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虚至徳真經解 (四庫全書本)/卷6
冲虚至徳真經解 卷六 |
欽定四庫全書
沖虚至徳真經解卷六
宋 江遹 撰
力命
力謂命曰若之功奚若我哉命曰汝奚功於物而欲比朕力曰夀夭窮達貴賤貧富我力之所能也命曰彭祖之智不出堯舜之上而夀八百顔淵之才不出衆人之下而夀四八仲尼之徳不出諸侯之下而困於陳蔡殷紂之行不出三仁之上而居君位季札無爵於吳田恒專有齊國夷齊餓於首陽季氏富於展禽若是汝力之所能柰何夀彼而夭此窮聖而達逆賤賢而貴愚貧善而富惡耶力曰若如若言我固無功於物而物若此耶此則若之所制邪命曰既謂之命柰何有制之者邪朕直而推之曲而任之自夀自夭自窮自達自貴自賤自富自貧朕豈能識之哉朕豈能識之哉
〈力者人之所為也命者天之所謂也天不人不因人不天不成力之制於命命之因於力未易以差殊論功也取力之重者與命之薄者而比之奚翅力之功多取命之厚者與徳之薄者而比之奚翅命之功厚主於力者雖命也以為有性而不謂命也主於命者雖性也以為有命而不謂性也是皆一偏之論也甞即其一端而考之彭之夀顔之夭疑若制於命矣然彭之為不必皆夀顔之才不必皆夭是或因於力矣然則謂力為有功於物而無預於命則不可也謂物物皆制於命而無預於力亦不可也雖然莫之致而至不知所以然而然命也既謂之命則命萬物而無所聴也如亦有制之者安可以為命乎故直而推之亘萬世而不窮曲而任之成萬物而不遺雖曰推之無有推者雖曰任之無有任者直者自直曲者自曲夀夭窮達貴賤貧富亦不由天亦不由人如烏之黒如鵠之白如椿之夀如菌之夭咸其自取致者其誰𫆀唯其自為無為之者是以之八者之在人猶草木之生根在苗先實從花後嘉榖之實以其美種雖有惡卉生必從根究其根源曽無毫𨤲之繆安知今之厚於命不因於昔之厚於徳耶又安之今之厚於徳不為異時厚於命之積耶是皆不可知也若是則命未必非力力未必非命若之何其有命耶若之何其無命耶雖命亦不知其所以然矣是所以為命也安可遽以當生臠巻傖囊之所為規規然責報於造物者必欲顔夀而跖夭貴賢而賤愚富善而貧惡邪其不通乎命亦甚矣唯真能知命者則因天理之自然修人為而不廢夀夭兩忘窮通皆樂貴賤俱適貧富不變此聖人所謂樂天知命而列子力命之篇所由而作也荘子於大宗師以子桑之言命終焉以此為大宗師之至也〉
北宫子謂西門子曰朕與子並世也而人子達並族也而人子敬並貌也而人子愛並言也而人子庸並行也而人子誠並仕也而人子貴並農也而人子富並啇也而人子利朕衣則短褐食則粢糲居則室出則徒行子衣則文錦食則粱肉居則連欐出則結駟在家熈然有棄朕之心在朝諤然有敖朕之色請謁不相及遨逰不同行固有年矣子自以徳過朕耶西門子曰予無以知其實汝造事而窮予造事而達此厚薄之驗歟而皆謂與予並汝之顔厚矣北宫子無以應自失而歸中塗遇東郭先生先生曰汝奚徃而反偊偊而歩有深愧之色邪北宫子言其状東郭先生曰吾將舍汝之愧與汝更之西門氏而問之曰汝欺辱北宫子之深乎固且言之西門子曰北宫子言世族年貌言行與予並而賤貴貧富與予異予語之曰予無以知其實汝造事而窮予造事而達此将厚薄之驗歟而皆謂與予並汝之顔厚矣東郭先生曰汝之言厚薄不過言才徳之差吾之言厚薄異於是矣夫北宫子厚於徳薄於命汝厚於命薄於徳汝之達非智得也北宫子之窮非愚失也皆天也非人也而汝以命厚自矜北宫子以徳厚自愧皆不識夫固然之理矣西門子曰先生止矣予不敢復言北宫子既歸衣其短褐有狐貉之温進其茙菽有稻粱之味庇其蓬室若廣夏之䕃乘其蓽輅若文軒之餙終身逌然不知榮辱之在彼也在我也東郭先生聞之曰北宫子之寐乆矣一言而能寤易怛也哉
〈天道之運自西而之北酉為萬物之闔户故謂之西門子北則萬物之所藏而化精之所奥也故謂之北宫子西門子方嚮於室處故為厚於命而薄於徳北宫子則其藏深矣故謂厚於徳而薄於命東郭先生則既勞乎坎而復出乎震是不住於無為即動而静者也故能釋北宫子之愧而使之寤也甞原命出於莫之致而至有生者之所不能逃也雖以堯舜夷齊孔子之聖季札展禽顔子之賢一制於命終身不易宜乎北宫子以徳厚自愧西門子以命厚自矜也然而謂命出於莫之致而至則其至自然無有致之者致之者本無物則其至也孰受其制哉或制或不制在我而已故苟不安於命則制於命苟能知其命則制命而不制於命矣由是聖可窮而仁可夭善可貧而賢可賤不聞能以命而易聖賢之操也是以北宮子一聞東郭先生之言而識夫固然之理則終身逌然不知榮辱之在彼也在我也若是則命果能制之乎此則能至於命者之事也〉
管夷吾鮑叔牙二人相友甚戚同處於齊管夷吾事公子紏鮑叔牙事公子小白齊公族多寵嫡庶並行國人懼亂管仲與召忽奉公子紏奔魯鮑叔奉公子小白奔莒既而公孫無知作亂齊元君二公子爭入管夷吾與小白戰於莒道射中小白帶鈎小白既立脅魯殺子紏召忽死之管夷吾被囚鮑叔牙謂桓公曰管夷吾能可以治國桓公曰我讎也願殺之鮑叔牙曰吾聞賢君無私怨且人能為其主亦必能為人君如欲霸王非夷吾其弗可君必舍之遂召管仲魯歸之齊鮑叔牙郊迎釋其囚桓公禮之而位於髙國之上鮑叔牙以身下之任以國政號曰仲父桓公遂霸管仲甞歎曰吾少窮困時甞與鮑叔賈分財多自與鮑叔不以我為貪知我貧也吾甞為鮑叔謀事而大窮困鮑叔不以我為愚知時有利不利也吾甞三仕三見逐於君鮑叔不以我為不肖知我不遭時也吾甞三戰三北鮑叔不以我為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紏敗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鮑叔不以我為無耻知我不羞小節而耻名不顕於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叔也此世稱管鮑善交者小白善用能者然實無善交實無用能也實無善交實無用能者非更有善交更有善用能也召忽非能死不得不死鮑叔非能舉賢不得不舉小白非能用讎不得不用〈天下之事凡非智慮之所及而成虧於莫之致而至者命也方管夷吾鮑叔牙相友之戚其心可謂無間矣及夷吾事公子紏鮑叔事公子小白所奉雖不同其心未有異也至二公子之爭入戰於莒道管仲射中桓公於斯時也夷吾安有事桓公之心哉及桓公既立脅魯殺子紏方且請於魯以管仲為讎願得甘心而醢之則桓公安有用仲父之心哉鮑叔至此雖能忘莒道之異志而不替昔之善交宜亦以桓公之讎而不敢舉其賢也抑管仲之奉公子紏既不能立其功於前又不能死其節於後其賢亦不足尚矣今也鮑叔弗顧齊之嫌而舉之桓公忘其無功於子紏且不念其讎而用之管仲亦不以向之幽囚受辱為耻不辭其位而盡忠於齊忘其向之奉子紏也是皆非智慮之所可期者及管仲既為齊用務實倉廪明禮節富國彊兵因禍為福轉敗為功遂能九合諸侯一正天下民到於今受其賜故孔子稱之曰㣲管仲吾其被髪左袵矣然則管仲之有功於天下後世豈淺淺哉夫管仲固不守匹夫匹婦之諒而為溝瀆之自經也向使鮑叔之言不行桓公之讎不解則鮑叔安能全其交管仲安所施其功哉雖然管仲既終有合諸侯正天下之功使民到於今受其賜則鮑叔之舉讎桓公之用讎管仲之忍垢於魯而盡忠於齊皆有不得不然者矣由此觀之世稱管鮑善交小白善用能者實無善交實無善用能者皆命之自為非人之所能為也如曰有善交者則方其莒道之戰管仲之交情何如哉亦曰有善用能者則桓公之用管仲奚必俟鮑叔之言哉其言非更有善交更有善用能者以為非特桓公管鮑為然也凡朋友之信君臣之義罔或不若是矣然而䆒觀數孑之為皆能公其心者也心存於至公故交不期於全而自全讎不期於棄而自棄忠不期於效而自效矣此桓公所以成霸業之本也噫人苟能公其心矣則其於天命之自然無徃而不合矣又焉以屈身枉道求合於物情之屑屑為哉且以霸者之治成於智謀而力取猶以為非人力之所能為則推而上之皇之道帝之徳王民之皥皥其莫為而自然抑又可知矣〉
及管夷吾有病小白問之曰仲父之病病矣可不諱云至於大病則寡人惡乎屬國而可夷吾曰公誰欲歟小白曰鮑叔牙可曰不可其為人潔廉善士也其於不已若者不比之人一聞人之過終身不忘使之理國上且鈎乎君下且逆乎民其得罪於君也將弗乆矣
〈人常以管仲不許鮑叔之屬國為言蓋管仲知鮑叔之才不可以屬國也恐其得罪於君也與其使之理國而得罪孰若不屬之國而俾其自全歟是乃管仲之全交也〉
小白曰然則孰可對曰勿己則隰朋可其為人也上忘而下不叛愧其不若黄帝而哀不已若者以徳分人謂之聖人以財分人謂之賢人以賢臨人未有得人者也以賢下人者未有不得人者也其餘國有不聞也其餘家有不見也勿己則隰朋可然則管夷吾非薄鮑叔也不得不薄非厚隰朋也不得不厚厚之於始或薄之於終薄之於終或厚之於始厚薄之去來弗由我也〈上忘者其政悶悶之謂也下不叛者其民淳淳之謂也愧不若黄帝則不自滿假也哀不已若者以善救為心也以徳分人則使斯民各得以復命反常此聖人之道也以財分人則使斯民不乏於仰事俯育此賢人之徳也以賢臨人猶山之殺瘦也以賢下人猶澤之増肥也所謂於國有不聞於家有不見者非真莫之見聞也其道足以容之爾隰朋之可與夫鮑叔之不可在此而已古語曰不瞽不聾不能成功蓋為是也詩於屨之序言魏君之儉嗇𥚹急而其詩則曰唯是褊心是以為刺褊心之害治如此夫與人為徒厚薄之去來有至公之道有自然之理弗由我也唯管鮑隰朋知其然也故始終厚薄依乎天理而弗徇乎我此齊國之治所以能尊周彊國歟〉
鄧析操兩可之設無窮之辭當子産執政作竹刑鄭國用之數難子産之治子産屈之子産執而戮之俄而誅之然則子産非能用竹刑不得不用鄧析非能屈子産不得不屈子産非能誅鄧析不得不誅也
〈子産相鄭三年而善者服惡者化其治宜不可屈而鄧析數難而屈之鄭國用鄧析之竹刑宜愛其人而卒誅之是理之不可推知者也世謂作竹刑誅鄧析為子産鄧析之能殊不知固自有不得不用不得不屈不得不誅者存焉漢文帝感緹縈之言而罷肉刑後世卒莫之能復亦若是也按荀子與夫左氏皆以駟顓殺鄧析在子産之後學者以是疑於經悮夫列子之書務明道達理而已所謂得其精而遺其粗者也又焉用區區較其言之同異哉〉
可以生而生天福也可以死而死天福也可以生而不生天罰也可以死而不死天罰也可以生可以死得生得死有矣不可以生不可以死或死或生有矣然而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智之所無奈何
〈以康寧攸好徳而生以夀考終命而死此可以生可以死得生得死者也洪範所謂五福此之所謂天福也可以生而凶短折與夫惡憂貧而生者洪範所謂六極此之所謂天罰也得生得死理之常也或死或生則幸不幸存焉生死一矣或以為天福或以為天罰或由其常或遭其變至智之人宜能觀其差殊矣然而生之所以生死之所以死方禀生之初既有制其死者矣將息我以死亦有制其生者矣生生死死外非物之所能奪内非我之所能制皆天之所命智之所無如之何也唯明乎此然後死生無變乎己〉
故曰窈然無際天道自㑹漠然無分天道自運天地不能犯聖智不能干魅不能欺自然者黙之成之平之寧之将之迎之
〈際者分之餘㑹者運之聚窈言幽而難見漠言逺而無極物之生顯與道俱㑹妙與道偕運天道常自㑹自運萬物亦自生自死雖天之神地之富不能犯其自然聖智之妙不能干其自然魅之𤫊不能欺其自然若是者黙之成之而無言無為平之寧之而無偏無陂将之迎之而無始無終命之所為其極如此〉
楊朱之友曰季梁季梁得七日大漸其子環而泣之請醫季梁謂楊朱曰吾子不肖如此之甚汝奚不為我歌以曉之楊朱歌曰天其弗識人胡能覺匪祐自天弗孽由人我乎汝乎其弗知乎醫乎巫乎其知之乎其子弗曉終謁三醫一曰矯氏二曰俞氏三曰盧氏診其所矯氏謂季梁曰汝寒温不節虚實失度病由饑飽色欲精慮煩㪚非天非雖漸可攻也季梁曰衆醫也亟屏之俞氏曰女始則胎氣不足乳湩有餘病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漸矣弗可已也季梁曰良醫也且食之盧氏曰汝不由天亦不由人亦不由稟生受形既有制之者矣亦有知之者矣藥石其如汝何季梁曰神醫也重貺遣之俄而季梁之自瘳
〈矯之為義執枉而矯之使直非自然也矯氏之醫欲攻其漸而在於有生之後是為衆醫俞以順從為言故俞氏之醫在於有生之初以為其弗可已也是為良醫盧以總合為言故盧氏之醫齊死生而一之其言出於稟生受形之先精義而入神矣是為神醫夫季梁之於生死其能安之如此故其死也楊朱望其門而歌〉
生非貴之所能存身非愛之所能厚生亦非賤之所能夭身亦非輕之所能薄故貴之或不生賤之或不死愛之或不厚輕之或不薄此似反也非反也此自生自死自厚自薄或貴之而生或賤之而死或愛之而厚或輕之而薄此似順也非順也此亦自生自死自厚自薄〈生死厚薄已制於禀生受形之先豈貴賤愛惡之所能増損於有生之後哉蓋身為天地之委形生為天地之委順彼天地既已委化於我矣猶不能犯其分之自然矧非汝之所有又豈貴賤之所能存亡愛惡之所能厚薄哉雖然貴賤存忘愛增厚薄生於有見妄為同異衆見則同獨見則異以同為順以異為逆循其本然奚有逆順謂之逆順似之而非䆒其所為咸其自爾是以推原有生有身之所自雖生不知身身不知生而況於貴賤愛惡哉雖然列子論此亦明有生有身之妙咸本於自然将以祛世之惑者貪生失理徇利累形爾至於尊生重本欲為天下之寄託者寧蹈其似順不為其輕薄也〉
鬻熊語文王曰自長非所增自短非所損算之所亡若何老聃語闗尹曰天之所惡孰知其故言迎天意揣利害不如其已
〈長短之不可増損猶鳬鶴之不可㫁續也方未生無身之時既有制之者矣算猶智也豈智之所能柰何哉皆天而已矣是以人之所惡即天之所惡也天豈私惡於人哉其故必有所自矣特不止於耳目之所接不可俄而知耳順而受之可也若夫以智為鑿揣而鋭之𡚁精神而妄億度徳經謂之前識此道之華而愚之始也故其語闗尹喜以迎天意揣利害為不如其已億則屢中孔子所以惡子貢也〉
楊布問曰有人於此年兄弟也言兄弟也才兄弟也貌兄弟也而夀夭父子也貴賤父子也名譽父子也愛憎父子也吾惑之楊子曰古之人有言吾甞識之将以告若不知所以然而然命也今昏昏昧昧紛紛若若隨所為隨所不為日去日來孰能知其故皆命也
〈在我者有性在天者有命性可脩不可弛命可聴不可干君子之處己行法以俟命而已亦奚欲以此道而徼此福哉楊朱乃區區度年徳才貌之厚薄而計其夀夭貴賤名譽愛憎之差殊父子而兄弟之兄弟以言長少之相從父子以言尊卑之不等也此謂以惑復於惑是為大惑殊不知命之所為昏昏昧昧而非智之所能明紛紛若若而非理之所能辯隨所為而不匿於無隨所不為而不滯於有日去而與化俱運日來而與時偕顯夫孰能知其故此造化之所以妙萬物也如造化亦計斯人當生之所為而為之響應則其生化萬物其道亦淺矣〉
夫信命者亡壽夭信理者亡是非信心者亡順逆信性者亡安危則謂之都亡所信亡所不信真矣慤矣奚去奚就奚哀奚樂奚為奚不為
〈所謂亡夀夭是非逆順安危者非無之也有若顔夀而跖夭雖使有道者誠能信命矣安能厚誣其人謂顔子為夀而彭祖為夭哉亦於夀夭之間任其自然而不有之爾夫唯不有則夀夭兩行是所以為無之也其於是非逆順安危亦若是而已矣謂之都亡所信則以亡夀夭亡是非亡逆順亡安危也謂之都亡所不信則以信命信理信心信性也若然者好惡不存故無有於避就憂喜不形故無有於哀樂隨所不為故無所為隨所為故無所不為斯可名於真矣慤矣真言精而不偽也慤言實而不妄也〉
黄帝之書云至人居若死動若械亦不知所以居亦不知所以不居亦不知所以動亦不知所以不動亦不知所以衆人之觀易其情貌亦不謂衆人之不觀不易其情貌獨徃獨來獨出獨入孰能礙之
〈居若死心如死灰也言其無心而自止也動若械發若機括也言其因物而後動也隨時動隨時止是居與不居動與不動因其自然皆所不知若是則物我兼忘而視聴俱泯矣奚有於觀骨肉都融而情貌無寄矣奚有於易超然疑獨無與為偶獨出獨入獨徃獨來夫孰得而礙之若夫衆人之動止異是矣内外之分不定榮辱之境不辯以有名為尊榮以無名為卑辱情貌之易不易乃在於人之觀不觀是以畏威畏刑畏畏人愁結其五臟桎梏其形體終身役役與化俱徂可不悲哉曷亦不思吾之為我奚假於人審夫吾之我則衆人之觀不觀不足知吾之情貌不必易矣然則至人之不離於真衆人之不能見獨豈有他哉在我而已〉
墨杘單至嘽咺憋懯四人相與游於世胥如志也窮年而不相知情自以智之深也巧佞愚直婩斫便辟四人相與逰於世胥如志也窮年而不相語術自以巧之微也㺒㤉情露𧮈極淩誶四人相與逰於世胥如志也窮年而不相曉悟自以為才之得也眠娫諈諉勇敢怯疑四人相與逰於世胥如志也窮年而不相讁發自以行無戾也多偶自專乘權𨾏立四人相與逰於世胥如志也窮年而不相顧眄自以時之適也此衆態也貌不一而咸之於道命所歸也
〈墨杘單至則夷俟恐懼之異情也嘽咺憋懯則迂緩輕發之異態也巧佞愚直則儇利鄙樸之不同婩斫便辟則彊䦧柔佞之不一㺒㤉情露則多數淺中之殊情𧮈極淩誶則訥澀辯給之異状眠娫諈諉則或暗於疏通或樂於煩重勇敢怯疑則或喜於奮厲或安於畏懦多偶則雷同者也自專則任己者也乘權則假威以尚人也𨾏立則自奮而無輔者也爰自大樸既㪚斯民馳騖於是非利害之塗情態百出不可勝窮列子姑即其情之所鍾術之所傳才之所施行之所著時之所遭者㮣言其别有二十焉情者自以智之深術者自以巧之微才者自以其有得行者自以其無戾時者自以其適宜紛紛若若人各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胥如其志而窮其年衆態之不一如此䆒其所以則是非成敗均於有生羙惡好醜同之於盡是其所以咸之於道而同歸於命也雖咸之於道而不能知道雖同歸於命而不能信命任私智執偏見唯一己之是徇忘天下之大公若是則其比形扵天地也與夫夔蛇風目之相憐無以異矣何貴於有生之最靈哉惟體道而至於命者則心凝而形釋心凝則内無有於智態形釋則外無有於貌色是乃衆態之所資而衆態無得而名者常逍遥乎天地之間而心意自得俯視衆態不亦悲乎〉
佹佹成者俏成也初非成也佹佹敗者俏敗者也初非敗也故迷生於俏俏之際昧然於俏而不昧然則不駭外禍不喜内福隨時動隨時止智不能知也
〈天下之理至㣲而明其未兆為㣲而其理為至明賢人覩於未萌衆人暗於成事於事之成且或闇之而況於成敗之幾乎宜其昧然而莫之知也雖然所謂俏成俏敗者初無有俏也理之成敗黙定於未行之先矣雖曰因俏生迷其實因迷有俏爾唯不能覩成敗之未形而惑於俏之際雖成也不敢必其成惴惴然唯恐其或失也雖敗也不自以為敗望望然猶幸於有得也若是則安得不駭外禍而喜内福哉苟能於俏之際而不昧然則其成自成其敗自敗視禍福之至猶晝夜之徃來寒暑之迭運見出可以知入觀徃足以知來又奚以憂喜於其間哉若然者進乎智而與乎道矣雖死生之大且無變乎己而況利害之端乎〉
信命者於彼我無二心於彼我而有二心者不若揜目塞耳背坂面隍亦不墜仆也故曰死生自命也貧窮自時也怨夭折者不知命者也怨貧窮者不知時者也當死不懼在窮不戚知命安時者也
〈商丘開之蹈水火自以謂物無迕者心一而已則信命者於彼我無二心可見矣不知信命則執著於我我立而彼自具矣彼自具而好惡立好惡交起則憂喜迭用雖未甞背坂靣隍而常有墜仆之憂揜目塞耳者非真能忘聞見也然聞見暫窒雖真背坂靣隍亦不墜仆此知命安時者所以當死不懼在窮不戚也〉
其使多智之人量利害料虛實度人情得亦中亡亦中其少智之人不量利害不料虛實不度人情得亦中亡亦中量與不量料與不料度與不度奚以異唯亡所量亡所不量則全而亡䘮亦非知全亦非知喪自全也自亡也自喪也
〈量利害之成敗料虚實之有無度人情之好惡此多智之人也不智者反此然而智不盡中愚不盡亡是量與不量料與不料度與不度皆無以異矣然而不可謂智不盡中而廢其智也亦不可謂愚不盡亡而守其愚也唯無所量無所不量用智而不役於智任智而不恃其智則得喪兩亡常能全而亡喪不知其所以然而然矣〉
齊景公逰於牛山北臨其國城而流涕曰美哉國乎鬱鬱芊芊若何滴滴去此國而死矣使古無死者寡人将去斯而之何史孔梁丘據皆從而泣曰臣頼君之賜䟽食惡肉可得而食駑馬稜車可得而乘也且猶不欲死而況吾君乎晏子獨笑於旁公雪涕而顧晏子曰寡人今日之逰悲孔與據皆從寡人而泣子之獨笑何也晏子對曰使賢者常守之則太公桓公将常守之矣使有勇者而常守之則荘公𤫊公将常守之矣數君者将守之吾君方将被蓑笠而立乎𤱶畆之中唯事之恤行假念死乎則吾君又安得此位而立焉以其迭處之迭去之至於君也而獨為之流涕是不仁也見不仁之君見謟諛之臣臣見此二者臣之所為獨竊笑也景公慚焉舉觴自罰罰二臣者各二觴焉
〈罰爵所以養氣之不足也景公臨其國城羡美外慕将常守之而無術至於悲泣而不已及聞晏子之言始悟其所養之不充也故舉觴自罰罰二臣者各二觴焉二觴有副焉所以甚其不足也〉
魏人有東門呉者其子死而不憂其相室曰公之愛子天下無有今子死不憂何也東門吳曰吾常無子無子之時不憂今子死乃與嚮無子同臣奚憂焉
〈有人之形未有無人之情者惟太古之人則能忘情其下則不及情苟不至乎忘情而泊然無憂則不及情者爾人而無情何以謂之人故雖以孔子之渉世其於顔子之死也則哭之慟以謂非夫人之為慟而誰為其不能忘情如此然則東門吳之子死不憂其真能忘情者歟〉
農赴時啇趣利工追術仕逐勢勢使然也然農有水旱啇有得失工有成敗仕有遇否命使然也
〈此力命之篇也列子既極言有生皆制於命矣又惡其以力為無功而溺於莫之為也言此者将使力命兩行而不失其然之冥運爾〉
〈力命解孟子謂仁義禮智為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以〉
〈臭味聲色為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性則人力之可勉命則天理之不易雖性所有不可不習則人力不可廢雖天所命必因於人則天命不可任命之所制或存於性性之所有或制於命性命常並行天人常相因人之夀夭窮達貴賤貧富無不出於此故列子有力命之篇焉甞求列子之言如主於命謂力為無功於物矣然亦不欲廢人力之所為而委化於命也要在於不累夫夀夭貴賤窮達貧富而制命在我爾且以力對命則自然使然若相待而不可相無槩之以道無非命者故人之所欲為者命也人之所不為者亦命也為之而成者命也為之而不成者亦命也直而推之曲而任之夀夭窮達貴賤貧富無非自爾夫既謂之自爾無制之者雖有夀夭孰為増損雖有窮達安足喜悲故知命者於此則順而受之而已爾是以孔子之聖自生民以來未之有也一制於命則再逐於魯伐木於宋窮於啇周圍於陳蔡卒之一君無所鈎用其天縱之将聖載之空言而不得見之行事斯可以為命矣為夫子者脩一身任窮達知去來之非我止變亂於心慮其樂天知命如此故能窮亦樂通亦樂而所樂非窮通也然而自非聖人未有由於命之所制而能知者非特不知而已抑又區區計人力之未為攘臂而仍之是可悲矣故鮑叔厚夷吾於其始而夷吾薄之於其終隰朋薄夷吾於其始而夷吾厚之於其終鄧析屈子産之治子産用鄧析之刑子産用其刑於始鄧析遇其誅於終厚者其自厚也薄者其自薄也用者不得不用也誅者不得不誅也皆命也非人之所能為也而數子者方且自謂智能之所為而不識夫固然之理此桓文之治所以羞稱於孔門子産之惠所以貶於孔子也有若季梁之重貺神醫則雖死生之大不能變矣有若齊景公之臨其國城而流涕則於利害之端且猶惑之皆命也知不知其别若此此子列子所以不免於辯也雖然北宫子甞以薄於命而愧夫西門子造事而達美及其既悟則榮辱俱忘終身逌然是則雖薄於命也命果足以制之耶列子之意明其已悟者要以覺其未悟者而使之求有悟爾且列子一篇之㫖雖盡祛力命之惑矣終則以力不可不為命不可不聴為命之至故以仕農工啇勢命之說終焉〉
沖虚至徳真經解卷六
<子部,道家類,沖虛至德真經解,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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