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春秋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六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卷第十五 呂氏春秋 卷第十六
漢 高誘 注 景上海涵芬樓藏明刊本
卷第十七

吕氏春秋第十六卷    髙氏訓解

 雲間 宋邦乂 張邦瑩 徐益孫 何玉畏校

 先職覽第四

  先職

一曰凡國之亡也有道者必先去古今一也傳曰君子見㡬

而作不俟終日故必先去也孔子曰賢者避世其次避地其次避色其次避言故曰古今一也地從

於城城不下地不遷城從於民民不潰城不壞民從於賢亶父處邠狄人攻之

杖策而去邑乎岐周邠人襁負而隨之故曰民從賢也故賢主得賢者而民得

民得而城得城得而地得夫地得豈必足行其地人

説其民哉得其要而已矣孝經曰非家至而日見之也以得化耳故曰得其要

而已夏太史令終古出其圖法埶而泣之夏桀迷惑

暴亂愈甚太史令終古乃出奔如商湯喜而告諸侯

曰夏王無道暴虐百姓窮其父兄耻其功臣輕其賢

良棄義聽讒衆庶咸怨守法之臣自歸于商知桀之必亡也

殷内史向摯見紂之愈亂迷惑也於是載其圖法出

亡之周武王大説以告諸侯曰商王大亂沈于酒徳

辟逺箕子爰近姑與息箕子忠臣而疏逺之姑息之臣而與近之妲己為

政賞罰無方不用法式殺三不辜剖比干之心折材士之肝刳孕

婦而觀其胞民大不服守法之臣出奔周國周國在豐鎬也晉太

史屠黍見晉之亂也見晉公之驕而無徳義也以其

圖法歸周屠黍晉出公之太史也出公頃公之孫定公之子也史記曰智伯攻出公出公奔齊

而道死焉周威公見而問焉曰天下之國孰先亡周敬王後五世

考烈王封其弟於河南為桓公威公桓公之孫也對曰晉先亡威公問其故

對曰臣比在晉也不敢直言示晉公以天妖日月星

辰之行多以不當曰是何能為不敢直言其亂也但語以日月星辰之行

多不當其宿度也而云是無能為也又示以人事多不義百姓皆鬱怨

曰是何能傷又示以鄰國不服賢良不舉曰是何能

害如是是不知所以亡也故臣曰晉先亡也居三年

晉果亡屠黍居周三年也威公又見屠黍而問焉曰孰次之

對曰中山次之威公問其故對曰天生民而令有别

有别人之義也所異於禽獸麋鹿也君臣上下之所

以立也中山之俗以晝爲夜以夜繼日男女切倚固

無休息切磨倚近也無休息滛不足續以晝日康樂歌謠好悲康安也滛

之樂樂極則繼之以悲也其主弗知惡此亡國之風也風化臣故

曰中山次之居二年中山果亡威公又見屠黍而問

焉曰孰次之屠黍不對威公固問焉對曰君次之威

公乃懼求國之長者得義蒔田邑而禮之二人賢者也

史驎趙駢以爲諌臣二人直人去苛令三十九物以告

屠黍對曰其尚終君子之身乎其尚尚也曰臣聞之國之

興也天遺之賢人與極言之士國之亡也天遺

之亂人與善䛕之士威公薨肂九月不得𦵏周

乃分為二下棺置地中謂之肂故有道者之言也不可不重也

周鼎著饕餮有首無身食人未一作咽害及其身以

言報更也為不善亦然白圭之中山中山之王欲留

之白圭固辭乗輿而去又之齊白圭周人齊王欲留之仕

又辭而去人問其故曰之二國者皆將亡所學有五

盡何謂五盡曰莫之必則信盡矣莫之譽則名盡矣

莫之愛則親盡矣行者無糧居者無食則財盡矣不

能用人又不能自用則功盡矣國有此五者無辜

亡中山齊皆當此當此五盡若使中山之王與齊王聞五

盡而更之則必不亡矣更猶革也其患不聞雖聞之又不

信然則人主之務在乎善聽而已矣夫五割而與趙

悉起而距軍乎濟上未有益也中山五割地與趙趙卒亡之齊悉起軍以

距燕人於濟上卒破之不能自存故曰未有益也是棄其所以存而造其所

以亡也保地養民所以存也棄而不修割地與趙弃民於燕不能自衛而衆破亡故曰造其所以

  觀世

二曰天下雖有有道之士國猶少千里而有一士比

肩也累世而有一聖人繼踵也士與聖人之所自來

若此其難也而治必待之治奚由至淮南記曰欲治之君不世出可

與治之臣不萬一以不萬一待不世出何由遇哉故曰治奚由至雖幸而有未必知

未必知其為賢也不知則與無賢同不知其賢而不用之故不治則與無賢同

此治世之所以短而亂世之所以長也短少長多也故王

者不四霸者不六亡國相望囚主相及言不絶也得士則

無此之患無亡囚之患也此周之所封四百餘服國八百

餘今無存者矣雖存皆嘗亡矣賢主知其若此也故

曰慎一日以終其世没世爲世譬之若登山登山者處已

髙矣左右視尚巍巍焉山在其上賢者之所與處有

似於此身已賢矣行已髙矣左右視尚盡賢於已故

周公旦曰吾不如者吾不與處累我者也與我齊者

吾不與處無益我者也齊等也等則不能勝已故曰無益我者也惟賢者

必與賢於己者處賢者之可得與處也禮之也主賢

世治則賢者在上上上位也主不肖世亂則賢者在下今

周室既㓕天下既廢亂莫大於無天子無天子則疆

者勝弱衆者暴寡以兵相剗不得休息而佞進

者進而升用也今之世當之矣今謂衰周無天子之世故曰當之故欲求有

道之士則於江海之上山谷之中僻逺幽間之所若

此則幸於得之矣太公釣於滋泉遭紂之世也故文

王得之文王千乗也紂天子也天子失之而千乗得

之知之與不知也紂不知太公賢故失之也諸衆齊民不待知而

使不待禮而令使也若夫有道之士必礼必知然後

其智能可盡也可盡得而用也晏子之晉見反裘負芻息於

𡍼者以為君子也晏子齊大夫晏平仲也使人問焉曰曷為而

至此對曰齊人累之名為越石父累之累然有罪晏子曰譆

遽解左驂以贖之載而與歸至舍弗辭而入越石父

怒請絶晏子使人應之曰嬰未嘗得交一作也今免

子於患吾於子猶未邪也越石父曰吾聞君子屈乎

不已知者而伸乎已知者吾是以請絶也晏子乃出

見之曰嚮也見客之容而已今也見客之志嬰聞察

實者不留實功實也言欲察人之功實石復留意考其名聲也觀行者不譏

欲觀人之至行不譏刺之以辭嬰可以辭而無棄乎辭謝也謝不敏而可以弗

越石父曰夫子禮之敢不敬從晏子遂以為客

俗人有功則徳徳則驕今晏子功免人於阨矣而反

屈下之其去俗亦逺矣此令功之道也子列子窮容

貌有饑色子列子禦㓂体道人也著書八篇在莊子前莊子稱之也客有言之於

鄭子陽者子陽鄭相一曰鄭君曰子列禦寇蓋有道之士也居

君之國而窮君無乃為不好士乎鄭子陽令官遺之

粟數十秉子列子出見使者再拜而辭使者去子列

子入其妻望而拊心曰聞為有道者妻子皆得逸樂

今妻子有饑色矣君過而遺先生食先生又弗受也

豈非命也哉子列子笑一作而謂之曰君非自知我

也以人之言而遺我粟也至已而罪我也有罪且以

人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其卒民果作難殺子陽子陽嚴猛

刑無所赦家人有折弓者果誅因國人逐猘狗之亂而殺子陽也受人之養而不死

其難則不義死其難則死無道也死無道逆也子列

子除不義去逆也豈不逺哉且方有饑寒之患矣而

猶不茍取先見其化也先見其化而已動逺乎性命

之情也孔子曰貧觀其所取此之謂也

  知接

三曰人之目以照見之也以⿰目𡨋則與不見同同一目也

所以為照所以為瞑異謂見與不見故曰異⿰目𡨋士未嘗照故未

嘗見⿰目𡨋者目無由接也無由接而言見𧨆𧨆讀誣妄之誣

億不詳審也智亦然其所以接智所以接不智同一同智也

所能接所不能接異異謂能與不能智者其所能接逺也

達於明見未萌之前故曰接逺愚者其所能接近也愚者蔽於明禍至而不知故曰

所能接近而告之以逺化奚由相得無由相得説

者雖工不能喻矣雖子貢辯敏無由何如故曰弗能喻戎人見暴布者

而問之曰何以為之莽莽也為作也莽莽長大貌也指麻而示

之怒曰孰之壤壤也可以為之莽莽也壤壤猶養治之莽莽均長

故亡國非無智士也非無賢者也謂雖有賢智之士不能為昬主

謀以存將亡之國也其主無由接故也無由接之患自以爲

智智必不接今不接而自以爲智悖若此則國

無以存矣主無以安矣智無以接而自知弗智則不

聞亡國不聞危君言人君自知不智則求賢而任之故不聞亡國危君也桀紂所以國

亡身㓕不自知不智故也管仲有疾桓公徃問之曰仲父之疾病

病困將何以教寡人管仲曰齊鄙人有諺曰居者

無載行者無埋謂臣居職有謀計皆當宣之於君無有載藏之於心也行謂即世也亦當

輸寫所知使君行之無有懷藏埋之地中今臣將有逺行胡可以問言不足問

桓公曰願仲父之無讓也管仲對曰願君之逺易牙

竪刁常之巫衛公子啓方逺猶䟽也無令相近公曰易牙烹其

子以慊寡人猶尚可疑耶管仲對曰人之情非不

愛其子也其子之忍又將何有於君子所愛也而忍殺之何能有愛

公又曰竪刁自宫以近寡人宫害隂為奄人猶尚可疑耶

管仲對曰人之情非不愛其身也其身之忍又將何

有於君公又曰常之巫審於死生能去苛病苛鬼病魂下人

猶尚可疑耶管仲對曰死生命也苛病失也精神失其

守魍魎鬼物乗以下人故曰失君不任其命守其本而恃常之巫彼

將以此無不為也為妖惑也公又曰衛公子啓方事寡人

十五年矣其父死而不敢歸哭猶尚可疑耶管仲對

曰人之情非不愛其父也其父之忍又將何有於君

公曰諾管仲死盡逐之食不甘宫不治苛病起朝不

肅居三年公曰仲父不亦過乎孰謂仲父盡之乎

仲父言盡可用乎於是皆復召而反明年公有病常之巫從

中出曰公將以某日薨易牙竪刁常之巫相與作亂

塞宫門築髙墻不通人矯以公令令矯公命為不通人之命有一

婦人踰垣入至公所公曰我欲食婦人曰吾無所得

公又曰我欲飲婦人曰吾無所得言無從得飲食與公公曰何

故對曰常之巫從中出曰公將以某日薨易牙竪刁

常之巫相與作亂塞宫門築髙墻不通人故無所得

無使得飲食也衛公子啓方以書社四十下衛下降也社二十五家也四

十社凡千家以降歸于衛公慨焉歎涕出曰嗟乎聖人之所見豈

不逺哉若死者有知我將何面目以見仲父乎蒙衣

袂而絶乎夀宫䝉冐也袂衣袖也以衣覆面而絶夀公寢堂也蟲流出於户

上蓋以楊門之扇楊門門名扇屏也邪臣爭權莫能舉䘮事六十日而殯䖝流出戸不

欲人見故掩以楊門之扇也三月不葬此不卒聽管仲之言一作

也桓公非輕難而惡管子也無由接見也無由接

固却其忠言接知也却不用而愛其所尊貴也愛其所尊所貴謂竪刁易

牙常之巫衛公于啓方之屬也

  悔過

四曰宂(⿱宀儿)深尋則人之臂必不能極矣八尺曰尋是何也不

至故也智亦有所不至所不至説者雖辯為道雖精

不能見矣精㣲妙也故箕子窮于商為紂所困范蠡流乎江

王勾踐㓕呉雪㑹稽之耻功成而還輕舟浮于江而去也昔秦繆公興師以襲鄭

不鳴鐘皷密聲曰襲蹇叔諫曰不可臣聞之襲國邑以車不過

百里以人不過三十里軍行三十里一舎皆以其氣之趫與

力之盛至是以犯敵能㓕去之能速趫壯也故進能㓕敵去之能疾

今行數千里又絶諸侯之地以襲國臣不知其可

絶過也過諸侯之土地遠行襲國必不能以克故曰不知其可也君其重圖之

繆公不聽也蹇叔送師於門外而哭曰師乎見其出

而不見其入也蹇叔有子曰申與視申白乙丙也視孟明視也皆蹇

叔子與師偕行蹇叔謂其子曰晋若遏師必於殽

池縣西崤塞是也女死不於南方之岸必於北方之岸為吾

尸女之易識之易也繆公聞之使人讓蹇叔曰寡人興師

未知何如今哭而送之是哭吾師也蹇叔對曰臣不

敢哭師也臣老矣有子二人皆與師行比其反也非

彼死則臣必死矣是故哭彼謂其子師行過周周今河南城所謂王

城也公羊傳曰王城者西周襄王時也王孫滿要門而窺之王孫滿周大夫要徼

曰嗚呼是師必有疵若無疵吾不復言道矣夫

秦非他周室之建國也周家所封立也過天子之城宜槖甲

束兵左右皆下以為天子禮今初服囘建左不軾而

右之初同也兵服上下無别故曰初服囘建者兵車四乗也左君位君右不載而車右之不軾

乗者五百乗力則多矣然而寡禮安得無疵超乗巨踊車上

也不下車為天子禮故曰力多而寡禮師過周而東鄭賈人弦髙奚施

將西市於周道遇秦師曰嘻師所從來者逺矣此必

襲鄭遽使奚施歸告乃矯鄭伯之命以勞之擅稱君命曰矯

曰寡君固聞大國之將至久矣大國不至寡君與士

卒竊為大國憂日無所與焉惟恐士卒罷弊與糗糧

匱乏何其久也使人臣犒勞以璧膳以十二牛秦三

帥對曰寡君之無使也使其三臣丙也林也視也於

東邊候晉一作𦗎注亦同之道候視也晉晉國也過是以迷惑䧟入

一作以及大國之地不敢固辭再拜稽首受之三帥乃懼

而謀曰我行數千里數絶諸侯之地以襲人未至而

人已先知之矣此其備必已盛矣還師去之當是

時也晉文公適薨未葬先軫言於襄公襄公文公之子驩

秦師不可不擊也臣請擊之襄公曰先君薨尸在堂

見秦師利而因擊之無乃非為人子之道歟先軫曰

不吊吾䘮不憂吾哀是死吾君而弱其孤也若是而

擊可大疆疆霸也一作若是而弗擊不可大疆臣請擊之襄公不得已

而許之先軫遏秦師於殽而擊之大敗之獲其三帥

以歸繆公聞之素服廟臨以説於衆曰天不為秦

國使寡人不用蹇叔之諌以至於此患此繆公非欲

敗於殽也智不至也言但慮襲鄭之利不知將有殽之敗也故曰智不至也

至則不信蹇叔哭其子云晉人遏師必於殽繆公不信而言不可不信師

之不反也從此生蹇叔言信不可不信也師之不反敗殽也糓梁傳曰疋馬隻輪無反

者從蹇叔言信生也故不至之爲害大矣師敗帥執故害大也

  樂成

五曰大智不形大噐晚成大音希聲禹之决江水也

民聚瓦礫事巳成功巳立爲萬世利禹之所見者逺

也而民莫之知故民不可與慮化舉始始首而可以

樂成功孔子始用於魯魯人鷖誦之曰麛裘而鞞投

之無戾鞞而麛裘投之無郵孔子衣麛裘投棄也郵字與尤同投棄孔子無

罪尤用三年男子行乎塗右女子行乎塗左財物之

遺者民莫之舉舉取大智之用固難踰也踰邁子産

始治鄭使田有封洫都鄙有服封界洫溝也服法服也君子小人各有制

民相與誦之曰我有田疇而子産賦之我有衣冠而

子産貯之孰殺子産吾其與之與猶𦔳也左傳曰鄭子産作丘賦國人謗

之此之謂也後三年民又誦之曰我有田疇而子産殖之

殖長我有子弟而子産誨之誨教子産若死其使誰

嗣之嗣續使鄭簡魯哀當民之誹訿也而因弗遂用

則國必無功矣言二國人民誹訿仲尼子産也時二君因不復用則二國亦無用賢聖之

子産孔子必無能矣若二人不見用則必無所能為也非徒不能

也雖罪施於民可也言非但不能有為也雖此二人罪罰於民意亦可今世

皆稱簡公哀公為賢稱子産孔子為能此二君者逹

乎任人也任用舟車之始見也三世然後安之安習

夫開善豈易哉開通故聽無事治事治之立也人主

賢也聽無事謂民謗子産孔子無用之為事也乃賢主所以為事也謗之無治也又賢主能聽之故

曰聽無事治事治之立也魏攻中山樂羊將樂羊為將以伐中山已得中山

還反報文侯報白有貴一作功之色文侯知之命主

書曰群臣賔客所獻書者操以進之主書舉兩篋以

進令將軍視之書盡難攻中山之事也將軍還走

北面再拜曰中山之舉非臣之力君之功也當此時

也論士殆之日㡬矣論士議士也殆危㡬近中山之不取也奚

宜二篋哉一寸而亡矣中山之不取謂樂羊不敢取以為已功一方寸之書則亡

矣何乃二篋也文侯賢主也而猶若此又况於中主耶中主

之患不能勿為而不可與莫為夫唯賢主能無為耳中庸之主不能無為

故不可與為無為也凡舉無易一作之事氣志視聽動作無非

是者人臣且孰敢以非是邪疑為哉皆壹於為則無

敗事矣此湯武之所以大立功於夏商成湯得夏武王得商故曰

立功而句踐之所以能報其讐也越王勾踐破吴於五湖故曰能報其

以小弱皆壹於為而猶若此又况於以疆大乎

以百里越王臣事呉王夫差為之前馬故稱小弱魏襄王與群臣飲酒酣王

為群臣祝令群臣皆得志魏襄王孟子所見梁惠王之子也祝願也史起

興而對曰群臣或賢或不肖賢者得志則可不肖者

得志則不可賢臣得志則忠故曰可也不肖得志則驕驕則亂故曰不可公孫丑曰伊尹放

太甲于桐宫太甲賢又反之賢者之為人臣其君不賢則可放歟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

則簒王曰皆如西門豹之為人臣也史起對曰魏氏

之行田也以百畆鄴獨二百畆是田惡也漳水在其

旁而西門豹弗知用是其愚也知而弗言是不忠也

愚與不忠不可效也魏王無以應之明日召史起而

問焉曰漳水猶可以灌鄴田乎史起對曰可王曰子

何不為寡人為之史起曰臣恐王之不能為也王曰

子誠能為寡人為之寡人盡聽子矣聽從史起敬諾

言之於王曰臣為之民必大怨臣大者死其次乃藉

臣臣雖死藉願王之使他人遂之也遂成王曰諾使

之為鄴令史起因徃為之鄴民大怨欲藉史起史起

不敢出而避之王乃使他人遂為之水已行民大得

其利相與歌之曰鄴有聖令時為史公决漳水灌鄴

旁終古斥鹵生之稻梁使民知可與不可則無所用

矣賢主忠臣不能導愚教陋則名不冠後實不及世

矣史起非不知化也以忠於主也魏襄王可謂能决

善矣誠能决善衆雖諠譁而弗為變功之難立也其

必由哅哅邪國之殘亡亦猶此也故哅哅之中不可

不味也中主以之哅哅也止善賢主以之哅哅也立

按魏王世家文侯生武侯武侯生恵王恵王生襄王西門豹文侯用為鄴令史起亞之不得為四世

之君臣也又孟子見梁襄王出語人曰望之而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見所畏焉何能决善哉此言復謬也

  察㣲

六曰使治亂存亡若髙山之與深谿有水曰澗無水曰谿若白

堊之與黒漆則無所用智雖愚猶可矣且治亂存亡

則不然如可知如可不知如可見如可不見故智士

賢者相與積心愁慮以求之積累其仁心思慮其善政以求致治也

尚有管叔蔡叔之事與東夷八國不聴之謀武王㓜少周公

攝政勤心國家以致太平管叔周公弟也蔡叔周公兄也流言作亂東夷八國附從二叔不聴王命周公

居攝三年伐奄八國之中最大著作尚書餘七國小又先服故不載於經也故治亂存亡

其始若秋毫喻㣲細也察其秋毫則大物不過矣過失

國之法魯人為人臣妾於諸侯有能贖之者取其金

於府子貢贖魯人於諸侯來而讓不取其金孔子曰

賜失之矣自今以徃魯人不贖人矣取其金則無損

於行言無所損於徳行也不取其金則不復贖人矣淮南記曰子貢讓而

亡義此之謂也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

曰魯人必拯溺者矣淮南記曰子路受而勸德此之謂也孔子見之以

細觀化逺也見其始知其終故曰觀化逺也楚之邊邑曰卑梁其處

女與呉之邊邑處女桑於境上戱而傷卑梁之處女

卑梁人操其傷子以讓呉人呉人應之不恭怒殺而

去之呉人徃報之盡屠其家卑梁公怒公卑梁大夫也楚僣稱王

守邑大夫皆稱公若周之單襄公成肅公劉文公也曰呉人焉敢攻吾邑舉兵

反攻之反更老弱盡殺之矣呉王夷昧聞之怒使人

舉兵侵楚之邊邑克夷而後去之呉楚以此大隆

隆當作格格闘也呉公子光又率師與楚人戰於雞父公子光夷

昧之子也大敗楚人獲其帥潘子臣小帷子陳夏齧潘子臣小

帷子楚二大夫也雞父之戰胡沈陳蔡皆佐楚戰故吴獲之夏姓齧名陳大夫又反伐郢

也郢楚國都也得荆平王之夫人以歸實為鷄父之戰凡持

國太上知始其次知終其次知中三者不能國必危

身必窮言楚不知始與終又不知中故國危身窮也孝經曰髙而不危所

以長守貴也滿而不溢所以長守富也富貴不離其

身然後能保其社稷而和其民人楚不能之也鄭公

子歸生率師伐宋魯宣三年傳曰鄭公子歸生受命于楚伐宋言受命於楚與晉爭盟

宋華元率師應之大棘應擊也大棘宋邑今陳留襄邑南大棘是也

斟御明日將戰華元殺羊饗士羊斟不與焉與及

日戰怒謂華元曰昨日之事子為制昨日之事殺羊事也今日

之事我為制今日之事御事也遂驅入於鄭師宋師敗績華

元虜為鄭夫弩機差以米則不發戰大機也饗士而

忘其御也將以此敗而爲虜豈不宜哉傳曰羊斟非人也以其𥝠

憾敗國殄民刑孰大焉此之謂也故凡戰必悉熟偏備知彼知巳然

後可也古之良將人遺之單醪輸之於川與士卒從下流飲之示不自獨周其味也華元羊肉不

及羊斟而身見虜故曰大戰必悉熟偏備知彼知已魯季氏與郈氏闘雞郈氏

介其鷄介甲也作小鎧著鷄頭也季氏爲之金距以利鐵作鍜距沓其距上

氏之鷄不勝季平子怒因歸郈氏之宫而益其一作而築

平子名意如悼子純之子也侵郈氏宫以益巳宅郈昭伯怒傷之於昭

郈氏魯孝公子惠伯華之後也以字爲氏因曰郈氏昭謚也傷猶譛也曰禘於襄公

之廟也舞者二人而巳其餘盡舞於季氏禘大祭也襄公昭公

之父也禮天子八佾諸侯六佾者四十八人於襄公廟二人餘在季氏季氏僣也季氏之舞

道無上久矣弗誅必危社稷公怒不審審詳乃使郈

昭伯將師徒以攻季氏遂入其宫仲孫氏叔孫氏相

與謀曰無季氏則吾族也死亡無日矣遂起甲以徃

䧟西北隅以入之三家為一郈昭伯不勝而死昭公

懼遂出奔齊卒於乾侯乾侯晉邑魯昭聽傷而不辯其義

辨别義宜懼以魯國不勝季氏而不知仲叔氏之恐而與

季氏同患也是不逹乎人心也不逹乎人心位雖尊

何益於安也以魯國恐不勝一季氏况於三季同惡

同惡昭公固相𦔳權物若此其過也非獨仲叔氏也魯國

皆恐魯國皆恐則是與一國為敵也其得至乾侯而

卒猶逺不斃國内乃至乾侯故以為逺也

  去宥

七曰東方之墨者謝子將西見秦惠王謝子闗東人也學墨子之

道惠王秦孝公之子駟也惠王問秦之墨者唐姑果唐姑果恐王

之親一作謝子賢於已也對曰謝子東方之辯士也

其為人甚險將𡚒於説以取少主也奮疆也少主惠王也王因

藏怒以待之謝子至説王王弗聽謝子不説遂辭而

行去凡聽言以求善也所言茍善雖𡚒於取少主

何損所言不善雖不𡚒於取少主何益不以善為之

慤而徒以取少主為之悖慤誠惠王失所以為聽矣

用志若是見客雖勞耳目雖弊猶不得所謂也此史

定所以得行其邪也史定秦史此史定所以得飾鬼以人

罪殺不辜群臣擾亂國㡬大危也人之老也形益衰

衰肌膚消也而智益盛老者見事多所聞廣故智益盛今惠王之老也形

與智皆衰耶皆俱荆威王學書於沈尹華昭𨤲惡之

威王好制威王楚懷王之父也制術數也有中謝佐制者為昭𨤲也昭𨤲

謂威王曰國人皆曰王乃沈尹華之弟子也中謝官名也佐

王制法制也王不説因䟽沈尹華中謝細人也細小人也一言

而令威王不聞先王之術文學之士不得進令昭𨤲

得行其私故細人之言不可不察也且數怒人主以

為姦人除路姦路以除而惡壅却豈不難哉除猶開通也故

曰而惡壅却豈不難也夫激矢則逺激水則旱激主則悖悖則

無君子矣夫不可激者其唯先有度度法鄰父有與

人鄰者有枯梧樹其鄰之父言梧樹之不善也鄰人

遽伐之鄰父因請而以為薪其人不説曰鄰者若此

其險也豈可為之鄰哉此有所宥也宥利也又云為也夫請

以為薪與弗請此不可以疑枯梧樹之善與不善也

齊人有欲得金者清旦被衣冠徃鬻金者之所見人

操金攫而奪之吏摶而束縛之問曰人皆在焉子攫

人之金何故對吏曰殊不見人徒見金耳此真大有

所宥也夫人有所宥者固以晝為昬以白為黒以堯

為桀宥之為敗亦大矣亡國之主其皆甚有所宥邪

故凡人必别宥然後知别宥别能全一作其天矣

  正名

八曰名正則治名䘮則亂使名䘮者滛説也説滛

可不可而然不然是不是而非不非不可者而可之也不然者而然

之也不是者而是之也不非者而非之也故曰滛説也故君子之説也足以言

賢者之實不肖者之𠑽而已矣充亦實也足以喻治之所

悖亂之所由起而已矣喻明悖惑足以知物之情人之所

獲以生而已矣凡亂者刑名不當也人主雖不肖猶

若用賢猶若聽善猶若為可者其患在乎所謂賢從

不肖也從使人從不肖自謂賢不為善而從一作邪辟使人從邪辟自

謂善故曰其患所謂可從悖逆也可從者乃悖逆之道也是刑名異充

而聲實異謂也夫賢不肖善邪辟可悖逆不肖者賢之邪辟者

善之悖逆者可之也國不亂身不危奚待也言亂亡立至無所復待也齊湣

王是以知説士而不知所謂士也湣士齊田常之孫田和立為宣王湣

王宣王之子也言知當敬義士不能知其所行徒謂之士也故尹文問其故問所以為

士之故也而王無以應此公王丹之所以見信而卓齒之

所以見任也任卓齒而信公王丹豈非以自讐邪

丹齊臣卓齒楚人亦為湣王讐其斃由在此二人非欲以自斃也然二人卒斃之湣王無道齒殺之而擢

其筋懸之於東廟終日以自斃者也尹文見齊王尹文齊人作名書一篇在公孫龍前公孫

龍稱齊王謂尹文曰寡人甚好士尹文曰願聞何謂

士王未有以應尹文曰今有人於此事親則孝事君

則忠交友則信居鄉則悌有此四行者可謂士乎齊

王曰此真所謂士已一作尹文曰王得若人肯一作

以為臣乎王曰所願而不能得也尹文曰使若人於

一作朝中深見侮而不闘王將以為臣乎王曰否

大夫見侮而不闘則是辱也辱則寡人弗以為臣矣

尹文曰雖見侮而不闘未失其四行也未失其四行

者是未失其所以為士一矣未失其所以為士一而

王以為臣失其所以為士一而王不以為臣則嚮之

所謂士者乃士乎王無以應尹文曰今有人於此將

治其國民有非則非之民無非則非之民有罪則罰

之民無罪則罰之而惡民之難治可乎王曰不可尹

文曰竊觀下吏之治齊也方若此也王曰使寡人治

信若是則民雖不治寡人弗怨也雖不可治言不怨也意者未

至然乎尹文曰言之不敢無説請言其説王之令

曰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民有畏王之令深見侮而不

敢闘者是全王也而王曰見侮而不敢闘是辱也

夫謂之辱者非此之謂也以爲臣不以爲臣者罪之

也此無罪而王罰之也齊王無以應論皆若此故國

殘身危走而之糓糓邑也如衛如之齊湣王周室之孟

侯也孟長太公之所以老也桓公嘗以此霸矣管仲

之辯名實審也桓公以繼絶存亡率義以霸管子輔而成之不以土地之大也今此湣王

繼篡國之胄僣號不義之人無管子之輔假有之又不能用喻以桓公山頭井底不得方之者也



吕氏春秋第十六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