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糾 (四庫全書本)/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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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史糾卷四
  明 朱明鎬 撰
  新唐書
  髙祖紀
  突厥殺劉武周於白道歐宋新書以為在武徳之五年劉昫舊書以為在武徳之三年司馬涑水棄新而取劉其必有所据矣
  武徳九年四月辛已廢浮屠老子法按髙祖辛已詔不過沙汰僧尼禁增寺觀非廢法也且七年十月曾幸終南山謁老子祠矣此詔下而事竟不行未嘗廢亦未嘗復新書云四月廢浮屠老子法六月復浮屠老子法二者皆非實錄也据劉書辛已之詔亦在五月而非四月
  太宗紀
  紀云太宗降宗室郡王非有功者爵為縣公此史官書悞宗室降為郡公非縣公也吳縝糾謬之言良然縝又云紀中太宗享年差三歲余細考年厯太宗生於開皇之十八年隋文崩日已七歲矣合大業十三年武徳九年貞觀二十三年計之應五十二歲今紀云年五十三所差一歲據吳氏言之則太宗享年五十矣吳氏之言亦不為無謬當以劉昫之紀為正劉昫書曰太宗年五十二
  髙宗紀
  總章二年冀王旭輪改名輪此皆史官書法之謬冀王原名旭輪不過仍令單名耳初未嘗有所改也新書舊書書法互有勝負即如房遺愛柴令武謀反荆王吳王非與同謀長孫諸人憎之强擠之以死舊書混而書之不過曰房遺愛元景恪薛萬徹柴令武謀反伏誅而已新書書曰駙馬都尉房遺愛薛萬徹柴令武髙陽巴陵公主謀反伏誅殺荆王元景吳王恪是非斷斷不减春秋之筆此舊書負而新書勝也髙宗改元十四舊書於改元之故必詳其說新書類畧之而載舊書於永徽必稱七年於顯慶必稱六年餘皆以此為凖新書徑稱元年而無七年六年之文不知諸元惟麟徳可以從歐氏書法以有詔預改耳它元則不然或改於二月或改於三月或改於八月或改於十二月未改元之前所行之事不得不連而相舉以是知劉氏七年六年之文為必不可易開卷朗然若撥霧而見青旻此新書負而舊書勝也
  中宗紀
  景龍元年七月皇太子以羽林千騎兵誅武三思不克死之此史官書法之誤也是時武三思及子崇訓既已誅之矣何不克之有但衆靖身殱弄兵自焚耳
  𤣥宗紀
  紀畧𫝊詳史體固然過加刪削毋乃太簡𤣥宗春秋既髙王心日蕩時御勤政之殿屢登花萼之樓君臣曲宴賞花賦詩甚至至尊邀宴罷之車醉臣受牀褥之賜休假縱游戒無入署旬節張宴官為賜錢半成勝事全繋風愆史臣没而不書何以鑒後及其西蜀迴鑾南樓髙御肅宗徒步而控轡上皇撫背而止車父子歡然允彰孝道筆削不及後代何觀至於李林甫之平章事也書曰是日大風拔木楊貴妃之入侍也書曰以壽王妃楊氏為道士號太真春秋謹嚴凜凛筆端舊書義例敢望肩背但楊氏固為禍水安賊最屬亂源寵以使相假之王封紀中曾不一載吳縝病其疎畧不其然歟
  肅宗紀
  肅宗紀云乾元元年十月立俶為皇太子代宗紀又云乾元元年四月立為皇太子二紀相距幾何或以為四月或以為十月以舊書考之代宗實以乾元元年五月正儲位則十月四月所紀皆舛
  代宗紀
  代宗天質仁厚髙出世主優崇宦官是其大疵姑息藩鎮事非得已肅宗獨柳甫誅河朔遽失代宗矯而過之馴至委轡至其待功臣有體敬事汾陽使之功髙不懼僕固懐恩罪惡滔天䘏其老母嫁其㓜女武臣悍將可以感而泣矣此視雄猜之主鳥盡弓藏深文宻網參夷遽及何但什伯與千萬哉歐陽目為中材之主未免太甚善乎劉昫之言也曰罪已以傷僕固徹樂而悼神功懲載縉之姦回重衮綰之儒雅修已以禳星變側身以謝咎徴古之賢君未能及此而猶有作梗負恩勞師弊賦者蓋陽九之未泰豈君道之過歟
  徳宗紀
  徳宗三年十月壬辰射生將韓欽緒謀反伏誅按欽緒游𭹹之子也欽緒逆連妖僧徳宗以功臣子特原之所誅者止妖僧李廣𢎞及餘黨百餘人欽緒未嘗正典刑也
  昭宗紀
  景福元年十月河東將李存孝恃擒孫揆之功怏怏望報及李克用用康君立存孝益不平遂據邢州與張濬通本紀書曰河東將李存孝以邢州叛附於全忠乾寧元年三月太原軍陷邢州執李存孝用轅裂之刑本紀書曰李克用寇邢州執李存孝殺之一曰叛一曰寇此史官代朱温李克用執筆也存孝果叛在克用不宜書寇矣克用果寇在存孝不宜書叛矣且當日邢州之據實與張相合縱未嘗送欵朱梁克用意中指為叛耳在存孝不得云叛即河東州兵自戰其地自執其將未嘗侵天子土疆賊天子命吏朱温意中指為寇耳在克用不得云宼書寇書叛兩者均失至於紀事年月逺近乖謬李克用殺雲中防禦使段文楚在懿宗咸通之十三年本紀乃以為僖宗乾符之五年宋威殺王仙芝賊黨尚君長在乾符之五年本紀乃以為乾符之四年疎舛之病即二事可見
  諸志諸表
  紀與志並出歐陽文忠之手所紀災祥年月日互殊武徳二年地震在髙祖紀則九月乙未在五行志則十月乙未貞觀七年雨土在紀則二月丁卯在志則三月丁卯貞觀十二年地震松叢在紀則正月乙未在志則正月壬寅貞觀十三年石然雲陽在紀則四月壬寅在志則三月壬寅武后垂拱二年新豐有山湧出在紀則十月乙巳在志則九月己巳僖宗乾符中五月風雹在紀則五年五月丁酉在志則六年五月丁酉二者何所取矣當以質之司馬洓水及劉道原
  舊書煩新書簡舊書疎新書宻其大較也舊書立志十有一新書立志十有三而增儀衛志兵志選舉志焉舊書無表而新書立宰相表方鎮表宗室世系表焉舊書武后止入帝紀新書既為武后立紀又為武后立𫝊新書於諸𫝊之外又立卓行𫝊藩鎮𫝊又姦臣叛臣逆臣𫝊凡此條例皆卓卓度越劉史無容置議顧有進焉者宰相世系差似可删遥遥華胄徒資一噱郭崇韜泣拜汾陽之塋狄武襄笑謝梁公之誥郭狄之識孰崇孰卑惜修史者見不及此新書不當删而删者帝紀之詔勅新書當删而不删者諸相之世系也帝詔詳載劉書殊足觀覽雖學士視草未必悉出宸裁而詔誥臚列亦以備一代立言之體歐氏全削不收此新書之㣲遜於舊書者耶 宰相世系紕繆不一蘇𭹹字昌容乃曰字廷碩廷碩頲之字也蘇震本𭹹曾孫乃曰七世孫七世抑何遥遥耶李曄本李承之兄系中以兄為弟李藩乃李承之子系中以藩作潘李晟之髙祖名芝蘇頲之曾孫名翔並削去不叙于惟謙相中宗而于氏表不載武什方相武后而武氏表不載李藩相憲宗而李氏表不載鄭綮相昭宗而鄭氏表不載諸凡疎漏是不一倫
  代宗母吳皇后傳文多不載
  𫝊中所載强半皆虚吳后入宫在肅宗未為太子之前林甫傾陷在代宗既已成童之後三日洗兒負姆擅易語既誕絶事復不經宋之修唐書也命翰林學士各搜異聞人置一通以備舊史所未載以故稗官說部絡繹奔㑹茍期悅耳不務叶情借南董記言之局競王何𨽻事之長此其短也咸林吳氏駁之極詳今全載之吳氏糾繆曰今按本紀代宗以大厯十四年崩時年五十三是歲己未推其生年實開元十五年丁夘歲而李林甫以開元二十年方為宰相且按林甫本𫝊其未為相之前亦無謀不測以傾東宫之事此其証一也又按開元十五年太子瑛尚居東宫至二十五年瑛始廢二十六年六月肅宗方為太子是歲戊寅則代宗已年十二矣此其証二也且肅宗既為太子其宫室之内汎掃庭宇整飾樂器宜各有典司豈有乗輿方至而有司恬然不加除治者乎此其証三也代宗既為嫡長孫而又生之三日𤣥宗親臨浴之其事體亦已不輕彼負姆者遽敢率爾取它兒易之上欺人主下易皇孫靜尋其口有同戲劇雖人臣之家亦不至是况至尊之前乎此其証四也由是言之則吳后𫝊中所言虚謬可見盖出於傳聞小說增飾之言不足取信于後世也
  髙宗三女𧇩宗十一女
  髙宗之女義陽宣城兩公主四十不嫁武后以嫁衛士太子𢎞傳載之而公主本傳畧之義陽下降權毅宣城下降王朂二人即太子𫝊中所稱當上衛士耶吳氏糾繆以為四十不嫁事似有而實虚此語誠然蕭淑妃被難之歲大約與武后入宫之齒相亞其女即被幽繋猶應在童年字人之日豈其遽至華髪據宣城本𫝊下嫁潁州刺史王朂則王朂之為刺史而不為衛士也明甚即權毅之官畧不可攷而王朂居然仕籍本非老兵衛士之說胡為乎來哉即曰尚主之後予以美官本𫝊胡不明言本末而直以下嫁潁州刺史為文也則四十不嫁固虚而下耦衛士亦復不實太子𢎞之傳曰義陽宣城二公主以母故幽掖庭四十不嫁𢎞聞眙惻建請下降武后怒即以當上衛士配之公主𫝊曰義陽公主下嫁權毅髙安公主始封宣城下嫁潁州刺史王朂此兩傳之自相矛盾者也荆山公主下嫁薛伯陽凉國公主又嫁薛伯陽中宗宜城公主下嫁裴巽睿宗薛國公主又嫁裴巽豈二主同歸於一人耶抑荆山宜城早年而凉國薛國嗣婚耶史無明文徒爾傳疑此固率爾之紀非堅据之書也 咸林吳廷珍曰髙宗以貞觀二年戊子歲生而孝敬皇帝以上元二年乙亥歲薨自戊子至乙亥則髙宗纔四十八耳何緣有四十歲之女乎
  𤣥宗女
  書稱𤣥宗二十九女而數之乃三十女即蟲娘見憎至代宗方得封名要不可謂非𤣥宗女也新書之疎畧大約可見至如駙馬之姓名諸𫝊互易廣寧公主之夫在楊妃𫝊則以為程昌裔在公主𫝊則以為程昌𦙍常芬公主之夫在張后𫝊則以為張去盈在公主𫝊則以為張去奢臨晉公主之夫在孝友𫝊則以為鄭潛曜在公主傳則以為郭潛曜不寧惟是太宗女豫章公主之夫在唐儉𫝊則以為唐善識在公主傳則以為唐義識二者何去何從讀史者未知所稅駕也
  諸王傳
  薨年卒月紀以𫝊信史官之筆未可輕下乃有紀然而傳不然此𫝊然而彼傳又不然者流之後禩何所取裁即如常山王承乾之卒在太宗紀則貞觀之十八年在承乾𫝊則貞觀之十九年太子宏之卒在髙宗紀宏本𫝊則上元之二年在太子賢𫝊則上元之元年肅王詳之薨在徳宗紀則建中之三年在肅王詳𫝊則建中之二年惠昭太子之薨在憲宗紀則元和之六年在穆宗紀則元和之七年在惠昭本𫝊則元和之五年諸王而外復如武惠妃之薨在𤣥宗紀及惠妃本𫝊則開元二十五年在楊貴妃傳則開元之二十四年然則從𫝊乎從紀乎從此傳乎抑從彼𫝊乎帝紀修於歐陽列𫝊成於小宋猶曰二人分局或未校訂以故載筆有舛及二𫝊之矛盾則成於一人出於一手何相背之戾也諸王享年紀錄亦復多誤江夏王道宗薨年五十一本傳乃以為五十四道宗生于隋仁夀三年癸亥之歲死于永徽四年癸丑之歲自癸亥至癸丑年五十一何以見之劉武同度索死之戰道宗年十七此武徳二年也按此可推太子𢎞薨年二十三本𫝊乃以為二十四按燕王忠𫝊皇后廢武后子𢎞甫三嵗時永徽六年乙夘也上元二年乙亥薨正得二十三太子重潤薨年二十本𫝊乃以為十九重潤生改元永淳是歲壬午死于大足元年是歲辛丑正得二十據𫝊攻𫝊其失自見即劉昫舊文所書不異身任筆削者獨不可一一是正之而乃沿襲其故耶吾恐吳兢劉知幾所修之史正復不然
  中宗子殤帝
  吳氏糾繆曰今按新書凡列帝諸子間有史失其𫝊者亦必標其名而著其遺逸無𫝊之因不直爾晦其名也今此所謂殤帝者重茂也始封北海郡王神龍初進封温王中宗崩韋后矯遺詔立之為皇太子遂即皇帝位既而臨淄王以兵討亂韋氏敗睿宗即位復封為温王景雲二年正月徙封㐮王開元二年七月丁未薨追册為殤帝重茂之立凡二十餘日比於諸王事亦稍殊若以前史昌邑王北鄉侯例推之其始封進爵及平生事蹟則宜列之為𫝊其即位後所行之事則當編之於中宗睿宗之紀今𫝊但紀殤帝二字其餘皆畧而不述亦不顯其名及隱晦無𫝊之因反更不若列帝諸子之失𫝊者使後世窺者莫知殤帝之為誰此又書法之不可曉者也此咸林為温王不立紀𫝊而發也愚按温王封爵事跡散見於中宗睿宗之紀及韋庻人太平公主之𫝊雖無紀而有紀雖無𫝊而有𫝊宋景文之所以闕如也雖然帝子詳列温王則否咸林之論當非季緒瑣瑣顧五尺豎子制命妖后即位後所行不過斜封墨勅耳何事可紀何紀可立即以漢昌邑王晉海西公例推之宜為温王立傳而不應為温王立紀
  紀𫝊書名
  史官書姓書名書字所以𫝊信也髙祖之子滕王元懿而紀書為越王元茂憲宗之子信王憻而紀書為信王𢗙昭宗之子徳王裕而紀書為徳王祐魯王靈䕫之子范陽郡王藹而紀書為范陽郡王靄觀察使崔瓘而紀書為團練使崔灌黄州刺史瞿章而紀書為黄州刺史矍章雍王繪之曾孫景恒而宗室世系書為景悞李承之子李藩而宰相世系書為李潘此歐陽永叔之過也劉昌裔之𫝊誤以楊子琳作楊忠琳孟元陽之𫝊誤以蘇光榮作蘇元策田令孜之𫝊誤以鹿宴𢎞作鹿景𢎞仇士良之𫝊誤以魚𢎞志作魚志𢎞突厥之傳誤以李髙遷為季髙遷一吳大瓘也在柳晟𫝊則以為大瓘在吳通𤣥𫝊則又以為瓘一頡利之子也在突厥傳則以為疊羅支在李靖𫝊則以為疊羅施一何重霸也在武宗紀則以為重霸在進滔傳則又以為重順一牛朂也在僖宗紀則以為牛朂在田令孜傳則以為牛頊此宋景文之過也藝文志中以仇甫為裘甫公主𫝊内以鄭氏為郭氏臨晉公主之夫郭潛曜也宰相世系以蕭詧為蕭登袁朗始祖以袁粲為袁察此紀姓紀名之誤歐宋兩家分任其過者也 君臣改名史官並宜詳書中宗初名哲武后改為顯穆宗初名宥憲考改為恒紀中絶無明文劉齊賢犯章懐之名改為景先楊隆禮避𤣥宗之諱改為崇禮𫝊中並行遺落後人讀史不恨其闕如耶
  裴寂傳
  𫝊云麟州刺史韋雲起告寂反此史官之誤也雲起未嘗為麟州刺史亦未嘗告𤣥真反所劾者裴緼耳此亦隋代事于唐朝無預雲起本𫝊可考也且武徳初并未嘗有麟州麟州置于𤣥宗開元之十二年析勝州之連谷銀城而始置此州在髙祖時何得有麟州何得有麟州刺史即何得韋雲起為麟州刺史而告裴𤣥真反耶裴寂之𫝊韋雲起為麟州刺史韋巨源之傳巨源貶麟州刺史一在髙祖武徳之初一在武后天册之歲悉以子孫四五十年後新置之州為授官左遷之地誠不得其解也即曰劉昫之史亦然舊書本多誤後來史官宜一一是正之始無媿厥職耳
  李勣傳
  傳云勣以總章二年卒年八十六劉昫舊書則云薨年七十六愚細考之李𢡟功卒年六十八舊書新書皆非也按李𢡟功本𫝊十七年徃從翟讓作賊時大業末年也義寧三年即大業末年所不必論加以髙祖武徳九年太宗貞觀二十三年髙宗永徽元年以至總章二年共十九年通計之李𢡟功止六十八歲耳卒年八十六薨年七十六劉宋二史果何所据而書之耶即曰大業末年原屬統辭焉知非十年十一年而必以十三年遥斷之乎若然則李𢡟功卒年或七十或七十一不得云七十六也倘曰李𢡟功作賊時在大業中則舊史之書薨稍近而新史之書卒尤逺矣
  長孫皇后歸太宗
  皇后本𫝊曰長孫熾嘗聞竇太穆勸撫突厥女心誌之每語弟晟曰此明睿人必有竒子不可以不圖婚故晟以女歸太宗由此傳言之則主婚者后父長孫晟也髙儉𫝊曰士亷少識太宗非常人以所出女歸之是為文徳皇后由此𫝊言之則主婚者后舅髙士亷也後之讀史者從皇后列𫝊乎從髙儉列𫝊乎按舊唐書髙儉𫝊長孫晟生子無忌及女晟卒士亷迎妹及甥于家恩情甚重見太宗潛龍時非常人以晟女妻焉儉謫朱崖主簿念妹無所庇乃賣大宅買小宅以居之儉妹即長孫皇后母也此時晟捐館已久煢煢母子惟依渭陽則主婚者屬舅不屬父可知也或曰儉謫嶺南中原隔絶武徳五年方議歸命則文徳結褵已久主婚未必屬儉或亦長孫季遺命乎兩存之可也夫史可兩存則史可兩疑去實錄也逺矣
  劉𢎞基傳
  𫝊曰時討薛舉戰淺水原八總管軍皆没惟𢎞基軍戰力矢盡為賊拘仁杲平乃克歸此史官大謬不然者按淺水原之戰仁杲將宗羅睺敗走太宗急追夜半圍之遲明而仁杲降則淺水原乃戰勝之地何得八總軍皆没乎𢎞基敗陷實在髙墌一戰史官誤以髙墌作淺水原耳即髙墌之役所陷者不過慕容羅睺李安逺劉𢎞基三人亦無八總管並没之事此書事之最繆者不可不是正也
  薛萬均萬徹契苾何力戰功
  薛萬均本𫝊曰從李靖討吐谷渾萬均萬徹各以百騎行前卒與敵遇萬均單騎馳突無敢當者還語諸將曰賊易與復馳進撃斬數千級勇蓋三軍契苾何力本傳曰與李大亮薛萬徹萬均討吐谷渾于赦水川萬均率騎先進為敵所厄兄弟皆中創堕馬步鬭士死十六七何力馳壯騎冒圍奮撃敵披靡去有詔勞軍于大斗拔谷萬均耻名出其下乃排何力引功自居何力不勝憤挺刀起將殺之諸將勸止及還帝責詢其故何力具言萬均敗狀二𫝊之言牴牾不同如此信二薛𫝊則兄弟皆有力如虎之帥信契苾𫝊則萬均一貪冒敗軍之徒二𫝊將安所從乎
  蕭至忠被誅
  王琚𫝊曰太上皇聞外譁譟召郭元振升承天樓閉闗以拒少選琚從帝至樓下誅蕭至忠岑義竇懐貞斬常元楷李慈北闕下賈膺福李猷於内客省由此言之至忠應時行誅未嘗少稽天戮也至忠𫝊曰先天二年主敗至忠遁入南山數日捕誅之由此言之至忠亡命窮山未嘗暴尸樓下也二傳不同如此
  杜鴻漸傳
  史臣以崔旰一事惡其飬亂愚竊以為過矣崔旰亦才臣杜之㢲力不足以殺旰而必欲圖旰其勢必激而為亂旰據形便握勝兵全蜀恐非朝廷有即栢貞節楊子琳李昌巙三人始雖執言討罪終歸合從耳杜之㢲善觀大勢明於要領許旰不死以平其忿委旰以政以滿其望薦旰為尹以發其感因日與從事縱酒髙㑹以釋其疑虣臣革心從容束裝入覲天子此時旰力可以叛智足以亂而不忍叛不忍亂唾手夷劍閣之險挈而還之天府伊誰之功一一皆杜之㢲力也凡有才之人用之難有才之人而繩趨尺步者用之易有才之人而貪亂樂患者用之難杜之㢲曲為其所難而史臣不知其有所用醜詆深訾誠無當於直筆矣愚更有進者杜之㢲後有平蜀之功前有恢復之舉白草進說肅宗光復舊業盡於之㢲數言迄今繹其辭彷彿淮隂壇上之辭武侯隆中之語吾以為之㢲之功不出孛郭下特其不持大體勸肅宗早即真耳愚嘗曰杜之㢲房次律皆儒臣之有用者房次律勸親王握兵祿山聞而失箸杜之㢲勸肅宗和虜西京因而遽收史臣因車戰之敗随以病房荆南之走即以詆杜槩為儒者不知兵循其一眚而掩其全𡠾亦太苛矣韋見素附楊釗以進身史臣載其强諌杜之㢲化崔旰以平蜀而史臣疚其長奸總之司史者過也或曰舊書云然新書因仍不改吾更有尤於子京者知采劉氏之史而獨遺劉氏之論爾劉昫舊唐書論曰時以任崔旰為非則不然矣旰南拒貞節北敗獻誠宜以懐來未可力制終致歸國豈非臧謀向討之即為劇賊矣
  鄭絪傳李吉甫傳
  史官欲甚李吉甫之惡于鄭絪𫝊則以譖鄭絪之事歸之史官欲甚李吉甫之美于劉闢叛則以討劉闢之功歸之究之二事皆虚而史官不一刋正是大病也按盧從史跋扈自恣隂與王承宗連和此時吉甫出鎮淮南鄭絪方在中書一内一外譖詞何由得進此言譖者妄也討闢之功全由杜黄裳軍機進止悉禀平章此時吉甫之官祗一中書舍人耳西川之功盡歸吉甫將置杜相於何地此歸功者妄也要之二說亦自有故鄭𫝊之說出於李絳之門生故吏此時李鄭望重物情所歸李吉甫以柔巧結主知舉朝頗薄其為人而修史者輒因李鄭之故曲加以不肖之名綴之以莫須有之事及至李徳裕秉國重修憲宗實錄此時史官之情汲汲欲歸美于其父而無由則竊杜氏西川之功悉以歸之中書舍人而軍國重事皆欲仰成于綸誥視草之一人矣愚謂鄭傳入譖之説李絳之門生故吏所修也李傳平闢之說李徳裕之門生故吏所修也此史官之態古今一律者也
  黄巢以皮日休為學士
  皮襲美陸魯望有松陵唱和集至今𫝊之及閲唐史魯望附無功桃椎之後襲美入林言尚謙之黨兩人譬之草木猶臭味也何一薫一蕕背馳至此史官耳治之功多於目治毒筆陷人正復不少陸放翁辨之極詳皮日休避廣明之難奔江東錢氏官太常博士贈禮部尚書子光業為吳越丞相孫璨為元帥判官三世皆以文雄江東見尹師魯集中有大理寺丞皮子良墓誌可考子良璨之子也按尹洙為一時正人不輕立於襲美果如輞川之王脅于祿山義興之蔣汚于朱泚則師魯必厭薄其人絶其子孫安肯受䛕墓之金奮筆為之作誌耶且襲美既受偽職日日從老兵扣鞍逐馬顧安得從容西淛投足亷石之門文詠無間耶後人口語以之歸咎於司馬涑水涑水通鑑不過承歐宋之悞歐宋新書又不過襲劉昫之愆顧劉昫亦無足責馮道為親翁長樂老是其所慕視君如弈畜身類倡修史之日以為有才之人類皆從賊事仇如此也曲陷知名之士以釋已慚而歐宋安其舞文不為平反二人似不得辭其咎矣新書較舊書本勝歐宋之功自不可没顧其中流品不分者有之持論失衷者有之安置乖方者有之事跡漏逸者有之前後錯亂者有之譜系混淆者有之秉筆率意者有之挾議太苛者有之劉文靜開國謀臣乃與裴寂錢九隴同𫝊此仍許敬宗等修史之舊劉幽求助平韋亂乃與王琚王毛仲同𫝊牛僧孺清望絶俗乃與元稹李逢吉同𫝊此流品不分之失也蕭銑無罪被誅乃有誦聖之詞裴劉人品迥别槩致詆斥之語褚遂良斷非讒人惑於敬宗之史遂致疑其用譖劉蕡對策忠直海内𫝊頌其文復用譏其戅疎此持論不衷之失也劉延祐素無文采絶少時譽列之文藝𫝊賀知章暮齒乞休位望通顯列之隐逸傳沈伯儀彭景直諸人之奏議應入禮儀志而乃贅入儒學耿仁智張不矜之節烈應在忠義𫝊而乃附見逆臣其最謬者崔無詖始黨韋庻人繼善楊國忠乃列之忠義𫝊邵說屈膝於思明稱臣於朝義乃列之文藝傳此安置乖方之失也雷海青痛哭凝碧池至今猶有生氣不得與安金藏同標信史僧一行博極羣書大衍之厯一時無輩不得與李淳風諸人並付汗青此事蹟漏逸之失也永安王孝基没於武徳二年武徳四年乃有突厥相持之戰頡利死於貞觀八年貞觀十一年乃有劉蘭拒却之功平章崔圓卒於大厯中時李泌未相也泌以徳宗貞元三年方入相而崔圓之拜大學士乃云引泌例而辭位節度馬璘卒於大厯末時郝玭未將也而貞元中之議城臨涇乃云向璘幕而進詞死者復生令人咋舌此前後錯亂之失也獨孤懐恩本獻后之弟而以為姪徐齊耼本惠妃之弟而亦以為姪王𭹹本恭憲皇后之弟而以為惠安皇后之弟王燾王旭本珪之孫而以為曾孫蕭至忠本徳言之曾孫而以為孫張鎰本後𦙍之曾孫而以為五世孫李景譲本憕之曾孫而以為孫李𤣥道本揆之髙祖而以為祖袁政藻本素立之伯而以為父韓大敏本韓休之叔而以為兄崔良位本崔日用之從子而以為從弟孔戢本巢父之從子而以為子尊卑不明親疎遽易此譜系混淆之失也久視止有元年而王求禮𫝊曰久視二年春大雪天䇿止稱上將而褚亮傳曰太宗為天策上將軍壽春本寧王之降封誤以入閤持盈本玉真之小字誤以氏號為封號殷開山所敗之地誤以髙墌為析墌薛萬徹所勝之城誤以泊汋為泊灼敬暉之流本在瓊州誤為嘉州韋巨源之貶本在鄜州誤為麟州裴行立之擢本在沁州誤為泌州裴巨卿竇孝諶以無𫝊作有𫝊夏悼王懐思王以有傳同無傳二王有傳無錄岑羲之晉令三品本先天初誤為景龍初武攸暨之降王壽春本神龍時誤為長安時此秉筆率意之失也僕固懐恩本非叛臣兩京收復厥功不細一門死王事者四十六人二女為朝廷嫁之絶域細人交搆其間遂激功臣使亂叛臣𫝊中可以無𫝊崔𦙍宦官之誅似屬太甚實為怯舉厥父秘記始得洩憤此時誅宦官唐固亡不誅宦官唐亦亡誅宦官朱温固强不誅宦官朱温亦强黄門之生死何預汴梁之盛衰所謂窮誅暴討君側雖清而禁逆遂張者當時此言何必遂為實錄崔𦙍奸臣之科可以無坐二人宜從劉昫並置之平𫝊之中而一目以叛一目以奸則立功任事之臣讀之未免短氣此挾議太苛之失也新書之失既章章矣新書之美亦復指不勝屈諸志之整麗列𫝊之博綜立音簡嚴篇第周贍勝劉昫逺甚顧昫書稍勝者不過記事㨗直耳至於紀志之中類失蕪複論贊之文間襍下俚讀者其能辨之而本朝楊升菴諸公必譽劉而抑歐宋重有惜于廿一史之存新去舊此亦好竒之論非守中之說矣
  新唐史本屬分任歐陽主紀志及表宋主列𫝊纂修至于八年之久兩家似宜闗議一人尤宜詳較何至一書之中自啟同異一頡利之禽也在江夏王傳則以為執之者李道宗在李靖突厥傳則以為擒之者張寳相一吐谷渾之討也在太宗本紀則以為貞觀八年在吐谷渾𫝊則以為貞觀九年一武后之居也在桓彦範傳則以為處集仙殿在武后及張易之𫝊則以為在迎仙院一安太清之平也在李光弼侯仲莊𫝊則以為被擒在史思明哥舒曜𫝊則以為請降一渾釋之之死也在渾瑊𫝊則以為戰没於吐蕃在代宗紀及釋之本傳則以為見殺于僕固一權梁山之反也在𤣥宗本紀則以為開元十年在王志愔𫝊則以為開元九年一劉澭之入朝也在德宗本紀則以為忿䦧而入帝都在澭本傳則以為戍隴而歸闕下一韋𢎞景之封還詔書也在𢎞景本𫝊則以為穆宗之世在劉士涇𫝊則以為憲宗之時一劉總之歸地也在穆宗紀則以為八州在崔植𫝊則以為七州在温造𫝊則以為九州一魏謩之罷相也在謩本傳則以為大中十五年在宣宗紀及宰相表則以為大中十一年一劉承偕之謀劉悟也在悟本𫝊則以為承偕同鄱將張問在賈直言𫝊則以為承偕同慈州刺史張汶一李進賢之被逐也在宣宗紀則以為楊遵慶操戈而見伐在嚴綬𫝊則以為楊遵慶被焚而受攻傳云兵卒焚遵慶死乃攻進賢一龎勛之亂也在崔彦曾傳則以為戍桂林八百人三年請代復留一年因怒而猖獗在康承訓傳則以為戍桂林七百人六年之久並不見代積憤而成禍互相違戾更僕難數一彼一此使後世安所取信乎按新書成日仁宗命裴煜陳荐文同吳中錢藻共校勘之五臣身任厥職從容文館目睹瑕類喑黙不置一言是則此書之短五臣與歐宋分載其半矣
  席豫鄭薫傳栁伉畢炕庾氏皆不立傳
  席建侯一生不作草書可謂謹矣而素與安禄山相表裏為黜陟使時至謂祿山公直無私保姦之罪莫此為大其意非不知范陽即逆謀特見此胡得君欲借以逢迎𤣥宗為固寵地耳不作草書與孔光之不言温室樹定復不殊而宋景文純為之作佳𫝊鄭薫却宦官廕子之請可謂有守矣及閲文苑英華乃為仇士良作神道碑至目之為全徳奬之為殊勲深以甘露之事快為除凶之舉七松處士寧復有心肝耶而𫝊中未之深考一無詆辭此二者謂之縱慝柳伉上疏請誅程元振此時柳學士封章幾與朱雲之請上方同為快舉而新書不為立𫝊畢炕于天寳時為廣平太守死禄山之難可見二十四郡之中既有顔平原為之前驅復有畢廣平為之後勁而新書不列之忠義韓昌黎為其子畢洞作誌所謂廣平死節而其子不荷其澤者是也劉闢亂蜀有嫂庾氏絶不與徃還白居易作詩美之而新書不寘之列女此三者謂之佚美





  史糾卷四
<史部,史評類,史糾>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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