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左史集 (四庫全書本)/卷3
劉左史集 巻三 |
欽定四庫全書
劉左史集巻三
宋 劉安節 撰
經義
天子執冒四寸以朝諸侯
域中有四大而王居一焉唯大故能有容有容則為物之所歸也孔子曰唯天為大惟堯則之天下大物也非王徳之大其能容天下之所歸乎今夫匹夫匹婦私營其身視一身之外隘然若無所容此一身之所為也不可以有家孤卿大夫士私營其家視一家之外隘然若無所容此一家之為也不可以有國公侯伯子男私營其國視一國之外隘然若無所容此一國之為也不可以有天下盖家大於身故有一家之徳者匹夫匹婦以其身歸之國大於家故有一國之徳者孤卿大夫士以其家歸之天下大於國故有天下之徳者公侯伯子男以其國歸之其徳愈大則其歸愈衆玉人之事天子執冐四寸以朝諸侯豈非天子有冐天下之徳而能容天下之所歸乎冐圭之制刻之以鋭以騐圭也刻之以圓以騐璧也四方之諸侯大者執圭小者執璧各以其時而見於天子天子於是乎秉冐圭以臨之所以示其有冐天下之法故能受諸侯之来朝也昔者文王小國之君修徳行道天下歸之書曰我咸承文王功於不怠丕冐海隅出日罔不率俾是也逮至幽王暴虐無親雖其兄弟之國猶且叛之菀桞之詩所為作也文王雖小國之君而有冐天下之徳幽王富有天下而行匹夫之行然則諸侯之從違斷可知矣先王制圭之意可不深念之哉然而必以四寸者小之至也於是乎又昭之以謙也老子曰聖人不自大故能成其大
其宫室車旗衣服禮儀各眡其命之數
傳曰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禮名器先王慎之不敢以假人者以信之所出禮之所寓焉者也公卿大夫士此名也有其實者然後得其名宫室車旗衣服禮儀此器也有其名者然後得其器名器雖人君且不得而私也况於臣乎古之王者考實而定名緣名而授器立之紀律載之典策信以是出禮以是藏使天下之人不敢犯如江河不敢越如城隅絶覬覦之心而㓕凌犯之志者命立而分定故也周官設典命之職掌諸侯之五儀諸臣之五命而曰其宫室車旗衣服禮儀各眡其命之數凡以是而已命者君所令也謂之命則若天之命萬物長短小大一成而不可易也上言而令之下禀而聼焉人豈得而私之哉諸侯之命以九以七以五皆陽數也人君故也諸臣之命以八以六以四皆隂數也人臣故也邦國之制既詳於諸侯而諸臣之命尤不可廢是以公之孤四命眡小國之君且既謂之孤矣其徳能衣被人則不可属之卑者視子男之禮不為僣也公之卿三命其大夫再命其士一命侯伯之卿大夫士亦如之或以三或以再或以一則諸侯之徳隆而位尊者也故其臣之命稍増而不為過其宫室車旗衣服禮儀亦煩而縟可知也子男之卿再命大夫一命士不命或以再或以一或不命則諸侯之徳薄而位卑者也故其臣之命数稍降而不為辱其宫室車旗衣服禮儀亦䠞而畧可知也夫惟尊者煩而縟卑者蹙而略故堂各有筵室各有度或髙之為貴或小之為美而宫室有制也乘棧車者不敢以乘墨車乘夏縵者不敢乘夏篆旗各有等斿各有数而車旗有辨也元士之服不敢以毳冕大夫之服不敢以朱襮小人無赤芾之賜君子有綉衣之章而衣服有别也尊卑異等詳畧異制上得以兼下下不得以兼上而禮儀有数也若然者非各眡其命之数其能若是之稱哉成周之時正邦國之位則有大宗伯之九儀辨宫室車旗之用則有小宗伯之禁令而典命者又載其命数而藏之有司若有辨則眡焉此邦國諸臣所以無敢違命以犯上者也逮夫王室㣲弱諸侯恣横先王禮籍之用惡其害已而削之殆盡當是時上不知所令下不知所承山節藻棁有如臧孫塞門反玷有如管仲宫室之制亂矣美其車有如慶封請繁纓有如于奚車旗之制亡矣設服離衛有如子圍瓊弁玉纓有如子玉衣服之制失矣魯以肆夏享卻至周以上卿享仲父季氏大夫也而有泰山之祀三家陪臣也而用雍徹之樂而禮儀之制壊矣其始也諸臣僣諸侯其末也諸臣不僣諸侯而僣天子夫以諸臣之卑而上僣天子之貴則錯亂甚矣尚何名器之足信乎是以後之君子思為政於天下則曰周公之典在焉盖将有所考而正之也惜夫
辨法者考焉辨事者考焉
結䋲之政後世不復乆矣聖人有作易之書契豈特以偹遺亡而已百官以治實取諸此是故設為治法所以與百官治人於明者也設為吉禮所以與百官事神於幽者也百官之治才不必皆強智不必皆達而怠堕黯闇之政有不免焉然則先王所以治人事神者不幾於廢弛乎是故設之太史之職而六典八法八則之法祭祀之禮一具其文以藏之使夫違而有辨者可以有考此辨法者考焉辨事者考焉所以為百官之治也莫非法也六典治邦國八法治官府八則治都鄙凡以治人為務者此太史所書之法也莫非事也簠簋之設内外之位前後之序凡所以事神為務者此太史所書之事也典法則之法太宰建之小宰司㑹逆之此無非以法為任焉及辨法焉則以太史考之盖考其法非掌其書者莫知其詳故也祭祀之事宗伯建之肆師祭僕相之此無非以事為任者及辨事焉則以太史考之以考其事非掌其書者莫知其詳故也盖史之為職掌官書以賛治而太史以大夫為之又其賛治之大者也百官有辨於此考之烏乎而不可是故邦國有治辨乎我考之六典之書可也都鄙有治辨乎我考之八則之書可也官府有治辨乎我考之八法之書可也考之而其辭不信則是姦偽以侮法者也故於是乎刑之祭祀有所辨之序考之禮書之所次可也祭祀有所辨之位考之禮書之故常可也考之而其辭不信則是怠惰以從事者也故於是乎誅之刑之罪大誅之罪小法言刑事言誅亦各有所當也觀司約所藏盟約之載以待邦國人民之不信者大有殺小有墨則先王所以待不信之罪亦随其事之小太而已故祭僕誅其不欽小宰刑其不用法者而與太史所言合者其以此與嗚呼刑政之不明嘗始於書籍之不存故政亡而籍存有王者起猶得而正之矣觀孟子所謂諸侯惡害已而皆去其籍則臣下之所懼實有在於法事之所存也然則太史所掌烏得不謂之重事耶
以六律為之音
學詩之道有本有用志之所之謂之詩此其本也聲成文謂之音此其用也本失其中則言不止乎禮義其文能足論而不失乎用失其和則音不出乎度數其聲能足樂而不流乎是故先王之教人以詩雖其本之道徳出於性情者固已盡美而聲音之末亦不敢茍焉者非以是為美聼也盖将以納世於太和而乃不能使其聲足樂而不流且不足以感動人之善心豈作樂之意哉此太師之教六詩必以六律為之音者此其意也且夫奏之以無怠之聲調之以自然之命非宫也非商也而合乎大順非律也非吕也而應乎自然此聖人之天樂出乎心之無所傳而然者雖師曠清夜傾耳以聼曽不得其聲音尚能以律吕而為之節奏哉夫惟存於心而為志宣於口而為詩既已存於心矣且得無形乎既已宣於口矣且得無聲乎形聲者度数之所域也域於度而求越於度域於数而求出於数則将與物為忤而失所以和順之道此學詩者所以不能捨六律而正五音有待於太師之所教者也是故黄鍾為宫林鍾為徴太簇為商南吕為羽姑洗為角此黄鍾之為宫也六詩之聲即此以求之則聲成文而為音矣大吕為宫夷則為徴應鍾為商無射為羽南吕為角此大吕之為宫也六詩之聲即此以求之則聲成文而為音矣非特黄鍾也太簇姑洗蕤賔夷則無射凡属乎律者莫不然焉非特大吕也應鍾南吕林鍾小吕夾鍾凡属乎吕者莫不然焉夫惟六詩之章一出於六律而為之度数故能播之金石形之舞蹈宣之絲竹逹之匏革而與堂上之歌相和為一翕如其始作也純如其從之也繹如其樂成也曽未有毫釐之差者盖其所歌出於一律故爾以傳求之六詩之音雖不可槩見然觀鄉飲酒之樂工歌鹿鳴四牡皇皇之三又歌南陔白華華黍之三終之以合樂焉鹿鳴南陔詩之風雅也而鄉飲以之合樂非夫六律之為音亦能若是乎以至射也燕也冠昏也凡用樂莫不皆然此六詩之義所以用之天下而使人聞之者可以興可以羣與樂同其妙用者太師之教為之闓端故也昔者舜命䕫典樂教胄子有曰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則教詩以律其來尚矣於舜之世而䕫之樂乃至於百獸率舞鳯凰來儀者豈特徳化之所由致耶律吕之法抑亦有助焉耳
顔淵問為邦
有聖王之志者必求知聖王之學有聖王之學者必求知聖王之政盖君子之學非期於美已而已也必将施於有政以兼善乎天下焉若顔子者其知聖王之學乎此所以有為邦之問也盖問也者心有所欲為而未達者也非其所欲為則學者不問非其所可為則教者不答昔者孔門之弟子其有欲為政者固亦多矣由之可使有勇求之可使足民赤之可使與賓客言彼其處心積慮特不出乎一國之事而已未聞有以聖王之政為問焉者非不問也學不至也故聖人之告以政也亦不出乎数者之事而已若夫顔子之志則進於此矣觀其晏然處於陋巷之中寕甘心於簞食瓢飲之樂而不肯屈身以從仕彼其志豈淺淺也哉故孔子許之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夫既與聖人同其用舎矣而用之則行必将有聖王之政此為邦之問所為發也然而為邦之道奈何曰三代之時時也而夏以忠為善三代之輅輅也而商以質為善三代之冕冕也而周以文為善至於功成作樂也惟舜之韶舞為盡善焉盖四代之法一代之法也孔子之言萬世之法也然而孔子之集大成豈特此哉伯夷之清伊尹之任桞下惠之和吾集之以為行者也百王之訓誥三聖之爻象國史之春秋太師之雅頌吾集之以為經者也政也行也經也是三者率皆集之前代以成吾萬世之大法後世雖有作者不能易此也嗚呼聖人之道如是之大也非亞聖曷足以語之孔子之言政所以特告顔子也
實若虚
道心天也天豈有量耶而或者以有我求之則取道有量矣有量者必盈盈者必矜何則彼其所以為善者非曰理然也我也以有我而為善則六尺之軀其所容幾何哉雖其量有多寡未有乆而不盈者持其盈以夸於世曰我善是是亦足矣則天下之善雖有大於是者其亦何由入耶嗚呼是亦淺矣乃若昔之好學者則不然方其未得之也孜孜然若不足及其既得之也亦孜孜然若有所不足非固為此謙損以要夫君子之譽也盖其心之所存者道也彼其心以謂天之與我者與天為一天不窮於道而我獨可以窮於道乎是以愈寔而愈虚愈大而愈不足也豈若淺中之士廣已造大以為莫已若者哉此寔若虚曽子所以稱顔子也嘗觀二三子侍坐於夫子子路則行行然勇者也子貢則喋喋然辯者也子張則堂堂然荘者也而顔子獨頺然於其間獨恂恂然若無能為者孔子乃與之夫豈其中必有大過人者與何聖人與之也顔子曰願無伐善夫有善不伐不敢有其已者也為善不有其已則以天下之善皆吾所當為而為之其心豈可量也哉此孔子見其進未見其止也雖然顔子猶未離乎實者也若夫大而化之則舉萬善而融於道庸詎知吾所謂實者非虚耶所謂虚者非實耶虚實兩忘聖人之事也噫衆人則空空者也賢人則充實者也至於聖人然後虚寔之名忘矣若顔子者其亞聖者與宜乎曽子所稱如此
焉用稼
有大人之事有小民之事勞心以治人者大人之事也勞力以食人者小民之事也治人者必資勞力之所食食人者必資勞心之所治此天下之通義未有一人之身而可以兼焉者然則君子於此将安取乎亦曰修其大者而小者從之而已矣又焉用稼為哉子曰焉用稼所以闢樊遲之問也且嘗譬之大人之事以譬則心也小民之事以譬則耳目手足也一人之身四體不能以相通則亦各司其任而已耳司聼目司視手司舉足司運而心居中央致思以制四體之用焉不視不聼而耳目供其用不舉不運而手足供其用夫君子之待其身亦期於若心之制四體焉茍待其身以大人之道則四方之民望望焉襁負其子而至将為我保豈不猶耳目手足之扞心腹者哉故古之人有修孝悌忠信之道雖不獲用於世猶傳食於諸侯不以為素餐者其道素修cq=393也又况得行其道乎後之昧者不知察此有若許行為神農之學欲與民並耕而食孟子所以闢之者宜矣然則孟子者其孔子之徒與
操則存何如其操也
書曰人心惟危道心惟㣲惟精惟一允執厥中惟精故能不惑惟一故能不二不惑不二則心之至神有主於中可以允執而不失之矣孟子曰操則存亦其意也且心無形也君子於此何以操之乎一主於善則瞬然而存一忘於心則茫然自失所謂操者亦主之勿忘而已矣是故昔之學問以求其放心者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坐如尸立如齊其處也若思其行也若迷盤盂有銘几杖有戒視不離於祫帶言不越於表著聼不惑於左右斯湏之間未嘗敢怠其所𢮥頋瞬然則存也立則見其参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是果何所見哉其心存故也揚子曰能常操而存者其惟聖人乎且以孔子之言考之自十五而學至於三十而立則操而存者之事也四十而不惑七十而從心則操不足以言之也然心之所存者神也體而不違何有於存亡即而不離何有於出入而孟子云爾者特以操舍而言之也書曰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夫聖豈有罔念者哉謂狂聖之分特在念不念之間爾噫耳目手足人之所謂小體者也心之官則思人之所謂大體者也世之人知存小體者多矣一指不若人則知惡之至於心不若人則未嘗知求之也是故以全足笑王駘之不全足者天下皆是也乃若王駘則有不亡者存而人則存者亡矣然猶笑之尚能充其類者乎
合而言之道也
易曰一隂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則性既分於道矣而仁又出於性此仁與道之所以分也道無方也分於仁則有方道無数也分於仁則有數盖禀隂陽之氣以有生則域於方而麗於數人人所不能逃也人與人相與分於隂陽之氣以有生雖曰於物為靈其出於道亦已不可謂之全矣雖然道一也散而為分不失吾一合而為一不遺夫萬則夫人之於仁獨可以自異於道乎盖不合於道累於形者之過也人能忘形以合於心忘心以合於道則天地萬物且将與吾混然為一不知吾之為天地萬物耶天地萬物之為吾耶進乎此則天而不人矣且得謂之人乎孟子曰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此之謂與
達則兼善天下
君子之學未嘗不以天下為心以天下為心則天下亦猶我也豈獨私善其身而不與天下同之哉窮而在下則道固不可行也善巳而已矣達而在上則道可以有行也豈得不推所以善巳者善天下乎孟子曰達則兼善天下此之謂也嗚呼君子之所以待天下者可謂仁矣人之所以親且愛者莫若吾之身古之人親愛其身兢慎恐惧不敢以不善加焉以謂天下之所以與我者莫不有仁義禮智信五者之善也君子以仁善其身非仁不居以義善其身非義不由以禮善其身非禮勿動以智為身之燭以信為身之符父子則有親君臣則有義夫婦則有别長㓜則有序朋友則有信吾之所親爱其身而善之其自厚如此至於達而治天下豈他求哉亦以盡吾所以善乎巳者善之而已推吾仁以善之使天下莫不仁也推吾義以善之使天下莫不義也推吾禮以善之使天下莫不有禮也推吾智以善之使天下莫不有智也推吾信以善之使天下莫不有信也以至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婦婦長㓜之序朋友之信凡吾昔之所以善其身者今則無一不與之同天下之不善也吾亦若不善其身之為憂天下之皆善也吾亦若善其身之為樂天下之與吾身以分觀之則不同而君子之所以兼善之者未嘗有異然則君子之用心豈不亦仁且厚乎伊尹處畎畆之中湯三聘之而不就既而幡然改曰與我處畎畆之中自樂以堯舜之道吾豈若使是君為堯舜之君哉吾豈若使是民為堯舜之民哉伊尹之心方其聘而未就也若將終身至於幡然而改則自任以天下之重而不辭非其始怯而終勇也窮達之分不得不然爾若夫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可以獨而不獨君子以為犯分可以兼而不兼君子以為茍祿犯分不義茍祿不仁二者君子所以不為也論
行於萬物者道
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形一也而名二者即形之上下而言之也世之昧者不知其一乃以虚空曠蕩而言道故終日言道而不及物以形名象数而言物故終日言物而不及道道與物離而為二不能相通則非特不知道亦不知物矣盖有道必有物無物則非道有物必有道無道則非物是物也者論其形而道也者所以運乎物者也明乎此則荘周之論得矣盖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自一以及萬皆道之所生也一名於道必生以及物而不能自已則其散諸物也天地之所覆載日月星之所照臨河岳之所融結動植之所生成果且有巳乎哉道行不已物之形所以生物生不已道之用所以著今夫仰觀乎天則天積氣也然其日星之囬旋雲漢之巻舒風雨之散潤寒暑之運行一徃一來一盈一縮若有運轉而不能自已者是豈積氣之所能為哉道實行於天下矣俯察乎地則地積形也然其山川之興雲薮澤之通氣草木之華實鳥獸之蕃息一消一息一化一生若有機緘而不能自已者是豈積形之所能為哉道實行於地矣中察乎人則人也者又積形積氣之委也然其耳目之視聼口鼻之噓吸手足之舉運一静一動一作一止若有關鍵而不知其主之者是又豈積氣積形之委所能為哉道實行於人矣三才者萬物之大者也而道實周流其中焉舉三才以該萬物則道之為道可覩矣孔子曰立天之道曰隂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道一也即其所行於天地人而言之故分而為三焉號物之数謂之萬以一而分三以三而分萬則物各有道矣物各有道則道亦萬也而不害其為一者萬物之生本於一故也道非一則不能運萬物萬物非各有一則不能以自運人知一之為萬而不知萬之為一則並行而不悖於道豈不昭然矣乎嗚呼道之行於萬物也如此而或者昧之謂道在天耶仰而視之見天而不見道是直以形求之爾胡不反求諸身乎彼其食息視聼之所以然者孰主張是孰綱維是是必有尸之者矣誠能齋心沐形去智與故以神求之則廓然心悟瞬然目明向之所見無非物今之所見無非道矣見無非道則是道在我也道在我也者所以行道非道行於我者也嗚呼論至於此聖人之於天道之事也學者可不勉乎哉
君師治之本
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有二焉一曰形二曰道含二氣之精鍾五行之秀首圎象天足方象地視明而聼聰貌肅而言義人之形也父子之恩君臣之義夫婦之别賓主之禮朋友之信人之道也形與道具則人所以為人者盡矣雖然天地能肇人以元而不能與人以形父母能與人以形而不能化人以道則夫統而正之教而成之使人日由於道饑而食渴而飲以相與羣而不亂者得無自而然哉君師者所以化人於道者也故荀卿以為治之本而列諸天地先祖之後以為禮之三本善乎其推明之也竊嘗謂人生於天地之間其不能無羣也乆矣羽毛不足以禦寒暑爪牙不足以供嗜慾雪霜風雨之苦暴於外則必挽草木治宫室緝絲麻以成之饑渴男女之欲役於外則必鑿井泉布黍稷合夫婦以成之力不能兼通也必有士農工商以成之智不能獨任也必有鄉黨朋友以成之夫以一人之身而與是数者之衆相與為羣於天下紛紛藉藉未易以億萬計於斯時也法度不立則力強者亂兵強者叛智強者譎幾何而不趋於亂乎仁義不明則居迷於所為行迷於所之㝠然無知以蹈祸機幾何而不底於悔乎祸亂並作頋雖有天地之功父母之恩亦将無可奈何則夫秉法度之權修仁義之教以相班治以相訓廸者是乃所以輔天地不全之功成父母不及之㤙君師之法豈不大哉詩曰豈弟君子民之父母孔子曰視予猶父也夫父母之功亦大矣而古之人以君師配之者其功同也其功同則事之之道同就飬之方服勤之乆聞命之恭著在禮經略可考矣觀周之季禮之見於世者有若齊女之𠉀奔者問父先其君孔門之議服者䘮師視其父則其事之之禮為何如哉雖然禮有三本其道一也事君無可去之禮而孔子於魯則去之事師無可逃之理而孟子乃使夷之逃墨何也盖父母者天之合以形言也形可逃乎君師者人之合以道言也茍非其道則其所資以為治者已亡其本矣何禮之有是故君道然耶而髙克去其君是孔子之罪人也不然則孔子亦将去魯矣師道然耶而陳相背其師是孔子之罪人也不然則孟子方且使夷之逃墨矣二者或去或不去雖出於禮之變然其所以事之之實盖無異致也傳曰父生之君治之師教之故事三如一此禮之所以大也然則荀卿之論其亦主於事之之禮乎觀其名篇斷可識矣學禮者不可不察也
義勝利為治世
好義欲利之情人之所兩有也二情交戰於胸中義嘗難持於所守而利嘗易溺於淪胥此人之情所以輕義而逐利而争亂之禍自此熾矣先王以謂人之欲利之情吾固不能絶其欲也必将廓義風以聳動之俾其皆知義之可尊而利之不足尚而視不義之得若納溝中之汙常恐凂我者則名節奮而争亂息矣義之與利猶隂之與陽也隂可使佐陽而不可使勝陽陽道常饒隂道常乏然後萬物生也利可使和義而不可使勝義義必常重利必常輕然後天下治也昔之人君所以成極治之隆者未有不本諸此以古考之營國面朝後市欲其先義而後利也市師所涖之次謂之思次欲其見利而思義也士之所受之田謂之圭田欲其以義而受利也而又擇其長以相統正比其人以相紏受或是其賢或黜其不肖凡此皆所以示民以義之為重利之為輕是以天下之人知義若是之重故不敢棄義而逐利知利若是之輕故不敢趨利而犯義閨門之内子盡其孝而無好貨不頋父母朝廷之上臣致其忠而無好貨不顧其君鄉黨之間無利合之友關市之㕓無飾偽之為出而田野無争畔之夫逺而道路無拾遺之人舉天下之人臣皆趋乎羞惡之端凡不以義而得者有所不為故無争奪之患無禍亂之變中正之俗成節義之風著獄自此息刑自此措三代之君所以登太平之盛而後世莫之及者由此道也漢武之君不審夫治亂之原存乎義利之間區區闢地於匈奴任掊克之吏頭㑹箕歛以啟天下好利之心當是時盗賊並起直指使者僅能勝之故史家譏其彫𡚁雖其法度文物之盛而不能謂之治世者抑有由矣此董仲舒所以救當時好利之𡚁而欲以教化隄防之也嗚呼義利之心人兼有之然好義者常寡而狥利者常多故孔子貶無駭以塞利欲原孟子譏宋牼以開義路凡以救其𡚁而已
劉左史集巻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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