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雲山房文稿 (四部叢刊本)/二集卷三
大雲山房文稿 二集卷三 清 惲敬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同治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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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刻脈經序
晉王叔和脈經十卷隋書新舊唐書宋史各經籍志皆有
之此本爲明萬厯三年福建布政司督糧道刋本有袁表
後序其卷首列宋熙甯元年國子監博士高保衡等請鏤
板劄子並校正及進呈各銜名次列廣西漕司重刻陳孔
碩序次列元泰定四年江西龍興路重刻移文并柳�謝
縉翁序葢此書前後凡四刻矣各序皆斥五代高陽生脈
訣歌援勦經說粗工便之致此書傳習不廣此醫學所以
日陵夷也袁表後序言第十卷錄載手撿圖二十一部而
卷中止復論十二經脈奇經八脈三部二十四脈無手撿
圖高保衡劄子言俗本有二其一分第五卷爲上下卷其
一入隋巢元方時行病源一卷爲第十卷意者本經第十
卷手撿圖已亡後世據所見或分第五卷或入元方書以
足十卷之數歟若是則今之第十卷亦高保衡所改定非
本經原文也菽原朱君世藏此書沈南昌重刻行世移卷
首徐中行書附之後序之左以從時世并於十卷錄下删
夾注十二行以註意見後序中不應復列也若夫是書之
精微博大足以發軒岐之奥窔通天地之門戸則四刻各
家具言之學者可得其要領矣
誦芬錄序
敬於歸安鄭柳門先生爲年家子先生就養星子折行輩
交之甚引重也敬每脩起居先生諄諄以所輯誦芬錄命
之序後敬居南昌先生以書促之敬禮不敢辭誦芬錄者
錄榮陽鄭氏自浦江遷歸安諸先正之言行也古者譜牒
之學以明世系定昭穆爲宗後世稍褒集嘉言善行以附
益之於以章前功訓後嗣如史書所載英賢錄官族傳是
矣然多出著述家非子孫之言若李繁鄴侯家傳韓忠彥
魏公家傳王皞沂公言行錄雖出子孫又止一人之事而
已惟明粲明氏世錄崔鴻崔氏世傳則通記一姓之人誦
芬錄之體例葢視乎此而所錄言行則以遷浦陽之後爲
限斷焉浦陽自南宋以孝友傳家垂數百年義門之名滿
天下本源深固支派蕃衍其分散遷徙者俱守義門家法
以長其子孫歸安於浦陽分居浙東西風氣相及是以錄
之所載大者至兄弟爭死名動萬乘小者推財讓能有益
於人以及守一術之微勤一事之細類皆有長者之意不
愧其先可謂善矣使鄭氏子孫有得乎此可善其一家若
天下士大夫能推而行之相勉以和相厲以節其所成未
以可意量也若是則先生之爲此書也其意不甚盛歟敬
鄭之所自出系自歙爲南祖之裔與浦陽自北祖者不同
然皆望滎陽舅氏淸如先生家法恂謹敬少時私淑焉故
敬於是書樂附名其間且推闡之如此嘉慶十九年十月
旣望陽湖惲敬序
十二章圖說序
古者十二章之制始於軒轅著於有虞垂於夏殷詳於有
周葢二千有餘年東漢考古定制厯代損益皆十二章亦
二千有餘年可謂備矣中間秦王水德上下皆服袀元西
漢仍之隔二百有餘年是以諸經師不親覩其制多推測
摹擬之辭然搜遺祛妄各有師承考古者必以爲典要至
厯代輿服志具載不經之制而冕弁服則兢兢然不忘乎
古焉其大臣議禮之說多可采者是故言史不折以經不
安言經不推以史不盡也敬自束髮受書頗窺各家禮圖
得失今上采箋註下揆史志爲十二章分圖若干合圖若
千厯代圖若干附其說於後世之君子其有以是正之則
幸矣
古今首服圖說序
古者有冒有冠有纚纚者所以韜髪也士冠禮緇纚是也
纚之變爲幘幘之覆爲巾巾之變爲幅巾爲帢三代加冠
於纚後世加於幘若幅巾帢則不加焉帢之變爲葛巾幅
巾之變爲幞頭常冠也幞頭之變爲翼善冠自纚至翼善
冠凡八物皆非冠也而幞頭翼善則冒冠名焉冠者冠也
冠於紒也冠之別一曰緇布冠太古冠布齋則緇之是也
一曰元冠周委貎殷章甫夏牟追皆元冠也一曰爵弁士
冕也周弁殷冔夏收皆爵弁也一日冕夏后氏收而祭商
人冔而祭周人冕而祭皆冕也一曰皮弁三壬共皮弁素
積是也一曰韋弁凡兵事韋弁服是也自緇布冠至韋弁
凡六物皆冠也而名皆別焉冒者冒也涌典上古冒皮冒
之名所繇起是也其制先於冠冕後世庶人無爵者服之
北魏朝臣皆服便乘騎也江左君臣則私居服之夫三代
之時爲制備矣而首服益嚴觀禮經記載其用劃然者也
自漢以後士大夫喜趨於苟簡三代首服之制以意增損
之增損旣久與古全乖其燕間所服更無故實牽彼就此
以古合今故禮圖所繪不能無失敬考各家經注及史傳
參伍始終錯綜正變爲圖說若干卷冠之𩔖從冠以著其
儀纚之𩔖從纚以推其等冒之類從冒以盡其便立乎千
載之後以言乎千載之前豈敢謂出於盡是然浮假之說
歧雜之言則不敢及焉若夫朝祭之用則經史具有明文
考古者可自得之矣
堅白石齋詩集序
靜樂李石農先生爲詩四十年少卽遠遊不遑息曰行行
草官西曹曹有白雲亭曰白雲初稾分巡溫處二州曰甌
東集提刑雲南曰詔南集謫迪化州曰荷戈集分巡天津
曰七十二沽草堂吟草提刑廣束曰訶子林集合爲堅白
石齋詩集若干卷陽湖惲敬爲之序序曰言詩於今日難
矣哉古近之體備於唐唐之詩人葢數十變焉宋較之唐
溢矣亦數十變焉元較之宋歛矣且屢變焉明較之元充
矣又屢變焉
本朝順治中詩贍而宕康熙則適而遠雍正則瀏而整夫
積千數百年之變而
本朝諸名家復變焉於是自乾隆以來凡能於詩者不得
不自闢町畦各尊壇坫是故秦權漢尺以爲質古山經水
注以爲博雅犛軒竭陀以爲詭逸街彈春相以爲眞率博
徒淫舍以爲縱麗然後推爲不蹈襲不規摹是故言詩於
今日難矣哉夫詩有六義焉兼之者善也其不兼者必有
所偏至而詩之患生焉六義者天下人之性情也性情者
給於萬事周於萬形故得性情之至者六義附性情而各
見於詩雖合古今而契勘之何虞乎蹈襲何畏乎規摹哉
且夫性情者撢之而愈深窒之而愈摯者也石農先生自
髫年及於中歲室家之近羇旅之遠科名之所際仕宦之
所値多處憂患之中卽偶有恬適之時亦思往念來不可
終日其匈中鬱然勃然之氣悠然繚然之思要以皭然
然之志而又南極滇海西窮𪷟氾久畱幽燕冠葢之塲遠
託吳越山水之地故其爲詩淸而不浮堅而不劌不求肆
於意之外不求異於辭之中反覆以發其腴揉摩以去其
滓何也性之至者體自正情之至者音自餘也今夫思婦
之朝吟必長無律呂以節之而未嘗無抗與墜也感士之
夜嘯必厲無聲韻以限之而未嘗無調與格也伯奇行邁
之篇簡子憂心之什北山之所怨尤何人斯之所刺詈采
葍之孤行弋鳬之獨往揆之皆閎雅之體詠之皆唱歎之
音此性情爲之也使彼數詩人者爲遊歌之作燕喜之章
何嘗不鏘然如韶鈞蔚然如虎鳳哉是故愁苦可以遣懷
歡娛亦可以致感知此者可以讀堅白石齋之詩矣敬於
身世之遇未至如石農先生性情亦淺薄無所施惟有生
以來不可釋不可言之隱未必諒於他人者有同焉故
因論詩發之且以質於能詩之君子
香石詩鈔序
敬在江右交順德黎仲廷十年仲廷棄官歸嶺南旋復遊
吳越過江右與敬會于百花洲甚相樂也仲廷篋中攜香
石詩鈔四卷淸瀏蕩漾遠具勝情於是始知香山黃子實
之名而子實之友番禺張子樹陽春譚子晉之詩亦得次
第讀之子樹之詩高邁子晉之詩渾逸翁覃溪學士目爲
粤東三子者也及敬過嶺首與子實定交始知子實尊甫
仰山先生以儒名而先世雙槐粤洲泰泉三先生在明之
中葉皆爲儒立朝居家具有風範子實持身亦甚謹不背
其先人則又歎黃氏之多賢而子實之能繼其門地也夫
聖人之道惟爲儒者可言詩三百篇爲體不同合之易書
禮春秋諸經其義無以異也後世爲儒者詩多質勝文詩
人則文勝質兩家遂不能相通卽如粤中白沙甘泉之詩
世所謂不爲道學所掩者而於近今詩人之意已不能厭
飫况其他哉昔仲廷嘗和陸子朱子鵞湖講學詩敬吿以
言心性不必爲詩卽爲心性詩不必學陸子朱子此詩葢
皆爲此今子實世爲儒善矣而詩又善詩人之詩也由於
其爲學也儒與詩分而習之故其爲詩非猶夫爲儒者之
詩也夫道一而已矣然必分習之而後得其合故儒可以
揚道之華而詩可以旣道之實能如是庶幾通儒與詩兩
家之蔽焉請訊之子樹子晉及粤東諸君子若仲廷則夙
以鄙言爲不謬者也
聽雲樓詩鈔序
粤東之詩始盛於南園五先生王彥舉題其集曰聽雨黃
庸之搆聽雪篷而題其集曰雪篷葢詩人于蕭閒寥𨵙之
時多所寄故名之如是番禺張子樹題其集曰聽松松
之於雨於雪則有間矣其爲蕭閒寥閴則一也陽春譚子
晉題其集曰聽雲敬嘗訊之子晉曰此幻也噫天下孰爲
幻孰爲非幻哉則請爲子晉畢其辭夫聖人之作也必正
名百物焉自百家出而夢可言覺覺可言夢者有之生可
爲死死可爲生者有之卵有毛丁子有尾白馬非馬臧三
耳皆此說也古人有言爲兩耳甚易而實是也爲三耳甚
難而實非也至佛氏之書沿之而音可觀林木可聞焉未
已也自文人沿之而天可問風可雌雄焉自詩人沿之而
雲可養日月可沭浴焉近世且有以聽月名者若是則子
晉聽雲之說何獨不然雖然雲之中萬籟未嘗息也則所
聽者非雲也葢淺之乎言聽也夫天下之動者必有聲形
與形値則有聲氣與氣値則有聲形氣相値則有聲雲在
形氣之間而動者也夫人之耳不可執不可恃也蟻動而
以爲牛鬥蜻蝏翼而以爲曳大木震雷發乎前而聾者不
聞使䚦俞師曠之徒側耳於氤氳變滅之中必有如水流
之翛然如火炎之爆然者矣若是則子晉聽雲之說何獨
不然然而聖人必正名百物者何也爲兩耳甚易而實是
也爲三耳甚難而實非也是故爲詩必言其易與是者勿
言其難與非者焉知此則唐宋元明諸詩人之大小得失
見矣
說文解字諧聲譜序
本朝言韻學者數十家而顧氏炎武著其古音表析唐
韻二百十部而類從之爲十部字以從韻之部諧聲以定
韻之字而古音復明江氏永古韻標準之祖禰也江氏析
爲十三部後段氏玉裁復析爲十七部其言時時反攻顧
氏以自見其學然綱而紀之笵而圍之者顧氏也吾友莊
述祖寶琛析爲十九部以小篆寫之寶琛未竟其業屬之
張惠言臯文復析爲二十部臯文寫畢復之寶琛題曰說
文諧聲譜以小篆皆用許氏原書不增減也敬桉說文卽
五百四十部之文解字卽九千三百五十三之字改題曰
說文解字諧聲譜而爲之序序曰昔者先王虞書名之淆
也于是設官以達之書者有形者也其一之猶易也名者
無形者也無形則差數生而一之爲難臯文此書書宗許
氏於書蓋顜若矣而名則以顧氏爲大凡後世之音悉排
之所趨可謂正矣雖然脣齒之差父不能得之於子焉宮
徴之易君不能强之於臣焉輕重相承疾徐相生毫釐之
間可以千里况廣之以四海引之以千古哉是故聖人之
作爾雅也廣輪之變曰釋言山河之隔都鄙之囿是也古
今之變曰釋詁歲月之積時代之遷是也其不變者聖賢
所錄方策所傳别之曰釋訓經語史論以義爲重故無所
變焉夫釋言之文音之以橫被者也後世於是有方言之
書釋詁之文音之以從貫者也後世於是有古今韻之書
方言之變有窮而古今韻之變無盡故言韻者必以別古
今韻爲要領而方言從之縱得而橫自序之義也夫周公
孔子大聖人也子夏諸儒大賢人也而釋言釋詁所收如
是未嘗尊雅而屏俗揚遠而抑近也是故言韻者以廣取
爲宗用韻者以適時爲大易之韻歸之易詩之韻歸之詩
秦漢之韻歸之秦漢唐宋元明之韻歸之唐宋元明爲繇
爲頌爲箴吾以從乎易焉爲誄爲銘爲四言詩吾以從乎
詩焉爲騷爲賦吾以從乎秦漢焉爲五七言詩吾以從乎
唐宋焉爲詞曲吾以從乎元與明焉若夫成一家之絶學
求前人之墜緒開後來之精識臯文此書之所得蓋有末
易幾及者學者能潛心於是則書與名之學其亦庶幾焉
也已
戒旦圖序
秦臨川以戒旦圖寫眞見示爲女曰鷄鳴說序之此詩漢
唐宋諸儒之說不同者三其一序主刺朱傳主美變風雅
中朱傳多持此論雖然刺詩有可美者焉魚藻之義是也
美詩有可刺者焉佩玉晏鳴關雎刺之是也是在讀者自
得之而已其一鄭箋主士大夫朱公遷主士庶人按首章
言弋鳬與鴈士大夫亦爲之次章言琴瑟靜好末章言雜
佩贈之問之報之此非庶人之事也當以鄭箋爲長其一
宜言飮酒與子偕老鄭箋主燕樂賓客朱傳及宋人多以
夫婦言之按首章言子興次章言與子末章言知子無歧
義也當以朱傳爲長知此三義則詩說與臨川此圖皆可
比附焉夫是詩言夫婦各治其事以相和樂而以親賢友
善爲保其和樂之本陳義可謂高矣乃毛傳必推之間於
政事何哉蓋古之君子上則先國後家下則先民後已先
國後家則大倫舉矣先民後已則庶事治矣是故論所操
之本末則自身而家而國而天下論所權之輕重則天下
重於國故王朝之事先於諸侯國重於家故諸侯之事先
於士大夫不問於政事則和樂室家者皆非君子之事也
毛傳故推本言之歟臨川自筮仕至令大邑勤勞安靜於
所謂先
國後家先民後已者兢兢惟恐失墜而其孺人復能輔相
焉若臨川者其可以和樂室家者也至末章之義則近致
者贈之遠託者問之先投者報之蓋耽於色者必不說於
德和於內者必能宜於外是以卷耳之詩及於官人而此
章於朋友之際唱歎往復至於如此臨川不妄交交必有
道其亦有得於詩所云者乎臨川者其可以保其和樂
者也敬與臨川相處以誠以禮故能知之詳而深信之遂
書於圖之後使兩家子姓不忘斯義焉
吳城令公廟壁記
吳城令公廟者唐御史中丞副河南節度使張公巡之廟
也稱令公者自唐之中葉節度使累加中書尙書令其下
皆以令公稱之如六代之稱令君後遂爲節度使之稱也
明太祖皇帝與陳友諒戰於鄱陽湖得神助歸靈於公封
公爲安瀾之神有司以春秋祀至今幾五百年矣漢魏至
唐祀宮亭神在湖北之神林浦宋祀順濟王在湖南吳城
山之左今祀靖江王在湖中央左蠡山而公之廟在順濟
王之右東南北三面臨湖自大門儀門至寢殿凡三成高
五十級爲巍煥焉方友諒窺江西劉齊朱叔華趙天麟等
皆死之而趙德勝鄧愈力守洪都以待救至是時浙西及
吳東屢失屢復安瀾神之祀其諸爲守臣勸歟考舊唐書
李翰等論公蔽遮江淮沮賊勢天下所以不亡此猶以功
伐言之耳公之告令狐潮曰君未識人倫焉知天道君臣
者人倫之首也守官者死官守土者死土公守睢陽六萬
人死亡盡不汙賊則六萬人皆人倫中人矣降固非人倫
走亦非人倫之至也且走則江淮以南必有屈於賊者不
走則關陜河洛聲應氣接各效馳驅而人倫大明於天下
豈止睢陽六萬人哉人倫明則天道自定千萬世忠義之
士未有不與天地爲一者也敬嘗修祀事於廟故推論之
以告後之有志者焉
瑞安董氏祠堂記
敬前在浙中登胥山遇泰順董正掦睂伯後於江右章江
門舟中復遇之意甚相得也及居百花洲睂伯自大庾來
朝夕過從睂伯以六世祖龍溪先生祠堂記請焉先生諱
應科明諸生國變後坐卧一小樓者二十餘年其時嘉興
徐節之先生以避地來隱縣之天闕山相去五里許兩人
皆汐社遺老而不往來不通書問至今稱城南兩先生而
已董氏子姓以高節推龍溪先生爲別祖爲祠堂祀之所
出皆祔凡爲門若干楹堂若干楹乙丙舍若干楹如功令
祠堂式昔有明之季吾鄕鄒衣白先生之麟亦終身坐卧
小樓隱於書畫而吾宗衷白先生厥初閉戸不通賓客隱
於禪其心皆皭然可白於天下者也
本朝於前明諸死事之臣與專諡通諡者三千餘人皆有
官守言責亡軀湛族者也而𮎰遐榛莽之中引義不屈又
多如此可不謂難能而可貴歟然非
本朝激揚忠義羣有司奉行得其道諸君子又甯得宴然
而爲此歟是故在下可以觀節在上可以觀政也節之先
生諱與齡黃石齋先生主浙江考時所取士也睂伯言泰
順志逸其事矣子孫何如睂伯至浙中當一訊之嘉慶二
十年三月朔陽湖惲敬記
陳白沙先生祠堂記
新會小廬山下有白沙先生祠卽舊宅也先世居仁會里
至先生始遷小廬山大門之外有石坊曰母節子賢次曰
貞節堂吳康齋先生爲林太夫人所題也次爲享堂次曰
碧玉樓貞節堂碧玉樓名皆始於先生其宇則子孫所葺
治也同年李君巽宇宰新會以修祠未有記令子弟導敬
謁祠因記之如右有明以來言學者人人殊矣然未有不
致愼於五倫者虞書曰敬敷五教在寛中庸曰天下之達
道五所以行之者三孟子曰人倫明於上小民親於下聖
賢教人如此而已先生自正統十二年舉於鄕十三年赴
會試此何爲哉蓋明代宗之立所以守社稷也於義本甚
正然英宗歸而錮之南內則君臣之禮廢而兄弟之恩絶
矣易太子則父子之道舛矣至英宗復辟輔之者幾如行
簒焉於是而君臣父子兄弟之倫不可復明遂成一攘奪
之天下嗚呼此先生之所以不出也憲宗則序宜立者也
故先生復出焉魯定公從亡於乾侯後昭公薨季氏扳而
立之與明代宗英宗不同故孔子不仕於陽貨執政之時
而仕於季斯悔禍之日若先生則非止避徐有貞石亨也
人倫明而後道學正故先生爲大儒李君其以示新會之
人且俾先生之子孫咸喻於此義亦教訓正俗之要也嘉
慶二十年十一月朔後學惲敬記
重修松竇菴記
敬始至瑞金卽聞有松竇和尙者在
本朝初年以詩名嶺南北求其詩讀之蓋灑然有以自得
焉及見黎參議所爲塔銘始知和尙初習禪觀於縣東之
烏華山得法後縣人營招提以居之環院宇橋道種松千
萬樹其山巖谷深奥日月如竇中仰視故名之曰松竇敬
心向之而未得卽往也後陳茂才雲渠來談縣西山水之
勝皆遠在數十里外以暑不及遊因同遊縣東之松竇陟
岡繞澗盤旋於陂陀曲折中意境頗幽寂可喜及望見烏
華之麓則偃仰者不過三五樹餘者久摧爲薪其院宇橋
道亦𮎰落矣淸澗者名悟增和尙之三傳弟子也性淸苦
亦爲詩寄居南塔寺聞敬遊松竇請復住持而田屋皆已
廢斥州司馬楊家騂茂才楊國芸等悲淸澗之志請於敬
謀之數年用公使銀葺佛殿及寮房贖其田歸之而淸澗
復住持松竇敬時已去瑞金矣喜淸澗能繼其師而諸君
子不廢古昔爲嶺南北勝事雲渠聞之當亦快然撫掌作
再遊之計也遂記其始末如此
松竇菴後記
松竇山施於顧廷舉其佛宇衆善成之今存者已葺治其
頽廢者附記名題及閒架於左方庶後有能復之者焉常
住田皆開山時所買後廢斥未贖者四十一畝已贖者三
十五畝亦附記於左方
䕶生居三楹有左右廂各一楹
田寮東三楹西三楹
廚房三楹
右共屋十四楹在烏石山下見存
大殿三楹
殿東怡雲室三楹卽方丈
殿西齋堂三楹廚房三楹石香樓五楹
殿前甘露閣三楹
殿後嶺上藍浮亭左下古月臺
右共屋二十楹亭一臺一在烏石山上雍正十三年
燬於火
民田四十一畝租四十五石
右楊姓民田康熙十二年十四年前後買至乾隆五
十六年僧達念峻山空階眞皎空仲出賣未贖
軍田二十五畝
等出退已贖囘
軍田十五畝
等出退已贖還
嘉慶十八年八月初八日知瑞金縣惲敬記
望仙亭記
谷鹿州之東接京家山陂陁峛崺具隈蔚之勝其陽爲觀
祀純陽眞人相傳爲宋丞相京鏜舊宅曾有眞人之跡焉
住持孫霖因之爲望仙亭亭之址高五尺亭爲再成登之
西望江北望羣山東南望則高天下垂行雲無極而已亭
之下爲脩廊廊之西爲室如舫舫之西復爲亭篔簹之淸
樅檜之嚴楓柳之森疎華�之動搖皆若環而侍於望仙
者甯化伊墨太守過而樂之書其㮄陽湖惲敬爲之
記道家之說老子列子莊子所言釋氏之先路也一變而
爲徐福欒大再變而爲張道陵三變而爲陶宏景葛洪四
變而爲宼謙之杜光庭五變而爲張伯端邱處機然後復
歸於釋氏若純陽眞人求之縉紳先生之撰述未嘗言其
學於釋氏也而釋氏必牽挽之道家亦以釋氏日尊以爲
吾之師亦有其說學術之弊始則妄相別異終則詭相附
託歧之中復有歧互之中復有互九流皆然不足怪也雖
然純陽眞人固道家所謂得仙者也昔漢武帝讀大人賦
飄飄有凌雲之氣謝仁祖企脚北窗下彈琵琶有天際眞
人想李供奉可與神遊八極之表如是則斯亭之上所謂
西望江北望羣山者其有御風而過之者耶所謂高天下
垂行雲無極者其有翺翔而往來者耶若京鏜之生平眞
人必聞聲覽氣而𨒪去之以爲有其蹟者當時之讆言也
是故五倫之道忠佞邪正之辨千古如一無所謂岐與互
焉
艮泉圖詠記
步𫎇子獨立元覽超然止於浮山之阿浮山者南越志稱
浮水所出故名浮與羅山共體故曰羅浮是也徐道覆始
有會稽浮來之說袁彥伯以爲蓬萊三島此其一焉艮泉
者在浮山山背步𫎇子始搜得之名之曰艮泉山志布
九百道所未及也羅浮四百三十二峯十五嶺七十二石
室步𫎇子闢艮泉而廬之如山中梅花千萬樹見爲花之
一房而已然一房之中或爲�焉或爲萼焉或爲英焉是
故曰楓臺曰修篁徑以物名曰砥行巖曰養正廬以行名
曰調琴石曰趺霞處曰代葦舟以事名曰琉黎潭曰游龍
澗曰雲梁以想名而滙亭仍以艮泉名夫山可浮九天
九地何所不浮泉可艮九天之上九地之下何所不艮𫎇
之叟曰昔者莊周夢爲蝴蝶栩栩然蝴蝶也俄而覺蘧蘧
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爲蝴蝶與蝴蝶之夢爲周與夫艮泉
固花之一房也而山中之千萬樹自在也步𫎇子遠矣於
是古山道人輾然手其圖而起繼諸君子之詠以賡之焉
遊廬山記
廬山據潯陽彭蠡之會環三面皆水也凡大山得水能敵
其大以蕩潏之則靈而江湖之水吞吐夷曠與海水異故
並海諸山多壯鬱而廬山有娛逸之觀嘉慶十有八年三
月已卯敬以事絶宮亭泊左蠡庚辰檥星子因往遊焉是
日往白鹿洞望五老峯過小三峽駐獨對亭振鑰頓文會
堂有桃一株方花右芭蕉一株葉方茁月出後循貫道溪
厯釣臺石眠鹿場右轉達後山松杉千萬爲一桁橫五老
峯之麓焉辛已由三峽澗陟歡喜亭亭廢道險甚求李氏
山房遺址不可得登含鄱嶺大風嘯於嶺背由隧來風止
攀太乙峯東南望南昌城迤北望彭澤皆隔湖湖光湛湛
然頃之地如卷席漸隱復頃之至湖之中復頃之至湖壖
而山足皆隱矣始知雲之障自遠至也於是四山皆蓬蓬
然而大雲千萬成陣起山後相馳逐布空中勢且雨遂不
至五老峯而下窺玉淵潭憇棲賢寺囘望五老峯乃夕日
穿漏勢相倚返宿於文會堂壬午道萬杉寺飮三分池
未抵秀峯寺里所卽見布在天中旣及門因西瞻靑玉
峽詳睇香爐峯盥於龍井求太白讀書堂不可得返宿秀
峯寺癸未往瞻雲迂道繞白鶴觀旋至寺觀右軍墨池西
行㝷栗里卧醉石石大於屋當澗水途中訪𥳑寂觀未往
返宿秀峯寺遇一微頭陀甲申吳蘭雪攜廖雪鷺沙彌朗
圓來大笑排闥入遂同上黃巖側足逾文殊臺俯玩布
下注盡其變叩黃巖寺跐亂石㝷布源溯漢陽峯逕絶
而止復返宿秀峯寺蘭雪往瞻雲一微頭陀往九江是夜
大雨在山中五日矣乙酉曉望布倍未雨時出山五里
所至神林浦望布益明山沈沈蒼�一色巖谷如削平
頃之香爐峯下白雲一縷起遂團團相銜出復頃之遍山
皆團團然復頃之則相與爲一山之𦝫皆弇之其上下仍
蒼�一色夫雲者水之徵山之靈所洩也足以娛性逸情
如是以詒後之好事者焉
遊廬山後記
自白鹿洞西至栗里皆在廬山之陽聞其陰益曠奥未至
也四月庚申以事赴德化壬戌侵晨沿麓行小食東林寺
之三笑堂循高賢堂跨虎溪卻遊西林寺測香谷泉出大
平宮漱寶石池甲子渡江覽湓口形勢乙丑返宿報國寺
大雨溪谷皆溢焉丙寅偕沙門無垢藍輿曲折行㵎中卽
錦㵎也度石橋爲錦繡谷名殊不佳得紅蘭數本宜改爲
紅蘭谷忽白雲如野馬傍腋馳去視前後人在綃紈中雲
過道旁草木羅羅然而㵎聲淸越相和答遂躡半雲亭睨
試心石經廬山高石坊石勢秀偉不可狀其高峯皆浮天
際而雲忽起足下漸浮漸滿峯盡沒聞雲中歌聲華婉動
心近在隔㵎不知爲誰者雲散則一石皆有一雲繚之忽
峯頂有雲飛下數百丈如有人乘之行散爲千百漸消至
無一縷蓋須臾之間已如是逕天池口至天池寺寺有石
池水不竭東出爲聚仙亭文殊巖巖上俯視石峯蒼碧自
下矗立雲擁之忽擁起至巖上盡天地爲綃紈色五尺之
外無他物可見已盡卷去日融融然乃復合爲綃紈色不
可辨矣返天池口東至佛手巖行沈雲中大風自後推排
雲氣吹爲雨灑衣袂蹊坐昇仙臺拊御碑亭雲蓋重至半
雲亭日仍融融然耳無垢辭去遂獨過鐵塔寺而歸天池
之雲又含鄱嶺神林浦之所未見他日當贏數月糧居之
觀其春秋朝夕之異至山中所未至亦得次第觀覽以言
紀焉或有發前人所未言者未可知也
舟經丹霞山記
自南雄浮湞水而下過始興江口岸山皆卑扈無可觀行
六七十里忽舟首橫土岡數重岡趾相附錯岡之背見大
石磊落列天際其氣酣古偉岩在十里外登岸望之有平
爲嶂者穴爲岫者重爲巘者沓爲崑崙者立爲厓者俯爲
巖者心樂之而無徑可往遂返舟舟行附錯之岡趾間迴
旋而達石時見時不見於是有始爲嶂而如岫者始爲巘
而如崑崙者始爲厓而如巖者其復爲嶂與巘與厓亦如
之行數里出岡趾石不復見水繞沙如半環一灘斗落前
有峭壁橫截焉舟人放溜恐觸壁以繂逆挽其舟逶迤投
壁下故得從容其境頃之壁盡而向之石復見石之下皆
石岡也二大厓爲之君過大厓則石峯相累而下控於地
自大厓囘望石岡舟向厓而近則石岡爲厓蔽如歛而促
舟背厓而遠則石岡如引而長異境也敬聞韶有韶石山
虞舜南巡奏樂於是以爲是山之奇勝足當之矣及至州
按圖經乃仁化之丹霞山也韶石山在其西益奇勝不可
狀夫聖人之心華𮟏鴻遠包孕天地豈若拘儒之規規者
哉洞庭可以見天地之大韶石可以見天地之深敬觀於
奏樂之地可以推黃帝虞舜之性情矣洞庭前十五年過
其東韶石未至蓋先於丹霞山遇之焉
遊六榕寺記
東坡先生過陽羨書周孝侯斬蛟之橋敬在常時往求遺
蹟橋已易名廣濟先生書石刻藏之敗屋中矣過嶺求六
榕寺遺蹟先生書懸門之寺亦易名淨慧廣濟淨慧於
先生所名不待智者能决其得失而世人必易之何也六
榕已久廢無存院宇爲諸沙門障隔成私寮牆壁縱橫階
徑迂曲無可遊憇其舍利塔重建於宋與明頽陋甚先生
所書永嘉覺證道歌共四碑面陰皆刻之一碑在塔之左
餘三碑不知沒何所可歎也敬前與石農亷訪飮六榕山
房語及先生此書後數日過光孝寺天雨新霽望舍利塔
浮浮然遂與定海藍𫯠政及二沙門往遊不謂敗意如此
東坡先生年五十九以謫過嶺敬休官後至此亦五十九
文質無所底於先生何能爲役而石農廉訪擁傳來年五
十八方以風節經濟文章自厲求所以不愧古人者若是
則六榕山房之必傳於後如六榕寺無疑特未知世人所
以易之者又何如耳蓋天下是非成毁之數君子所不能
爭亦必不爭而其可信者自在皆如此也
同遊海幢寺記
順德黎仲廷善琴而嗜於詩與海幢寺沙門江月爲方外
之交海幢寺者長慶空隱和尙經行道塲也在珠江南壖
西引花田北東環萬松嶺爲粤東諸君子吟賞之地敬至
廣州樂其幽曠嘗獨往焉八月之望與仲廷飮於靖海門
之南樓隔江望海幢如在天際意爲之灑然仲廷遂邀同
志於後三日集於海幢是日至者皆單衫靑鞵蒲葵扇其
齊紈畫水墨數人而已南村麥學博鼓大琴爲關睢塞上
鴻之操鳳石鍾孝廉以樂書吹笛定其敬獨卧江月房
仲廷起之與蒼厓黃提舉聽雲譚孝廉聽焉而靑厓梁中
翰與隱嵐呂明經碁於側若不聞者人心之用固如是歟
灃浦謝庶常創意畫元人六君子圖立大石主之其仲退
谷上舍及東坪伍觀察墨池張孝廉小樵何上舍香石黃
明經爲點筆渲墨隱嵐棊罷亦有事焉灃浦謂石庳不足
主六君子退谷增之及㝷丈文園葉比部與其仲雲谷農
部謂宜歌以詩於是在坐者皆爲六君子詩且侑之以酒
何衢潘比部後至亦爲詩皆性之所近也仲廷香石遂訊
子居爲遊記柟山張孝廉書之幀首期後日刻石於方丈
之壁間江月空隱下第九世也空隱一傳爲雷峯禔再傳
爲海幢無海幢無整齊如百丈靈雋如趙州汪洋如徑山
國初龔芝麓王漁洋諸人俱共吟賞焉夫士大夫登朝之
後大都爲世事牽挽一二有性情者方能以文采風流友
朋意氣相尙至枯槁寂滅之士無所將迎搖憾故嘗有超
世之量拔羣之識如海幢無者蓋佛氏上流敬爲儒家言
數十年惜乎未得生及其時與之掃榻危坐各盡其所至
也
遊羅浮山記
羅浮山之以致勝者也如見荀奉倩劉眞長諸人如讀張
文昌詩如觀王叔明畫山南氣蘊藉如廬之龍眠山山北
氣峭蒨如杭之龍井山峯必有泉泉必有谷則二山所無
也布以黃龍洞爲最二泉源于山頂重叠走樹石間至
黃龍斗落數十丈而交于山之足其東谷復有一泉勢足
相敵惟廬山布下羅浮稍迤邐之爲不同耳西爲浮
山東爲羅山遊者山南由浮入羅曰龍華寺曰華首臺曰
黃龍洞曰延祥寺曰寶積寺曰白鶴觀復東繞山至北由
羅入浮曰冲虛觀曰九天觀曰茶山菴曰酥醪觀皆釋老
之宮也樹與石甚勝其附近名跡可一一㝷之大率前後
不出五十里外爲是山瓤腴之地餘諸峯壑漸裹漸遠漸
粗惡所謂羅浮五百里者統外山言之也浮山西南距海
百里有畸羅山二百里有畸蓋廣東地勢廣州治已傅海
而東地又邪入海中也大率地志山經常有所誇飾釋老
二氏之書更多𮎰誕之言愚者往往爲所眩惑以古爲今
以虛爲實其一二矯抗之士止求奇偉駭心目者以爲山
水之至一邱一壑則委而去之此均非善遊者也三百篇
言山水古𥳑無餘辭至屈左徒肆力寫之而後塊怪之觀
遠淡之境幽隩潤朗之趣不名一地不守一意如遇於心
目之間故古之善遊山水者以左徒爲始知此則羅浮之
名動天壤幾二千年必有能得其故者矣敬畱山中十日
所作詩無可觀若誇飾之說則未嘗附焉
分霞嶺記
羅山之北西接浮山有橫嶺高及千丈而盂頂曰佛子隩
隩之南連岡叠巘如靑霞拍天左右䧪䧪然其上卽鐵橋
也界羅浮二山如懸畛番禺張子樹易佛子隩之名曰分
霞嶺於是遊羅浮者皆以分霞嶺目之嶺之背爲入浮山
之徑有門甯化伊墨名之曰蓬萊門徑取徐道覆蓬萊
左股之語也蓬萊門徑之內曰玉液亭爲義漿以濟行者
亭無泉自南之高峯曲折數里以筧接渠引之滙爲池
上爲濯纓池下爲濯足其側爲庲以煑茶酒蔬脯曰雲㕑
玉液亭之右爲靈官殿爲土地祠玉液亭之左爲洞賓仙
館祀純陽眞人曰天香室爲憇賞之所種木樨繞之而環
分霞嶺種松桄楖梅及千萬樹樹雖稚氣已薄巖谷矣皆
酥醪觀住持所營築也夫秦漢方士多鑿空之言而所謂
神山玉京閬苑數千載之人如目遊如身踐今分霞嶺則
朝夕可至者也諸君子一一名之後世其有未至而思旣
至而樂以寤寐歌嘯之者耶住持名本源自號雲濤道人
番禺人也
茶山記
自分霞嶺以西循浮山之陰入第一谷過小溪爲茶山道
士曾復高祀王野人因名曰黃仙洞山中以野人傳者有
三東晉葛稚川之隸一也其廬在冲虛觀之南南漢禎州
㓨史黃勵二也其廬在水簾洞二人皆居羅山之陽唐處
士黃體靚三也其廬在觀源洞居浮山之陽今茶山所祀
東晉黃野人也始登多小石及山之半樹參天際大石間
之隱隱聞瀑聲伫足䏲望白濤走樹間爲枝葉所障或見
數尺或及丈落地北行卽前所過小溪也再登得小堂屋
再成依厓立堂之右過石澗有瀑懸巖而下長數丈如雙
練爲前樹間瀑之源谷深處也山中之洞大率皆谷耳
而以洞名焉茶山𮎰寂杳深蹊徑犖确遊屐不恒至故能
全其幽復高棄塵世來山中於山又取其如是者其意可
尙也已茶山之西第二谷爲小蓬萊邃而曲第三谷爲艮
泉曠而適皆有瀑數十道焉艮泉則步𫎇子黎君應鍾隱
居也
酥醪觀記
茶山小蓬萊艮泉三谷之水滙爲大溪西南奔注曰下陂
曰白水砦大溪之中阻與岡阜爲囘合而酥醪觀翼然臨
之葛稚川北菴也楹牖廉廡甚飾其樹多松大者數十圍
其竹多篔簹龍鍾其花多木芙蓉木犀其鳥多謝豹搗藥
鳥時有五色雀集仙傳云安期生與神女會于元邱醉後
呼吸水露皆成酥醪此廋詞也取之名觀不知所自始觀
之東北隅有樓一楹香山黃子實名之曰浮山第一樓觀
之外爲小築亦有樓敬入山居之七日名之曰八龍雲篆
之樓觀之前有大坪坪之前有池池有紅白蓮住持度大
坪將爲觀門左右益搆丹室焉浮山之勝會於雙髻符竹
蓬萊三峯三峯之勝會於酥醪觀自酥醪觀過下陂背白
水砦以登於麓羣峯擁之西至分水嶺卽浮山之外山矣
蓋浮山東閾分霞嶺西閾分水嶺也復五十里至增城敬
常薄暮過之城牒之上山俱作紺碧色山外落日如盤爲
五色蕩之其時眞神遊八極之表矣嘉慶二十年九月癸
丑陽湖惲敬記
遊通天巖記
巖岸也岸水厓而高者有垠堮者曰厓無垠堮而平曰汀
是故巖岸厓皆際水者也其不際水者曰礹礹石山也通
天巖不際水皆石山宜名礹而冒巖名者天下石山蓋皆
冒焉巖在贛治西二十里敬自粤返與雩都牛君贛吳君
往遊背城過迤岡復過欹嶺見通天巖沓諸石山之上縱
橫偃仰不可狀其旁皆谿谷也山瀆無所通曰谿泉出通
川曰谷望之益谸谸靑也循山脅行下水𥖀以屬于巖蘭
若見於林中巖差池相次皆厂也蘭若充之厂人可居也
厂之上盤盤然爲墮爲嶘爲崛斵佛像數十百橫爲行叠
之甚敦古引而左宋以後諸題名襍鐫丆下復北而左過
主巖巖益盤盤然南折而西有岫出巖背曠然也曰忘歸
巖自忘歸巖返登主巖鑿石爲隥如大階以及于頂遠山
皆見於羣巖之外小山岌大山大山宮小山小山別大山
皆有之雲四塞下垂霆霓發於雲足乃反蘭若宿焉雨大
至參飮於碓旁亦厂也二君語及柳子厚諸遊記敬以爲
體近六朝未爲至凡狀山水莫善於爾雅而說文次之遂
記之如右牛君安邑人吳君敬同縣人也
子惠府君逸事
金壇進士史悟岡先生所著西靑散記多記山中隱居及
四方遊厯瑣事爲詩文性靈往復頗亦灑然其遊孟河則
雍正十二年也敬幼侍先祖父子惠府君言先生自孟河
偕巢訥齋惲甯溪來善飮酒能畫能作篆分書子惠府君
鼓琴多古操卽受之先生者也散記中鄭痴菴常與先府
君過從去先生遊孟河時幾四十年矣爲人頎長白須冉
攜楖杖有出塵之表見敬嘗令吟詩時亦點定敬文則
大笑稱快甚蓋其時天下殷盛士大夫多暇日以風雅相
尙所謂非古之風發發者非古之車揭揭者未之有焉故
悟岡先生及其友朋能自逸如此
嘉慶十有八年十月戊申望吳城治西錫箔坊火北風大
作焰參天際往南走太孺人望火道叩頭忽東風卷火壓
山隅隅曠無人居火遂止所全迤南當火道者數百家時
敬趨救火還治始知太孺人至懇反火道也太孺人慰勞
旋告之曰汝知汝祖子惠府君之德乎往在有明之季七
世祖敬於府君遷石橋灣之莊舍其㕔事悉以柟搆飾共
九間而三分之乾隆六年四月壬寅㕔事火火初至家人
皆避火子惠府君之祖母高孺人年八十矣挾宅劵坐黃
荼䕷架中府君冒入屋下求高孺人不得三往始於架中
得之孺人趨而出出而㕔事下頽皆燼焉後至三十八
年東鄰火府君叩頭曰吾生平食祖德無不義財火頽牆
焦柱矣而忽滅四十年市屋西鄰火亦如之今爲府君祠
堂者是也敬思府君生平詆佛法不信鬼神而所感如是
此可以觀天事矣
前翰林院編修洪君遺事述
君諱亮吉字君一字稚存唐宣歙觀察使宏經綸改姓
洪氏子孫世爲歙人君曾祖璟大同知府祖公寀候選
𨽻州州同贅於武進趙氏武進後分陽湖君爲陽湖左厢
花橋里人父翹國子監生母蔣氏君生六年而孤家貧苦
身力學由縣學生充副㮄貢生常槖筆游公閒節所入
以養母母卒君時客處州弟靄吉不敢訃爲書言母疾甚
促君歸君亟行距家二十里舍舟而徒方度橋遇賃僕之
父仇三問得家狀君號踊失足落水中流數里汲者見髮
颺水上攬之得人有識君者共舁至家久之方甦君以不
及視含斂後遇忌日輒不食年三十五順天鄕試中式更
十年爲乾隆五十五年會試中式賜第二人及第授編修
充文穎館纂修官順天同考官督貴州學政貴州之士向
經史之學爲歌詩有格法君有力焉
皇上嘉慶元年充
咸安宮官學總裁官旋奉
旨上書房行走君初第時大臣掌翰林院者網羅人才以
傾動聲譽君知其無成欲早自異遂於
御試征邪教疏內力陳中外弊政發其所忌隨引弟靄吉
之喪乞病假歸後
高宗純皇帝升遐坐主朱文正公珪有書起之復入都供
職君長身火色性超邁歌呼飮酒怡怡然每興至凡朋儕
所爲皆掣亂之爲笑樂而論當世大事則目視頸皆發
赤以氣加人人不能堪會有與君先後起官者文正公並
譽之君大怒以爲輕已遂怏怏不樂君於是復乞病假行
有日矣畱書上 成親王并當事大僚言時事 成親王
以
聞有
旨軍機大臣召問卽日覆奏落職交軍機大臣會同刑部
治罪君就逮
西華門外都虞司羣議洶洶謂且以大不敬伏法君之友
中書趙君懷玉見君縲絏藉稟坐大哭投於地不能言君
笑字謂趙君曰味辛今日見稚存死耶何悲也頃之承審
大臣至有
旨毋用刑君聞宣感動大哭自引罪奏上免死戍伊犂明
年
京師旱
皇上下手詔赦君在戍所不及百日自君𫉬罪至戍還文
正公常調䕶之君與文正各盡其道蓋如此十四年君以
疾終於家年六十四君娶於母黨長子飴孫舉人候選知
縣次符孫次胙孫次齮孫君學無所不窺詩文有逸氣所
著左傳詁十卷比雅十二卷六書轉注錄八卷漢魏音四
卷乾隆府㕔州縣圖志五十卷三國疆域志二卷東晉十
六國疆域志六卷詩文集若干卷行於時
論曰敬與君同州君多遊四方未得見後敬居京師廢招
提中君日晡攜大奴叩戸入曰聞子居在此攜斗酒隻鷄
來飮食之不愈於他日酹墓地乎是年君官侍從數往來
及出官貴州敬作縣江表至竟未一相遇然君於敬不可
謂非深知異待也君之智力足以顚倒英豪激揚權勢獨
於名義所在一心專氣以必赴之此非經生文士之所能
企逮而惜乎所見止於如此然君不遇
聖主受
殊恩非伏鑕稟街則襲棺絶域矣吾州多異才敬於君尤
爲惋歎焉
前濟南府知府候補郞中徐君遺事述
君諱大榕字向之先世自江陰馬鎭遷武進呂市橋遂世
爲武進人曾祖允榮縣學生祖材國子監生父瓚新繁縣
知縣從將軍溫福公𠞰大金川死木果木之難
贈兵備道母楊氏君性縱達一切細行多不檢遇大富貴
人兀奡臨之如無物者居禮席與少年塲無異興盡則跳
去之補縣學生兩試落解遂入都充順天解額乾隆三十
七年成進士補戸部浙江司主事旋擢員外郞轉郞中隨
原任大學士李公侍堯讞獄湖北李公貴倨有大才而甚
奇君才君由是知名君在部有勲家子爲侍郞年未二十
以小事斥司官其事不必爭君睨之不發一語侍郞怒君
表立益睨之侍郞無可置言起去君曰兒曹長矣不能如
若翁待吾輩也同列皆大笑君逋不貲歲除𠫊事悉債家
君衣冠出曰色寡人者入室坐錢則無且吾豈久若者
遂鬨而散其玩世若此君雖起家掌計而讞獄最長其思
無不入能平心察辭氣盤旋左右忽急赴指其情㑹出知
萊州府平度州民羅有良者悍而詐伺其姊之夫張子布
外出鬻其姊子布歸索婦鬥於室母庇壻趨救之有良拳
子布仆地悶絶懼殺人罪遂蹴母腹下斃之大呼曰子布
殺吾母吾報仇挩殺子布矣鄰人至而子布適甦方紛拏
時子布不記已力所加格到官遂以殺妻母誣伏獄已具
矣君閱原診腹下傷橢方曰吾訊子布跣足鬥而有良納
鐵裹鞵今傷橢方乃有良蹴也時行臺省與州官爲首尾
反劾君故出入落職下濟南獄君走所親訴之部
純皇帝命大臣成之引囚入方嚴冬震雷發於庭聲訇訇
數日不止有良盡吐蹴母狀事得白君復原官調知泰安
府泰安縣民張培以張子宣爲子娶子婦已而以事積怒
子及子婦漸不可解張文成等復間之遂手絞子並子婦
磬之桑園以子婦與縣學生薛枝通事發夫婦就縊聞於
縣縣如其辭讞之府君曰婦人姦敗死常耳其夫何爲且
縊則傷入耳後手絞者無之易辨也移獄至府治之盡得
手絞始末發棺診之皆手絞傷也出薛枝抵培等罪巡撫
福甯公過府與君言大喜調知濟南府君旣以能讞獄聞
又氣高時持人短長卑侮之自巡撫以下無所忌於是凡
有疑獄益埤之卒以是敗有爲盜焚殺者指其仇君疑之
而行臺省强君連署後𫉬盜君與同讞者三人皆落職行
臺省內慙欲代君輸貲復官君闞山東有公使銀應輸京
者十餘萬自薦攜之行至京沒其大半以十之一周故舊
請於部改郞中盡攜所餘而歸買大宅置姬侍通輕俠少
年日撃鮮釃酒弄刀劍鬥蟋蟀䳺鶉數年盡散之欲起官
而以痟疾卒年五十七君治事之外不爲雜戲具則碁不
碁則作書不作書則爲詩詩至數千首方在濟南獄時山
東官吏欲置之死鉗釱之外繫大鐵索苦之方暑環以糞
穢君吟嘯自如得詩數十首眞健才也君娶姜氏子維賢
襲雲騎尉次維幹
論曰君好漫駡人遇禮俗之士未嘗罵翹足搖膝對之或
作他語趨去而已所罵者皆鄙妄人也由是觀之君匈中
所取與於淸濁大小何嘗無尺度哉世但以跅弛之士目
君失其指矣
楊中立戰功畧〈并序〉
吾常州唐荆川先生爲沈希儀敘廣右戰功躪子長孟
堅堂奥而無一語似子長孟堅奇作也江西撫標右營遊
擊楊光時官河南時從討教匪以偏裨聽指揮與希儀專
制一方戰守奇正得自主者不同故功止臨陣斬俘可紀
然觀其處患難及進退之際綽然皆有不易之道焉使得
處希儀之地之時深謀警策未必讓希儀獨絶如荆川所
書也於其乞休而歸用周勃灌嬰傳法爲戰功畧詒之蓋
事勢旣殊文體亦異非避荆川就子長孟堅蹈空同于鱗
所尙也
楊光時字中立河南唐縣人乾隆四十五年武鄕試中式
旋官河北鎭標左營把總升右營干總署衞輝府王祿營
守備年四十二歲矣今
皇帝嘉慶元年教匪起河南陷新野中立從遊擊揆明戰
所將卒斬俘二百人復戰斬五人從巡撫景安戰斬二人
從南陽總兵王文雄戰斬三人二年從參將廣福破賊李
官橋斬七人破賊都司前斬二人俘四人從參將蔡鼎𢯱
內鄕浙川俘三十一人破賊鄷家河斬二人在軍署南陽
守備以功加一等時湖北河南教匪次第入陜西陜西教
匪亦起王文雄由總兵升固原提督赴陜西中立以河南
兵從之在軍升彰德營守備三年將二十五騎探賊遇賊
騎斬三人復戰斬二人俘三人合大隊戰盩厔焦家鎭陷
敶斬十人戰圪子邨賊銳甚圍官軍官軍排火器四面擊
破之斬俘五十人戰尹家衞陷敶斬五人
賜花翎戰渭南厚子鎭俘二人戰盩厔板子房斬一人俘
一人追賊南鄭黃官嶺斬二人戰褒城廉水險陷敶斬十
人俘九人戰西鄕兩河口陷敶斬十人俘五人戰南鄭鋼
厰賊張兩翼來犯伏起敶右澗中銳甚別將奮勇八十八
人迎擊澗上破之斬五十人俘七人四年戰西鄕二里亞
斬持大白旗賊渠一人追斬四人至老鷹厓復斬五人俘
二人戰分水嶺斬乘馬賊一人戰牛頭山陷敶斬二十人
戰鍾家溝斬五人俘一人戰褒城瓦子嶺斬二人戰西鄕
堰河口斬三人俘一人戰南鄭烏亞子斬十人俘一人升
陳州營都司五年戴家營賊犯周家坎別將於野貓溝迎
擊斬二人賊楊開甲掠喬麥灘合大隊迎擊於洋縣之三
岔菴俘二十七人迎擊賊唐大信於節草霸賊踰山遁追
戰魏家寨破之竟三日夜追戰萬曲灣火石亞山王廟麻
柳灣皆破之戴家營賊合烏二馬五犯西鄕宛豆坡追戰
破之斬五十人凡在軍六年戰河南十一戰陜西二十八
奏首虜功數如前其未
奏者二十八戰首虜功皆沒無可紀前後進官三
賜花翎一自中立至陜西提督令將騎每戰當軍鋒素恤
士卒糧乏卽以已貲分之至是糧乏四十餘日不能軍兵
臨敶失伍歸河南中立追至南陽令歸伍皆大𡘜言等死
耳願以潰師伏法無一人肯西向者遂跳身還營提督劾
之聽勘軍方惰賊適大至置敶自山梁馳下眾軍仰禦之
忽敶動崩下山不可止賊遂殘提督而河南巡撫吳熊光
具潰師始末入
奏
皇上下其事經畧額勒登保經畧知提督軍情欲中立訐
其實中立曰軍主已没王事矣豈可以一劾嫌使不保令
名自脫罪哉對簿七晝夜無異辭經畧爲動容盡以中立
前後恤士卒狀并戰功上之
皇上免死革花翎并四品頂戴以都司從軍從經畧戰西
鄕西渡河破之從固原提督慶成戰馬灣土地嶺皆破之
別將防荼鎭口賊渡漢從提督迎擊斬俘二百三十人六
年旋師河南別將赴湖北鄖陽駐南化七年駐小蓮灘以
守禦功復四品頂戴十一年教匪平積年資擢江西撫標
右營遊擊中立守職勤事上有禮與同官溫溫然未嘗自
言功忽不自得投劾去當事惜之不能畱也敬前權官吳
城教匪起上江中立將二百人赴湖口陰備之過吳城敬
至其舟士卒帶刀立甚整糗糧甲胄旗纛甚備悉藏舟中
無知者敬心異之更一年而中立乞休敬適劾官數過從
故知之詳如此
無錫宣頴達麗中
吳縣徐敦仁愛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