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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鑑 (四庫全書本)/卷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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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七 唐鑑 卷十八 卷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唐鑑卷十八      宋 范祖禹 撰
  吕祖謙 註
  憲宗
  七年帝嘗問宰相貞元中政事不理何乃至此李吉甫對曰徳宗自任聖智不信宰相而信他人是使姦臣得以乘間弄威福政事不理職此故也帝曰然此亦未必皆徳宗之過朕㓜在徳宗左右見事有得失當時宰相亦未有再三執奏者皆懐禄偷安今日豈得專歸咎於徳宗邪卿軰宜用此為戒事有非是當力陳不得已勿畏朕譴怒而遽止也
  臣祖禹曰人君患不從諌人臣患不納忠人君唯不從諫也是以君子日踈小人日親君子立人之朝豈以踈而遂易其心哉易如字有官守者不失其職有言責者不失其言孟公孫丑冇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君從之亦諌也君不從之亦諌也諌而不入則去之臣之義也君惡正直而悦謟䛕然而未嘗殺一正士戮一諌者也而其臣懐禄畏罪而不言則曰君不能從此孟子所謂賊其君者也孟離婁謂吾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憲宗之責宰相以其未盡人臣之義乎
  李絳或久不諫帝輙詰之曰豈朕不能容邪將無事可諌
  臣祖禹曰憲宗可謂能自克矣書曰僕臣正厥后克正書畢命僕臣正厥后克正僕臣䛕厥后自聖夫能求諌如此豈非親正直之益乎説曰后克聖臣不命其承書説命傅説告髙宗曰后克聖臣不命其承疇敢不祗若王休命説音悦茍能悅而從之又責以求之何患乎臣之不諫也
  李吉甫嘗言於帝曰賞罰人主之柄不可偏廢陛下踐阼以來恵澤深矣而威刑未振中外懈惰願加嚴以振之帝顧李絳曰何如對曰王者之政尚徳不尚刑豈可捨成康文景而效秦始皇父子乎帝曰然後旬餘于頔入對亦勸帝峻刑又數日帝謂宰相曰于頔大是姦臣勸朕峻刑卿知其意乎皆對曰不知也帝曰此欲使朕失人心耳
  臣祖禹曰守位以仁易繫辭何以守位曰仁不聞以威有罪而刑之曰天罰書臯陶謨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先王豈敢輕重於其心哉故書曰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志書泰誓有罪無罪予曷敢有越厥志孟子引書之言曰有罪無罪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志其言刑在人而不在己所以為無私也然則人君患無徳不患無威人臣勸之以峻刑是納君於惡也孔子曰不知言無以知人語二十憲宗懲于頔之姦謀其可謂知言矣夫如是邪説何自而入哉
  十月李絳上言魏愽五十餘年不霑皇化一旦舉六州之地來歸刳河朔之腹心傾叛亂之巢穴不有重賞過其所望則無以慰士卒之心使四鄰勸慕請發内庫錢百五十萬緡以賜之左右宦官以為所與太多後復有此將何以給之帝以語絳絳曰田興不貪専地之利不顧四隣之患歸命聖朝陛下奈何愛小費而遺大計不以收一道人心錢用盡更來機事一失不可復追借使國家發十五萬兵以取六州期年而克之其費豈止百五十萬緡而已乎帝悦曰朕所以惡衣菲食蓄聚貨財正為欲平定四方不然徒貯之府庫何為十一月遣知制誥裴度至魏愽宣慰以錢百五十萬緡賞軍士六州百姓給復一年軍士受賜歡聲如雷成徳兖鄆使者數軰見之相顧失色歎曰倔彊者果何益乎
  臣祖禹曰憲宗不愛府庫之積以慰魏愽三軍之心可謂知所取與能用善謀矣其徳厚如此猶不過於一傳而復失之雖穆宗御失其道揚問道御得其道則天下狙詐咸作使御失其道則天下狙詐咸作敵亦由人心不固而王澤易竭也况不懐之以徳而臨之以兵其能有之十年乎
  帝嘗扵延英謂宰相曰卿軰當為朕惜官勿用之私親故李吉甫權徳輿皆謝不敢李絳曰崔祐甫有言非親非故不諳其才諳者尚不與官不諳者何敢復與但問其才器與官相稱否耳若避親故之嫌使聖朝虧多士之美此乃偷安之臣非至公之道也茍所用非其人則朝廷自有典刑誰敢逃之帝曰誠如卿言
  臣祖禹曰孔子曰舉爾所知語仲弓為季氏宰問政子曰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曰焉知賢才而舉之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宰相之於人才茍知之也則内雖親不避外雖怨不棄也記儒行儒有内舉不避親外舉不避怨其行罰也亦然凡其功罪所在而無間其親與讎若權衡之於物輕重不私焉記經解猶衡之於輕重則至公矣安得斯人者而相其君哉私親而報怨者固不足言矣其有避嫌而矯枉者親則廢之讎則徳之豈不有心於其間哉是亦私而已矣人君多疑臣下之私其親故而其臣亦鮮不為欺記曰上人疑則百姓惑下難知則君長勞記緇衣上人疑則百姓惑下難知則君長勞鄭氏云難知有奸心也是以上下兩失之也
  八年正月李吉甫李絳數爭論於帝前權徳輿居中無所可否帝鄙之罷守本官
  臣祖禹曰徳輿依違中立無所適從自以為得固位之術矣且於同列猶不敢忤而况於君乎茍無所發明則焉用彼相矣語十六則將焉用彼相矣馬於䖍切憲宗黜之足以厲其臣下豈不明哉
  九年二月李絳屢以足疾辭位癸卯罷為禮部尚書初帝欲相絳先出吐突承璀為淮南監軍至是帝召還承璀先罷絳相甲辰承璀至京師復以為弓箭庫使左神策中尉
  臣祖禹曰李絳可謂大臣矣不與承璀並立於朝故其言足以信於君行足以信於民可則進不可則退使其君用捨以義而不以利不如是何以為國之重哉
  十年六月裴度同平章事初徳宗多猜忌朝士有相過者金吾皆伺察以聞宰相不敢私第見客及度為相奏言今冦盗未平宰相宜招延四方賢才與參謀議始請於私第見客許之
  臣祖禹曰易曰巽而耳目聦明易鼎卦聖人亨以享上帝大亨以養聖賢巽而耳目聦明言人君養賢之效也詩曰周爰咨詢皇皇者華詩周爰咨謀周爰咨詢周爰咨諏周爰咨度言人臣事君之職也徳宗禁錮宰相而使之其宰相亦塗其耳目以容身保位國之治亂民之休戚若不聞見焉自古以來未有聾瞽其大臣而可以為國者也夫疑之則勿任任之則勿疑並見前註置相者當擇之於未用之前而不當疑之於既用之後未有可託天下而不保其不欺君者也然而人君多悦人之從已其未用也輕信之既用也過防之是以上下相蒙而政愈亂也蒙蔽欺也
  王承宗縱兵四掠幽滄定三鎮皆苦之争上表請討承宗帝欲許之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張𢎞靖以為兩役並興恐國力所不支請併力平淮西乃征恒冀帝不為之止𢎞靖乃求罷用明年正月以𢎞靖為河東節度使臣祖禹曰張𢎞靖言不失職進退以禮有大臣之體矣其後卒捨恒冀卒終也併力淮西如其所慮憲宗雖得之於裴度而失之於𢎞靖豈未之思乎
  十二年十月李愬擒吳元濟裴度入蔡州以蔡州卒為牙兵或諌曰蔡人反仄者尚多不可不備度笑曰吾為彰義節度使元惡既擒蔡人則吾人也又何疑焉蔡人聞之感泣先是吳氏父子阻兵禁人偶語於塗夜不燃燭有以酒食相過從者罪之死度既視事下令惟禁盗賊鬭殺餘皆不問往來者不限晝夜蔡人始知有生民之樂
  臣祖禹曰裴度伐叛以刑柔服以徳使百姓曉然知賊之為暴而唐之為仁故能變獷戾之俗獷頑也為驩虞之民孟盡心覇者之民驩虞如也虞讀如娛其後取淄青如反掌不惟乘勝用兵之易葢人心先服故也豈非待物以誠之效歟
  初淮西之人刼於李希烈吳少誠之威虐不能自㧞久而老者衰㓜者壯安於悖逆不復知有朝廷矣自少誠以來遣諸將出兵皆不束以法制聼各以便宜自戰故人人得盡其才韓全義之敗於溵水也於其帳中得朝貴所與問訊書少誠束而示衆曰此皆公卿囑全義書云破蔡州日乞一將士妻女為婢妾由是衆皆憤怒以死為賊用雖中土風俗獷戾過於夷貊故以三州之衆舉天下之兵環而攻之四年然後克之
  臣祖禹曰人君之御天下其失之甚易其取之甚難以憲宗之明斷將相之忠賢竭天下之兵力以伐三州四年而後克其難如此則人君豈可不兢兢業業書臯陶謨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㡬安國云兢兢戒慎業業危懼也慎其所以守之者也
  初吐突承璀為淮南監軍李鄘為節度使性剛嚴與承璀互相敬憚故未嘗相失承璀歸引以為相鄘耻由宦官進及將佐出祖樂作鄘泣曰吾老安外鎮宰相非吾任也十二月鄘至京師辭疾不入見不視事百官到門者皆辭疾不見鄘固辭相位明年以鄘為户部尚書臣祖禹曰管子有言曰禮義亷耻是謂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前賈誼傳䟽舉管子之言管牧民篇曰國有四維禮不踰節義不自進亷不蔽惡耻不從狂夫士之有耻所以重朝廷也况為天子之相而可以無耻乎李鄘不與宦者結而其進由之以為垢汚卒辭相位可謂知耻者矣若夫為大臣而不自重其身媚左右近習以固寵頑頓無耻見利忘義聞鄘之風亦可少愧哉
  十三年淮西既平帝浸驕侈户部侍郎判度支皇甫鎛衛尉卿鹽鐵轉運使程异曉其意數進羡餘以供其費由是有寵鎛又以厚賂結吐突承璀九月鎛以本官异以工部侍郎並同平章事使如故制下朝野駭愕至市道負販者亦嗤之裴度崔羣極諫其不可帝不聽度耻與小人同列表求自退不許度復上䟽其畧曰所可惜者淮西盪定河北底寜承宗斂手削地韓𢎞輿疾討賊豈朝廷之力能制其命哉直以處置得宜能服其心耳陛下建昇平之業十已八九何忍還自隳壊使四方解體乎帝以度為朋黨不之省
  臣祖禹曰人君賞一人而天下莫不勸罰一人而天下莫不懼豈其力足以勝億兆之衆哉處之中理而能服其心也用一不肖而四方莫不解體殺一無罪而百姓莫不怨怒豈必人人而害之哉處之不中理而不服其心也茍能服其心則治天下如運之於掌孟公孫丑猶運之掌也何征而不克何為而不成裴度可謂知言矣其所以啓告人主豈不得其要乎
  十四年淄青平裴度纂述蔡鄆用兵以來帝之憂勤機畧因侍宴獻之請内印出付史官帝曰如此似出朕志非所欲也弗許
  臣祖禹曰憲宗勞而不伐有功而不矜此大禹之徳也書舜謂禹曰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争功豈不賢哉其行已如此而不勝其驕侈之心卒任小人以隳盛業何其撥亂之易而守成之難耶盖危則懼懼則善心生安則㤗㤗則逸心生是以天下既平而禍患常生於所忽也
  三月横海節度使烏重𦙍奏河朔藩鎮所以能旅拒朝命六十餘年者由諸州縣各置鎮將領事收刺史縣令之權自作威福曏使刺史各得行其職則雖有奸雄如安史必不能以一郡獨反也臣所領徳棣景三州已舉牒各還刺史職事應在州兵並以刺史領之四月詔諸道節度使都團練防禦經畧等使所統支郡兵馬並以刺史領之自至徳以來節度使權重所統諸州各置鎮兵以大將主之暴横為患故重𦙍論之其後河北諸鎮惟横海最為順命由重𦙍處之得宜故也
  臣祖禹曰後世郡縣古之諸侯也委之以土地人民而不與之兵是以匹夫而守此一州也天下有變則城郭不守而朝廷無藩籬之固何異於無郡縣乎是以為法者必闗盛衰楊先知聖王之法未嘗不闗盛衰也使一縣之衆必由於令一郡之衆必由於守守之權歸於按察按察之權歸於天子則天下如網綱之相維書盤庚若網在綱有條而不紊臂指之相使矣唐陸贄傳天下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唐自中葉郡置鎮兵主將有擅兵之勢而刺史無專城之任是以郡縣愈弱藩鎮愈彊横海一帥制之得宜而數世順命况天下處之皆得其道何危亂之有哉
  八月帝問宰相𤣥宗之政先理而後亂何也崔羣對曰𤣥宗用姚崇宋璟盧懐慎蘓頲韓休張九齡則理用宇文融李林甫楊國忠則亂故用人得失所係非輕人皆以天寳十四年安禄山反為亂之始臣獨以為開元二十四年罷張九齡相專任李林甫此理亂之所分也願陛下以開元初為法以天寳末為戒乃社稷無疆之福皇甫鎛深恨之
  臣祖禹曰天下治亂係於用人明皇之政昭焉可覩矣崔羣以退張九齡任李林甫為治亂之所分豈徒有激而云哉其可謂至言矣聖人復起不能易也孟公孫丑聖人復起必從吾言矣
  十五年正月帝服金丹多躁怒左右宦官往往獲罪有死者人皆自危庚子暴崩於中和殿時人皆言内常侍陳𢎞志弑逆其黨類諱之不敢討賊但云藥發人莫能明也初左軍中尉吐突承璀謀立澧王惲為太子帝不許及帝寢疾承璀謀尚未息太子憂之帝崩中尉梁守謙與諸宦官馬進潭劉承偕韋元素王守澄等共立太子殺吐突承璀及澧王惲
  臣祖禹曰憲宗伐叛討逆盪平河北唐室威令赫然復張而變生扵左右近習身䧟大禍由任相非其人故也唐本紀賛憲宗剛明果斷自初即位慨然發憤志平僣叛能用忠謀不惑羣議卒收功自吳元濟誅彊藩悍將皆欲悔過而效順唐之威令㡬於復振及晚節信用非人不終其業而身罹不測之禍則尤甚於徳宗可不為深戒哉可不為深戒哉
  右憲宗在位十六年為陳𢎞志所弑年四十三
  臣祖禹曰陳𢎞志弑憲宗而穆宗不討賊故舊史於憲宗之崩疑以傳疑舊紀曰時帝暴崩皆言内官陳𢎞志弑逆史氏諱而不書王守澄傳云憲宗疾大漸内官陳𢎞志等弑逆憲宗英威在人内官秘之不敢除討但云藥發暴崩新傳云守澄與内常侍陳𢎞志弑帝於中和殿兹事曖昧終不能測其虛實故但云暴崩其後文宗謀誅宦者本討元和之亂舊史官曰以累世變起禁闈尤側目於中官欲盡除之宣宗追怨穆宗以為預謀窮治逆黨誅之殆盡其子孫皆以為弑無疑矣臣故正其事曰為陳𢎞志所弑














  唐鑑卷十八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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