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豐先生元豐類槁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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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十七 南豐先生元豐類槁 卷第十八
宋 曾鞏 撰 景烏程蔣氏密韻樓藏元刊本
卷第十九

元豊𩔖藁卷第十八

  記

   思政堂記

尚書祠部員外郎集賢校理太原王君為池州之明年

治其後堂北嚮而命之曰思政之堂謂其出政扵南嚮

之堂而思之扵此也其冬予過客池而属予記之𥘉君

之治此堂得公之餘錢以易其舊腐壊断既完以固不

窘寒暑闢而即之則舊圃之勝涼䑓清池逰息之亭㣲

歩之徑皆在其前平畦淺檻佳花羙木竹林香草之植

皆在其左右君扵是退䖏其并心一意用其日夜之思

者不敢忘其政則君之治民之意勤矣乎夫接扵人無

竆而使人善惑者事也推移無常而不可以拘者時也

其應無方而不可以易者理也知時之変而囙之見必

然之理而循之則事者雖無窮而易應也雖善惑而易

治也故所與由之必人之𠩄安也所與違之必人之𠩄

厭也如此者未有不始於思然後得扵巳得扵巳故謂

之徳正巳而治人故謂之政政者豈止扵治文書督賦

歛断獄訟而已乎然及其巳得矣則無思也已化矣則

亦豈止扵政㢤古君子之治未嘗有易此者也今君之

學於書無𠩄不讀而尤深扵春秋其挺然獨見破去前

惑人有𠩄不及也来為是邦施用素學以脩其政既得

以休其暇日乃自為不是而思之于此雖今之吏不得

以盡行其志然迹君之勤如此則池之人其不有蒙其

澤者乎故予為之書嘉祐三年冬至日南豊曽鞏記

   兠率院記

古者為治有常道生民有常業(⿱艹石)夫祝除髮毛禁棄冠

環帶裘不撫耞来機盎至他器械水土之物其時莭經

营皆不自踐君臣父子兄弟夫婦皆不為其𠩄當然而

曰其法能為人禍福者質之扵聖人無有也其始自漢

魏傳挾其言者浸滛四出抵今為尤盛百里之縣為其

徒者少㡬千人多至萬以上宫廬百十大氏穹墉奥屋

文衣精食輿馬之華封君不如也古百里之國封君一

人然而力殆不䡖得𠯁也今地方百里過封君者累百

十飛竒鈎貨以病民民徃徃嚬伸而為途中瘠者以此

治教信譲奚而得行也而天下(⿱艹石)是者盖㡬宫㡬人乎

有司常錮百貨之利細(⿱艹石)蓬芒一無𠩄漏失僕僕然其

劳也而至扵浮圖人雖費如此皆置不問反傾府空蔵

而棄與之豈不識其非古之制邪抑識不可然且固存

之耶愚不能釋也分寕縣郭内外名為宫者百八十餘

所兠率院在治之西八十里其徒尤相率悉力以侈之

者也其構(“冉”換為“冄”)興端原有邑人黄庠𠩄為記其後院主僧某

又治其故而大之殿舍中𫿞齋宫宿廬庖湢之房布列

兩序廐圉囷倉以固以宻資𠩄以奉飬之物無一而外

求䟽其事而来請記者其徒省懐也噫子之法四方人

奔赱附集者衎衎施施未有止也予無力以拒之者獨

介然扵心而掇其尤切者為是說以與之其使子之徒

知巳之享利也多而人蒙病巳甚且以告有司而諗其

終何如焉

   飲歸亭記

金溪尉汪君名遘為尉之三月斥其四垣為射亭既成

教士扵其間而名之曰飲歸之亭以書赱臨川請記扵

予請數反不止予之言何可取汪君徒深望予也既不

得辭乃記之曰射之用事巳逺其先之以禮樂以辨徳

記之𠩄謂賔燕郷飲大射之射是也其貴力而尚技以

立武記之𠩄謂四時教士貫革之射是也古者海内治

和則先禮射而弓矢以立武亦不廢扵有司及三代衰

王政缺禮樂之事相属而盡壊楫譲之射滋亦熄至其

後天下嘗集國家嘗問暇矣先王之禮其莭文皆在其

行之不難然自秦漢以来千有餘𡻕衰徴絀塞空見扵

六藝之文而莫有從事者由世之苟蕳者勝也争奪興

而𢧐禽攻取之黨奮則疆弓疾矢巧技之出不得而廢

其不以势㢤今尉之校射不北乎礼樂而貴乎技力其

衆雖小然而旗旄鐲鼓五兵之器便習之利與夫行止

歩趋遲速之莭皆冝有法則其𠩄教亦非獨射也其幸

而在乎無事之時則得以自休守境而填衞百姓其不

幸殺越剽攻骸驚閭巷而並逐扵大山長谷之間則将

犯晨夜𮐃霧露蹈阨馳危不避矢石之患湯火之難出

入千里而與之有事則士其可以不素教㢤今亭之作

所以教士汪君又謂古者師還必飲至扵廟以紀軍實

今庙廢不設亦欲士勝而歸則飲之扵此遂以名其亭

汪君之志與其職可謂恊矣或謂汪君儒生尉文吏以

禮義禁盗冝可止顧乃習𨷖而喜勝其是歟夫治固不

可以不兼文武而施澤扵堂廡之上服冕搢笏使士民

化奸䆒息者固亦在彼而不在此也然而 天下之事

能大者固 可以兼小未有小不治而能大也故汪君

之汲汲扵斯不忽乎任小而非𠩄謂有志者邪

   擬峴䑓記

尚書司門員外郎晋國裴君治撫之二年因城之東隅

作䑓以逰而命之曰擬峴䑓謂其山谿之形擬乎峴山

也數與其属與州之𭔃客者遊而間獨求記扵予𥘉州

之東其城因大丘其隍因大谿其隅因客𡈽以出谿上

其外連山高陵野林荒墟逺近高下壮大閎廓怪竒可

喜之𮗚環撫之東南者可坐而見也然而雨𮥠潦毀盖

蔵棄委扵榛藂茀草之間未有即而爱之者也君得之

而喜増甓與𡈽易其破缺去榛與草發其亢爽繚以横

檻覆以高甍因而為䑓以脫埃氛絶煩囂出雲氣而臨

風雨然後谿之平沙漫流微風逺響與夫浪波洶湧破

山㧞木之奔放至扵髙㧪勁艣沙禽水獸下上而浮沉

者出乎履舄之下山之蒼顔秀璧巔崖㧞出挾光景而

薄星辰至扵平岡長陸虎豹踞而龍虵赱與夫荒蹊藂

落𣗳隂晻暖逰人行旅隠見而継續者皆出乎祍席之

(⿱艹石)夫雪𤇆開歛日光出沒四時朝暮雨暘明晦変化

不同則雖覽之不厭而雖有智者亦不能窮其狀也或

飲者淋漓⿰⿱亚⿰口亅欠 -- 𰙔者激烈或靚𮗚㣲叔旁皇徒𠋣則得扵耳

目與淂之扵心者雖𠩄寓之樂有殊而亦各適其適也

撫非通道故貴人畜賈之逰不至多良田故水旱螟𧑞

之菑少其民樂扵耕桑以自𠯁故牛馬之牧扵山谷者

不收五榖之積扵郊野者不垣而晏然不知袍鼓之驚

發召之役也君既因其𡈽俗而治簡静故得以休其暇

日而寓其樂扵此州人士女樂其安且治而又得逰𮗚

之美亦将同其樂也故予為之記其成之年月日嘉佐

二年之九月九日也

   撫州顔魯公祠堂記

贈司徒魯郡顔公諱真郷事唐為太子大師與其従

兄杲卿皆有大莭以死至今雖小夫婦人皆知公之為

烈也𥘉公以忤楊囯忠斥為平原太守䇿安禄山必反

為之備禄山既舉兵與常山太守杲卿伐其後賊之不

能直闚潼関以公與杲卿撓其势也在肅宗時数正言

宰相不恱斥去之又為御史唐旻𠩄構(“冉”換為“冄”)連輙斥李輔囯

遷太上皇居西宫公首率百官請問起居又輙斥代宗

時與元載争論是非載欲有𠩄壅蔽公極論之又輙斥

揚炎盧祀既相徳宗益悪公𠩄為逹斥之猶不滿意李

希烈䧟汝州祀即以公使希烈希烈𥘉慙其言後卒縊

公以死是時公年七十有七矣天寳之際乆不見兵禄

山既反天下莫不震勤公以區區乎原遂祈其鋒四方

聞之争奮而起唐卒以振者公為之唱也當公之開𡈽

門同日歸公者十七郡得兵二十餘萬繇此𮗚之苟順

且誠天下従之矣自此至公殁垂三十年小人継續任

政天下目入扵弊大盗継起天子輙出避之唐之在朝

臣多畏怯𮗚望能居其間一忤扵世失所而不自悔者

寡矣至扵𠕅三忤扵世失𠩄而不自悔者盖未有也(⿱艹石)

至扵起日仆以至扵七八遂死而不自悔者則天下一

人而巳(⿱艹石)公是也公之學問文章徃徃雜扵神仚浮圖

說不皆合扵理及其奮然自立能至扵此者盖天性

然也故公之能䖏其死不足以𮗚公之大何則及至扵

𫝑窮義有不得不死雖中人可勉焉况公之自信也欤

維歴忤大奸顛跌撼頓至扵七八而終始不以死生禍

福為秋毫顧慮非䔍扵道者不能如此此𠯁以𮗚公之

大也夫世之治亂不同而士之去就亦異(⿱艹石)伯夷之清

伊尹之任孔子之時彼咎有義夫既自北扵古之任者

矣乃欲睠頋回𨼆以市扵世其可乎故孔子𢙣鄙夫不

可以事君而多殺身以成仁者(⿱艹石)公非孔子𠩄謂仁者

欤今天子至和三年尚書都官郎中知撫州聶君某尚

書屯田員外郎通判撫州林君某相與慕公之烈以公

之嘗為此邦也遂為堂而祠之既成二君過予之家而

告之曰願有述夫公之赫赫不可盖者固不繫扵祠之

有無盖人之嚮徃之不足者非祠則無以致其至也聞

其烈足以感人况拜其祠而親炙之者歟今州縣之政

非法令𠩄及者世不復議二君獨能追公之莭尊而事

之以風示當世為法令之𠩄不及是可謂有志者也

   洪州新建縣𠫊壁記

為後世之吏得行其志者少矣此仕之𠩄以難也而縣

為最甚何㢤凢縣之政無小大令主簿皆獨任而民事

委曲當有所操縦緩急不能一断以法舉法而䋲之則

其罪固易求也凢有𠩄為問可不可扵州執一而違之

則其𫝑固易撓也其罪易求其势易撓故為之者有以

得扵州然後其済可幾也不幸其一錙銖與之咈則大

者求其罪小者撓其势将不遺其力矣吏之不能自安

豈𠯁道㢤縣有不與其⿰扌⿳丆⺝⿱冖友-- 擾者乎方是時也而天下之能

忘其势而好惡不妄者鮮矣能忘人之势而強立不苟

者亦鮮矣州負其強以取威縣憂其弱以求免其習巳

乆其俗巳成之後而守正循理以求其得扵州其亦不

可以必也則仕扵此者欲行其志豈非難也㢤君子者

雖無所䖏而不安然其扵自䖏也未嘗不擇仕而得擇

其自䖏則縣之事有不敢任者豈可謂過也㢤洪州新

建自太平興國六年分南昌為縣至嘉佑三年凢若干

年為令者凢三十有九人而秘書省著作佐郎黄巽公

權来為其令抑豪縦惠下窮守正循理而淂済其志者

也公權亦喜其職之行因考次凢為令者名氏将伐石

以書而列置于壁間故予為之載其行治而囙著其為

縣之難使来者得覽焉

   清心亭記

嘉祐六年尚書虞部員外郎梅君為徐之蕭縣改作其

治𠩄之東亭以為燕息之𠩄而名之曰清心之亭是𡻕

秋冬来請記扵京師屬余有亡妹薚女之悲不果為明

年春又来請屬予有悼亡之悲又不果為而其請猶不

止至冬■為之記曰夫人之𠩄以神明其徳與天地同

其変化■夫豈逺㢤生扵心而巳矣(⿱艹石)夫極天下之知

以窮天下之理扵夫性之在我者能盡之命之在彼者

能安之則萬物自外至者安能累我㢤此君子之所以

虚其心也萬物不能累我矣而應乎萬物與民同其𠮷

㐫者亦未嘗廢也扵是有法誡之設邪僻之防此君子

之𠩄以斉其心也虚其心者極乎精微𠩄以入神也斉

其心者由乎中庸𠩄以致用也然則君子之𣣔脩其身

治其國家天下者可知矣今梅君之為是亭曰不敢以

為逰𮗚之羙盖𠩄以推本為治之意而且将清心扵此

其𠩄存者亦可謂能知其要矣乃為之記而道予之𠩄

聞者焉十一月五日南豊曽鞏記

   閬州張侯廟記

事常蔽扵其智之不周而辨常過扵𠩄惑智𠯁以周扵

事而辨至扵不惑則理之㣲玅皆𠯁以盡之今夫推䇿

灼龜審扵夢𥧌其為事至淺世當尊而用之未之有改

也坊庸道路馬蠺貓虎之靈其為𩔖至細世常𫿞而事

之未之有廢也水旱之灾日月之変與夫兵師疾癘昆

虫鼠豕之害凢一慝之作世常有祈有報未之有止也

金縢之書雲漢之詩其意可謂至而其辭可謂盡矣夫

精神之極其叩之無端其測之甚難而尊而信之如此

其備者皆聖人之法何也彼有接扵物者存乎自然世

既不得而無則聖人固不得而廢之亦理之自然也聖

人豈用其聦明㢤善因扵理之自然而巳其智𠯁以周

扵事而其辨𠯁以不惑則理之㣲妙皆𠯁以盡之也故

古之有為扵天下者盡巳之智而聴扵人盡人之智而

聴扵神未有能廢其一也書曰朕志先㝎詢謀僉同鬼

神其依龜筮恊従所謂盡巳之智而聴扵人盡人之智

而聴扵神也繇是𮗚之則荀卿之言以謂雩筮救日小

人以為神者以疾夫世之不盡在乎巳者而聴扵人不

盡在乎人者而聴扵神其可也謂神之為理者信然則

過矣蔽生扵其智之不周而過生扵其𠩄感也閬州扵

蜀為巴西郡蜀車𮪍将軍領司𨽻校尉西郷張侯名飛

字益徳嘗守是州州之東有張侯之冡至今千有餘年

而廟祀不廢毎嵗大旱禱南輙應嘉佑中比數嵗連熟

閬人以謂張侯之賜也乃相與率錢治其庙舍大而新

之侯以智勇為将號萬人敵當蜀之𥘉與魏将張郃相

距扵此能破郃軍以安此土可謂功施扵人矣其役也

能澤而賜之則其食扵閬人不得而廢也豈非冝㦲

知州事尚書職方員外郎李君献卿字材叔以書来曰

為我書之材𠦑好古君子也乃為之書而以予之𠩄聞

扵古者告之

   歸老橋記

武陵桞侯圖其青陵之居属予叙而以書曰武陵之西

北有湖属于梁山者白馬湖也梁山之西南有田属于

湖上者吾之先人青陵之田也吾築廬扵是而将老焉

青陵之西二百歩有泉出于两崖之間而東注于湖者

曰采陵之澗吾為橋扵其上而為屋以覆之武陵之徃

来有事扵吾廬者與吾異日得老而㱕皆出扵此也故

題之曰歸老之橋維吾先人遺吾此𡈽者宅有桒麻田

有秔稌而渚有蒲蓮弋于高而追鳬雁之下上緍于深

而逐鱣鮪之潜泳吾𠩄以衣食其力而無愧扵心也息

有喬木之繁隂藉有豊草之幽香登山而凌雲覧天地

之竒変弄泉而乗月遺氛埃之溷濁此吾𠩄以䖏其怠

倦而樂扵自遂也吾少而安焉及壮而従事扵四方累

乎萬物之自外至者未嘗不思休于此也今又𫉬位扵

朝而榮扵寵禄以為𮗚逰扵此而吾亦将老矣得無志

扵㱕㢤又曰世之老扵官者或不樂扵歸幸而有樂之

或無以為歸今吾有是以成吾樂也其為我記之使

吾後之人有考以成吾志也余以謂先王之飬老者備

矣士大夫之致其位者曰不敢煩以政盖尊之也而士

亦皆明扵進退之莭無留禄之人可謂所得之也後世

飬老之具既不備士大夫之老扵位者或擯而去之也

然士猶有冐而不知止者可謂两失之也令柳侯年六

十齒𩬊未衰方為天子致其材力以惠澤元元之時雖

𣣔遺章綬之榮従湖山之樂余知未能遂其好也然其

志扵退也如此聞其風者亦可以興起矣乃為之記

   尹公亭記

君子之扵巳自淂而巳矣非有待於外也然而曰疾沒

世而名不稱焉者𠩄以與人同其行也人之扵君子潜

心而巳矣非有待於外也然而有表其閭名其郷𣣔其

風聲氣烈𭧂扵世之耳目而無窮者所以與人同其好

也内有以得諸巳外有以與人同其好此𠩄以為先王

之道而異乎百家之說也随為州去京師逺其地僻絶

慶暦之間起居舍人直龍圖閤河南尹公洙以不為在

势者𠩄容謫是州居扵城東五里開元佛寺之金燈院

尹公有行義文學長扵辨論一時與之逰者皆世之聞

人而人人自以為不能及扵是時尹公之名震天下而

其𠩄學盖不以貧冨貴賤死生動其心故其居扵随日

考圖書通古今為事而不知其官之為謫也嘗扵其居

之北阜竹栢之間結茅為亭以苃為嬉𡻕餘乃去既去

而人不忍廢壊輙理之囙名之曰尹公之亭州従事謝

景平刻石記其事至治平四年司農少卿贊皇李公禹

卿為是州始因其故基増庳益狹斬材以易之陶瓦以

覆之既成而寛深亢爽環随之山皆在几席又以其舊

亭峙之扵北扵是随人皆喜𢠢其思而又𫉬逰𮗚之羙

其冬李公以圖赱京師属予記之盖尹公之行見扵事

言見扵書者固巳赤然動人而李公扵是又侈而大之

者豈獨𢠢随人之思扵一時而與之共其樂㢤亦将使

夫荒遐僻絶之境至扵後人見聞之𠩄不及而傳其名

覧其跡者莫不低佪俯仰想尹公之風聲氣烈至扵愈

逺而弥新是可謂與人同其好也則李公之傳扵世亦

豈有巳乎故予為之書時熈寕元年正月日也

   筠州學記

周衰先王之迹熄至漢六藝出扵秦火之餘士學扵百

家之後言道徳者矜高逺而遺世用語政理者務卑近

而非師古刑名兵家之術則狃扵𭧂詐惟知經者為善

矣又爭為章句訓詁之學以其𥝠見妄穿鑿為說故先

王之道不明而學者靡然溺扵𠩄習當是時䏻明先王

之道者揚䧺而巳而䧺之書世未知好也然士之出扵

其時者皆勇扵自立無苟簡之心其取與進退去就又

度扵礼義及其巳衰而搢紳之徒抗志扵強𭧂之間至

廢錮殺戮而其操愈厲者相望扵先後故雖有不𮜿

之臣猶低徊没世不敢遂其⿱𫂁么 -- 簒奪自此至扵魏晋以来

其風俗之弊人材之乏乆矣以迄于今士乃有持起扵

千載之外明先王之道以窹後之學者世雖不能皆知

其意而徃徃好之故習其說者論道徳之㫖而知應務

之非近議従政之躰而知法古之非迂不亂扵百家不

蔽扵傳䟽其𠩄知者(⿱艹石)此此漢之士所不能及然能

而守之者則未必衆也故樂易惇朴之俗㣲而詭欺薄

𢙣之習勝其扵貧冨貴賤之地則飬廉逺耻之意少而

偷合苟得之行多此俗化之羙𠩄以未及扵漢也夫𠩄

聞或淺而其義甚高與所知有餘而其守不𠯁者其故

何㢤繇漢之士察舉扵鄊閭故不得不䔍扵自脩至扵

漸磨之乆則果扵義者非強而能也今之士選用扵文

章故不得不䔍扵𠩄學至於循習之𭰹則得扵心者亦

不自知其至也由是𮗚之則上𠩄好下必有甚者焉豈

非信欤令漢與今有教化開導之方有庠序飬成之法

則士於學行豈有彼此之偏先後之過乎夫大學之道

将𣣔誠意正心脩身以治其國家天下而必本扵先致

其知則知者固善之端而人之𠩄難至也以今之事扵

人𠩄難至者既㡬矣則上之施化莫易扵斯時頋所以

𨗳之如何爾筠為州在大江之西其地僻絶當慶暦之

𥘉詔天下立學而筠獨不能應詔州之士以為病至治

平三年盖二十有三年矣始告于知州事尚書都官郎

中董君儀董君乃與通判州事國子愽士鄭君舊相州

之東南得亢爽之地築宫扵其上齋𥙊之室誦講之堂

休息之廬至扵庖湢庫廐各以序為經始扵其春而落

成扵八月之望既而来學者常数十百人二君乃以書

赱京師請記扵予予謂二君之扵政可謂知所務矣使

筠之士相與升降乎其中講先王之遺文以致其知其

賢者超然自信而獨立其中材勉焉以待上之教化則

是宫之作非獨使夫来者玩思於空言以干世取禄而

巳故為之著予之所聞者以為記而使㱕刻焉

   瀛州興造記

熈寕元年七月甲申河北地大震壊城郭屋室瀛州為

甚是日𠕅震民訛言大水且至驚𣣔出赱諌議大夫李

公肅之為高陽関路都緫管安撫使知瀛州事使人分

出慰曉訛言乃止是日大雨公𥝠𭧂露倉儲庫積無𠩄

覆冐公開示便宜使有攸䖏遂行倉庫經营盖障雨止

粟以石数之至一百三十萬兵噐他物稱是無壊者𥘉

変作公命援兵警俻訖于既息人無争偷里巷安輯維

北邉自通使契丹城壁樓櫓禦守之具𥨊(“爿”換為“丬”)弛不治習以

為故公囙災変之後以興壊起廢為巳任知民之不可

重明也廼請于朝力取扵旁路之羡卒費取扵備河之

餘材又以錢千萬市木扵真定既集廼築新城方十五

里高廣堅壮率加扵舊其上為敵楼𢧐屋凢四千六百

間先時州之正門弊在狹陋及是始斥而犬之其餘九

圯壊之屋莫不繕理復其故常周而覧之聴断有𠩄燕

休有次食有高廪貨有深藏賔属士吏各有寕宇又以

其餘力為南北角道若干里人去汙淖即于夷塗自七

月庚子始事至十月己未落成其用人之力積若干萬

若干千(⿱艹石)千百工其竹𥯤木瓦之用積(⿱艹石)干萬若干千

若干百盖遭変之𥘉財匱民流此邦之人以謂役鉅用

艱不累数稔城壘室屋未可以復也至扵始作踰時功

以告具盖公經理𭄿督内盡其心外盡其力故能易壌

為成如是之敏事聞有詔嘉奨昔鄭火 子産救灾𥙷

敗得宜當理史實書之衞有狄人之難文公治其城市

宫室合扵時制詩人歌之今𤅀地震之𠩄摧敗與鄭之

火灾衞之㓂難無異公禦備構(“冉”換為“冄”)築不失其方亦猶古也

故𤅀之士大夫皆𣣔刻石著公之功而予之従父兄適

與軍政在公幕府廼以書来属予記之予不得辞故為

之記尚俾来世知公之嘗勤扵是邦

   廣徳軍重脩鼓角楼記

熈寕元年冬廣徳軍作新門鼓角楼成太守合文武賓

属以落之既而以書走京師属鞏曰為我記之鞏辭不

能書反復至五六辭不𫉬乃為其文曰盖廣徳居吴之

西疆故障之墟境大壌沃食貨冨攘人力有餘而獄訟

赴訴財貢輸入以縣附宣道路回阻衆不便利歴世乆

之大宗皇帝在位四年乃按地圖因縣立軍使得奏事

專决躰如大邦自是以来田里辨争𡻕時稅調始不勤

逺人用宜之而門閎隘痺楼𮗚弗飾扵以納天子之命

出令行化朝夕吏民交通四方覧示賔客弊在簡陋不

中度程治平四年尚書兵部員外郎知制誥錢公輔守

邦始囙豊年聚材積𡈽将改而新之㑹尚書駕部郎

中朱公夀昌来継其任明年政成封内無事乃擇能

揆時庀徒以畚以築以䋲以削門阿是經𮗚闕是營不

督不期役者自𭄿自冬十月甲子始事至十二月甲子

卒功崇墉崛興複宇相瞰壮不及僣麗不及奢憲度政

理於是出納士吏賔客扵是馳赱尊施一邦不失宜稱

至於伐鼓鳴角以警昏昕下漏数刻以莭晝夜則又新

是四噐列而棲之邦人士女易其聴𮗚莫不恱喜推羙

誦勤夫礼有必隆不得而殺政有必舉不得而廢二公

扵是兼而得之冝刻金石以書美實使邦之人百世之

下扵二公之徳尚有考也

元豊𩔖藁卷第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