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國春秋/卷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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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四‧南唐十 |
嚴續 常夢錫
[编辑]嚴續字興宗。父可求,爲吳相。續年十餘歲,以父廕補千牛備身,遷秘書郎。列袓以女妻之。少長富貴,性恭恪,循循如也。烈袓受吳禪,官兵部侍郎、尚書左丞。元宗卽位,進禮部尚書、中書侍郎。
時宋齊丘專國,公卿多附之,惟續持正不爲屈。翰林學士常夢錫數言齊丘姦黨,元宗謂夢錫曰:「吾觀大臣中惟嚴續中立,然才短,恐不能勝其黨,卿宜助之。」夢錫退,諭旨于續,續善遇之,而不盡用其言,卒爲黨人所排。夢錫罷宣政院,續亦出爲池州刺史。江文蔚揚言于朝曰:「嚴續,國之勳戚,位爲大臣。今以不附憸邪,橫遭斥逐,則餘可知矣。」于是羣黨迫公論,召還,復拜中書侍郎、兼三司使,已又出爲奉化軍節度使。數年,仍入知尚書省,遂爲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割地後,罷爲少傅。元宗南遷,拜左僕射,使輔太子居守。
後主立,改司空,同平章事。續自以肺腑,盡忠不貳,然寡學識,聽用多非其人,不能稱職。或作《螃蠏賦》以譏之。〈一云賦乃江文蔚所作,畧曰:「外視多足,中無寸腸。口裹雌黃,每失途於相沫;胸中戈甲,常聚衆以橫行。」〉是時以軍興,百官政事往往歸樞密院,續言多不見用。求罷,拜鎮海軍節度使。逾年,稱疾歸,卒于私第,年五十七。諡曰懿。
初,續以少貴倦學,頗事遊謔,〈《南唐近事》云:嚴續相公歌姬,唐鎬給事通犀帶,皆一代之尤物。而夜相府有呼盧之會,唐適預焉。嚴命出妓解帶,較勝于一擲,六骰數巡,唐彩大勝,唐乃酌酒,命美人歌一曲以別相君。宴罷,拉而偕去,相君悵然遣之。〉見輕同列,因力教羣從子弟,砥礪儒業,諸子及孫舉進士者累累不絕。晚歲尤屈身下士。壽春人劉奂,性方言直,續薦爲監察御史、起居舍人,時論善之。續疾革時,與賓客譚論如平時。後主使內夫人問之,續遺託國事,辭氣慷慨,言不及私,歷陳羣臣邪正,某當退、某當進者,凡若干人。
常夢錫字孟圖,扶風人,或曰京兆萬年人也。岐王李茂貞不貴文士,故其俗以狗馬、馳射、博弈爲豪。夢錫少獨好學,善屬文,累爲秦、隴諸州從事。茂貞死,子從儼襲父位,承制補寶鷄令。
後唐長興初,從儼入朝,以夢錫從。及鎮汴,爲左右所譖,遂南奔。烈袓輔吳,召置門下,薦爲大理司直,隨至金陵,改觀察推官;及受禪,擢殿中侍御史,徙禮部員外郎。每從容奏事,烈袓以爲有識量,益見獎遇,遂直中書省,參掌詔命,進給事中。時以樞密院隸東省,故機事多委焉。
夢錫重厚方雅,多識故事,數言:「朝廷因楊氏霸國之舊,尚法律,任俗吏,人主親決細事,煩碎失大體,宜修復舊典,以示後代。」烈袓納其言,頗議簡易之伕。又言宋齊丘、陳覺姦邪,馮延巳、魏岑並小人,不宜左右春官。元宗居藩邸,有過失,夢錫輒盡言規正無所撓。始雖不悅,終以諒直多之。及卽位,首召見慰勉,欲用爲翰林學士,齊丘黨惡其不附己,坐封駮制書,貶池州判官。未幾,齊丘出鎮,召爲户部郎中,遷諫議大夫,卒以爲翰林學士。復置宣政院于內庭,以夢錫專掌密命。而魏岑已爲樞密副使,善迎合,外結馮延巳等,相爲表裏。夢錫終日論諍,不能勝。罷宣政院,猶爲學士如故,乃稱疾縱酒,希復朝會。〈《南唐近事》云:夢錫爲翰林學士,剛直不附,貴近側目。或謂曰:「公罷直私門,何以爲樂?」席曰:「垂幃痛飲,面壁而已。」蓋馮、魏擅權之際也。〉
鍾謨、李德明分掌兵、吏諸曹,以夢錫人望,言于元宗,求爲長吏以自重,除户部尚書、知省事。夢錫恥爲小人所推薦,固辭不得,惟署牘尾,無所可否。夢錫無子,以婿王繼沂理家務。或言繼沂亂內,夢錫一日盡出妻妾,奏黜繼沂于虔開,室爲之一空。會延巳爲相,因文致其罪,貶饒州團練副使。夢錫時以醉得疾,元宗憐之,留處東都留守。周宗力勸夢錫止酒治疾,從之,得少瘥。召爲衛尉卿,改吏部侍郎,復爲學士。交泰元年,方與客坐談,忽奄然卒,年六十一。死後裁逾月,齊丘黨與敗,元宗歎曰:「夢錫平生欲去齊丘,恨不使見之。」贈右僕射,諡曰康。
夢錫文章典雅,有承平之風;歌詩亦清麗,然絕不喜傳於人。剛褊少恕,恒以直言忤物。常與元宗苦言延巳浮誕,不可信,元宗曲爲辨解。夢錫詞窮,乃頓首曰:「大姦似忠,陛下若終不覺悟,家國將爲墟矣!」元宗不答,而心善之。及割地降號後,公卿在坐,有言及周以爲大朝者,夢錫笑曰:「羣公常言致君堯、舜,何故今日自爲小朝耶!」〈《釣磯立談》云:上巳日,朝貴出秦淮游謙,坐中有詆大朝事者,夢錫睜目戟手曰:「諸公平時每言致君如堯、舜,今返自爲小朝耶!」今從《南唐書》。〉衆皆默然散去。每公卿會集,往往暗嗚大叱,驚其坐人,以故不爲時所親附。然既歿,皆以正人許之,雖其仇讎,不敢訾也。
論曰:嚴續以正自持,不附私黨,雖才詘于德,庶幾末流之底柱焉。常夢錫負氣剛峭,侃侃弗撓,中主業知其人,而屢經顛躓,未展鴻猷,昔人所以致歎于郭公也。
蔣廷栩 姚景 陳起 賈崇
[编辑]蔣廷栩,爲人廉介不苟。昇元時,烈袓召文武官觀內藏,命隨意取金帛以去,百官重載歸,廷栩獨手持一縑,餘無所取,時人以此多之。終尚書郎。
姚景{{annotate|孫氏《職官分記》作「景鍾」。始事劉金爲廄卒,金暇日至廄中,見景晝暝,有二赤蛇蟠景面,少頃,入鼻竅而寤。金由是奇之,引爲裨將,妻之以女。居數年,烈袓重其爲人,使典親兵,歷制置使、刺史,拜清淮軍節度使。壽春爲江、淮重鎮,民不堪供億之苦,景至,一切罷去。澣衣敝冠,漠然古風。初,吏請家諱,景大署牘尾曰「諱贓吏」。於是屬僚皆勵廉隅,貪墨者稍稍斂迹。景嘗登城,見其長子導從甚盛過市,市人廢業辟路,召其子杖之。未幾,卒於鎮。
陳起,蘄州人。性剛經,尤惡妖異。昇元中,以進士起家爲黄梅令。時縣境獨木村有妖人諸佑,〈諸音查,佑一作祐。〉挾左道,自言數世不食肉,能使富者貧,貧者富,俚民稍稍從之。初有徒數十人,積數年,從者至數百,男女無別,號曰「行辱」,夜行晝伏,取貲於盜。相與倡言,佑有神術,能升虛空,入水火。州縣亦憚之,不敢問。起到官,邑人畢賀,佑獨偃蹇不至。起乃按户籍,取佑爲里正,不服,嫚言曰:「吾斷令頭!」起告巡檢使周鄴出兵捕佑等,獲之,沃以豕血,佑迄不能神,皆執縛。搜其家,得乘輿服器,遂斬之。鄴欲宥其婦女、童稚,起曰:「此皆瀆亂人倫,不可使有遺育。」乃併斬之。起由是知名,官至監察御史,卒。
賈崇少勇果,俗謂之賈尉遲。事烈袓,積官至侍衛都虞候。元宗嗣立,詔齊王景遂總庶政,惟魏岑、查文徽得奏事,餘非召不得見。崇叩閤請見曰:「臣事先朝三十年,見先帝所以成功業者,皆用衆賢之謀,故孜孜詢察下情,猶患壅隔。今陛下始卽位,所委何人,而頓與臣下練絕。臣老矣,不得復奉顏色。」因嗚咽流涕。元宗感悟,命坐賜食,遂收所下詔。
未幾,擢神武統軍,已而爲東都屯營使,周師未及境,盡焚其井邑,棄壘而歸。元宗責其奔潰之由,且曰:「朝野謂卿爲賈尉遲,朕甚賴卿,一旦敵兵未至,棄甲宵遁,何施面目至此耶?」崇叩首言:「朱元既叛,大軍失律,城孤氣奪,無數旅以禦要害,雖真尉漣,亦無所施其勇。惟陛下裁之。」以杵旨釋罪,長流撫州。
論曰:蔣廷栩寶不貪之風,姚景履儉約之節,可云清矣。陳起殄滅祆類,與西門豹投巫何異焉?賈崇排閤直諫,義形於色,而棄師宵遁,卒以辱國,何前後之不相伴耶?
公乘鎔 王仲連
[编辑]公乘鎔,相州人。先世有錫爵公乘者,遂以爲字焉。元宗卽位,命鎔與伴送使陳植航海修好于契丹。明年,鎔進蠟書于元宗曰:「臣鎔自去年六月離罌岫,七月至鎮東關,遣王朗奉表契丹。九月,乃有番官彞離畢部牛車百餘乘及鞍馬沿路置頓。十月至東京,留三日,契丹主遣閑廄使王廷秀稱詔勞問,兼述泰寧王、燕王九月同行大事。兀欲卽世,母妻併命。又遼東以西,水潦壞道數百里,車馬不通,今年方至幽州,館于愍忠寺。先迎御容人官,言先欲見唐皇帝面。乃引見如舊儀,間國書中機事,臣卽述奕世歡好,當謀分裂之事。契丹主喜,問復有事否。臣曰:『軍機別有密書。』契丹主接至袖問,乃云:『吾與唐皇帝一如先朝往來。』因置酒合樂, 又諭臣曰:『使人泛巨海而至,不自意變起骨肉,道路有聞,亦憂恐。』手斟一玉鍾酒先自啜,乃以勸臣令飲釂,自旦至日鋪始罷。自時數遣使宣勞,三日一賜食。謹遣王朗責骰號子歸聞奏。」「骰號子」,不知何等語也。時以鎔有古使臣風。
王仲連,北方人也。仕烈袓爲御史,元宗時改左散騎常侍。元宗常謂曰:「自古及今,江北文人不及江南之盛。」仲連對曰:「誠如聖諭,陛下聖袓元元皇帝降于毫州真源縣,文宣王生于兗州曲阜縣,亦不爲少矣。」元宗有愧色。仲連後官少府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