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集成 (四庫全書本)/卷68
古文集成 巻六十八 |
欽定四庫全書
古文集成巻六十八 宋 王霆震 編前壬集七
原
原道
朱文公校昌黎集補注云〈山谷嘗曰文章必謹布置每見學者多告以原道命意曲折〉
又云〈石守道曰孔子之易春秋自聖人以來未有也吏部原道原人原毁行難禹問佛骨表諫臣論自諸子以來未有也〉
西山先生批云〈程正公曰退之晚年為文所得處甚多學本是修徳有德然後有言退之因學文日求其所未至遂有所得如云軻死不得其傳似此言語非蹈襲前人非鑿空撰出必有所見若無所得不知言所傳者何事又曰韓愈亦近世豪傑之士如原道中語言雖有病然自孟子以後能將許大見識尋求者才見此人又曰孟子而後却只有原道一篇大意儘近理又曰原道云孟氏醇乎醇又曰荀揚擇不精語不詳若不是見得豈千餘年後便能斷得如此分明也又曰韓文不可漫觀晚年所見尤髙朱文公曰自古罕有人説得端的惟退之原道庶幾近之或問揚子韓子優劣曰各有長處韓公見得大意已分明如原道不易得也揚子之學似本於老氏如清浄淵黙之語皆是韓公綱領正却無他近老氏底説話又曰原道中説得仁義道徳極好問定名虚位之説如何曰恐未必便如此然謂如此亦無害盖此仁也此義也固是縂名此仁之道仁之德義之道義之德則道徳乃摠名乃虚位也須要知他此語為老子説老氏謂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所以原道云吾之所謂道德合仁與義言之也須知此意方看得程朱二先生有取於原道者如此惟發端二語則程子嘗曰仁是性愛是情豈可專以愛為仁退之言博愛之謂仁非也仁者固博愛然便以愛為仁則不可而朱子亦曰韓愈云云是指情為性又曰仁義皆當以體言若曰博愛曰行而宜之則皆用矣又曰以博愛為仁則未博愛之前將非仁乎問由是而之焉之謂道曰此是説行底非是説道體問足乎已無待於外之謂德曰此是説行道而有得於身者非是説自然得之於天者也學者即二先生之説而參玩之則此篇大指瞭然於胷中矣〉
詩眼云〈山谷每言文章必謹布置布置必得正體如官府甲第廳堂房室各有定處不可亂也韓文公原道與書之堯典盖如此其他皆謂之變體可也譬如山林園圃各有首尾前後至於以正為變以變為正以首為尾以尾為首臨時變化妙用無方如行雲流水初無定質出於精微奪乎天造是又難以形器求矣然要以正體為本自然法度行乎其間譬如用兵竒正相生若初不知正而徑出於竒則紛然無復紀綱終於敗亂而已矣原道仁義立意而道德從之故老子捨仁義則非所謂道徳也其言仁義也豈不既大矣乎乃叙異端之汨正道又歴叙古之聖人不得不用仁義以治天下也如此佛老捨仁義則不足以治天下如彼反覆皆數疊既而復結之以治天下中庸之道言堯舜禹湯文武相傳之仁義非吾胷臆之論也終之以人其人火其書必以是禁止而後可以行仁義於是乎成篇〉
迂齋批〈詞嚴義正攻擊佛老有開闔縱横文字如引繩貫珠〉
全篇依東萊批注 全篇増迂齋批㸃
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已無待於外之謂德〈散起〉仁與義為定名道與德為虚位〈總結〉故道有君子有小人而德有凶有吉〈樓曰見得是虚位〉老子之小仁義非毁之也其見者小也〈老子病原〉坐井而觀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彼以煦煦為仁孑孑為義其小之也則宜〈吕曰綱目一篇之意〉其所謂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謂道也其所謂德德其所德非吾所謂德也凡吾所謂道德云者合仁與義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之所謂道德云者去仁與義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史本傳老子迺著書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餘言〉周道衰孔子没〈異端之行有所自〉火于秦〈史始皇紀李斯請史官非秦記悉燒之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黄老于漢〈曹參傳聞膠西有盖公善治黄老言使人厚幣請之盖公言治道貴清静而民自定於是避正堂舍盖公焉其治要用黄老術○又儒林傳孝景不任儒竇太后又好黄老術○汲黯傳黯學黄老言治官民好清静〉佛于晉宋齊梁魏隋之間其言道徳仁義者不入于楊則入于墨〈孟子序異端並起若楊朱墨翟放蕩之言〉不入于墨則入于老不入于老則入于佛入于彼必出于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汚之〈此處説人從異端〉噫後之人其欲聞仁義道徳之説孰從而聴之老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為孔子者習聞其説樂其誕而自小也〈呂曰從異端之病原也〉亦曰吾師亦嘗師之云爾不惟舉之於其口而又筆之於其書〈家語觀周篇孔子謂南宫敬叔曰吾聞老聃博古知今通禮樂之原明道德之歸則吾師也今將往矣問禮於老聃〉噫後之人雖欲聞仁義道徳之説其孰從而求之甚矣人之好怪也〈吕曰接有力〉不求其端不訊其末惟怪之欲聞古之為民者四〈左成元年古者有四民士商農工〉今之為民者六〈吕曰併佛老而為六也樓曰古今並説○添了佛老〉古之教者處其一今之教者處其三農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賈之家一而資焉之家六〈吕曰用得新○警䇿〉奈之何民不窮且盜也古之時〈樓曰説古〉人之害多矣有聖人者立〈吕曰一句生文〉然後教之以相生養之道為之君為之師〈吕曰眼目○聖人治天下有條理〉驅其蟲蛇禽獸而處之中土寒然後為之衣飢然後為之食木處而顛土處而病也然後為之宫室為之工以贍其器用為之賈以通其有無為之醫藥以濟其天死為之葬埋祭祀以長其恩愛為之禮以次其先後為之樂以宣其湮鬱為之政以率其怠勌〈吕曰與倦同疲也懈也○莊子學道不勌〉為之刑以鋤其强梗相欺也〈吕曰轉文好〉為之符璽斗斛權衡以信之相奪也〈吕曰轉文好〉為之城郭兵甲以守之害至而為之備患生而為之防〈樓曰看他連下十四个為字〉今其言曰〈樓曰再説佛老〉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剖斗折衡而民不争〈樓曰此佛老之説吕曰反覆論○莊胠篋篇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淵實聖人已死則大盜不起天下平而無故矣聖人不死大盜不止雖重聖人而治天下則是重利盜跖也為之斗斛以量之則并與斗斛而竊之為之權衡以稱之則并與權衡而竊之為之符璽而信之則并與符璽而竊之為之仁義以矯之則并與仁義而竊之故絶聖棄智大盜乃止擿玉毁珠小盜不起焚符破璽而民朴鄙剖斗折衡而民不争〉嗚呼其亦不思而已矣如古之無聖人〈樓曰再起〉人之類滅久矣〈吕曰一叚之相應〉何也無羽毛鱗介以居寒熱也無爪牙以争食也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絲麻作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者也君不出令則失其所以為君臣不能行君之令而致之民則失其所以為臣民不出粟米絲麻作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則誅〈吕曰説佛老不可行之意〉今其法曰〈樓曰亦佛老之説〉必棄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養之道以求其所謂清浄寂滅者〈吕曰又説佛老所以不可行之意〉嗚呼其亦幸而出於三代之後不見黜於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其亦不幸而不出於三代之前不見正於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吕曰健而有力意外意○關鍵〉帝之與王其號名雖殊其所以為聖一也夏葛而冬裘渇飲而飢食其事雖殊其所以為智一也今其言曰〈樓曰又是佛老之説〉曷不為太古之無事〈樓曰攻擊佛老〉是亦責冬之裘者曰曷不為葛之之易也責飢之食者曰曷不為飲之之易也傳曰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大學〉然則古之所謂正心而誠意者將以有為也今也〈樓曰説佛老〉欲治其心而外國家天下滅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孔子之作春秋也諸侯用夷禮則夷之〈左僖二十七年春杞桓公來朝用夷禮故曰子〉夷而進於中國則中國之〈穀梁文九年楚子使荻來聘楚無大夫其曰荻何也以其來我褒之也〉經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八佾〉詩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懲〈閟宫吕曰引證有力〉今也舉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樓曰應在後〉幾何其不胥而為夷也〈吕曰收歸〉夫所謂先王之教者何也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已無待於外之謂德〈吕曰反覆應前面説樓曰與前面許多説話相應此是作文法〉其文詩書易春秋其法禮樂刑政其民士農工賈其位君臣父子師友賔主昆弟夫婦其服麻絲其居宫室其食粟米果蔬魚肉其為道易明而其為教易行也是故以之為已則順而祥以之為人則愛而公以之為心則和而平以之為天下國家無所處而不當是故生則得其情死則盡其常郊焉而天神假廟焉而人鬼饗曰斯道也何道也曰斯吾所謂道也非向所謂老與佛之道也〈吕曰關鍵鎖盡一篇之意〉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吕曰流暢○承上幾句有力一篇精神在此〉荀與揚也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由周公而上上而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為臣故其説長然則如之何其可也曰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樓曰又言所以去異端之術〉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鰥寡孤獨廢疾者有養也其亦庶乎其可也〈吕曰言語下得好○主意又見於此〉
原性〈昌黎一作性原〉
斆齋批〈此篇論性之品有三孟荀揚之説皆舉其中而遺其上下〉
全篇斆齋批㸃
性也者與生俱生也情也者接於物而生也〈雙關説起〉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為性者五〈下明性情之異〉情之品有三而其所以為情者七曰〈一無曰字〉何也〈問〉曰〈答〉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導而上下也下焉者惡焉而已矣其所以為性者五曰仁曰禮曰信曰義曰智上焉者之於五也主於一而行於四中焉者之於五也一〈一無一字〉不少有焉則少反〈一作及〉焉其於四也混下焉者之於五也反於一而悖於四性之於情視其品情之品有上中下三其所以為情者七曰喜曰怒曰哀曰懼曰愛曰惡曰欲上焉者之於七也動而處其〈一作於〉中中焉者之於七也有所甚有所亡然而求合其中者也下焉者之於七也亡與甚直情而行者也情之於性視其品孟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引三説證〉荀子之言性曰人之性惡〈見本篇〉揚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惡混〈闕〉
夫始善而進惡歟始惡而進善歟始也混而今也善
惡歟〈辨難〉皆舉其中而遺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叔魚之生也〈引性惡三事辨〉其母視之知其必以賄死〈國語晉語叔魚生其母視之曰是虎目而豕喙鳶肩而牛腹谿壑可盈是不可饜也必以賄死遂不視〉楊食我之生也叔向之母聞其號也知必滅其宗〈食音嗣左昭二十八年夏晉殺祁盈及楊食我遂滅祁氏羊舌氏初叔向娶申公巫臣氏生伯石伯石始生子容之母走謁諸姑曰長叔姒生男姑視之聞其聲而還曰是豺狼之聲也狼子野心非是莫喪羊舌氏矣遂弗視○注楊叔向邑食我叔向子伯石也〉越椒之生也子文以為大〈一無大字〉戚知若敖氏之鬼不食也〈左宣四年楚左司馬子良生子越椒子文曰必殺之是子也熊虎之狀豺狼之聲弗殺必滅若敖氏矣子良不可子文以為大戚及將死聚其族曰椒也知政乃速行矣無及於難且泣曰鬼猶求食若敖氏之鬼不其餒而〉人之性果善乎〈辨性善説〉后稷之生也其母無災其始匍匐也則岐岐然嶷嶷然〈詩生民篇誕實匍匐克岐克嶷注云云〉文王之在母也母不憂既生也傅不勤既學也師不煩〈國語晉語文王在母不憂在傅弗勤處師弗煩〉人之性果惡乎堯之朱舜之均文王之管蔡〈辨善惡混説〉習非不善也而卒為姦〈史本紀〉瞽叟之舜鯀之禹習非不惡也而卒為聖人〈一無人字史本紀〉人之性善惡果混乎故曰三子之言性也舉其中而遺其上下者也〈責三子〉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曰然則性之上下者終不可移乎〈辨問〉曰〈應〉上之性就學而愈明下之性畏威而寡罪是故上者可學〈一作教〉而下者可制也〈發明學力〉其品則孔子謂不移也曰今之言性〈一作情字〉者異於此何也曰今之言者雜佛老而言也〈責後世〉雜佛老而言者奚言而不異
原人〈昌黎〉
斆齋批〈此篇論人者夷狄禽獸之主聖人一視而同仁〉
東萊批増入
形於上者謂之天〈鼎足立説〉形於下者謂之地命於其兩間者謂之人〈極好〉形於上日月星辰皆天也形於下草木山川皆地也命於其兩間〈辨析三説〉夷狄禽獸皆人也曰然則〈辨論〉吾謂禽獸曰人可乎曰非也指山而問焉曰山乎曰山可也山有草木禽獸皆舉之矣指山之一草而問焉曰山乎曰山則不可故天道亂而日月星辰不得其行〈反説〉地道亂而草木山川不得其平人道亂而夷狄禽獸不得其情天者日月星辰之主也〈正説〉地者草木山川之主也人者夷狄禽獸之主也主而暴之不得其為主之道矣是故聖人一視而同仁篤近而舉逺〈吕曰結得極好〉
原毁〈昌黎〉
斆齋批〈此篇論古之君子責已重以周後世怠者不能修忌者畏人修〉
迂齋批〈曲盡人情〉
古之君子其責已也重以周〈斆齋曰立二説起〉其待人也輕以約重以周故不怠〈斆齋曰應上迂齋曰繳上兩句〉輕以約故人樂為善聞古之人有舜者〈斆齋曰引舜證〉其為人也仁義人也〈孟離婁下〉求其所以為舜者責於已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舜者就其如舜者聞古之人有周公者〈斆齋曰引周公證〉其為人也多才與藝人也〈書金縢〉求其所以為周公者責於已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周公者就其如周公者舜大聖人也後世無及焉周公大聖人也後世無及焉〈迂齋曰便含重以周意了〉是人也乃曰不如舜不如周公吾之病也是不亦責於已者重以周乎其於人也〈斆齋曰證下句〉曰彼人也能有是是足為良人矣能善是是足為藝人矣取其一不責〈一作取〉其二即其新不究其舊恐恐然惟懼其人之不得為善之利一善易修也一藝易能也其於人也乃曰能有是是亦足矣曰能善是是亦足矣是不亦待於人者輕以約乎今之君子〈斆齋曰貶後世〉則不然〈趙本無此三字〉其責人也詳〈迂齋曰詳者輕約之反〉其待已也亷〈迂齋曰亷者周重之反〉詳故人難於為善亷故自取也少已未有善曰我善是是亦足矣已未有能曰我能是是亦足矣外以欺於人内以欺於心未少有得而止矣是不亦待於已者已亷乎其於人也曰彼雖能是其人不足稱也彼雖善是其用不足稱也舉其一不計其十究其舊不圖其新恐恐然惟懼其人之有聞也是不亦責於人者已詳乎夫是之〈一無之字〉謂不以衆人待其身〈斆齋曰繳上意〉而以聖人望於人吾未見其尊已也雖然為是者有本有原怠與忌之謂也〈迂齋曰怠與忌雖不同只是一般病原〉怠者不能修而忌者畏人修吾嘗試之矣嘗試語於衆曰某良士某良士〈斆齋曰正説〉其應者必其人之與也不然則其所疎逺不與同其利者也不然則其畏也不若是彊者必怒於言懦者必怒於色矣又嘗語於衆曰某非良士某非良士〈斆齋曰反説〉其不應者必其人之與也不然則其所疎逺不與同其利者也不然則其畏也不若是彊者必説於言懦者必説於色矣是故事修而謗興德髙而毁來嗚呼士之處此世〈斆齋曰發明本意〉而望名譽之光道徳之行難矣將有仕〈一作化〉於上者得吾説而存之其國家可幾而理也
古文集成巻六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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