里要為徒并行時時佐營之間進飲食質聞遂除督名其清慎如此後威歴宰牧晉武帝召見歎其父清謂威曰卿清何如父威謝不如上問何謂不如威曰臣父清恐人知臣清恐人不知故守約而仕不疑不諂劉寔胡威有焉然而子真汝徳則猶見答於上也
  李𦙍宣伯祖敏為河内太守去官還遼東公孫度欲用之敏一夕浮海去不知所終𦙍父信汎海求不得遂不娶徐邈勸之乃娶坐𦙍遂不入内終身如居喪𦙍以三世孤苦自有識輒貶食毁容以喪禮自居後仕為樂平侯相及至御史中丞晉司徒猶蕭然如布衣身沒家無餘財子孫守其貧儉焉吴隱之處默美姿容善談論博涉文史以儒雅標名而性特貞介一毫不苟取喪母哭泣有䨇鶴警叫之祥韓康伯母所謂銓衡當用此人者也為晉陵太守妻猶自負薪為廣州還妻拾沈香一片舉而投之水及為盧循所得劉裕請之歸家惟芽屋六間不容妻子及拜太常以竹篷為屏風坐無氊席及為中領軍每月初得禄裁畱身糧其餘悉分賬親族家人紡績以供朝夕世所稱夷齊不飲貪泉者也故守約而仕不疑不諂李𦙍吴隱之亦有焉
  傅昭晉司隷咸之孫也父琰善三禮以竟陵王事坐誅昭甫六歳哀毀如成人嘗於朱雀橋鬻情神不凡為名流賞識丹陽尹袁粲辟為縣主簿每經昭廨寂無聲入其室儼如也入梁為安成内史異物毒蟲不敢為害遷臨海太守郡有蜜巖前後太守皆封為利昭𤼵與民公之縣令來餉粟置絹其上昭笑而還之子婦家嘗餉牛肉昭受而瘞之日端居以書史自娱無所請謁故雖身事三朝而清名不損云江革少孤貧無師資與弟觀自相訓勗吏部郎謝胱識之天大雪見革敝絮單席誦經史不倦因割半氊為充卧具而去建安王辟為參軍弟不忍離請同行因署記室任昉歎曰雍府可謂御二龍矣後為廣陵太守陷於魏王延明令為大八寺碑文厲色曰己誓不為人執筆及還朝上舉酒屬革曰卿何不畏王延明對曰臣誼當死又何畏乎既除武陵王長史門生故吏餉遺悉不受除都官尚書惟乗臺舸濟江舟人嫌舟輕革於西陵岸取石十餘片𠑽之而濟故雖嘗陷魏而風操益厲如傅昭江革亦可謂不疑不諂矣而傅昭江革猶以此見答於上
  元徳秀紫芝少孤事母孝將應舉自負母偕之京師比入官自以板輿輦母行母亡廬墓側食不鹽酪無爪剪者三年傷居貧不及親娶遂不肯婚足子在襁褓失母貧無乳徳秀自乳之居數日潼流比能食乃止仕為魯山令𤣥京在東都命三百里内守令大合樂徳秀惟令樂工數十人連袂歌于蒍于𤣥宗聞之曰賢人之言也徳秀居所得俸悉以給孤遺歳滿笥惟一縑駕柴車而去愛陸渾山水居焉不為墻垣扃鑰家無婢僕歳饑或連不爨彈琴讀書陶然也
  陽城亢宗貧不能得書求隸集賢院竊院書讀之晝夜不出户六年學益通去隱中條山與弟堦域友愛甚常易衣而出年長不肯娶謂弟曰吾與若孤惸相育既娶益疏吾不忍也嘗有借喪欲省之不忍别遂三人偕往而還值絶糧奴出求米奴醉仆于路怪其久乃共負之歸醒而跪謝城曰寒而飲又何謝李泌薦召為諫議大夫居數年猶未肯言及裴延齡傾陸贄坐貶乃帥諸言官守延英門論延齡奸佞贄等無罪宜召還㑹疏草為李繁所泄上大怒以為朋黨欲罪之賴太子救得免上猶欲相延齡城以為儻相當取白麻裂之也遷國子司業以匿太學生唐約故出刺道州自署下考觀察遣判官督賦行至州怪城不出迎以問吏吏曰刺史自以有罪先就獄矣判官驚立馳去其約已庇民如此元徳秀陽城皆古今髙行然率不娶詭於中道至其一畝環堵易衣并日信其志不遷於上儒者之難能也故不疑不諂則元徳秀陽城有焉
  徐積仲車從胡安定學使讀孝經以少失父輒流涕父名石終身不御石器行遇石時怵然避之事母處窮巷奉養隆備年逾壯未娶或勉之積曰娶非其人恐為母憂廬墓之後逢晦㝠風雨必哀伏號泣中屏居里次蓬茅不掩而農父樵夫瞻仰若神明以近臣薦授楚州教授每與學者言以治心養氣為先曰言其所善行其所善思其所善如此而不為君子未之有也言其不善行其不善思其不善如此而不為小人未之有也侯可少倜儻不羈己自改篤學多通視貴勢藐如也與申顔為友易衣而出營力均所入以給二家顔病徒步千里為求醫歸死矣目不瞑人曰其待侯君乎可撫之而瞑所代人營𦵏起人病者甚多家無擔石顧樂善不倦如此後知化成縣革其頽俗所為婚娶養送事甚具以韓魏公薦知涇陽鑿渠溉田以勸學新民為任道雖未大行而不疑不諂不耽於利禄徐積侯可有焉
  王樵淄川人咸平中契丹游騎渡河家為俘即棄妻子挺身入契丹訪父母累年不𫉬還山東刻木招魂𦵏立祠祠事如生哀動行路又為家屬之殘於兵者次第成服已望北太息曰身世如此欲自比於人可乎遂論兵擊劍遊塞下一驢負裝徒步輒千里晚年畫策干何承矩耿望求滅遼復讐不用乃於城隅累磚自環謂之繭室病革掩户卒其中范汝為豐縣人靖康之難家沒于金思報讐上書陳邊事假武功大夫奉國書遇完顔宗弼軍將殺之汝為曰死不足辭然銜命出疆願一逹國書死未晚乃解縛慰之命往見劉豫拒不可已金又致之豫汝為見豫陳禍福勉以忠義豫太息起立曰嗟乎君不見張邦昌乎使豫即自新南歸人豈有直之者哉業至此復何言授同知曹州固辭久之亡歸先是探金中機事輒蠟書聞已金知蠟書事召捕之秦檜欲械送金乃棄官變姓名為趙復徒步入蜀比檜死蜀中友人欲白其事汝為慨然曰吾結髪讀書中遭亂思為君父復讐頗謬為名公所知今老矣新貴人無知我者庸自理何為王樵范汝為皆遭艱難未遑為禄仕也而秉直道濱死不悔上答之不疑上不答不諂則王樵范汝為亦皆有焉
  馬伸弱冠登第崇寜中禁元祐學術程門宿學老生有叛去者伸自吏部求官西京法曹往依焉程頥以非其時恐為累辭之伸執贄十往愈益恭且曰使伸得聞道死無憾況未必死乎且欲棄官而來先生歎曰能棄官則亦不須聞道也自是公暇雖風雨必造者三年同僚以飛語中之不顧也靖康之禍為書勸張邦昌極其懇切邦昌得書始定推戴之計髙宗即位以城陷不能救主遷不能死自劾帝慰諭之因言黄潛善汪伯彦不法十七事貶監濮酒稅以襆被就道卒居常言溝壑喪元是人生本事又云有志行道者如為身名妻子則去道萬里矣陳師道無已熈寜中士習王氏學遂絶意進取元祐中以蘇軾傅堯俞薦起為太學博士論者以非科目絀之調彭澤令不赴家或斷炊妻子愠見不恤也時章惇在樞府因秦觀招之以不傳贄不見王公為辭後以侍從交薦為徐州教授遷祕書正字從徽廟郊驟寒左丞趙挺之畀狐裘衣之師道鄙不受卒凍死故如馬仲陳師道者可謂上答之不疑上不答之不諂者矣臣觀古今清約諸臣上皆喜其潔躬而下多疑其矯物雖致用未宏而維風甚大聖門不以端木而絀原思則儒效可知矣
  憂思章第十
  儒有今人與居古人與稽今世行之後世以為楷適弗逢世上弗援下弗推䜛諂之民有比黨而危之者身可危也而志不可奪也雖危起居竟信其志猶將不忘百姓之病也其憂思有如此者
  弗逢世而猶憂世非儒者則不能也儒者以百姓為性以後世為命百姓危其起居後世墜其楷式則是儒者失其性命也故世有古今志無伸絀憂思與已而不為固憂思及人而不為佞異道之學全身避患則不能及此也人臣以是事其君故仁人志士著於世也
  衛將軍文子問於子貢曰吾聞夫子之施教也先以詩書道以孝悌悦之以義而觀於禮成以文徳葢受教者七十有餘人孰為賢也子貢辭以不知文子曰吾子學焉何為不知也子貢對曰夫子之門人葢三就焉賜有逮及有未及焉故不辯知文子曰吾子之所及請稽其行也子貢對曰夙興夜寐諷詩崇禮行不貳過稱言不苟是顔淵之行也夫子說之以詩詩云媚兹一人應侯順徳故逢有徳之君世受顯命以御於天子顔淵有焉在貧如客使其臣如藉不遷怒不探怨不録舊罪是冉雍之行也夫子曰是有土君子足以使衆也不畏彊禦不侮矜寡其言曰性都其富任其戎是仲由之行也詩曰受小共大共為下國恂蒙何天之𠖥夫子欲以是文之也恭老恤孤不忘賔旅好學省物而不勤是冉求之行也夫子語之曰好學則智恤孤則恵恭老則近禮其稱之也宜為國老志通而好文擯相兩君之事其有禮節也是公西赤之行也夫子曰禮儀三百可能也威儀三千則難也二三子欲學賔客之禮則於赤也滿而不滿實如虚過之如不及先生難之不學其貌竟其徳敦其言於人無所不信其橋大人也常以皓皓是以眉夀是曾參之行也夫子曰孝徳之始也弟徳之序也信徳之厚也忠徳之正也參中夫四徳者矣業功不伐貴位不羨不侮可侮不佚可佚不敖無告是顓孫師之行也夫子曰其不伐則猶可能也其不弊百姓則仁也詩云豈弟君子民之父母學以深厲以斷送迎必敬上友下交銀手如斷是卜商之行也夫子曰詩云式夷式已無小人殆商也可謂不險也貴之不喜賤之不怒苟於民利矣廉於事上以佐其下是澹臺滅明之行也夫子曰獨富獨貴君子恥之夫人中之矣先成其慮及事而用之是故不忘是言偃之行也夫子曰欲能則學欲知則問欲善則訊欲給則豫偃也得之矣獨居思仁公言言義一日三復白圭是南宫縚之行也夫子信其仁以為異姓自見夫子入户未嘗越屨往來過人不履影開蟄不殺方長不折執親之䘮未嘗見齒是髙柴之行也夫子曰髙柴之執䘮為難能也開蟄不殺則天道也方長不折則恕也恕則仁也湯敬以恕是以日躋此賜之所親睹也吾子有命賜則何足以知賢文子曰吾聞之也國有道則賢人興焉中人用焉百姓歸焉若吾子之語審茂則一諸侯之相也猶未逢明君也子貢歸而述文子之問以質告孔子听然曰賜爾偉為知人子貢對曰賜焉能知人此賜所親睹也孔子曰吾語爾耳之所未聞目之所未睹者乎子貢負牆而聽孔子曰不克不忌不念舊惡葢伯夷叔齊之行也晉平公問於祁奚曰羊舌大夫晉之良大夫也其行何如祁奚對曰不知也公曰吾聞汝少長乎其所葢奄知之祁奚對曰其幼也恭而遜恥而不使其過宿也其為侯大夫也悉善則謙其端也其為公車尉也信而好直其功也其為和容也温良而好禮博聞而時出其志也公曰嚮者以為弗知何也祁奚對曰每位改變未知所止是以不知葢羊舌大夫之行也畏天而敬人服義而行信孝乎父而恭於兄好從善而斆往葢趙文子之行也其事君也不敢愛其死然亦不亡其身謀其身不遺其友君陳則進不陳則行而退葢隨武子之行也其為人之淵泉也多聞而難誕也不内辭足以沒世國有道其言足以生國無道其默足以容葢桐提伯華之行也外寛而内直自設於隱括之中直已而不直人以善存亡汲汲葢蘧伯玉之行也孝子慈幼允徳秉義約貨去怨葢栁下恵之行也其言曰君雖不量於臣臣不可以不量於其君是故君擇臣而使之臣擇君而事之有道順君無道横命晏平仲之行也徳恭而行信終日言不在尤之内在尤之外貧而樂也葢老萊子之行也易行以俟天命居下位而不援其上觀於四方不忘其親苟思其親不盡其樂以不能學為已終身之憂葢介山子推之行也君子之稽古者如此故今人與居古人與稽衛文子子貢有焉
  趙文子與叔譽觀乎九原文子曰死者如可作也吾誰與歸叔譽曰其陽處父乎文子曰行并植於晉國不沒其身其知不足稱也曰其舅犯乎文子曰見利不顧其君其仁不足稱也我則隨武子乎利其君不忘其身謀其身不遺其友晉人謂文子於是乎知人穆叔如晉范宣子郊迎問曰古之人有言死而不朽何謂也穆叔未對宣子曰昔匄之祖自虞為陶唐氏在夏為御龍氏在商為豕韋氏在周為唐杜氏晉主夏盟為范氏其是之謂乎穆叔曰以豹所聞此之謂世禄非不朽也魯有先大夫曰臧文仲既沒其言立其是之謂乎豹聞之太上立徳其次立功其次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若夫保姓受氏以守宗祊世不絶祀無國無之禄之大者不可謂不朽穆叔之智又不及叔譽矣以臧文仲之賢不及趙文子而髙自推許以陵大國宜其及矣雖然文子穆叔則猶有稽古之餘焉
  王烈彦方少師事陳仲弓敦義行著信於郷里有盜牛者主得之請曰刑戮自甘乞不使王彦方知烈聞使遺布一端謝焉或問其故烈曰盜懼吾聞其過是有恥心既懐恥惡必能改過故以此激之後有父老遺劍於道一人見而守之至暮父老還尋得劍不告姓名而去迹之則前盜牛者也其為鄉里誦法如此其先有黄叔度憲年十四以成徳著聞潁川荀淑至慎陽遇于逆旅竦然異之揖與語移日不能去謂叔度曰子吾之師表也既前至袁閎所未及勞問逆謂之曰子國有顔子寜識之乎閎曰見吾叔度耶是時同郡戴良才髙倨傲而見叔度未嘗不正容及歸惘然如有失也其母問曰汝復從牛醫兒來耶對曰良不見叔度不自謂不及既睹其人則瞻之在前忽焉在後難得而測矣同郡陳蕃周舉常相謂曰旬日之間不見黄生則鄙谷之萌復存乎心及蕃為三公臨朝歎曰若叔度在吾不敢先佩印綬矣故今世行之後世以為楷則黄憲王烈有焉
  周惇頥之初在南安年甚少有囚法不當死轉運使王逵欲殺之惇頥爭不得出太息曰殺人媚人吾不為也委告身欲去逵為感動得減死程珦時攝通守見其氣貌異之揖與語知其有得乃使二子受學焉在桂陽郡守李初平禮重之問曰吾欲學則何如惇頥曰公老無及矣然學固不専在書於是初平日咨道要密詣有造而程氏兄弟學成徳尊皆親炙面命之力也邵雍初廬於百原山中學甚攻苦後見李之才授以物理性命之學刻勵自進不知寒暑數年道乃通出遊吴楚齊魯梁晉之間還歸洛陽潞鄭諸公皆尊禮之程純公每見其書輒歎曰此内聖外王之學也逺近學者從問經義曰應不窮問與論天下事雖究心世務者不及也司馬君實足事之而純徳篤行俱為鄉校所宗鄉人每相戒曰毋為不善恐司馬學士邵先生知也故今世行之後世以為楷則周惇頥邵雍亦有焉
  胡瑗翼之少讀書山中十年不歸得家問見署平安字即投澗中不𤼵也久之學成以范文正公聘主湖州學一準古成徳達材之教科條具備要以明體適用為本使學者正逹有就頑傲有革也弟子往來常數百人各以經轉授受行之數年東南之士大興於禮樂後天子用大臣言建太學京師下湖州取瑗所教士為之式及召為國子直講益拓前規於文章經學兵農水利之事皆條别為諸生折衷禮部貢舉所得士十常四五焉南渡後有陸賀者治蔬圃藥畦為業力學躬行其家冠婚喪祭悉依涑水家禮行之子六人各依所能為業而九齡九韶九淵並以學行聞九齡所定家制以孝弟仁義忠信為本其子弟各以六經語孟諸史分習共論不為科舉之業其家用以田畝所入除租稅播種修葺廬舍之外以十分分之留三分為水旱不測之需贏五年而外以給婚娶一分為祭祀之用六分為十二月之用閏月則分為十三月折三十日用其一務餘三分合月而計之以為賔客餽送弔死問疾之需伏臘裘葛亦取於是九韶又以訓誡之詞為韻語晨興率子弟謁先祠畢擊鼓誦使列聴之是為金谿陸氏之學故今世行之後世以為楷胡瑗陸賀亦有焉
  劉安世器之從司馬光學得无妄之㫖力行之嘗論章惇蔡確黄履邢恕以為四凶又言惇父在別籍異財滅絶理義又論蔡確大不敬竄新州進諫議大夫時宰有調停之說引鄧潤甫為翰林承㫖安世言潤甫出入王吕之門終始反覆今進用實消長大闗力爭之不報遂請祠惇修怨貶知南安軍徙新州又安置英州同文館獄起蔡京乞誅滅安世家徙梅州惇與京卞猶不快擢一土豪為轉運判官必殺之判官疾馳至梅守遣客來勸安世自為計安世嶷然對客如平時徐書數紙經紀同貶者家事付僕曰我死依此行之夜半聞鐘聲僕驚起問則判官未至二十里嘔血死矣安世方鼾睡如雷也劉婕妤立為后惇卞𤼵安世司諫時及范祖禹諫乳媪事以為后𤼵逮赴獄會徽宗立而免還知鄆州京當國又七謫羈管峽州後稍復承議郎卒蘇軾論當世人才必曰器之真鐡漢云陳瓘瑩中紹聖初判明州章惇赴召聞其名請與同泛瓘因問為政何先惇曰司馬光姦邪所當先辨瓘以乘舟譬之以為移勢偏重必失衆心章惇色厲甚瓘從容應之勸以中道消朋黨惇頗納之至都召為太學博士時蔡卞禁太學生不得為元祐學術議毁資治通鑑瓘因策士引神考通鑑序為問以是得不毁元符初為左司諫議論務持平不以細過摘𤼵惟論蔡卞章惇安惇邢恕之罪特力時蔡京為翰林學士姦慝未著而瓘攻之益力曾布以給事中餌之瓘為書置袖中面布直𤼵其過布怒箕踞誶語瓘色不變徐起曰所論國事是非自有定未可失待士禮布為改容明日出知秦州蔡京用又竄廉州又以子正彚談蔡京動搖東宫事安置越州方瓘之初在諫垣也以神宗實録皆紹聖史官據安石所修日録變亂是非不可傳後乃為尊堯録闢之京卞患其書行欲焚廢乃推石悈知台州悈視事之明日即遣校攝瓘陳獄具慴之瓘色不動厲聲曰今日之事豈被制㫖耶悈失措曰有尚書省劄子請出示則取尊堯集繳申毁棄耳瓘曰若是則何爾且君知尊堯之所立名乎以神考為堯主上為舜何為詆誣時相寡學術悖而為此君所得幾何乃不畏公議犯名教乎悈大慙無以應卒不能奪也故䜛諂之民比黨危身身可危志不可奪則劉安世陳瓘實有焉胡安國康侯初為大學録蔡京以同鄉欲牢籠之不得會舉遺逸安國舉布衣王繪鄧璋於是使吏訟二人皆范純仁門客流人鄒浩為請託坐除名靖康初除太常少卿趣召對上甚嚮信而耿南仲訾短之會中丞許翰見上問曰卿識胡安國未對曰未也然臣知其人自蔡京當國二十年天下士大夫無不受其籠絡超然逺跡惟安國一人帝喜除中書舍人既又為何㮚馮獬所擯出知通州而金陷京師建炎初以給事中召又為黄潛善所尼既而天子益聞其名召除侍讀修春秋傳又為吕頥浩秦檜所惡排擊去而春秋傳卒行於世真德秀景元嘉定初為起居舍人時史彌逺方以爵禄縻天下士徳秀慨然謂劉燔曰吾徒須亟去使廟堂之上亦知世有不肯為從官之人出為江東轉運副先都司胡槻薛拯以徳秀迂儒試之事必敗而徳秀治荒政𤼵廩全活譽日起又以好名論之左遷歴泉州興隆潭州所在著聲理宗初以直學士召屢進讜言又為史彌逺所格嗾言者莫澤梁成大劾之落職奉祠久之彌逺死乃召參大政以大學衍義讀書記行於世故雖危起居竟伸其志胡安國真徳秀有焉
  張九成子韶充經筵官講論甚有開𤼵會議和九成以禮部侍郎陳十事以操之秦檜謂曰公幸成檜此事對曰九成豈敢異議顧朝廷不可苟安耳檜曰立朝須優游委曲九成曰未有枉已而能直人者也於是檜目為趙鼎黨深問之九成入見上曰外議以臣為趙鼎黨即臣亦自疑上問故九成曰臣每見鼎聽其議論正直無滯坐不覺為久帝以語檜檜曰自古朋黨皆畏人知此人獨無畏坐罷奉祠尋以謗訕安置南安帝終念之嘗曰張九成安在檜曰頃以異議惑衆罷去此人終不為陛下用帝曰九成清貧不可無禄檜死乃復官當檜未死時靳人髙閌為司業帝幸太學講泰卦畢又問九成安在髙閌以奉祠對秦檜亦疑其薦引斥逐之寳慶初九成乃以明道議爵諡云蔡元定季通與朱元晦游學禁作編管道州元定方宿元晦所聞之笑謂學者曰化性起偽烏得無罪不辭家就道諸友餞别蕭寺坐中有泣下者元定咨疑質是雍如也衆謂行宜緩自愛元定曰獲罪於天天可逃乎杖屨與子沈行三千里脚為流血無幾微見顔色至舂陵逺近來學者日衆或勸之謝生徒元定曰彼以學來何忍拒之誠有禍患亦非閉門塞竇所能免也卒以圖書厯律疇範著於世故雖危起居竟伸其志張九成蔡元定亦皆有焉
  范鎮景仁直諫院常引大體不以細過繩人論相執中無學術至執中家妾殺婢置之不論也以上春秋髙儲嗣未立勸上拔近屬以繫人心執政有難色鎮曰事當論是非不論難易如謂今日難於前日安知異日不難於今日乎凡見上流涕而陳者三章十九上待命百餘日鬚髪盡白也後定策立嗣實鎮首𤼵之既自陳州召還為翰林學士知銀臺司數封還詔制與王安石忤上疏自劾極論安石用人之繆又言陛下有納諫之資大臣進拒諫之計陛下有愛民之性大臣用殘民之術疏入安石怒持其章為手顫自革制極詆之落翰林學士悉奪所得恩鎮表謝略曰願陛下集羣議為耳目以除壅蔽之奸任老成為腹心以養和平之福天下聞而壯之蘇軾往賀曰公身雖退名益重矣鎮愀然曰君子言聽計從消患於未萌使天下陰受其賜無智名無勇功上也天下被其害而吾享其名獨何心哉吕誨獻可為殿中侍御史數論列大臣然未嘗暴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人曖昧王安石甫執政士大夫多慶得人誨獨策其必禍天下疏論之道逢司馬光問今日所言何事誨曰袖中彈文乃新參也光愕然曰衆喜得人奈何論之誨曰君實亦為是言耶安石雖有時名然好執偏見輕信奸回喜人佞已聽其言則美施於用則疎置諸宰輔天下行受其禍光以未有顯跡勸置之不可誨乃論安石大奸似忠大詐似信合王衍盧𣏌為一人由是斥外而安石果以恣睢敗光由是服誨之先見及誨病乞致仕猶懇懇以醫者用術乖方為諷卧病已劇光往𠉀之諄諄言天下國家事目且瞑矣光呼之曰更有以見屬乎誨復張目曰天下事尚可為君實勉之故如范鎮吕誨者則可謂不忘百姓之病者矣
  魏徴問於文中子曰聖人有憂乎子曰天下皆憂吾得不憂乎問疑曰天下皆疑吾得不疑乎徴退謂董常曰樂天知命吾何憂窮理盡性吾何疑故如王通者可謂憂思者矣
  臣觀憂思諸儒不為利禄不為身家常存百姓之病下既嫌其激厲上又惡其沽名則比黨而危之者至矣是亦儒者之窮也
  寛裕章第十一
  儒有博學而不窮篤行而不倦幽居而不淫上通而不困禮之以和為貴忠信之美優游之法慕賢而容衆毁方而瓦合其寛裕有如此者
  敬者所以為直也義者所以為方也敬義立而德不孤不孤則可以大故和者所以為大也易曰直方大不習無不利則不疑其所行也學出於和行出於和通入於和困入於和儒有百行和一而已和非仁人則不能用也君子養中以致和博以居之篤以行之故剛毅特立豫備憂思而不犯衆之所忌以為寛裕之至也人君以是取其臣足保傅公孤之任也
  張安世張湯子也少以父任為郎用善書給事尚書精力於職休沐未嘗出嘗亡書三篋詔問莫能知惟安世議之後得書相較無遺失因推為尚書令昭帝即位霍公秉政上心憚之以安世篤行内倚為重御史大夫魏相言安世事武皇三十年忠信謹厚勤勞政事夙夜不怠與大將軍定䇿天下重臣也今新失大將軍請尊安世為大將軍輟光禄勲専念天下毋久空大位塞尊權帝欲從之事頗聞安世中自懼請問免冠頓首曰老臣耳妄聞言之為先事不言情不逹誠自量不足以居大位繼大將軍惟上裁察全老臣之命上笑曰君言太諫君而不可誰當可者安世深辭不能得竟拜大司馬衛將軍領尚書事自霍氏柄國丞相獨擁虚位為天下所指目安世念欲為天子重相權以謹密自周每定大政已決輒移病出聞有詔令乃驚使吏之丞相府問焉自朝廷大臣不知其與議也故如張安世者可謂博學不窮篤行不倦幽居不淫上通而不困者矣
  韋𤣥成韋賢子也𤣥成既辭爵不得乃襲封宣帝髙其誼以為河南太守稍遷太常坐與楊憚厚免官及以列侯侍祀孝惠廟天雨淖不駕駟馬車而騎有司劾奏削為闗内侯然𤣥成素謙遜好學不自尊貴遇知識步行下從者載送以為常既自傷貶黜父爵作詩甚刻厲後以淮陽中尉寖嚮用永光中代于定國為丞相復封故國又作詩自著復玷缺之囏難以戒示子孫漢興稱詩足繼三百篇則諫鄒赫矣於肅四篇為盛焉當永光時七廟數滿而郡國所立宗廟不稱經義乃議罷郡國廟及五廟四親之文又除衣冠出遊遵非適不配之制史稱其守正持重不及父賢而文采過之要如𤣥成辭爵恪慎謙抑自將不十年遂復父位以經學名世未為不守正持重也故博學篤行不淫不困韋𤣥成亦有焉
  王吉子陽好學明經舉孝廉為昌邑中尉昌邑王好游獵動止亡節吉屢疏諫之王賀雖不遵道猶知敬禮吉及昭帝崩霍光迎立吉又為書戒王稱髙宗諒隂三年不言大王以喪事徴宜日夜哭泣悲哀慎勿有𤼵且勸王垂拱南面以政事委大將軍王既即位以淫亂廢昌邑羣臣皆下獄誅惟吉與郎中令龔遂得滅死為城旦稍起為博士諫大夫時宣帝親政事頗尚綜覈吉上書言期會簿書斷獄聽訟非大平之基勸上與公卿大臣宜一歸之於禮又言世俗婚娶太早尚主有違古義俗吏得任子弟非制尚方侈靡宜示天下以儉上以其言迂闊不甚寵異也吉遂謝病歸吉少時游學長安東鄰有裘樹垂庭中吉婦取棗啖之吉遂去婦鄰人知欲伐樹因固請吉還婦里中語曰東家有樹王陽婦去東家棗完去婦復還其勵志如此故博學篤行不淫不困王吉亦有焉
  張湛子孝矜嚴好禮動止有常則居幽室必修容遇妻子如嚴賔在鄉黨詳言正色三輔以為儀表或議其詐湛笑曰詐善不亦善乎建武初為左馮翊修典禮設條教政化大行予告歸平陵望寺門而步主簿進曰明府尊重不宜自輕湛曰禮下公門式路馬孔子於鄉黨恂恂如也父母之國當盡禮豈謂自輕哉拜光禄勲陳諫盡規多所匡益帝臨朝少有惰容輒獻儆湛常乗白馬帝每見湛輒言白馬生且復諌矣及郭后廢乃稱疾不朝及大司徒戴涉誅起為大司徒自陳病篤遺溲朝堂免湛與伏湛皆名儒嘗事新室光武袚濯用之能自懋以顯故博學篤行不淫不困則張湛有焉
  卓茂子康為密令民嘗有言亭長受其米肉遺者茂曰亭長為從爾求乎為爾有事囑之而受乎抑平居自以思意賂之乎民曰往遺之耳茂曰遺之而受又何言民曰賢明之君使民不畏吏吏不取民今我畏之吏又取之故言耳茂曰爾為敝民矣凡人生所羣居不亂異於鳥獸者謂有禮義相敬事耳吏但不當强求何遽不宜受遺也民曰苟如此律何故禁之茂笑曰律設大法禮順人情今吾以禮教汝汝必無怨惡以律治汝汝何所措手足乎一門之内小者可論大者可殺也且歸念之魏霸喬卿濟陰人世有禮義少喪親兄弟同居州里慕其雍和和帝時為鉅鹿太守掾吏有罪先之訓誨不改者乃罷免吏或相譖訴輒稱其他事之長以覆之譖訴遂息徴拜將作大匠時作順陵盛冬地凍中使督促數罰縣史以勵霸霸但勞來之曰天氣沍寒諸卿被辱皆大匠過也史皆懐恩力作加倍故禮之貴和卓茂魏霸嘗用之矣楊津北魏𢎞農人家世純厚兄弟八人並敦義讓至老津已六十有兄播椿相友愛不衰津事播如父及播卒椿與津並登台司而津旦暮參問羣子姪羅列堦下椿不命坐津不敢坐椿近出不至津踰日昃還乃共食食則津親授匕著先嘗椿命食乃食己津出刺泗州椿在京邸四時嘉味因使附寄未寄不先入口椿得所寄輒對之泣下一家之内男女百口總麻同爨庭無問言椿垂老戒子孫曰國初好服綵色吾及見清河公恒布衣韋帶約勅諸父不興産求利不與勢家為婚至吾兄弟不能遵令汝等服乗漸於華好此吾等不如上世也吾兄弟家居不忍别食不異分財聞汝等頗有別齋獨食者此又不如吾世一等也大和初吾兄弟三人並忝二聖近臣居母子問相戒深慎侍禁中十餘年未嘗一言人過太后時噍責問之對曰臣等不敢以不審之言仰誤聖聴其後髙祖謂諸貴曰太后時吾每得杖撻由左右言是非者多惟楊播兄弟和吾母子真純臣也今聞汝等學時俗輕論人過見貴勝敬重見微賤易忽此人行之大失也故如楊津兄弟可謂以和為禮者矣
  江州陳氏者陳宜都王之後有伯宣者好學子崇為江州長史建家塾教子弟唐末旌為義門至宋初既十有三世矣長幼七百口每食必羣坐廣席未成人者别食少事長卑事尊不蓄婢僕供作使上下親睦家蓄犬百餘一犬不至羣犬為不食鄉里率化争訟稀少宋初免其家徭後屬歳饑乏食知州唐戩為請歳貸粟二千石及後有陳旭者主家自白言今歳受貸粟之半可及秋遂止受半貸或云歳歉粟貴全受而糶可得贏餘旭曰朝廷以旭家羣從千口故貸以公粟豈因為利乎故如陳旭者可以語禮矣禮而後和和而後禮可立也
  髙允伯恭好文學忠信不欺崔浩之勒國史也魏主怒其暴國惡將行重誅太子左右之語允但委罪於浩允固不可魏主召問曰國書皆浩所為乎對曰太祖記前著作郎劉淵所為先帝記及今記臣與浩共為之然浩總裁而已至於著述臣多於浩魏主謂太子曰允罪重於浩何以得生太子懼以述亂為請魏主再問之允以質對且曰太子欲生臣臣實不迷亂魏主默然久之顧太子曰此人情所難臨死不易辭信也為臣不欺君貞也詔特原之已命允為詔誅浩及僚屬僮吏百二十人皆族允持不上趣之急允又請對曰浩所坐更有他釁非臣敢知如直以觸犯罪不至死魏主怒命介士執允并戮之太子為且拜且請乃獲免亦僅族浩餘誅止其身游雅曰喜怒者人生所不能無也子與髙子游處四十年未嘗見其喜怒之色崔司徒嘗謂髙生豐才博學所乏者矯矯風節耳及司徒得譴詔㫖切責聲嘶股戰不能措一辭髙子敷陳事理申釋是非辭義清辨非謂矯矯者乎文宗愛任勢威震四海王公以下望庭奔拜髙子獨升階長揖誰風節如之故如髙允者則可謂忠信之羙優游之法者矣當時齊有崔暹者邢邵每道其短暹每道其長名位相近而髙子深逺矣
  許衡平仲少時避亂暑中過河陽道旁有梨衆取啖之衡危坐不動或問之曰非其有而取之非義也人曰世亂無主衡曰梨無主吾心無主乎自是博覽經傳下及百家靡不研究久之從姚樞處得程朱書讀之有契遂移家蘇門從姚樞居取前所得簡帙悉焚之與子書曰小學四書吾敬之若神明信之若師保能明此書他書雖不治可也後以姚樞薦召提京兆學風化大行世祖即位召拜國子祭酒謝病歸至元二年復召至命議事中書省四年復請歸五年復召定官制時阿哈瑪特擅權横放大臣阿附之衡正色不懾會命其子簽書密院事衡曰國家事權兵民財三者而已今其父典民與財子又典兵可乎上曰卿慮阿哈瑪特反耶衡曰由其道亦可以反耳因論其専權罔上蠧政害民諸事又謝病歸八年以集賢殿大學士召守國子監祭酒衡喜曰此吾事也時所選子弟皆幼穉衡設誠教之課誦稍暇即習禮習射投壺書算嘗云教人與用人異用人當用所長教人當教所短由是學者日改月化程朱之學明於北方許衡之力也許衡仕進在夷恵之間然其志在明道淑人故忠信之美優游之法衡亦有焉
  公孫𢎞淄川人少為獄吏罪免牧豕海上四十餘乃學春秋雜說六十以賢良徵為博士使匈奴還報不合上怒以為不能移病免歸元光間復徵賢良文學國人固推之對制䇿太常奏居下天子擢為舉首容貌甚麗又髙自況譬至云周公旦治天下朞年而變三年而化五年而定惟陛下所志天子至問𢎞自視孰與周公賢𢎞云搡曲木者不累日銷金石者不累月人性不相逺朞年而變臣𢎞尚竊遲之上異其言時方通西南夷巴蜀苦之使𢎞視焉還盛毁其無用上不聴每朝會議開陳其端使上自擇不肯面折廷諍上察其行慎厚辨論有餘習文法吏事縁飾以經術甚悦之一歳中至左内史嘗與公卿約議至上前皆背約以順丄㫖汲黯廷詰其懷詐不忠𢎞謝曰知臣者以臣為忠不知臣者以臣為不忠上然其言𢎞為人談笑多聞常稱為人主病不廣大為人臣病不節儉時又東置凔海北築朔方𢎞數諫以為罷敝中國以奉無用之地使朱買臣難置朔方之便𤼵十策𢎞不得一乃謝曰臣山東鄙人不知其便願罷滄海西南夷専事朔方汲黯一日詰𢎞曰𢎞位在三公而布被此詐也𢎞謝曰有之管仲相齊有三歸侈擬於君桓公亦霸晏嬰相齊食不重肉下比於民齊國亦治臣患未能比於晏嬰耳且無黯陛下安聞此言上愈益賢之於是代薛澤為丞相封平津侯𢎞自見為舉首起徒步數年至丞相封侯於是起客館開東閣以延賢人身食一肉飯脫粟俸入以給故人賔客及後數傳東閣客館皆為馬廏車庫矣故慕賢而容衆毁方而瓦合公孫𢎞有焉
  匡衡稚圭父世農夫至衡好學精力絶人傭作以供資用射策不應補平原文學東海人共追宗之蕭望之梁丘賀已貴皆從衡問詩元帝為皇太子聞衡說大善之及即位以史髙薦召為郎中問政治得失衡言朝有變色之言則下有争閭之患上有自専之主則下有不讓之臣上有克勝之佐則下有傷害之心上有好利之臣則下有盜竊之民其大意歸於禮讓上悅其言遷光禄大夫大子少傅時帝好文詞頗改宣帝之政而優游寛容進用猥多又傅昭儀及子定陶王愛幸衡乃言先帝制度未可變更宜遵制揚功以定羣下之心又言審好惡理性情可畢王道聖王必慎妃后之際別適長之位慎防其端禁於未然皆闗切時務上以為任公卿遷光禄勲御史大夫已代韋𤣥成為丞相封樂安侯成帝即位上疏戒妃匹勸經學言闗雎為王化之原六經者聖人所以統天地之心語尢精梓中於時事上敬納其言既與御史大夫甄譚共奏石顯舊惡並諸黨與司隸校尉王尊劾衡譚居大位知顯等専擅不以時自𤼵而阿諛曲從反歸過先帝罪至不道有詔勿劾衡以此屢謝病乞骸骨卒以封田越界事廢免衡之毁方未有若張禹孔光之甚也然於石顯用事時實不能匡敕於早故慕賢而容衆毁方而兀合匡衡亦有焉狄仁傑懷英則天時已為同平章事既與任知古裴行本等同被告密下來俊臣治先是俊臣請勅一問即承者得减死俊臣以是誘之仁傑即署狀曰大周革命萬物維新唐室舊臣止欠一死反是實俊臣乃少寛之仁傑得裂帛潛書寃状遣子告變太后意動乃召見仁傑等問曰承反何也對曰脱不承已死於考掠矣曰何為作謝死表對曰無之出表乃知其詐由是得釋久之后以誅殺多稍厭李昭徳金安藏等亦時有㢲心之言后又髙年稍尊信仁傑仁傑乃從容以姑姪母子啓諭后又時與張昌宗兄弟周旋勸召還大子一日后召廬陵王還匿之帳中召仁傑語上事仁傑語益切至涕下不自禁后乃出王見之曰還爾太子仁傑起再拜賀且曰太子歸外未有知者人言紛紛何所信后乃令太子舍濯龍門負儀仗迎復宫中外大悦武承嗣怏怏病死先是后問將相之才於仁傑仁傑薦張柬之及仁傑薨柬之卒誅二張復中宗之位仁傑委蛇晨牝之際不能潔身忍辱多而見功晚然其事機難為道不宜遽故慕賢而容衆毁方而瓦合狄仁傑有焉
  王旦子明景徳中麥知政事時契丹信急上駕幸澶州留守雍王遇暴疾乃留旦居守旦對上曰願宣寇準至臣有所請準至旦曰十日間未有捷報也當如何帝默然良久曰立皇太子旦頓首幸甚馳抵京不過家即宿直禁庭以王命參決中外莫知其為旦也至駕還郊迎乃知之他所處契丹丐幣徳明求糧皆中於廟算及薦逹朝士咸莫之知也李行簡以將作丞家居遷太子中允使者不知其宅上命就中書問之乃知為旦所薦曹瑋自秦州還命李及代衆疑違其才旦獨以為可用之果效時寇凖已家居旦薦之復召知樞密時談旦短上語旦曰卿常稱準美準常談卿過何也旦曰理固當然臣當路久缺失必多準對陛下無所隱益見其賢及凖罷遣人從旦求使相旦驚曰將相之任豈可求耶準大憾之已而除準同平章事武勝軍節使準見上謝帝具道旦所以薦者準始愧歎以為不如也凡旦前後薦可為大臣者十餘人惟李及凌策不至相位及旦病篤問可付後事者旦曰知臣莫若君再三問乃强舉笏曰莫如冦準故慕賢而容衆毁方而瓦合王旦亦有焉旦以天書封禪事恒悒悒自慊從諛也遺命為緇流以斂亦可謂毁方瓦合者矣
  臣觀寛裕諸臣皆盛豫之器上下所喜必本於傳學篤行不淫不困則是可儒也
  舉賢章第十二
  儒有内稱不辟親外舉不辟怨程功積事推賢而進逹之不望其報君得其志苟利國家不求富貴其舉賢援能有如此者
  君子遺其親而後可事其君遺其家而後可謀其國謂營身而可以事君營家而可以謀國吾不信也大臣自為富貴則賢能之人不用賢能之人不用則士失其報君失其志朝多貪鄙而事功並墜矣人君以是取臣則賢路不塞髙位不濫禮讓興而權賄止也
  楚令尹虞丘子復於莊王曰臣聞奉公行法可以得榮能淺行薄無望上位才之所不著無當其處臣為令尹十年矣國不加治獄訟不息處士不升久踐髙位妨羣賢路臣之罪當稽於理臣竊選國俊下里之士曰孫叔敖秀羸多能其性無欲君舉而授之政則國可使治民可使附莊王曰子輔寡人寡人得以長於中國令行於絶域又何求焉虞丘子曰久固禄位者貪也不進賢逹能者誣也不讓以位者不廉也有三者則不忠不忠則無以事君莊王從之賜虞丘子采地三百號曰國老以叔敖為令尹少焉虞丘子家干法孫叔敖執而戮之虞丘子入見於王曰孫叔敖之果可使也奉國法而不黨施刑戮而不骫可謂公矣莊王曰是夫子之賜也故如虞丘子可稱曰儒矣
  楚莊王聽朝罷晏樊姬下堂而迎之曰王得無饑倦乎莊王曰飽於聽忠賢之言也樊姬曰王之所謂忠賢諸侯之客歟抑中國之士歟王曰沈令尹也燓姬掩口而笑王曰何也姬曰妾得於王尚湯沐執巾櫛振袵席十有一年矣然妾未嘗不遣人之梁鄭之間求美人而進之王也與妾同列者十人賢於妾者二人妾豈不欲擅王之寵哉不敢以私願蔽衆美欲王之多見則娱今令尹相楚數年矣未嘗見進賢而退不肖也又焉得為忠賢乎莊王旦朝以樊姬之言告沈令尹令尹避席而進孫叔敖叔敖治楚三年而楚國霸楚史載之曰楚之霸樊姬之力也故如樊姬賢於虞丘矣
  秦穆公徵鹽於虞人虞人以百里奚將車公觀鹽牛車之下見其牛肥問百里奚曰任重致逺而牛何肥也對曰臣飲食以時使之不以暴有險先後之以身是以肥也穆公知其君子也令有司沐浴為衣冠與坐問所以肥國者公大悦異日見公孫支公孫支曰君其得聖人乎君之聰明思慮類得聖人也公曰然吾見百里奚類聖人也公孫支歸見百里奚取雁以賀曰君得社稷之臣敢賀社稷之福公不辭再拜而受明日公孫支乃致上卿以讓百里奚公不許公孫支曰君不用賔相而得社稷之臣君之禄也臣見賢而讓之臣之禄也今君既得其禄矣而使臣失禄可乎請終致之公不許公孫支曰臣不肖而處上位是君失倫也進賢退不肖君之明也終處髙位廢君之徳安上失倫逆臣之行臣請逃公乃受之以百里奚為上卿而公孫支副之故如公孫支可謂儒者矣
  齊將軍田瞶出將張生往送之告曰昔者堯讓許繇天下洗耳而不受將軍知之乎曰唯然知之伯夷叔齊辭諸侯而不為將軍知之乎曰唯然知之於陵仲子辭三公而為人灌園將軍知之乎曰唯然知之知過去君弟變姓名為庶人將軍知之乎曰唯然知之孫叔敖三去相而不悔將軍知之乎曰唯然知之此五大夫者而在則不送將軍矣今將軍合一國之權提師十萬擅斧鉞之權慎毋以所知傲所不知者也田瞶曰唯受教矣夫是則猶未及於舉士也而舉士之意具焉推其意也可以不辟
  趙宣子言韓獻子於晉侯曰其為人不黨治衆不亂臨死不恐晉侯以為中軍尉河曲之役趙宣子之車干行獻子戮其僕人皆曰韓獻子不終矣其主朝升之而暮戮其僕誰能待之役罷趙宣子觴大夫爵三行曰二三子可以賀我二三子曰不知所賀宣子曰我言韓厥於君言之而不當必受其刑今吾車失次而戮之僕可謂不黨矣是吾言當也二三子再拜曰夫子之言不惟晉國賴之唐叔實享之其先有祁大夫請老問嗣焉稱解狐其讐也將立之而卒又問對曰午也可於是羊舌職死矣晉侯曰孰可代對曰赤也可於是使祁午為中軍尉羊舌赤佐之君子謂祁奚能舉善矣稱其讐不為諂立其子不為比舉其偏不為黨其先有舅犯者文公問舅犯曰誰可使為西河守者舅犯曰虞子羔可也公曰非汝之讐耶對曰君問可為守者非問臣之讐也羔見舅犯而謝之曰幸赦臣之過又薦之於朝舅犯曰薦子者公也怨之者私也吾不以私事害公義子去矣顧吾射子也故趙宣子之學於祁奚猶祁奚之學於舅犯也内舉不辟親外舉不辟讐則三大夫皆有焉
  管仲言於齊桓公曰夫墾田創邑闢土植穀盡地之利則臣不如甯戚請置以為田官登降揖讓進退閑習臣不如隰朋請置以為大行蚤入晏出犯君顔色進諫必忠不重富貴不避死亡則臣不如束郭牙請置以為諫臣決獄折中不誣無罪不虐無辜則臣不如弦寜請置以為大理平原廣囿車不結軌士不旋踵鼓之而三軍之士視死若歸則臣不如王子成甫請置以為大司馬君如欲治國强兵則五子者在矣如欲霸王則夷吾在此故程功積事推賢而進則管夷吾有焉
  田忌去齊奔楚楚王郊迎至舎問曰楚萬乗之國齊亦萬乗之國也常欲相并奈何對曰易知耳齊使申孺將則楚𤼵五萬人使上將軍將之至馘首而反耳齊使田居將則楚𤼵二十萬人使上將軍將之分別而相去也齊使盼子將則楚發四封之内王自出將而忌從相國上將軍為左右司馬如是則王僅得全耳於是齊使申孺將楚𤼵五萬人上將軍至擒馘而反於是齊王忿然更使盼子至楚悉出四封之内王自出將田忌從相國上將軍為左右司馬益王屬車九乗僅得免耳至舍王北面正領齊袪問曰先生何知之審也田忌曰此易知耳申孺為人侮賢者而輕不肖俱不為用是以亡也田居為人尊賢者而賤不肖賢者負任不肖者退是以分别而相去也盼子之為人也尊賢者而愛不肖俱負任是以王僅得全耳田忌之言則未至於推賢也然以一將之賢絀萬乗之敵故萬乗之富不如一士之貴也
  子路問於孔子曰治國何如孔子曰在於尊賢而賤不肖子路曰范中行氏尊賢而賤不肖其亡何也曰范中行氏尊賢而不能用也賤不肖而不能去也賢者知其不己用而怨之不肖者知其賤己而讐之賢者怨之不肖者讐之怨讐並前雖欲無亡得乎君子推賢不營報施不解讐怨曰利於君國而為之雖如田忌之言未逺於道也孔子閒居喟然而歎曰銅鞮伯華而無死天下其有定矣子路曰願聞其為人也孔子曰其幼也敏而好學其壯也有勇而不屈其老也有道而能以下人子路曰其幼也敏而好學則可其壯也有勇而不屈則可夫有道又誰下哉孔子曰由也不知吾聞之以衆攻寡無不消也以貴下賤無不得也周公制天下之政而下士七十人豈無道哉不能下士則不能推賢不能推賢則君子畔棄而小人慢亂介之推行年十五而相荆仲尼聞之使人往視還曰廊下有二十五俊士堂上有二十五老人仲尼曰合二十五人之智智於神合二十五人之力力於彭祖以相萬乗其免己乎故推賢而進逹銅鞮伯華介之推有焉
  楚令尹卒景公謂成公乾曰令尹将安歸成公乾曰殆於屈春乎景公怒曰吾資何少於屈春乎成公乾曰義獲天下之至憂也而子以為友鳴鶴芻狗其知甚少而子玩之鴟夷子皮日侍於屈春損頗為友二人者智足以為令尹不敢専其智而委之屈春故曰其歸之屈春乎魏文侯將置相置於季成子與翟黄翟黄謂李克曰君問相於先生誰屬者李克曰其季成子乎翟黄不悦李克曰君問相於我對曰君視之矣貴視其所舉富視其所與窮視其所不為貧視其所不取君曰先生出矣寡人之相定矣以是知其為季成子也翟黄曰觸之所舉多矣昔者西河無守吾舉吴起鄴無令吾舉西門豹酸棗不治吾舉北門可王欲攻中山吾舉樂羊王欲使治之臣吾舉先生欲傅太子吾舉屈侯附觸何負於季成子李克曰季成子食禄千鍾什九居外是以束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三人者君皆師之子之所舉皆臣之耳於是翟黄自愧失對他日見段干木道其故段干木曰進賢之難也子之六舉者皆賢季子為相子終其次也夫李克之言則猶有未盡也季子之進賢也不望報而翟黄望報也
  齊威王游於瑤臺成侯卿來車從甚都王望之謂左右曰國至貧也何出之盛也左右曰與人者有以責之受人者有以易之王試問其説俄而成侯卿至謁曰忌也來王不應如是者三王徐曰以國之貧也何出之盛也成侯曰死罪幸赦之得言其說是忌之舉賢也是王之用人也昔者忌舉田居子為西河而秦梁弱舉田解子為南城而楚人抱綺羅而朝舉黔涿子為冥州而燕人給牲趙人給盛舉田種首為即墨而於齊足究舉刁勃子為大士而民益富九族益舉此數良人者王安枕卧耳何患貧哉夫成侯卿舉賢則為富貴也晏子則不為富貴者也晏子與繚遊十餘年景公欲從而見之晏子曰臣聞為地者不能成王為禄仕者不能成政髙繚與嬰為兄弟久矣未嘗干嬰之過補嬰之闕特仕進之臣何足以補君晏子之言是矣不為望報不為富貴而惜乎晏子之未有所舉也
  晏子之晉見披裘負芻息於途者以為君子也使人問之曰是越石甫也齊人纍之晏子曰噫解左驂贖之載與歸不辭而入越石甫請絶焉晏子使人應之曰嬰未得交也而免子於患猶為罪乎越石甫曰吾聞士絀於不知已而仲於知己者歸而不辭是以請絶也晏子乃出謝之曰向也見客之容今也見客之意嬰聞察實者不留聲觀行者不幾辭嬰可以辭而無棄乎以是尊之以為上客夫以為人才不及晏子耳何晏子之未有所舉也淳于髠侍于宣王與之論好曰古者好馬王亦好馬古者好味王亦好味古者好色王亦好色古者好士王獨不好士宣王曰國無士耳有則寡人亦好之矣淳于髠曰古者驊騮騏驥今無有王選於衆亦好馬矣古者豹象之胎今無有王選於衆亦好味矣古者有毛廧西施今無有王選於衆亦好色矣王必待堯舜禹湯之士而後好之則禹湯之士亦不好王矣故晏子猶未有與於推賢也孔子謂宓子賤曰子治單父而衆說語我所以治之者曰不齊父其父子其子恤諸孤而哀喪紀孔子曰善小節也小民附矣猶未足也曰不齊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者十一人孔子曰父事三人可以教孝矣兄事五人可以教弟矣友十一人可以教學矣中節也中民附矣猶未足也曰此地有賢於不齊者五人不齊事之教不齊所以教之術孔子曰欲其大者乃在於此矣昔者堯舜清微其身以觀聽天下務來賢人夫舉賢者百福之宗也神明之主也不齊之所治者小也不齊之所治者大其與堯舜繼矣夫子賤亦未嘗推賢而逹之也然其道有大於推賢者曰有利於國家晉平公問於叔向曰昔者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不識其君之力乎其臣之力乎叔向對曰管仲善制割隰朋善削縫賔胥無善純縁桓公知衣而已亦其臣之力也師曠侍曰臣請譬之以五味管仲善斷割隰朋善煎熬賔胥無善齊和羮以熟矣奉而進之而君不御誰能强之亦君之力也夫管仲諸賢則猶求富貴也然其道有進於富貴曰使君得其志
  趙烈侯好音謂相國公仲連曰寡人有愛可以貴之乎相連曰富之則可貴之則否烈侯曰然有鄭歌者槍石二人可與之田萬畝居久不與烈侯又命與之相連未有以易也番吾君謂相連曰君實好善而未知所持今公相趙四年亦有所進士乎曰未也番吾君曰牛畜荀欣徐越此三人者皆足以移君所好矣相連乃進是三人者明日牛畜侍道以仁義約以王道明日荀欣侍教以選綀任官使能明日徐越侍教以節財儉用察度功徳使國無不𠑽烈侯乃謂相國曰歌者之田且止矣益其禄以官三人故如相連可謂使君得志不求富貴者矣
  晉文公田於虢遇一叟問焉曰虢之為虢久矣子處此聞虢亡其有說乎叟對曰虢君斷則不能諫則無與也不能斷又自謂賢是以亡也文公輟田歸遇趙衰而告之趙衰曰其人安在公曰未與之來也趙衰仰首而歎曰哀哉古之君子聽其言則用其人今之君子聽其言則棄其身故晉國之推賢者莫如趙衰也或論趙衰與舅犯之賢也有士欲達於文公因舅犯終歳不逹因趙衰三日而逹之故晉國之推賢者莫如趙衰也晉平公過九原而歎曰嗟乎此地之藴吾良臣多矣若使死者起也吾誰與歸乎叔向對曰其趙武乎平公曰子黨於子之師也對曰臣敢言趙武之為人也立若不勝衣言若不出於口然其身舉士於白屋之下者四十六人皆得其意而君賴其利及文子之死也四十六人皆就賔位故晉國之推賢者莫文子若也漢末邑仲卿舒人也以治行入為大司農惇厚公直不可交以私膠東相張敞與之書曰明主游心太古廣延茂士此誠忠臣竭思之時也敞逺守劇郡馭於繩墨胸臆約結固無竒耳即有亦安所施足下以清明之徳掌周稷之業猶饑者甘糟糠穰歳餘梁肉有無之勢異也昔陳平雖賢須魏倩而後進韓信雖竒賴蕭公而後信故事因時各逹英雄如必伊尹吕望而後薦之則此人不因足下而進矣邑感其言始薦達賢士大夫朝廷多得其助焉昔子貢問於夫子曰春秋之大夫孰為賢也夫子曰其鮑叔子皮乎子貢曰抑其管仲子産也夫子曰吾聞鮑叔之薦管仲子皮之薦子産至於管仲子産則未有所舉也故舉賢推能則惟鮑叔子皮有焉
  臣觀舉賢之說春秋尚之後世以權歸於上外避朋黨而隂固爵禄是或一道也
  任舉章第十三
  儒有聞善以相告也見善以相示也爵位相先也患難相死也久相待也逺相致也其任舉有如此者
  任舉之事人主之所惡也然不任舉則人臣無以事其君通者相讓任者相助有善相引有過相規名位相讓功過共事久而不渝逺而不疑故朋友之誼正而後君臣之道備使為人臣者自私其身聞見違人利禄與已得則據之不任一人不舉一事上諛其君下悦妻子此則傭𨽻之所治也儒者以善公之人以賢分之友以爵禄公之天下人君以是取臣則朋黨之疑消彚征之途闢也
  方春秋時列國卿士相與善者有吴季子鄭子産晉叔向范宣子季札過鄭子産貽之縞帶季子報以紵衣讌就學焉病就宿焉語執政而必歸之禮也子産之鑄刑書叔向以書告之曰始吾有虞於子今則已矣昔先王議事以制不為刑辟懼民之有爭心也是故閑之以義糾之以政行之以禮守之以信奉之以仁制為禄位以勸其從猶懼其未也故誨之以忠使之以和涖之以彊斷之以剛猶求聖哲之士忠信之長慈惠之師民於是可任使也不生禍亂民知有辟則不忌於上並有爭心以徴於書微倖而成之不可為矣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周有亂政而作九刑三辟之興皆叔世也今吾子相鄭國作封洫立謗政制參辟鑄刑書欲以靖民不亦難乎詩曰儀式刑文土之典日靖四方又曰儀刑文王萬邦作孚如是何辟之有民知争端則將棄禮而徴之書錐刀之末將盡争之亂獄滋豐賄賂並行終子之世鄭其敗乎肸聞之國將亡必多制其此之謂矣子産復之書曰若吾子之言僑不才不能及逺吾以救世也既不承命敢忘大恵及范宣子聽晉政諸侯之幣重子産寓書於子西以告宣子曰子為晉國不聞令徳而聞重幣僑也惑之僑聞君子長國家者非無賄之患而無令名之難諸侯之賄聚於公室則諸侯貳若吾子賴之則晉國貳諸侯貳則晉國壊晉國貳則子之家壞何沒沒也夫令名徳之輿也徳國家之基也有基無壊無亦是務乎有徳則樂樂則能久詩云樂只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徳也上帝臨汝無貳爾心有令名也恕思以明徳則令名載而行之是以逺至邇安毋寧使人謂子實生我而謂浚我以生乎象有齒以焚其身賄也宣子悦乃輕幣故如叔向子産則可謂聞善相告見善相示者矣
  被廬之蒐晉始作三軍謀元帥於趙衰趙衰曰郤縠可臣亟聞其言矣説禮樂而敦詩書詩書義之府也禮樂徳之則也徳義利之本也君其試之乃使郤縠將中軍郤溱佐之使狐偃將上軍讓於狐毛而佐之命趙衰為卿讓於欒枝先軫佐之荀林父御戎魏犨為右郤縠卒先軫將中軍胥臣佐下軍上徳也及後狐毛卒使趙衰代之辭曰城濮之役先且居之佐軍也善軍伐有賞善其君有賞能其官有賞且居有三賞不可廢也且臣之倫箕鄭胥嬰先都在乃使先且居將上軍公曰趙衰三讓其所讓皆社稷之衛也以趙衰之故蒐于清源作五軍趙衰將新上軍箕鄭佐之胥嬰將新下軍先都佐之晉諸君子於是多讓也故爵位相先則趙衰狐偃諸賢之謂夫夷之蒐時先軫已沒于秦師趙成子欒貞子霍伯臼季皆卒矣公欲使箕鄭父先都将上軍士穀梁益耳將中軍先克曰狐趙之勲不可廢也使狐射姑將中軍趙盾佐之綿上之蒐則范匄為政故晉人三蒐而卿大夫之名著於天下爵位相先之謂也
  宣王之末年王政始衰杜伯驟諫王欲殺之左儒不可王遂殺之左儒曰臣而失言於君不忠失情於友不信遂死之葢自是周無諍臣也荀林父之敗歸而請死晉侯欲許之士貞子諫曰不可城濮之役晉師三日穀文公猶有憂色左右曰有喜而憂如有憂而喜乎公曰得臣猶在憂未艾也困獸猶鬭況國相乎及楚殺子玉而後喜可知也曰莫余毒也己是晉再克而楚再敗也今天或者大警晉也而又殺林父以重楚勝何以競乎林父之事君也進思盡忠退思補過社稷之衛也若之何殺之於是晉侯使復其位叔孫豹㑹諸侯于虢而季孫宿伐莒取鄆莒人告于㑹曰尋盟未退而魯伐莒凟齊盟矣請戮其使於是趙文子求貨於叔孫弗與梁其踁曰貨以藩身子何愛焉叔孫豹曰諸侯之㑹衛社稷也我以貨免魯必受師是禍之也雖怨季孫魯國何罪叔出季處有自來矣吾又誰怨晉人猶請乃裂裳帛而與之趙孟聞之曰臨患不忘國忠也思難不越官信也圖國忘死貞也有是三者又可戮乎乃為請於楚而舍之故爵位相先患難相死士貞子叔孫豹有焉
  建武中徴范升為博士范升讓曰臣與博士梁恭山陽守吕羌俱修梁丘易二臣年並耆艾經學深明臣不及也而不以時退與恭並立知羌學又不能引逹誠慙負無以立於世夫誦而不行知而不言不可以為人師願推博士以避恭羌上不許而愈嘉其賢後升為出婁所告出繫論死楊政以箭貫耳抱升子伏道旁草間望駕至持章叩頭白升寃且曰升三娶僅一子今適三歳孤之可哀虎賁懼驚乗輿引弓射不退旄頭刅之傷胸又不退上為下尺一出升詔理官曰乞楊生師故如范升楊政可謂爵位相先患難相死者矣自是而後志節之士浸習成風然非仁人不能也
  鍾興嘗受公羊春秋於丁恭興以授皇太子諸王得封闗内侯引拜興前謝曰臣無功不敢受爵上曰生教訓太子諸王明先聖之道非功而何對曰臣經受之師丁恭臣適傳誦耳於是詔封恭歐陽尚書尚書博士缺上欲用桓榮榮叩頭讓曰臣經術淺薄不如同門生郎中彭閎揚州從事睪凱上不許乃拜榮為博士引閎為議郎當建武中豫章何陽以選明經授太子書上從容問若本師誰也曰臣師沛國桓榮上即召榮問尚書大善之曰得生幾晚當時司徒歙坐汝南度田不實論死諸生守闕求哀者千餘人至有自髠剔者平原禮震十七自繫求代死而歙已瘐死獄中於是掾陳元上書追理得賜印綬贈賻焉及後黨錮禍發李固杜喬先死非命有詔暴尸敢臨者族固弟子汝南郭湸年甫成童左持章奏右貫鈇鑕乞收𦵏不許乃往臨哭前陳辭與南陽董班守固喪不去太后聞而不誅會喬故掾楊匡聞喬死號泣星行至洛著故赤幘為門亭史守䕶尸驅蠅蚊積十二日乃要鈇鑕詣闕請收骸太后許焉葢是時重經師氣節相勵故爵位相先患難相死則東漢諸賢盛於春秋矣
  㢘范叔度永平初隴西太守鄧融辟為功曹㑹融為刺史所案當得重譴欲以權相濟託病去融大恨之范東至洛變姓名為廷尉獄卒居亡何融果繫獄范侍衛左右甚勞苦融怪其為范而殊不意謂之曰卿何似我廉功曹范詭之曰君困眩瞀耶融繫久疾病范隨養視竟融死不言身自將車送喪至南陽𦵏畢乃去後辟公府所受學師薛漢坐楚獄誅衆莫敗視范往斂收之帝召入詰責范叩頭曰臣愚無狀以為漢已伏誅亦足示國法矣誠不忍師資之情罪當坐帝以其詞直壯之問曰若豈㢘頗後耶與右將軍褒大司馬丹有屬乎對曰褒臣曾祖丹臣祖也帝曰怪卿膽志乃爾知是也以為雲中守其後有戴就者為郡倉曹掾太守成公浮坐誣贓罪部從事薛安按之收就下獄使證太守備五毒不易辭又燒鋘斧使就挾於肘腋就語獄卒熾之勿冷也每上彭考因止飯食掇體中焦肉墜者自啗食之又覆舩下薰以馬通以大針刺指中卒不肯服安乃呼謂之曰太守罪穢狼籍卿何故以骨肉相扞就對曰太守剖符大臣以死報國卿雖銜命宜申斷寃毒奈何誣枉忠良强相掠理令臣謗其君子證其父乎安竒其節乃解械更與美談表釋其事故㢘范而降至於戴就亦可謂患難相死者矣當戴就時有繆肜仕縣為主簿縣令被章見考諸吏皆畏懼自誣彤獨證據其事掠考備至體生蟲蛆更换五獄踰涉四年令卒以免隴西梁湛召為决曹史湛病卒彤送還隴西會西羌亂湛家皆避去他郡彤獨留不去為起墳冡潛穿土窟晝㐲夜作及賊平而墳已立是皆未至於中道也而激勵名節為難能雖通儒無譏焉
  漢魏而後士怵於死黨之誽葢自杜衆與李雲並誅而廷無危論又自陳容與臧洪俱死而世少安瀾至於孫丞斷踝以明二陸劉濂結衣以從其兄南北人才彫墜盡矣唐宋之薦舉與晉魏之表讓半為空名其悃愊推遜惟婁師徳盧懷慎有足稱焉師徳稱戰將有邊功而黽勉受唾以承垢師徳甞薦狄仁傑可為宰相仁傑不知也數短之武后謂仁傑曰師徳賢乎仁傑曰師徳往為將謹守著勞賢則不知也又問師徳知人乎仁傑曰臣與共事久未見其知人后曰朕知卿乃師徳所薦也亦可謂知人矣出其奏示之仁傑慙出而太息曰婁公盛徳包容我久我終不能測其涯際矣盧懷慎以清儉聞不營産業得禄賜遂散於故人親戚輒盡及在大位自以才不及姚崇每事皆推崇久之以疾乞骸又薦宋璟李傑李朝隱盧從愿既屬疾宋璟盧從愿往𠉀之見敝簀單席門不具帷箔㑹風雨至舉席自障日晏食蒸豆二器酒數杯別己執二人手曰上求治業倦勤將有憸人乗間而進者公等志之其逺慮如此武后時嘗問仁傑曰朕要一好人任使有乎仁傑對曰何所用之武后曰使為將相耳仁傑曰料陛下若求文章資歴則今之李嶠蘇味道足矣豈非文士齷齪思得大才用之以成天下之務乎武后悦曰是也仁傑曰荆州長史張柬之其人雖老真宰相才也且久不遇若用之必盡忠於國家后即徵為洛州司馬他日又求賢仁傑曰臣前言張柬之未用也后曰已遷之矣仁傑曰臣以為可相非可為司馬乃遷秋官侍郎及姚崇將赴靈武后又令舉内外可為宰相者崇曰張東之沈厚有謀能斷大事且其人年老惟陛下亟用之即時召見為同鳳閣侍郎平章事故如婁師徳盧懐慎狄仁傑姚崇者可謂知所任舉者矣
  唐時天子猶留意於人才如常何之於馬周張循憲之於張嘉貞皆發一策核一事奮跡天衢之上最後稱李吉甫之納裴垍取筆疏列二十餘人數日之内拔用殆盡然互有短長不臻於純儒宋時稱吕蒙正聖功為相孜孜以薦引人才為先務每四方官吏請謁必問其所在人才姓名行事去輒疏記藏素袋中有一人數見稱引輒先用故在位朝列咸稱得人真宗束封行過洛即其家省之引見諸子問誰可用者對曰臣諸子皆駑不足用有姪夷簡任潁州推官宰相才也客有富言者白見其子請得侍太祝學許之既見大驚曰此兒他日名位與吾埓而勲望過之勅諸子禮貌則鄭公弼也嘗問諸子曰我為相外議云何對曰大人居位甚稱但外人頗云無能蒙正笑曰我信無能但有一能能用人耳其後有虞允文彬甫初在郎署為秦檜所擯不用既與相康伯有舊亦不相往來乾道初始以陳俊卿薦參大政尋出撫蜀已復召為相嘗稱宰相以人才為要務每以人才列為三等有聞見輒記之號館才録次第舉用其所甄薦如洪适汪應辰胡銓周必大王十朋趙汝愚李燾之倫皆一時名賢又舉梁克家自代遂與併相允文生於衰朝以采石之勲動主知不能與前宋比績而其薦名士抑金使薦朱熹識器邁於時賢故任舉之道吕蒙正虞允文有焉
  史魚數薦蘧伯玉於靈公靈公曰諾其後未用史魚入曰臣聞抱玉入庭不如貢賢夫國危者則思安安國以人思人以賢君何疑焉靈公未之信也以謂史魚庭褒虚飾良久乃應之火魚出謂其子曰昔禽息碎首以薦百里奚吾則未能也今言伯玉於公而公不信則不如死也將自殺以明之曰我死勿斂用伯玉乃斂靈公聞之曰痛哉寡人徒以史魚謙退欲進士也而不意其信如此也是寡人之罪也乃拜伯玉而後哭史魚也伯玉使於楚逢公子晢濮水之上接草而待曰聞上士可以託色中士可以託詞下士可以託財三言者固可得託乎伯玉曰謹受命伯玉見楚王使事畢從容言士王曰何國最多士伯玉曰惟楚多士而楚不能用王曰何也伯玉曰子胥生於楚而吴善用之賁皇生於楚而晉善用之今者臣之來逢子哲濮水之上是將使吴用之乎使晉用之乎於是楚王發使者追子晳於濮水之上是非伯玉之言而楚先臣之言也由其道亦可以久逺故久相待逺相致則史魚蘧伯玉有焉
  臣觀任舉之事回遹易生漢人救以連坐其弊愈滋要以儒術相資不為黨耳
  特立獨行章第十四
  儒有澡身而浴徳陳言而伏靜而正之上弗知也麤而翹之又不急為也不臨深而為髙不加少而為多世治不輕世亂不沮同弗與異弗非也其特立獨行有如此者
  道在天下徳在一身専而治之以為静公而與之以為正言者不得已而鳴之也急於知則有智名急於為則有勇功臨深為髙非勇也加少為多非智也以為可為而輕為之則與世同治以為不可為而不為則與世同亂異同在於世是非正於己易曰上火下澤暌君子以同而異火之與澤皆靜也或上或下皆正也火不臨深澤不加多二女異志不言而分行故謂之暌易曰澤滅木大過君子以獨立不懼遯世無□兊者少也㢲者長也兌陳而㢲伏少女將外長女在内則必有取之者矣失是不取過不在我故謂之大過君子之在同而異獨立不懼則取之此也人臣以是事君則怨惡少而禍譴不至也
  魯有周豐者哀公執贄請見之不可公使人問焉曰有虞氏未施信于民而民信夏后氏未施敬於民而民敬敢問何施而得此於民也豐對曰君不察乎墟墓之問未施哀於民而民哀宗廟社稷之中未施敬於民而民敬殷人作誓而民始畔周人作㑹而民始疑苟無禮義忠信誠慤之心以涖之雖固結之民其有不解乎是非周豐之言而夫子之言也哀公問孔子曰寡人生乎深宫之中長乎婦人之手寡人未嘗知哀也未嘗知憂也未嘗知勞也未嘗知懼也未嘗知危也孔子辟席曰吾君之問乃聖君之問也丘小人也何足以言之哀公曰微吾子吾無所聞之矣孔子就席曰然君入廟門升自阼階仰見榱桷俯見几筵其器存其人亡君以此思哀則哀安不至矣君昧爽櫛冠平旦聽朝一物不應亂之端也以此思憂則憂安不至矣君平旦聽朝日昃而退諸侯之子孫必有在君之門廷者以此思勞則勞將安不至矣君出魯之四門以望魯之四郊亡國之墟列可數也以此思懼則懼安不至矣丘聞之君者舟也庶人水也水以載舟亦以覆舟以此思危則危妥不至矣夫執國之柄履民之上凛乎以朽索馭奔馬易曰履虎尾詩曰如履薄氷危之至也周豐之言葢本於此故澡身浴徳陳言而伏静而正之則周豐有焉
  桓公田至於麥丘見丈人焉問曰子年幾何矣曰八十有三公曰美哉夀乎子以夀祝寡人麥丘丈人曰祝主君使主君甚夀金玉是賤人民是寳桓公曰善哉至徳不孤善言必再麥丘丈人曰祝主君使主君無羞學無恥下問賢者在側誎者得人桓公曰善哉至徳不孤善言必三麥丘丈人曰祝主君使主君無得罪於羣臣百姓桓公怫然曰此一言者非夫前二言之匹也請更之丈人再拜而起曰君熟思之此一言者前二言之長也臣聞子得罪於父可因姑姊妹以謝也臣得罪於君可因左右以謝也昔者夏桀殷受得罪於羣臣百姓莫為謝者至今不赦公曰善扶而載之自御以歸夫麥丘之言甚似夫祝鳬已疵之言也桓公踐位令釁社塞禱祝鳬已疵獻胙焉祝曰使除君之苛疾與君之多虚而少實桓公不悦瞋目而視祝鳬巳疵又授酒更祝之曰使去君之多虚少實又與君之若賢桓公怒將誅之以告管仲管仲曰是善祝也君不自賢則受胙永年故麥丘丈人祝鳬已疵亦可謂陳言而伏静而正者矣
  魏文侯見箕季其牆壊而不築文侯曰何為不築對曰不時其牆枉而不端問曰何為不端曰固然從者掇園之桃箕季禁之少焉日晏進疏糲之食𤓰瓠之羹文侯出其僕曰君亦無得於箕季矣文侯曰何謂無得於季也吾一見季而得四焉牆壊不築云待時者教我無奪農時也牆枉不端云固然者教我無侵封疆也園不掇桃豈愛桃哉教我下無侵上也食我以糲羹豈不能具五味哉教我無多斂以省飲食之養也甚矣箕季之似子罕也士尹池為楚使於宋子罕享之宿子罕之舍南家有牆擁於前而直西家之潦經其宫而不止士尹池問之子罕曰南家輓工也徙之曰吾待輓而食三世矣今徙則邦之求輓者不知吾處也吾將不食是以不徙西家髙吾宫卑潦之經吾宫也利何可禁也士尹池歸謂楚人曰宋不可攻也其君賢其相仁賢者得民仁者能用人故子罕與箕季可謂静而正之上弗知者矣魏文侯則可謂知也
  晏子之宅近市而湫隘景公命更之辭曰君之先臣容焉臣不足以嗣之於臣侈矣且小人近市朝夕得所求小人之利也敢煩里旅公笑曰子近市識貴賤乎對曰踊貴屨賤葢時繫刑鬻踊者多公聞之為之省刑及晏子如晉公更其宅反則成矣既拜而毀之謂里人曰非宅是卜惟鄰是卜二三子先卜鄰矣違卜不祥君子不犯非禮小人不犯不祥因陳桓子以請乃復其舊甚矣晏子之言似管子也桓公觀於廏問廏吏曰廏何事最難廏吏未對管仲對曰夷吾嘗為圉人矣傳馬棧最難先傳曲木曲木又求曲木則曲木已傳直木無所施矣先傳直木直木又求直木則直木己傳曲木亦無所施矣如管仲晏子之言則所謂靜而正之上不知者矣
  張釋之從文帝登虎圈帝問上林尉禽獸簿十餘問不能對虎圈嗇夫從旁代對甚悉文帝曰吏不當如是耶尉無賴召釋之拜嗇夫上林令釋之久之前曰陛下以絳侯周勃何如人帝曰長省也又問東陽侯張相如何如人帝復曰長者釋之曰夫絳侯東陽侯稱長者此兩人言事曽不能出口豈效此嗇夫喋喋利口㨗給哉且秦以任刀筆吏亟疾苛察相髙無惻隱之實以故不聞其過今陛下以嗇夫口辨超遷之臣恐天下風靡不可不察也於是拜釋之公車令太子與梁王入朝不下司馬門釋之劾之太后使使赦太子梁王乃得入故如釋之者非急為麤翹者也汲黯為主爵都尉武帝對汲黯言治云吾欲云云汲黯對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義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帝默然變色罷朝或訾黯黯曰天子置公卿輔弼之臣寧令從諛承意陷主於不義乎張湯灭定律令黯於帝前質責之曰湯為正卿上不褒先帝之功業下不能化天下之邪心安國富民使囹圄空虚何乃取髙皇帝約束紛更之為也至乃罵曰天下謂刀筆吏不可為公卿果然如汲黯則可謂麤翹者矣然觀其斥公孫𢎞揖衛青諌殺近臣正廟樂章何其靜而正也
  張釋之從帝出中渭橋有人從橋下出走驚乗輿馬使騎捕屬廷尉釋之訊無他比犯蹕當罰金上怒曰此人親驚吾馬吾馬賴和桑不敗安得輕比釋之曰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共也今法如此而更重之是法不信於民也其後有人盜髙廟座前玉環捕得下廷尉當棄市上大怒曰人無道乃至盗先帝廟器吾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非所以共承宗廟也釋之免冠頓首曰法如是足也今盜廟器而族有如萬一愚民取長陵一抔土將何以加其法乎上白太后乃許廷尉是故如釋之則可謂静正者矣當汲黯時渾邪王率衆來降漢發軍二萬乗迎之縣官無錢從民貰馬民或匿馬不具上怒欲斬長安令黯進曰長安令無罪獨斬臣黯民乃肯出馬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漢漢徐以縣次傳之何至令天下騷動罷弊中國以事夷狄之人乎帝默然及渾邪王至賈人與市者生當死五百餘黯請見髙門曰夫匈奴攻當路塞絶和親中國興兵誅之死傷糜費不可勝計臣以為陛下得胡人皆以為奴婢賜從軍死事之家所鹵獲因子之以謝天下塞百姓之心今既不能又虚府庫賞賜發良民侍養若奉驕子愚民何知市買長安中物而文吏繩以為闌出財物如邊闗陛下縱不能得匈奴之資以謝天下又以㣲文殺無知者五百餘人是所謂庇其葉而傷其枝也由是而觀則是汲黯之靜正汲黯之不急為也
  鮑永君長司隸校尉宣子也事更始繫青犢有功封中陽侯光武即位徴之不至知更始亡乃發喪封上將軍列侯印綬幅巾詣河陽謁帝帝問永卿衆安在永辟席稽首曰臣事更始不能安全誠慙以其衆幸富貴悉罷之矣帝曰卿言大而意不悦時攻懐未拔拜諫大夫謂之曰闗東素畏卿卿可將故人詣城下曉譬竟降之還賜洛陽里第謝不受又為司隸校尉劾趙王良不敬朝廷肅然時扶風鮑恢亦抗直不避强禦帝所謂貴賤斂手以避二鮑者也永行縣道經更始墓下引車入陌前趨拜從事止之永曰寧有親北面事人而過墓不拜者乎竟下拜盡哀去至扶風椎牛上苟諫冡帝意頗不平張湛進曰仁者行之宗忠者義之至仁不遺親忠不忘君思之薦也帝意乃釋故不臨深為髙不加少為多鮑永有焉史弼公謙少篤學辟公府遷北軍中𠉀劾渤海王險僻乞露章宣示帝以至親不忍下其事也遷尚書出為平原相時詔舉鉤黨郡國所奏連至數百弼獨無所上詔書前後切責從事案問曰朝廷疾惡黨人㫖意懇惻青州六郡其黨有五近國甘陵分南北部平原何理而得獨無弼曰先王疆理天下畫界分境水土異齊風俗夐異他郡自有平原自無何可相比若承望上司誣陷善民濫刑以逞則平原之人户可為黨相有死耳所不能也從事大怒即收郡僚下獄為章劾弼會黨禁解得贖免既當舉孝庶中常侍侯覽遣諸生齎書請之并求假鹽税弼收付安邑獄遂考殺之覽因誣弼誹謗檻車徴下廷尉平原吏人奔走詣闕訟之前孝㢘魏劭毁變形服為家僮䕶弼弼遂受誣當棄市劭與同郡人賣郡邸以賂覽得減死輸作故不臨深為髙不加少為多史弼有焉
  皇甫規威明當西羌叛時冦三輔規方年少策將軍馬賢必敗既而果然乃上書自請討羌不許沖質間舉賢良方正對策論大將軍冀河南尹不疑為權貴所惡自免歸冀誅拜泰山太守會諸羌復叛復自請討羌詔以為中郎將持節監闗西兵討零吾破之諸羌慕義降者十餘萬諸中貴又共誣陷之乃上疏自訟曰臣前糾李翕等五臣五臣支黨半國中交構豪門競流謗讟云臣私結諸羌酬以金錢若臣私財則家無擔石如出官物則文簿可稽就臣愚惑審如人言能賂羣羌令來降者前世尚賂匈奴以宫姬鎮烏孫以公主臣以私財桑服叛羌何罪之有自永初來將出覆軍者五動費鉅億有旋車完封寫之權門而名成功立厚加封爵今臣還督本土絶交離親衆謗陰害固其宜也乃得徴還竟輸作左較後復拜度遼將軍以送客越境及附黨自劾不報如皇甫規者雖麤翹亦可謂世治不輕世亂不阻者矣葢勲元固為漢陽長史與從事蘇正和有仇及正和案武威太守罪權貴恨之刺史梁鵠欲殺正和以為解勲力保全之正和詣謝勲亦不見也後刺史左昌盜軍資十萬苦勲數諫遂與勲别屯及為賊所圍勲亟還救之而免後救夏育於畜官兵少為羌所敗身被三創不動羌滇吾者知勲曰葢長史賢人殺之為負天下與之馬勲叱死不肯上羣羌服其義乃送還漢陽及董卓廢少帝不道勲質責之曰昔伊霍權以立功猶可寒心足下何以終此賀者在門弔者在廬矣卓心憚之是時公卿而下見卓皆不敢仰視惟勲與亢禮㑹司隸校尉缺王允欲推勲卓曰此人明智有餘不可假以雄職乃以為越騎校尉一日朱雋詣卓卓忽怒曰我百戰百克皆決於心卿勿妄言汚我刀勲正色曰昔武王明聖猶求箴諌況如卿者而欲杜天下之口乎故如葢勲亦可謂世治不輕世亂不沮同弗與異弗非者矣
  用世之士特立獨行宜其難也出世之士皆非異己者見阻於亂世臨深為髙收聲而伏隱約而已矣夷考其行澡身浴徳不輕不沮捐同異冺髙多動靜合宜有裨於世道其惟黄憲仇香管寧陳寔鍾皓邴原諸君稱焉間見諸篇故不復陳也
  臣觀特立之儒不以陳言自見間亦有之必以草野麤翹見譏故聖人特著之於此
  規為章第十五
  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諸侯慎靜而尚寛强毅以與人博學以知服近文章砥厲廉隅雖分國如錙銖不臣不仕其規為有如此者
  天子無不仕之臣則有豢畜臣下之心儒者有仕宦之心則其規為賤於奴隸矣慎靜尚寛强毅與人博學知服亷隅文章此四者皆大臣之器也然非其道義不臣不事孟子曰達可行之天下而後行之達不可行之天下而行之則其規為有不足觀者矣易曰嘉遯貞吉以正志也肥遯無不利无所疑也正志則干禄者知愧無疑則終遯者不悔火在于山天用其明澤在于山天用其清二者嘉肥之藪也天子以是取其臣故頑貪絀而先王之道舉也
  建武初物色嚴光久之未得也後齊國有得之釣澤者三聘乃至上即日幸其館光卧不起上即光所撫光腹曰咄咄子陵獨不可相助為理乎又卧不應良久乃張目熟視曰昔唐堯著徳巢父洗耳士固有志何相迫乎帝曰子陵我竟不能下汝耶升輿歎息去司徒侯霸遣吏奉書前迓光光𤼵書竟謂吏曰君房素癡今為三公寜小差否吏對曰位已鼎足不癡也光曰遣卿來何言吏述霸言屈相顧也光笑曰是非癡而何吏求報乃投劄口授之曰君房足下位至鼎足甚善懐仁輔義天下悦阿諛順㫖要領絶吏求益光笑曰買菜乎求益也霸得書封奏之帝笑曰狂奴故態也帝每引光入道舊故相對累日從容問光曰朕何如昔時對曰陛下差増於往除諫議大夫不屈耕於富春山以終其後順帝時有樊英者通五經善風角河洛七緯推災異輒效隱壺山之陽前後徴辟皆不至乃備𤣥纁切責州郡趣駕上道至京復稱疾不起强輿入殿不為禮上怒謂英曰朕能生君能殺君能富君能貧君君何為慢朕英曰臣受命於天生盡其命天也死不得其命亦天也陛下安能生臣安能殺臣臣見暴君如仇讐立其朝猶不肯況得而貴之乎布衣環堵之中晏然自得雖萬乗不易又得而賤之乎臣非禮之服萬鍾不受伸其志雖簞食不厭陛下又安能富臣貧臣哉帝不能屈而重其名髙為設壇塲供几杖待以師傳之禮數月稱疾篤以光禄大夫賜告歸井丹大春通五經善談論京師謂曰五經紛綸井大春建武末五王居北宫皆好賔客更請丹不能致信陽侯陰就以外戚貴寵詭說五王求錢千萬約當致丹而别遣人刼之丹不得已至就故為設麥飯葱葉之食丹推去之曰君侯不能供甘㫖安用饌先生乎俄而左右進輦丹笑曰吾聞桀駕人車豈謂此耶坐中皆失色就不得已去輦自是隱閉不闗人事以夀終臺佟字孝威隱武安山鑿穴為居采藥自給建初中州辟不就刺史執贄見之謂佟曰孝威居身甚苦如何佟曰佟幸得保全性命存神養和何苦之有如明使君奉宣詔書日夕𪫟惕庶事乃為苦耳遂去終隱不見如嚴光樊英井丹臺佟者亦可謂不臣不事者矣慎靜尚寛强毅與人博學知服砥厲文章或未之兼舉也韓康伯休采藥名山賣以自給口不二價者三十年有女子從買藥康守價不移女子怒曰若豈韓伯休耶乃不二價乎康歎曰本欲逃名而為市中女子所知何用隱為乃遯入霸陵山中使者奉詔造康强之康不得已辭安車自乗柴車往亭長方修道奉徴君而康柴車至亭長奪其牛既乃知其徵君也使者欲治奪牛罪康曰自老子與之何罪既即路乃從車後逃去龎徳公居峴山之南未嘗至城府夫婦相莊如賔獨與襄陽司馬徽善一日渡沔上塚未反徽至徑入呼徳公妻作黍云徐元直當來俄而徳公與元直至不知孰主客也劉表數延請不能致乃就見之龎公釋耕壟上妻子耘於前表問曰士全一身孰與全天下乎龎公笑曰鴻鵠巢於髙林之上暮而得所棲黿鼉穴於深淵之下夕而得所息趣舎亦人之巢穴也各得所棲息而已故慎靜尚寛强毅與人則韓康龎徳公有焉
  張霸嘗云人生一世但當畏敬於人人不善加已直為受之豈顧報哉用是道亦可以入世其後有孫登公和者於汲郡北山為土窟居焉夏編草為裳冬散髪自覆好讀易撫一絃琴見者皆親樂之人或擠之水中觀其怒獨出水顧笑而已魏文使阮籍詣之箕踞相對籍談笑終日登一無所應嵇康從之游三年乃誠其保曜全年見其寝處惟竹實數斛杵臼一具而已夏統仲御者會稽人也事母孝每采梠求食星行夜歸或勸之試仕統作色曰諸君之遇我至此耶使統屬太平之時當與元凱敷謨賡歌過濁代當與屈生同汙共泥汙隆之際自與沮溺耦耕豈有辱身降志州郡之下耶以母疾詣洛市藥會上已王公遊洛車騎如雲統曝藥了不一顧賈充怪問之因為談風土上下大禹泰伯曹娥伍胥之事慷慨刺舟而去故慎靜尚寛强毅與人則孫登夏統有焉
  皇甫謐曰貧者士之常賤者道之實處常得實沒齒不憂生不為人所知死不為人所惜至矣介之推曰身既隱矣安用文之然而文卒不廢於巖谷張臶子明游太學兼通内外後歸里袁紹屢辟皆不應移居上黨再遁常山太和中詔求隱學之士通消復災異者郡累上以病老不行廣平太守盧毓到官三日綱紀白承前致版謁謝不敢但遣主簿奉書致禮而已青龍中張掖元川溢寳石負圖臶見之以為將來之徴正始中戴鵀巢於門隂臶謂門人曰戴鵀陽鳥也而巢於門隂此凶羊也援琴歌之旬日卒凡百有五歲戴逵安道少博學善屬文不樂當世以琴書自娱太宰武陵王晞召鼔琴逵對使者破琴曰戴安道豈王門伶人哉徙會稽剡山性髙潔以禮度自將深以放逹為非嘗著論曰儒家尚譽本以興賢也既失其本則容貌相欺至於末偽道家去名欲以篤實也既失其本則情禮俱虧至於末薄非二木之失而弊者託二本以自縱也夫道有常經而弊無定情苟乖其本聖賢亦如之何哉故如張臶戴逵者可謂博學知服近文章砥厲廉隅者矣
  沈麟士武康人愽通經史有髙尚之心執喪盡禮居貧手織簾口誦書嘗織作誤傷手而泣或云此不足痛何泣也曰傷不痛但毁遺體而悲耳或有認其所著屐者麟士曰是卿屐耶笑而與之已送屐還謝前誤麟士曰非卿屐耶笑而受之元嘉末以抄書至都下歴觀四部畢乃歎曰古人何人希之則是耳遂歸隱吴差山或勸之仕答曰魚懸獸檻天下一契聖人前悟所以吉先誠未能景行坐忘奈何不希企日損乎吴興守張永欲請為功曹麟士笑曰君欲飾渾沌以蛾眉冠越客以文冕僕寧蹤東海不受此黥劓也故如沈麟士可謂博學知服者矣阮孝緒陳畱人以不樂為從父後既冠之後嘗欲跡赤松於灜海追許繇於穹谷父喪不服綿纊即茹蔬有味輒吐之外兄王晏既貴孝緒避不見嘗食醤而美問之從晏所得也遂覆醤及晏誅親戚交為之危孝緒曰親而不黨何懼竟獲免嘗入鍾山母驟病兄弟趣召之母曰孝緒行至矣果心動而反世𫝊母病須葠孝緒從鹿行得葠者也毋沒後遂絶交游惟劉歊兄弟時一造見之梁兵圉建業樵蘇不宿僮婢樵鄰墓以繼火孝緒聞之不食終日故博學而知服近文章砥厲㢘隅沈麟士阮孝緒有焉孝緒初撰髙隱傳上自黄炎下迄天監分為三品以言行超逸姓氏弗傳為上始終不撓姓名可録次之挂冠人世棲心塵表又次之凡百三十七人以示劉歊劉訐歊謂昔嵇康為贊缺一自擬今四十之數將俟吾輩成之耶孝緒笑曰荀君雖少後事當付鍾君若素車白馬之日當獲麟于二子矣歊訐果前卒孝緒益為二傳及孝緒卒訐兄絜録其行次篇末故如孝緒可謂博學以知服者矣孝緒之先有孔淳之雷次宗朱百年褚伯玉之流皆湛泉石自處在文質之間其文學砥厲者有顧歡元平世寒素為農夫歡貧無從受業嘗詣鄉學倚壁聽誦夕燃松節讀書聞東遷邵元之通五經遂假傭書從之受業母亡水漿不入口者六日廬於墓卒䘮遂隱於天台山每日出户山鳥皆就其掌取食同時有山隂孔佑隱四明山嘗于山谷中見錢數百斛視之與瓦石無異嘗有鹿中箭來投佑佑為拔箭日飼之飼愈乃去故近文章砥厲㢘隅顧歡孔佑亦有焉葢自阮孝緒而後巖谷溷于緇黄巢許簒于道釋隱居之士幾絶閭巷伏處者其於髙隱無稱焉
  齊宣王召田過而問焉曰君與父孰重田過曰父重王忿然曰曷為士去親而事君也對曰非君之土地無以處吾親非君之禄無以養吾親非君之爵無以尊顯吾親受之於君致之於親凡事君以為親也宣王悒然無以應之若是則不及事其親者不宜仕於君也漢有周磐者汝南人治古文尚書洪範五行左氏傳言行為諸儒所宗居貧養母儉薄不充讀詩至汝墳之卒章慨然歎始就孝廉之舉和帝初令三邑有惠政以母老棄官母卒毁頓廬墓教授常千人公府三辟有道慨然曰吾親沒矣從物役何為遂不應辟有何琦者廬江人少孤居陽谷事母孜孜色養患甘鮮不贍吏以養及母喪泣血杖而後能起殯而火匍匐撫棺哭天為反風服闋慨然曰嚮所為出身仕者微禄飬親也今無恃怙復仕何為於是恬澹養性耽玩典籍終老不交人事故如周磐何琦者親沒之後不臣不仕雖分國之半猶如鎘銖也故親没之後而猶且仕者宜天子之所賤也
  田饒事哀公三年而不見察乃請于公曰臣將去此而黄鵠舉矣哀公曰何謂也曰君不見夫雞乎戴冠文也傅距武也敢鬭勇也得食相告仁也守夜不失時信也雞有此五徳君猶日瀹而食之何也以其從來近也黄鵠一舉千里止君園池食君魚鼈啄君梁黍無彼五徳君猶貴之以其所從來逺也今臣將去君而雲鵠舉矣然則慎靜强毅博服廉隅不見察于君則不宜臣仕也桓帝嘗徴姜肱不至乃下彭城使畫工圖其形狀可謂見察矣而姜肱不出靈帝踐阼陳竇見誅曹節思致天下名賢以弭己謗于是聘姜肱為犍為太守姜肱慨然曰吾以虚獲實徒長聲價盛明之際尚不委質況政在私家哉遂浮海去莫知所之延篤叔堅嘗為侍中帝數問政事婉辭密對可謂見察矣李公又稱其有王佐之才而延篤款款安於將廢之命消搖内階詠詩南軒願沒牖下以見父祖故如姜肱延篤者或臣不臣或仕不仕要其規為有以自處也故人臣事君不見察于君而猶且臣且仕者亦明天子之所惡也
  交友章第十六
  儒有合志同方營道同術並立則樂相下不厭久不相見聞流言不信其行本方立義同而進不同而退其交友有如此者
  合志同方非為比也營道同術非為黨也並立則樂故能和相下不厭故能讓久不相見聞流言不信故志有終而道相濟也本天者圓本地者方方而後能立立而後能行行而後義起馬立義同而進不同而退故進不為利退不為害也同人之離先號咷而後笑子曰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聖人之貴同也如此故同義者君子之事同利者小人之道也人主不知利義但曰惡同故小人䜛險以敗善類人主惡同君子尚獨而旅進者進易退者退上下蹲沓無與事君詩曰民有肅心荓云不逮又曰自有肺腸俾民卒狂天子以此察臣故和衷可致而䜛諂不作也少昊髙陽氏娶鄒屠氏之女分姓九人曰駱明蒼舒隤敳檮戭大臨龎降庭堅仲容叔逹駱明長自為族蒼舒而下所謂八愷也皆能率少昊之徳齊聖廣淵明允篤誠舜實舉之使布五教于四方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此八愷者非其性殊皆服少昊之教志同道同故其趣舍進退亦同也帝嚳髙辛氏娶娵訾氏之女分姓九人曰摯伯奮仲堪叔獻季冲伯虎仲熊叔豹季貍摯自為族伯奮而下所謂八元也皆能率帝嚳之徳忠肅恭懿宣慈惠和舜實舉之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時序地平天成此八元者非其性殊皆服帝嚳之教志同道同故其趣舍進退亦同也帝鴻氏有不才子掩義隱賊好行凶徳醜類惡物頑嚚不友是與比周天下之民謂之渾敦渾敦者北方之獸無官竅自為淫樂者也少皥氏有不才子毀信廢忠崇飾惡言靖譖庸回服䜛蒐慝以誣盛徳天下之民謂之窮竒窮竒者西方之獸遇姦回則負戴飲食遇忠信仁義之人則搏之噬之顓頊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訓不知話言告之則頑舍之則嚚傲狠明徳以亂天常天下之民謂之檮杌檮杌者東方之獸人面虎足喜鬭不退者也縉雲氏有不才子貪于飲食冒于貨賄侵欲崇侈不可盈厭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謂之饕餮饕餮者南方之獸飲食無極者也此四凶者非有殊性為不率先王之教畔堯舜之化隂懷異志凶徳相比欲竊聖明之禄位與元凱親為仇敵者也故合志同方營道同術元凱有馬元凱而後民獻十夫繼之者希矣
  垂隴之會鄭伯享趙孟焉子展伯有子西子産子太叔二子石從趙孟曰七子從君以寵武也請皆賦以卒君貺武亦以觀七子之志子展賦草蟲趙孟曰善哉民之主也抑武也不足以當之伯有賦鶉之奔奔趙孟曰牀第之言不踰閾非使人所得聞也子西賦黍苗之四章趙孟曰寡君在武何能焉子産賦隰桑趙孟曰武請受其卒章子大叔賦野有蔓草趙孟曰吾子之惠也印段賦蟋蟀趙孟曰善哉保家之主也吾有望矣公孫段賦桑扈趙孟曰匪交匪敖福將焉往保是言也欲辭福祿得乎卒享文子告叔向曰伯有將為戮矣詩以言志志誣其上而公怨之以為賔榮其能久乎叔向曰然已侈不及五稔文子曰其餘皆數世之主也故六穆者合志而營道也伯有敗類而卒以戮其喪志之謂歟
  韓起之聘鄭也鄭六卿餞之於郊韓宣子曰二三子諧皆賦也亦以知鄭志子齹賦野有蔓草宣子曰孺子善哉吾有望矣子産賦羔裘宣子曰起不堪也子太叔賦褰裳宣子曰起在此敢動子至於他人乎子太叔拜宣子曰善哉子之言是不有是事其能終乎子游賦風雨子旗賦有女同車子柳賦蘀兮宣子喜曰鄭其庶乎二三子以君命貺起賦不出鄭志皆昵燕好也二三子數世之主也可以無患矣宣子皆獻馬馬而賦我將子産拜使五卿皆拜曰吾子靖亂敢不拜徳故合志同方營道同術六穆而後五卿有焉齊侯田晏子侍於遄臺子猶馳而造焉公謂晏子曰惟據與我和夫晏子對曰據亦同也安得為和公曰和與同異乎對曰和如羮馬水火醯醢鹽梅以烹魚肉燀之以薪宰夫和之齊之以味濟其不及以洩其過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謂可而有否焉臣獻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謂否而有可焉臣獻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無爭心故詩曰亦有和羮既戒既平鬷嘏無言時靡有爭先王之濟五味和五聲也以平其心成其政也聲亦如味一氣二體三類四物五聲六律七音八風九歌以相成也清濁大小長短疾徐哀樂剛柔遲速髙下出入周旋以相濟也君子聴之以平其心心平徳和故詩曰徳音不瑕今據不然君所謂可據亦曰可君所謂否據亦曰否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若琴瑟之專一誰能聴之同之不可也如是夫天下之不同者可否可同者志也道也志同而通道同而謀猶之和羮而鬼同享和聲而神同聴之也故子猶之於晏子所謂合不同方營不同術者也
  當漢初時如蕭曹張季馮分汲黯鄭當時杜延年于定國黄霸龔遂張安世金日磾皆志同方而道同術也鄭當時行不純儒墓長者惟恐不見誡門下客無貴賤無留門者執賔主之禮性庶不治産奉賜以給賔客每朝候帝問說未嘗不言天下長者其推轂士及官屬丞史常引以為賢於己未嘗名吏與臣屬聞人言如恐傷之也至於張安世而密矣安世嘗有所薦引其人來謝安世大恨以為舉賢逹能豈有私謝耶絶弗與通有郎功髙不調來自言安世曰君功髙明主所知人臣執事何所短長而自言乎絶不許而郎遷莫府長史遷去辭之官安世問以過失長火曰將軍為明主股肱而無所薦士論者頗以為譏安世曰明主在上賢不肖較然臣下自修而已何與薦士其匿名迹逺權勢如此杜延年為大將軍故吏大將軍光持法嚴延年輔之以寛㑹桑𢎞羊以反誅其子遷亡過父故史侯史吴大將軍欲坐史吴匿反者罪丞相千秋屢言之不聴丞相乃召二千石博士議史吴法大將軍怒且及丞相延年乃奏記光言吏縱罪人有常法今更詆吴恐於法已深又丞相素無守持為好言於下其素也擅召二千石雖甚無狀然及先帝時用事非有大故未可棄其後丞相千秋死子為洛陽武庫令而魏相方守河南治郡嚴丞相子自免去相私自恨曰殆矣大將軍聞此必謂我因丞相死薄其子也已而果然故魏相之用法亦猶與杜延年同術也于定國之為廷尉人以方之張釋之嘗念居平處大事當依經義而自傷淺學乃迎師受春秋身執經北面備弟子禮經術士雖卑賤徒步往過定國皆與鈞禮其決獄平法務在哀鰥寡釋疑滯致慎重之意及後黄霸為廷尉正數決疑獄廷中稱平遷丞相長史坐長信少府夏侯勝非毁詔書不舉劾繫獄因從勝受尚書獄中積三幾乃出故杜延年于定國營道同術而又與魏相黄霸合志同方也黄霸外寛内明習文法温良有讓用潁川起至丞相人以為不及丙魏于定國功名損於治郡時葢其時治法嚴痛繩羣下俗吏相歐霸有所不樂故黄霸之損乃所以為益也方張安世時為光禄勲郎有醉溺殿上者主事白行法安世曰何知其不反水漿耶郎汚官婢婢兄自言安世曰奴以恚怒衊衣冠署責之其隱人過類此及丙吉為相掾吏有贓罪不稱職輒與長休告終無所案驗或謂吉曰君侯為相姦吏得成其私然無所懲艾吉曰以三公之府有案吏之名吾竊鄙焉故不為也有馭吏嗜酒數逋蕩嘗從吉出醉嘔丞相車上吏曹白斥之吉曰是不過汚我車茵耳以醉飽之過斥士令此人何以自容則是與安世同術也凡前漢士多大體為長者髙行至京兆郡守乃激發要於有為其志趣畢睹矣武昭而後丙吉最為長者魏相之相則丙吉引致之丙吉疾篤上自臨視問曰君即不諱誰可代者吉辭謝白羣臣行能明主所自知臣愚無所識上固問頓首曰西河太守杜延年明國家法度習故事廷尉于定國執憲詳明天下自為不寃太僕陳萬年養後母孝惇厚備於行止三人行能皆在臣右惟上察之後三人者居位皆稱有盛名故並立則樂相下不厭丙定侯有焉
  當顯宗時有鍾離意第五倫魯恭皆志道相同施歴三世而後名節之士並立相下近於名髙激以宦寺而茅茹誼喪矣意當永平間為尚書司農上簿有誤字帝怒召郎笞之意入叩頭曰過誤人所時有若以為罪臣位髙罪重郎位小罪輕臣當坐乃解衣就格帝意解貰郎又言百姓可以徳勝難以巧服先王有至徳要道民用和睦故能致天下和平災害不生禍亂不作鹿鳴之詩必言燕樂者以人神之心洽然後天氣和也願詔有司慎人命緩刑罰順時氣以調隂陽帝頗采納焉肅宗時天子厭吏治苛刻下寛大之令倫亦言臣嘗讀書記知秦以酷急亡國王莽亦以苛政自殘光武承王芥之餘頗尚嚴猛後代因之遂成風俗不可得反郡國所舉類多辦職俗吏未有寛博之選以應上求宜申明其制自太守以下拜除自京師及道出洛陽者宜皆召見可因博問四方兼以觀察其人諸上書言事有不合者但可報罷不宜加以喜怒以明在寛魯恭本魏相之意推明隂陽易十二月君子議獄緩死則亦與意倫同術也意倫亦寡所薦士惟恭所辟選髙第至列卿郡守數十人而門下耆生或不䝉薦舉有怨望者恭聞之但曰學之不講是吾憂也如魯恭非為苟同者矣
  羊祜叔子九世清徳郭奕嘗比之顔子累中書侍郎典樞要有違覆輒焚草所薦達朝士人無知者或謂其慎密已過祜曰君未三復於不密之誡乎吾懼其不及也及在荆襄墾田塞險與吴為鄰時鼎足已成進趣未定不欲以疆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起争始與吴人戰必尅日不為掩襲有進譎詐之策者必飲以醇酒每出畋游獵必止晉地獲禽皆分界護還之陸抗嘗病祜饋之藥抗立服之左右交諫抗曰豈有酖人羊叔子哉及吴主戾虐祜始發平吴之策又曰取吴不必臣行但既平之後當勞聖慮耳中朝初欲以祜為儀同三司祜表讓曰今光禄李喜秉節髙亮在公正色光禄魯芝潔身寡欲和而不同光禄李𦙍清亮簡素正身在朝皆服事華髪以禮終始雖厯外内之寵不異寒賤之家而猶未蒙此選臣何以塞天下之望又封南城郡侯祜引畱侯辭十萬户事謝之故晉臣之稱和粹者必曰羊祜如羊祜可謂並立則樂相下不厭者矣魏舒陽元少不為鄉望所知常著韋衣入山澤以漁獵為事怱一日自課百日習一經輒登第稍遷為尚書郎時欲汰郎官非才者舒即持襆被而出曰吾其人也後將軍鍾毓每與參佐射舒為長史常與畫籌後遇朋不足命舒充之舒容範閑雅發無不中舉坐愕然莫有敵者毓謝而歎曰吾之不足以盡卿才有如此射矣山濤没舒領司徒所得禄賜皆散之九族時有陳畱周震不利公辟世稱為殺公椽舒竟辟之無患也年將及舒輒以老病遜位辭讓敦切司空衛瓘與之書曰每與足下共論此事日日未果可謂瞻之在前怱焉在後矣故並立則樂相下不厭魏舒亦有焉
  朱勃叔陽年十二能誦詩書衣方領行矩步馬援裁知書見而愧之援兄況謂援曰朱勃速成智盡此耳卒當從汝稟學勿畏也既而朱勃未二十已試渭城宰及援為將軍封侯勃位不過縣令以故舊往來時聞卑侮之言不問也及援遭薏苡之謗惟勃上書白焉章帝初詔故雲陽令朱勃建武中以㐲波將軍爵土不𫝊上書陳狀不顧罪戾懐旌善之志有烈士之風詩云無言不讐無徳不報其以縣見穀二千斛賜勃子若孫勿令詣闕謝故如朱勃所謂久不相見聞流言不信者矣
  參軍張裔以武侯委意岑述内不平至交怨武侯與書曰君昔在柏下柏下城壞吾食不知味後流道南海吾寢不安席今付大任自以為古之石交石交之道舉讎以相益割肉以相明終不相卻也況吾但委意元倫而君曾不能居忍耶張裔聞之以是愧服魏將軍張遼與䕶軍武周有隙後求交於吴質吴質辭之遼一日遇質就之曰僕托溫承委意於君何以相孤如此吴質曰古人之交也多取知其不貪奔北知其不怯聞流言而不信故可終也武伯南身為雄士往者將軍稱之不輟口今以睚眦之恨反成嫌隙況質才薄豈終好是以不願也遼感其言復與周平故聞流言不信武侯吴質有焉當其時許氾以豪氣而詆陳登先主獨信其文武膽智造次難比雍丘以袁曹而疑臧子張超獨信其天下義士敦本能來是雖武健仗俠亦有儒者之一端焉其先有霤義仲公舉茂才推讓於陳重閔貢含菽水盟心於周黨又有扶風太守引令長為拜母之交同邑前賢託妻子於後來之彦如梁統之於孔奮張堪之於朱暉或交臂杵臼之間或分手傭舂之外皆本方立義道同而進不同而退使明主見之不敢疑其黨小人值之不敢行其謗無他其道信於同其志信於獨也
  臣觀書稱一徳一心又稱同心同徳人主惡同亦於義利辨之耳立義同則方術無不同者儒者不言方術而言志義術圓而義方内方謂之君子内圓謂之小人和同之間辨之此耳
  尊讓章第十七
  温良者仁之本也敬慎者仁之地也寛裕者仁之作也孫接者仁之能也禮節者仁之貌也言談者仁之文也歌樂者仁之和也分散者仁之施也儒皆兼此而有之猶且不敢言仁也其尊讓有如此者
  儒者之務至於仁而止矣仁以盡人事發人理達人情以為人子為人臣為人弟視天下之人道無不可尊讓也而又獨尊讓仁者猶曰是天命之畎畆而王故嚴毅别察中有之而不敢用也曰吾積和敬以漸通於禮樂如此而已矣天下而有仁人者出將體五徳以君臨天下則吾勉强從事焉易曰和順於道徳而理於義葢謂此也詩曰仲山甫之徳柔嘉維則令儀令色小心翼翼古訓是式威儀是力天子是若明命使賦儒者有是八徳以從事於仁則若天子賦明命庶乎其可矣人臣以是事其君則克導凝承庶常吉士之任也
  書易皆稱九徳禮樂兼言六行其専言仁者斷自孔門為始其要歸於仁者則儒行其至矣儒行所舉十六行事皆動足經世存為人師而終之曰猶且不言仁也與論語所論由求赤陳文子諸人同意子曰中心好仁者天下一人而已好仁尚難而況於仁者乎曾子曰君子以仁為尊天下之富何富則仁富也天下之貴何貴則仁貴也昔者舜匹夫也土地之厚得而有之人徒之衆得而使之惟仁以得之也伯夷叔齊死於溝澮之間成名於天下非有土地爵禄之藉也言為文章行為裘綴於天下故君子思仁晝則忘食夜則忘寐日旦自省以役其身亦可謂守業矣孟子尊爵安宅之說出於此
  江都易王問董仲舒曰粤王句踐與大夫泄庸種蠡謀伐吴遂滅之孔子稱殷有三仁寡人亦以為粤有三仁也何如仲舒對曰昔者魯君問柳下惠曰吾欲代齊如何柳下惠曰不可歸而有憂色曰吾聞伐國不問仁人此言何為至於我哉徒見問耳猶且羞之況設詐以欺人國乎由此言之粤未嘗有一仁也夫仁人者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是以仲尼之門五尺童子蘆稱五霸為其先詐力而後仁義也孔子見客客去顔淵曰客仁也乎孔子曰恨兮其心顙兮其口仁則吾不知也言之所聚也顔淵蹙然變色曰良玉度尺雖有十仞之土不能掩其光良珠度寸雖有百仞之水不能掩其瑩夫形體也色心也閔閔乎其薄也苟有温良在其中則眉睫與之矣瑕疵在其中則眉睫不能匿之故曰温良者仁之本也曾子有疾曾元抱首曾華抱足曾子曰吾無顔氏之仁也何以告汝夫華多實少者天也言多行少者人也飛鳥以山為卑而層巢其巔魚鼈以淵為淺而穿穴其中然所以得者餌也君子苟能無以利害身則辱安從至乎官怠於有成病加於少愈禍生於懈惰孝衰於妻子察此四者慎終如始故曰敬慎者仁之地也
  子貢問孔子曰賜為人下而未知所為人下之道也孔子曰為人下者其猶土乎種之則五穀生焉掘之則甘泉出焉草木植焉禽獸育焉生人立焉死人入焉多其功而不言作其報而不知為人下者其猶是乎是非獨寛裕之謂也然而培塿不生松栢磽确不長禾黍故曰寛裕者仁之作也
  子夏問仲尼曰顔淵之為人也何若曰回之信賢於丘也曰子貢之為人何若曰賜之敏賢於丘也曰子路之為人何若曰由之勇賢於丘也曰子張之為人何若曰師之莊賢於丘也於是子夏避席而問曰然則四子何為事光生曰坐吾語汝回能信而不能反賜能敏而不能絀由能勇而不能怯師能莊而不能同兼此四者丘不為也所謂至仁之士必見進退之利屈伸之用也故曰孫接者仁之能也是非獨孫接之謂也
  子夏三年之喪畢見於孔子孔子與之琴援而弦之衎衎而樂作而曰先王制禮不敢不及也子曰君子也閔子騫三年之喪畢見於孔子孔子與之琴援而弦之切切而悲作而曰先王制禮不敢過也孔子曰君子也子貢問曰閔子之哀不盡子夏之哀已盡而皆為君子何也孔子曰閔子哀未盡能斷之以禮子夏哀已盡能引而致之各中其節也夫禮之有節固優者之所絀劣者之所勉也故曰禮節者仁之貌也子路曰人善我我亦善之人不善我我不善之子貢曰人善我我亦善之人不善我我則引之進退而已耳顔回曰人善我我亦善之人不善我我亦善之三子者所言各異問於夫子夫子曰由之所言蠻貊之言也賜之所言朋友之言也回之所言親屬之言也持是三言者可以觀人矣故曰言談者仁之文也仲尼將游泰山行於郕之野見丈人焉鹿裘帶索拾穗而行歌瑟瑟然適也問其年九十有五矣是榮啓期者也問先生何樂也對曰吾樂甚多天生萬物惟人為貴而吾得為人一樂也人有男女男尊女卑而吾得為男二樂也人生有不見日月不免襁褓者吾行年既九十有五三樂也故有匡之弦歌臨河而動操援戚之起舞曳屨而頌詩皆有所取之也故曰歌樂者仁之和也
  曾子三仕於莒而緼袍不完子路曰夫非施及貧窮散及邦族而能如此乎晏子為相食不重肉妾不衣帛而中外待以舉火者七十餘家賈生曰吾觀於木𤓰而知苞苴之行也厨有腐肉則將士不附鳬雁食粟則農夫易畆故曰分散者仁之施也
  漢宣帝起民間明習吏治而丙定侯又起獄吏精於法律及為相顧以三公而察吏心陋之不為也黄霸亦起卒吏習律令及為通官顧寛和不畸於法非其天性温良而然乎其守潁川也有長史許丞老病聾督郵白欲逐之霸曰許丞廉吏雖老尚能拜起頗重聽何傷且善助之無失賢者意或問其故霸曰數易長史送故迎新之貴及姦吏因縁絶薄書盗財物費耗甚多所易新吏又未必賢或不如其故徒相益為亂凡治道去其太甚者而已薛宣亦稱能吏適注律顧患部刺史與郡縣事疏言部刺史開私門聽䜛佞以求吏民過失呵譴及細微轉相逼促使郷黨缺嘉賔之歡九族忘親親之惠詩曰民之失徳乾餱以愆諺曰苛政不親煩苦傷思宜明申飭使昭然知本朝之要務又如龔遂所云治亂民猶治亂繩不可急也惟緩之乃可治耳是皆温良寛裕有得於仁本而丙吉黄霸皆起小吏捐刀筆可謂温良者矣金日磾少輪黄門養馬武帝行觀馬後宫羅列日磾獨不敢仰視帝心異之知為休屠王太子後益親兩子皆帝弄兒磾常目之兒壯不謹遂撲殺弄兒以狀聞在上左右曰不忤視者數十年賜出宫女皆不敢近後欲納其女後宫亦堅謝不敢也使同大將軍輔少主曰勿使匈奴輔漢他如陳寵表薦輒自手書以防泄漏及在樞機不復教授以絶門徒樊楚之冠劍不解於身杜安之通書藏壁如故以至於魏有長孫儉者雪中奏事待報終日不移寸足亦可謂得仁之地者矣晉李康嘗云清者未必慎慎者必自清故敬慎仁人之所貴也
  何武君公為揚州刺史敷政有度時戴聖為九江太守自以大儒間有不法武或舉刺屬郡輒云後進生何知徒亂人治既武廉得其罪欲案之聖懼不免盛毁武於朝武聞之終不揚其惡而聖子為郡盜得繋廬江聖自以子必死武為平反得生始大慙服也又如劉寛典三郡未嘗一挫辱吏卒翻羹汚朝衣聲色不異疑有以自鎮者皆風氣使然亦資學問之力也
  隋時牛𢎞有弟弼醉射殺𢎞駕車牛𢎞還第婁迎謂曰叔射殺牛但答曰作脯妻又云此是異事但曰已知之顔色不異讀書自若是猶為弟故有盧昌衡者嘗行浚儀道中所乗馬值人牛觸死牛主前謝罪求還直昌衡謝之曰六畜相牴固其性豈人情哉君又何謝焉然是猶為畜故有李士謙者家饒財以賑施為事鄉里鬩牆為産不均輒舉資益之有奴醉與鄉人角力而斃其人惶怖請罪士謙曰本無殺心何為用謝然可逺去無為吏所得也如牛𢎞盧昌衡李士謙者可謂寛裕者矣
  晉劉𢎞和季江在之名儒也元康中撫荆州寛刑省賦公私賴之值陳敏叛於江東𢎞遣陶侃討之或以侃與敏有舊侃聞遣子洪詣𢎞自固𢎞曰匹夫之交猶不負本心況丈夫乎表洪為參軍遣之侃果破降敏時東海與河間治兵或說𢎞曰張光大宰腹心公既與東海宜斬光以明向背𢎞曰宰輔失徳州將何與焉危人自安吾不忍為也因表用光又遺越顒書勸解兵息門不聽乃一意表率江漢每有注措貽守相手書丁寜款密人皆感悅自効咸云得劉公一紙書賢於十部從事逺矣
  宋謝密𢎞徹謝混之從子也諸兄弟瞻晦輩並有時譽混謂瞻等曰汝等雖才義豐贍何能愜心至於徵子吾無間然義熈中混坐劉毅黨誅混妻晉陵公主守節密産饒積千萬主壻殷好摴蒱悉供戲具内人以𢎞微孫順悉不敢爭或曰君家物産乃為殷家戲具譬棄物江海豈為廉乎𢎞微曰親戚言財為鄙之甚内人能無言豈可復道使爭耶故如劉𢎞之理國謝密之理家可謂得仁之能者矣
  南北分裂禮教陵夷當魏時有蘇綽僕射周恵逹稱其有王佐才嘗與宇文泰如昆明池觀魚至城漢故倉地問左石知者惟綽歴歴道之既典機密始制為文案式朱出墨入及計帳户籍之法後代遵用之又為六條詔書以理身心敦教化重農桑擢賢良卹訟獄均賦役為本務皆原性情歸仁恕懇懇有先民之遺焉是雖不専於禮讓而施於條教俱有其節文亦可謂得仁之貌者矣
  梁有劉瓛子珪五歳聞舅孔熈先讀管寜傳欣然慕之曰此可學耳與弟璡共據一蓬室為風所偃共正衣冠講誦不廢也袁粲薦為祕書郎不就袁粲死難微服往哭之極哀齊髙帝召入華林園諮政道答曰政在孝經但鍳前軌之失資以寛厚耳帝太息曰儒者之言可寳萬世以資輕但授記室博士不望也瓛姿形纎小採據甚博當世推為大儒比於賈鄭嘗講月令謂門徒曰江左以來隂陽厯數學廢久矣吾講此曾不能髣髴其自抑如此嘗患祖母病疽經年煮藥漬指為爛年四十未娶齊髙為娶王氏女鑿壁掛履土落母牀母不悦即遣之居憂卧廬中足為之屈杖不能起是雖無當於禮節也然推其意本於孝經施於講誦可謂得仁之貌矣
  江左既尚清言王何衛樂一時推重遂為月旦之餘波講學之權始然其簡約澹致不可少也衛玠嘗言人有不及可以情恕非意相干可以理遣故終身不見喜愠之色然玠為公孫蚤登華要涉世尚淺據其所得未深於輔嗣也要於出處之際過輔嗣逺矣
  王承王湛子也清修寡欲言不飾說獨明指要約而能通時人比之樂廣東海王越敬禮之勅其子曰學之所益者淺體之所安者深王參軍人倫之表也汝其師之見朝政漸替請出為東海太守政尚清靜不為苛察有得盜池魚者承訊之曰文王之沼與衆樂之池魚何足問乎吏縳犯夜者訊之云從師受書不覺日暮承慰遣之曰奈何鞭撻甯越以立威名既棄官束渡江逢世亂人懷危懼承每夷然不見憂喜之色一日至下邳登山北望慨然曰人言愁我始欲愁耳子述三十未知名司徒導辟為中兵屬既見無他言但問江東米價述張目不答導曰王掾不癡人何言癡也嘗燕見導發言一生歎美述正色曰人非堯舜安得每事稱善導改容謝之葢猶有湛承之風焉顔含宏都少以操行聞引趙簡子事於夢中事病兄者也後累官侍中時王遵隆重時論謂百僚宜降禮太常馮恍問含舍不答退而曰吾聞伐國不問仁人向者馮思祖問佞於我我豈有邪徳乎為歎惋累日郭璞嘗過含欲為之筮含曰年在天位在人修己而天不與命也守道而人不知性也自有性命無勞蓍龜璞大歎服或問江左羣士優劣答曰周伯仁之正鄧伯道之清卞望之之節餘則吾不知也故如王承顔含者可謂得仁之文者矣
  陶潛大司馬侃之曾孫也閒靜少言不慕榮利環堵蕭然不蔽風日著文章以自娱以為任真無所先任真者洞然於天他無所得先也自以為世晉臣恥屈身異代屢徴不起嘗為州祭酒不數日解去又為彭澤令郡遣督郵行縣吏白當束帶見之潛歎曰我不能為五斗米折腰即日解印綬去賦歸去來詞又賦歸田園居詩時登廬山游觀與逸人往還其吟詠沖適歸於自然三百篇而後未之有也宋有邵雍字堯夫世燕人也讀専苦寒不爐暑不扇夜不就枕席數年道乃通適吴楚周流齊魯梁晉之墟久之還共城廬於百源之上最後居洛陽蓬蓽環堵不蔽風雨躬爨以養父母浩然自得出與文彥博富弼司馬光程顥遊以道誼相伯仲其為詩瀟然出於簡策之外與天地萬物鼔吹醇氣故如陶潛邵雍可謂分仁之和者矣
  東漢時有韓韶者為羸長周卹百姓有童恢魏霸之風賊相戒不入境有流民入界者萬餘韶愍其饑困開倉廩贍之主者爭不可韶曰長活溝壑之人而以此獲罪含笑入地矣太守知韶名徳無所坐陳重雷義世所稱雷陳者也並為尚書郎義代同臺郎受罪黜重亦以病免重嘗代同舍郎償負錢數十萬終不言義亦濟人死罪者以金謝堅不受金主伺義不在默委金承塵而去後發屋得金而金主已死無從還乃以付縣曹故如陳雷是惟有意為善非市之也李士謙嘗出粟數千石貸閭里租值歳歉莫能償羣趣謝士謙曰吾本國賑贍豈求利哉設酒食焚券罷之後歳熟來償訖不受值大饑設粥待餓者全活以萬計或謂士謙曰子隂徳多矣其必有後士謙曰所謂陰徳猶之耳鳴已獨知之耳今吾所作汝俱知何謂陰徳哉故如韓韶李士謙可謂得仁之施者矣
  臣觀諸臣皆行不純儒而中心質實無欺世盜名利禄自與之事使之及於孔門則顔閔參思之閒未為逺也但其志事近衷論久乃定即當時人主亦未能盡知焉
  表記曰子言之仁有數義有長短小大中心憯怛愛人之仁也率法而强之資仁者也詩云豐水有芑武王豈不仕詒厥孫謀以燕翼子數世之仁也國風曰我今不閲皇恤我後終身之仁也子曰仁之為器重其為道逺舉者莫能勝也行者莫能致也取數多者仁也夫勉於仁者不亦難乎是故君子以義度人則難為人以仁望人則賢者可知己矣又曰中心安仁者天下一人而已大雅曰徳輶如毛民鮮克舉之我儀圖之惟仲山甫舉之愛莫助之小雅曰髙山仰止景行行止子曰詩之好仁如此鄉道而行中道而廢忘身之老也不知年數之不足也俛焉日有孽孽斃而後已夫如表記所稱則可謂尊讓仁者矣子曰無欲而好仁者無畏而惡不仁者天下一人而已是故君子議道自已而置法以民子曰仁有三與仁同功而異情與仁同功其仁未可知也與仁同過然後其仁可知也又曰仁之難成久矣人人失其所好故仁者之過易辭也夫子於仁之難成再致歎焉故天下之尊讓仁者未有如夫子者也臣觀夫子以同過論仁又曰觀過知仁即如上十六條之事率心而行之事事有過必以過棄人則天下無完人矣要其本於學問澡身浴徳不可少也
  命儒章第十八
  儒有不隕穫於貧賤不充詘於富貴不慁君王不累長上不閔有司故曰儒今衆人之命儒也妄常以儒相詬病孔子至舍哀公館之聞此言也言加信行加義終沒吾世不敢以儒為戲
  道之絀於勢者無他曰貧賤而已矣自以為貧賤則貧賤之人也自以為富貴則富貴之人也貧賤富貴人所自命衆亦共命之而皆有慁於君王累於長上閔於有司儒者無有也衆所謂貧賤儒者不以為貧賤衆所謂富貴儒者不以為富貴儒者亦仁而已仁而後成人成人而後成天成天而後君王長上有司之所從受命也易曰自天佑之吉無不利子曰佑者助也天之所助者順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乎順又以尚賢也是以自天佑之吉無不利是葢王者之事而儒者亦有焉儒者不以貧賤而慕富貴不以富貴而傲貧賤亦不以貧賤而驕富貴富貴而引貧賤是則儒者之信順儒者之尚賢也故曰天命不佑有妄之事也自天佑之无妄之事也无妄之於大有其致一也不寳金玉不祈土地見利不虧其義見死不更其守身可危志不可奪近文章砥厲㢘隅若此則何隕穫於貧賤之有古之人有行之者原憲曾參巫馬期之徒是也懷忠信以待舉力行以待取難得易禄易禄難畜居處不淫飲食不溽上答之不敢以疑不答之不敢以諂忠信之義優游之法慎靜而尚寛𢎞毅以與人若此則何充詘於富貴之有古之人有行之者蘧瑗季札子産晏嬰之徒是也難進易退齊難恭敬道塗不爭險易冬夏不争隂陽先勞而後禄上通而不困陳言而㐲靜而正之分國如錙銖不臣不仕若此則何恩君王之有衣冠中動作慎愛死有待養身有為戴仁抱義雖有暴政不更其所雖危起居竟信其志義同而進不同而退如此則何累長上之有非時不見非義不合過言不再流言不極易衣而出并日而食不臨深以為髙不加少以為多並立則樂相下不厭如此則何閔有司之有古之人有行之者黄憲陳寔仇覽管寧徐穉申屠蟠沈麟士元徳秀孔嵩閔貢屠羊說之徒是也三代而下溺於言說其有進於是行者葢亦寡矣
  臣觀聖賢所論人才成徳大約盡於是編人主習觀是編則取士之方盡矣宋儒髙閌溺於時尚不知力行求仁之說以為儒行一篇學不純經不宜與大學中庸並稱考其意以毁方瓦合則張禹孔光見詆於前相死相先則李杜尹劉見推於後然而容衆慮下逹人所稽義命久要孔門屢歎道有不同歸仁一而已故其終篇曰言加信行加義終沒吾世不敢以儒為戲亦以教求仁之貴精力行之未易也魯哀公問於孔子曰吾欲論吾國之士與之為政何如孔子對曰生乎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而為非者不亦鮮乎哀公曰然則今夫章甫句屨紳帶而搢笏者皆賢乎孔子曰否不然端衣𤣥裳冕而乘路者志不在於食葷斬衰蕳屨杖而歠粥者志不在於飲食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而為非者不亦鮮乎哀公曰善何如則可謂庸人矣孔子對曰所謂庸人者口不能道善言而志不邑邑不能選賢善而托身焉以為己憂動行不知所務止立不知所定日選於物不知所貴從物而流不知所歸五鑿為政心從而壊若此則可謂庸人矣哀公曰何如則可謂士矣孔子對曰所謂士者雖不盡道術必有所繇焉雖不盡美必有所處焉是故知不務多務審其所知行不務多務審其所繇言不務多務審其所謂知既知之行既繇之言既順之若夫性命肌膚之不可易也富貴不足以益貧賤不足以損若此則可謂士矣哀公曰何如則可謂君子矣孔子對曰所謂君子者躬行忠信其心不賈仁義在己而不害不知聞志廣博而色不伐思慮明達而辭不争君子猶然如將可及也而不可及也如此可謂君子矣哀公曰善敢問何如則可謂賢人矣孔子對曰所謂賢人者好惡與民同情取舍與民同流行中矩繩而不傷於本言足法於天下而不害於其身躬為匹夫願富貴為諸侯而無財如此則可謂賢人矣哀公曰善敢問何如可謂聖人矣孔子對曰所謂聖人者知通乎大道應變而不窮能測萬物之情性者也大道者所以變化而凝成萬物者也情性也者所以理然不然取舍者也故其事大配乎天地參乎日月雜於雲霓總要萬物穆穆純純其莫之能循若天之司莫之能職百姓淡然不知其善若此則可謂聖人矣哀公曰善孔子出哀公送之
  臣觀是篇原始服行以列五品與儒行同意然而儒行精微矣儒行以𢎞毅為本以任重致逺為務於窮達不變造次顛沛不離之意同㫖十六章百二十二義為參兩根本明主用之以贊襄天地得其一行一事皆足以顯為王佐潛稱人師凡論語中所論古近行事與孟子所論聖人丈夫先後合節也東漢諸儒推準儒行以為人極其時武人穉子皆能特立砥厲不藉誦説有以自見使大梟鉅雄如卓操之徒尚僶俛以畏名士統天用人之主能採是篇以定士彚振人心砥風俗辨爵位則公卿侍從常臬尹伯百執有司黨正之屬咸就其職䜛諂面諛猥汚貪黷之徒可以不煩蕭斧而治也











  儒行集傳卷下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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