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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山遺稿/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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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孤山遺稿
卷五
作者:尹善道
1796年
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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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山裒書壬寅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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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迂訪寂寞濱,感荷迨不可揭。邇來溽暑惱人,起居何如?懸溯區區。僇人病後羸憊頓劇,臥吟爲日用耳。就溷悚息,事勢有不得已者,兒孫難遽復路,且素所恒留者亦多,上下人口,至於三十三,鬣者又至十三。而非徒三年遠謫活計鋤剗,雖欲不惜衣裝而謀食,饑荒之餘、舊盡新遠之時,掉臂莫酬,擧家喉將絶。此時非官糶,則無他計,敢以此處奴婢之名,依其情願,呈狀乞命,依數題給何如?

僇人雖在罪籍,聖朝非無欲生之意,況子弟奴僕,自是國家士庶,牧民之官豈宜恝視其飢餓而不顧乎?況土着奴婢正適素願,萬無秋成逋負之理乎?

哀士夫之窮,義也;救客民之死,政也;使人家奴僕遂其平生之願,至子孫得其所,仁也。此雖一事,爲善非一端,亦豈非聖訓所謂「惠而不費」者也?儻毋斟減,夬施之可乎。伏枕不宣。

趙柱峯龍洲又號柱峯。同年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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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降豚行,魂醒澤畔。憑問酬酢精神,始信神勞愷悌,足慰所思。第惟卽茲庚炎,台起居復如何?一任悠悠。

僇人春間寒疾尙未全蘇,頹臥爲日用耳。栫棘得解,復見天地日月,聖明如日,而浮雲又欲蔽之,氣塞,豈爲我長瞻祚之天?

老兒搴桂,弱孫聯蓮,皆幸也,何屑送抃?然來慰寂寞,似非偶然,亦知造物哀龍鍾,不容人力之沮。謫計鋤剗,捲令復路,始覺絶域之苦。伏枕倩筆,不宣。

閔老曾有傾蓋之舊,頃日口直,豈爲私也?僕亦可相天下士矣。閔參贊應亨請釋公,而玉堂爭之,故上不能從。

與南兵使汝發書別幅同年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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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孑孑干旌,在之城。彼姝者子,何以告之?」說者曰「大夫建此干旌,以見賢者,彼其所見之賢者,將何以告之,而答其禮意之勤乎」云。如我僇人,雖非賢者,敢不效一得之愚,庶答盛意?

一:令之爲政,聞而知之,見而得之,無非所親者所喜。而第進酌不節,行止無定,是則玉上之瑕,而所親者之憂也。朱子《小學》所載范魯公詩曰:「戒爾勿嗜酒,狂藥非佳味。古今傾敗者,歷歷皆可記。」願以昨日所告張魏公遵大夫人之訓,沒身無過一爵,爲師如何?能然則可以永受遐福,而保族宜家矣。

一:子游武城宰,子曰「汝得人焉爾乎」,謝安屐履之間,必須得人。武城之小邑,而聖人猶以得人爲先;屐履,事之瑣處,而賢相猶以得人爲務,人材豈不重歟?謫居三載,遍閱兩邑,淳朴者多,解事者少,此地則吾主人李尙仁爲最,姜渭老爲最。然尙仁家有老親,不可遠使矣,渭老則家無老親,且其爲人也廉謹愼密,文筆足用,豈料邊塞有如此人材乎?聞其射法出衆,而此則不足論也,儻命招致與語,使之射帿而觀之,則令自可得其爲人矣。渠爲初試,仍致之幕下,資其習藝決科,終爲國家之成才,則豈非幸也?孔子曰「己欲立而立人」,令其念及於此乎!

一:九十人,天子所敬。昨所告隣家韓老,丙子生也,計其年,則八十六歲,適與令之先世同庚。故令倍有矜憐之意。曾在南方,見爲閫帥者聞有與先世同庚者,必倍致恤,而令何不給一物,只任本郡乎?無乃行忙不察耶?

三水校生等呈本郡書代述。同年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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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生李仁鳳等謹齋沐再拜,上書于城主閤下。生等伏以此地乃塞外僻郡,而朝廷建立學校,與內服無異,祖宗朝以來,列聖一視同仁之道、有敎無類之義,明矣盛矣。然人知先聖先師之尊重,然後庶可有興起向學之風,而此郡鄕校,郡城移設之時,從簡苟完,故其大違於尊重先聖先師之禮者有三。

聖殿比他邑固狹,又無東西廡,而配享列位,混同萃聚於聖殿,不成貌樣,此其一也。當初速成卒辦之故,其勢不能久遠堅牢,殿宇今將傾頹,此其二也。聖殿甚近於官家,而墊處卑湫谷底,自聖殿視衙軒客舍,則如堂下人之仰瞻堂上人;自衙軒客舍視聖殿,則如堂上人之俯臨堂下人。非徒此也,本郡城主逐日坐衙之時及監、兵使道、都事道巡到按事之際,鼓角之音、呼喚之響、刑杖之聲,無不殷於聖殿,如雷灌耳。且聖殿旣卑下而官路逼,繞聖殿墻外,遽登峻嶺如掛,非獨回視聖殿物色如眼下飣餖,人馬騈闐之聲,無不震於聖殿,此其三也。

右三件之事,不惟大違於尊重先聖先師之禮,無乃近於侮聖簡賢者乎?雖如不學貿貿小生等,亦有所未安於心者,常如魚中鉤人含噦,況自前城主及諸使相目擊而心不安,不忍須臾處者如何?然而因循苟且,迄未改圖,此則小生等之罪也。

伏願閤下具由陳報于觀察使道,劃卽驛聞,移基改造,如何?當此神君近臨,福星徧照之時,不望改圖,則更待何時?

人或以爲「絶塞學校,不甚緊關,何必勞民改作」云,則是視聖廟如長府,其猶可乎?國家、使家、州家維新之化,及於遐裔,始自今日,則小生等雖無識,此地雖醜,後生初學,或有觀感而興起者,孔子所謂「君子之德風也,小人之德草也,草尙之風必偃」者,豈欺我哉?其所以愛禮存羊,亦此義也。

人或以爲「邊上戎馬之場,學校不急」云,則是亦異乎聖謨也。孔子曰「以不敎民戰,是謂棄之」,朱子釋之曰「用不敎之民以戰,必有敗亡之禍,是棄其民也」,小註引《白虎通》語曰「以里中之老有道德者爲右師,敎里中之子弟以道藝、孝悌、行義」。故無不敎之民,非謂敎之戰也。其然則行伍之卒,亦不可不使知禮義也。

今者國家、使家、州家急於興學校明人倫,則非徒以校生爲名,以將領爲任者,必有觀感之效,而偃於草尙之風。雖行伍賤卒,是所謂至愚而神,亦庶乎聞知焉波及焉,而知忠孝之爲重,有親上死長之心矣。夫然則朝廷右文興學之化,尤急於邊塞防戍之處而不可廢也。

竊惟以福星之明,當宣化之任,豈有老於事,不感激之理也?第恐本郡條列不詳,則倥傯中,或有放過之弊,上面諸條,幷無遺陳報,何如?伏惟閤下留神細察而進退之。

與南兵相汝發癸卯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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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惟春生此日,玉帳閱武,萱堂戲彩,幷萬福,默存遙抃。前歲令札,至今把玩。惠送生巨口二、乾巨口五,罪纍歲饌足矣。感仰良深。

書籍,非令致曲,窮途中,何得辦此?匪直也替作面目,寂寞濱往來閑看,庶療一生狂癖。東床及孫兒亦欲印讀,辛勤備紙而來,其志可尙,而不可再溷於令,欲任孝麟苟完矣,儻限卒事給由,何如?

聞有煮硝之役,而營中能監此事者,不啻九牛之毛。況少陵詩曰「何必三千徒,始壓戎馬氣」,藉士子書籍,無乃勝乎盡力於無所用之兵具耶?此言非苟爲大也,實理如此,高明以爲如何?餘在奴輩南歸時所拜書,不復一一。

兩孫書甲辰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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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一去時,病未作一字,耿結,于後聞落傷,驚慮。想旋卽蘇。毫忽不敬,則有如此,敬勝怠吉之訓旨哉。嫂主之行,想以京洶而停之耶?

前歲汝輩在此時,約靜鍊於浩浩云,頗喜千年一燈之明,何其又不遂耶?記年考業,則猶無發憤於心者乎?靜處山堂,病可却業可樹,「莊敬日强,安肆日偸」之語、「服藥千朝,不如獨臥一宵」之語,爾其刻骨。此亦祈嗣之第一要也。

悲歎窮廬,將復何及?念哉敬哉!餘不縷。

浩浩,亭名,在海南縣西道藏寺後,亦公海亭也。

靑海少府黃道宏同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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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夏行冬令,氣縮不舒,厚峙之東,不如是耶?卽茲莅況如何?日便還得覆書,迨用把玩。傖叟綿劇曩樣。似聞欲爲辭狀,其然?何爲太早計耶?隨遇而安,無入不得可也。

且古語曰「待民如妻子,御下吏如奴僕」,又曰「戒爾勿嗜酒,狂藥非佳味」,又曰「鷹鸇不若鸞鳳」,此皆旨語,而《曲禮》所謂「毋不敬,儼若思,安定辭,安民哉」者,所包甚廣,尤爲至矣。此等訓戒,須倚衡參前,以爲他日聳壑昂霄之基業,深有望也。伏枕倩筆不具,只希心照。謹狀。

爾厚答書同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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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鄕四書皆得見,汝之作文料事,頗勝於前,迨用把玩,聊慰老懷。但到洛,又患寒疾云,慮汝平居愼攝之道,尙有所未盡耶?履簿臨深之語,倚衡參前可也。

人詩曰:「昨日流鶯今日蟬,起來又是夕陽天。六龍飛轡長相窘,更忍乘危自着鞭。」末世不學之人,猶作此語,爾輩宜刻骨惕若,毋貽疾憂。

汝已病蘇南還耶?尙爾凝滯京僑耶?須藏此書,示于爾錫。京鄕兒孫,俱可見也。此處雪尙不止,衣尙如冬,可悶。餘在直兒去時書,忙憊不及他。

權主簿惗書同年閏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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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到默存中,非徒醒灑,就悉忍窮自得依舊,感歎分外。僇人入耋窮荒,五載免溘,非念而何?平昌每恨團聚之遲,豈意遽隔幽明?茲承感舊之辭,楚愴久更新也。

詳來示,雖曰中倫,何放言不諱每若是?《易》曰「括囊無咎」,傳曰「危行言遜」,樞機不可不愼,戒之戒之。噫!無諸己而非諸人,至訓也,而吾之所爲,追先王之殊遇,欲報之於當宁,故不得已而不顧身也。須細思量而愼之,恐有他人狙也。諸餘伏枕忘言。

平昌,公庶妹夫平昌都正萬壽

謝南兵相文治同年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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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義戚分,向往區區,只恨未副識。卽見兒書,知眷眷特深,感歎不已。

編配之人,朝家待之以不死,故中朝例付職名,俾得稍食於在處。東方,小國也,無此法,而此義則有之,本邑給料,隣近致恤,君子嘉之,小人不以爲非,古無在謫絶糧之人矣。

今也有得罪於君上,而不忤於時者,則人諉古道而厚恤,惟恐其不及。不然則惟恐其不令飢餓空乏而死也,家在三千里者,何得神運鬼輸而餬口也?今蒙周急之惠,不喜飢腸之潤,而喜溢天理不泯,如復之一陽生於下,而舊家流風今尙爾也。餘外伏枕忘言。

趙龍洲別幅同年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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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窮處,豈有音樂?謫來聞有無主玄琴,問其所從來,則姜說爲守時,其兒婢有學琴者,適白江來,其妾曉音律,借其琴而敎官婢,之解歸,妾令留下其琴,白相歸後,學琴者亦不久化去,琴獨仍在其家云。

卽令取來見之,則是海南時,乞得吾家長物者也。覽物思鄕,爲之愴然。抑造物者前知吾此行而安排著,要以慰喜跫之懷歟?亦一奇事也。

隨譴馬走之母,適有姬妾中靜者,少小在傍學得,使於作二紅飯之暇,時一鼓之房中,聊以頤澤畔之神而已。歌則何處得來?琴歌不撤,以告者誤也,笑矣乎!噫!末俗不知樂之治心,只知樂之助歡,愛聽淫哇流蕩繁促之聲,全昧和莊寬密中正之義,此則鄙人之素所病也。

蓋嘗論之,在床、琴爲奴鼓,固聖人事也;游魚出六馬仰,亦聖人樂也。然《記》曰「十三學樂」,《小學、題辭》曰「詠歌舞蹈」,伊川先生曰「且敎之歌舞」,童稚之學,皆知古聖人樂中意歟?人皆成聖,然後可爲樂,則聖人何謂「成於樂」也?《離》之九三曰「不鼓缶而歌,大耋之嗟,凶」,大耋皆聖人之徒而有此訓歟?

且聲者,出於天機之流動也。天機之流動,亘萬世而無異,孟子所謂「今樂猶古樂」者此也。閤下以爲後聖有作,則謂今樂非先王之樂,而擧天下而廢之歟?如以酣歌恒舞、淫泆忘返爲戒而廢之,則不幾於因噎廢食、懲羹吹虀者歟?

稀音靜聽,收心寂慮,得樂不淫哀不傷急不得慢不得之意,則其有益於學者,今古何間?朱子琴詩曰「靜養中和氣,閑消忿慾心」,愚常深味斯言,以爲後學苟能養中,消忿於此,則是亦朱子之徒也。愚意如此,閤下以爲如何?

在南時,偶吟三絶,今幷錄呈。

白江李相景輿號。朱子琴,恐當作胡文定

眼在靑山耳在琴,世間何事到吾心?滿腔浩氣無人識,一曲狂歌獨自吟。

嗜慾心中淨,天機指下鳴。可令山水興,存沒子期幷。右題玄琴

仙心內事,誰向曲中尋?自有翛然趣,方知無古今。右題倻琴

發於咨嗟詠歎之餘者。又有《山中新曲》一編,而忙未謄上。

答寄兩孫爾錫爾厚乙巳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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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書爲慰。也所製科表二首,看之喜其從事藝苑。第頓無文氣,非徒不讀之故,亦係不保嗇養浩所致。蓋工巧華藻,皆出於肝腎,如不保嗇二臟,非徒聰銳文艶,無從而出,亦且多病減算,何不與也棲山茹淡,靜攝優游,看書做工?

也棲寺,豈寺也?勿煩炊婢,使一奚奴作飯羹,簞盛乾饌而喫苦,則會心何不可之有?汝輩不聞自古京儒棲寺之規耶?素無羹菜醬之供,只藉炊飯而已矣。

苟能依吾上面之敎,會心浩浩,無不可也,而以江山之助言之,則浩浩大勝,稍遠何傷?如此勤苦遠敎,而恐不啻飮水救暍。且念大兒所見亦不及於我也,言何可盡?

會心,堂名,在金鎖洞浩浩亭見上。

答寄大兒書乙巳。以下移配光陽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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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見小錄,權及自頤招可駭,而列邑自爲私通事,非吾所曾聞,況吾自圖爲乎?兩漢亦所詳知,而納招如此,此必恐怯所致,或推官衍文歟。世道至此,咄咄。

籃輿則儒生及山僧尋常所騎,八十老病之人不能跨馬,乘此奚異?禮,「五十杖於家,六十杖於鄕,七十杖於國,八十杖於朝。」朝者,人君聽朝之所,人臣理不可扶杖而行,而耋年氣力衰憊,則禮許其杖,況三千險程乎?

曾聞洪尙書茂績或騎八人臥轎,或乘雙駕馬,人無非之者。則其時前職參判,年未七十,況八十者乎?時人之捃摭,何其甚也?然聖明在上,必無以此更論加罪,自是時論有過文之失,於吾何害?

河義興弘度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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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交兩載,鬱陶可堪?伏承情問,深荷不鄙,阻懷少豁。就悉節屬載陽,君子道長,尤慰區區。某耋喘尙縷,賜也。

朱子有言「國家危亡判斷之事,則雖在韋布,不可不言」。無宗統,則國無君也,有統而謂無統,非危亡判斷之事耶?某之先三世受國厚恩,某又兩朝忝恩遇,忍負國家而恝視危亡乎?

昔在湖山,嘗賦墨梅有曰「自晦追前哲,同塵避俗猜」,此素志也,而合開口時,徒知緘口過殘春可乎?庚子之言,蓋出於不得已也,達理君子可以諒之耶?瓊什謹效顰。頹床倩筆,萬萬忘言。詩現一卷

趙判書別幅龍洲○丙午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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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曰:「敬爲上,哀次之,瘠爲下。」旨哉言乎!自古論居喪之道者,無如此也。司馬公之訓,備而嚴,故朱夫子著之《小學》書,以爲萬世法,而其言有曰「人年五十以上,血氣旣衰,必資酒肉扶養者,則不必然耳」,此言則無乃似乎太寬乎?然與《記》所謂「七十衰麻在身」者同皆出於天理也。

蓋人之遇變也,處身當理,則雖死而爲君子有終,有過於理而致乎死,則不可謂君子有終。噫!吾曾祖考橘亭先生年過五十居憂,執禮過於氣力,臨終始覺而悔,已無及矣。子孫聞而追念,每切慘怛嗚咽。

司馬公論居喪之節,有「恐成疾者」云云之語,恐字之義深矣。吾曾考似不留意於恐字,故終致悔吝也。鄙生自讀《小學》時,竊有感歎於胸中者,故今爲君子誦而獻之。

自註:時趙公年八十一歲而遭外艱,執禮太固,有忘生之語云,故及之。

泰仁李敏政同年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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淫霖此日,莅候何如?坐想披香淸勝,神往耿耿。僇人繞於溽暑,不絶者縷耳。先大夫墓碣,未嘗一日不纏心曲,而頹臥日用,抖擻無計,今僅就上,非徒晩矣,恨不滿意。

別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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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之於先公,雖是婚家葭莩,先公之於文柳,素所鄙而若將浼也,歲時參拜之禮,始罕而中絶者,行狀之所記,鄙人之所知也。公之自處,何異智果武攸也?公之丁巳之疏,可以與日月爭光,而後之不悅於公若公之子孫者,必以累公。何以知之?

鄙家不幸,庶弟贅於亦鄙生之外族,而鄙生之足,未嘗踵柳門,彼此家人及族類所共明知也。而頃歲時人之誣我者,謂我《丙辰疏》,受嗾於者云,人可欺,天可欺乎?人之爲言,胡至於斯?誣人之術,着處壹律,以余之曾所被者,慮公之將不脫也。噫!與勢家結婚,可以爲垂世之戒也。

希奮君號文昌,故曰文柳

鄭維岳丁未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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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想新福益綏,慰豁區區。前歲初冬之書,季冬得見,地遠傷哉。書中有「不知以何道而終無負於古人忠孝之訓耶」,善哉!如賢之語。

孔子曰「立身揚名,以顯父母,孝之終也」,《記》曰「四十始仕,方物出謀發慮,道合則服從,不可則去」,孟子曰「責難於君,謂之恭;陳善閉邪,謂之敬」,何必他求?此三言者,參前倚衡,則終身儘多也。僇人久處病鄕,齒入九旬,疾恙種種,一縷未絶耳。餘萬忘言。

寄大兒書此書未有年月,故錄之卷末。後考之,是庚子年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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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之錦山三製,見之賦最勝。雖居異等,無足怪也,而至於見屈,可歎。然鋪敍中,納約之下,解題事實,略之太過,是欠也。策亦好矣,而逐條題意,太略而沒實,同一欠也。

大槪場屋程文,寧過於詳,而不可過於略;寧過於密,而不可過於疎,此意不可不知也。且須着意細看古今文字,得其轉換承接之妙,然後乃可作文無欠。若不沈潛於古人文法,徒使些少才氣於文字之間,則必有鹵莽滅裂之弊,尤不可不知也。

每榜皆落莫,固是不勤之致,而原其本,則出於天不佑也,得天佑,惟在積善,汝曹不可不知也。況兒孫幾盡不産育,絶祀可慮,尋常恐懼,可勝言哉?

汝曹不可不以修身謹行積善行仁爲第一急務也,汝曹亦曾念及乎此否?節儉爲事,屢蠲民租,而子孫三興,細思歷代靑史,則無不皆然。雖以吾家先世言之,高祖勤於稼穡,取於奴僕最薄,故曾祖昆季勃興,一門鼎盛。靈光祖父主雖不爲不義之事,似留心於爲富,故生育衰絶,杏堂拙齋兩族曾祖皆不能體高祖家規,故子孫皆陵替,天報之昭昭,此可知也。

高曾祖以節儉而興,後代之事,隨俗華美,漸不如先世之風而衰,易理以月旣望爲大戒及滿招損謙受益等語,無非至敎,可不銘心刻骨?吾家所當損者,思而錄之于左,汝其惕念毋忽。

一:衣服鞍馬凡百奉身者,皆當改習省弊。食取充飢,衣取蔽體,馬取代步,鞍取堅牢,器取適用可也。所騎只求可以涉遠者一二頭,以備行路而已,何必要能步也?靑草刈時,雖家牛隻,不可用也,況可用奴戶及洞人之農牛耶?非徒人必苦之,大不合於事理,如此等事,自今絶勿爲之,只庀一二卜馬,載取可也。

吾於五十後,衲紬衣、苧裌衣始試爲之,而在鄕時,曾見汝服衲紬衣,心甚不悅。蓋此兩物,大夫之服,而大夫而不爲者猶多,況笠下之人而可衣大夫之服乎?如此服飾,須斥去不御,以崇儉德可也。大槪此等物,須近於樸,毋近於侈,稱此以求,一可知十。

諸葛武侯之言曰「非澹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遙」,旨哉言乎!戒之勿忘。《丹書》曰「敬勝怠者吉,怠勝敬者滅」,忽亦怠也,怠之害,乃至於滅,豈不寒心?須以敬存心,毋敢斯須有忽於斯。婦人之服,則年老則用紬,年少則雜用紬綿,勿用綵段可也。

一:奴婢之貢,高祖時則每名常木一疋定式,而其後或加或減,無常矣。今則定式如何?奴則卅五尺平木密織者二疋,婢則疋半,貧者役多者則量減,富者勿加,以此爲定式可也。

一:仰役奴婢,不可不厚恤,須用損上益下之道,益減主家自奉,而每優奴婢衣食,使仰活於我者無所艱苦而含怨,至可。且逐日所役,須限不盡其力,定式敎之。

且奴婢雖有所失,小則敎之,大則略笞,每令有撫我之感,無虐我之怨可也。在上之道,惟當以寬爲主。婦人性偏,不可付刑杖之權。笞亦定式,使無敢過,不敢爲手自雜打事,亦須善喩嚴戒也。

一:或有大運力外,其他細小雜役及尋常使喚等事,只任家內奴婢,勿使戶奴,使其優游而自盡於力本有生之樂。洞人尤不可種種使之。如此等事,須留念察之,忍耐過了可也。

一:祈嗣一節,須以《入門》求嗣條及《祈嗣眞詮》爲主,勤而行之,至當至當。不信至人之言,而信盲人之指示乎?左道巫卜之說,塞耳斥之,使婦子毋惑也。

《眞詮》十篇中,末篇祈禱,而所謂祈禱者,不過尼丘山之意也。無之積善而禱之,則不亦益神之怒乎?況從巫俗無稽之說而禱之乎?「非徒無益而又害之」者,此等之謂也。不但可笑而已也。

《眞詮》以改過遷善爲第一急務,上面所云之事,皆此類也,念之念之。爲求嗣祈禱重也,而猶不可爲之,況其他神事乎?一切斥絶,以正家道,更須激昂毋墮。

一:自前遠近奴婢每以貿販爲悶,僧奴處簡在時,力言於我,而我不卽令改,悔吝可勝?吾所命南草之販,自前從時直,俾無所損於受者,後亦當然,而今茲若得送京,則尤無授受之弊也。此外一應貿販,汝先勿爲,而以我言痛禁諸子弟家,一切勿爲,汝須勿爲兄弟而欺父兄也。

一:今茲雖爲船卜,而使奴輩爲格,則仰役奴外,皆准時加減,給格價。

一:聖賢經訓,則自汝曹解語時,吾所提耳而誨者也。《小學》是做人底樣子,學者當以此爲主者,亦於一生言語文字間,勤勤懇懇於汝曹者也,今不須瀆告也。但有時靜坐,着意閑看《小學》,則必有新得,且將經傳循環細玩,則無非懾伏身心之助。此皆一生當務,而至死不可變者也。

一:吾家興滅,在此一紙,切勿泛視,且令孫兒輩銘讀勿忘。

答人書此亦庚子謫三水時書,而集旣成編後得之,故附錄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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慇懃兩札,不啻一枉,客懷殊感。兩種醒脾之物,尤荷綢繆。大宋旣有嫡統不嚴之說,則言者何敢不明辨而痛斥之也?其言又曰「檀弓之免、子游之衰,皆不足恤乎」云云,此則明是立孫之說也,而吾疏卜略不提起,有若不知其說者然,又曰「非妄則愚,非不仁則不智」,是蓋恐不悅於彼者惹起士林之禍,故曲爲之回護者也。而彼反以爲論之太深,不亦異哉?

抵人書此書追得於故紙中,且無年月,故附之卷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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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瞻時,攻爾瞻疏,是國家莫重機密事也,恐家人知之,故乘夜密製於書室,又當夜寫,故招心腹人李泂洪茂業,挑燈磨墨寫完。翌日始告親庭而呈之,出朝報之前,無知者矣,況與鄙夫相議哉?此實天地神明所共照臨也。

平生影響不近於之門,人誰不知?況文體豈兩人所可彷彿?而極言竭論,亦豈二人所敢與者哉?

金尙書先我謫在鍾城,我謫慶源之後,來見留宿,又數書問,或投詩求和,伊豈全然不知我心哉?所恐缺謂字李姓人者,是指克健歟?

所昧平生之人,而我謫明年,以某事謫,一嘗來見矣。我始識其面,而知其非佳士,一不往謝矣。然伊雖無狀,豈爲謊說至此乎?設或如此言之,豈被瞞也?小金之所言云者,恐是時輩之所做恐缺出字。如其實然,則小金之諂附務合,忝爾所生,可哀也,宜乎人之唾罵也。挑燈把恐缺筆字,不能詳悉。

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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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明保乙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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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四十三年閏八月朔乙巳,表兄某謹以薄具,致奠于表弟尹公明保之靈。

嗚呼明保!父母惟子之愛,父今椎胸而呼子,子何不起;兄長惟子之敬,兄今執棺而哭子,子何不視;妻子惟子之育惟子之慈,笄年抱稚而隕絶,子何忍棄?嗚呼明保!至於斯。嗚呼明保!至於斯。

子之材,足以起家,足以顯父母,天之生子也,豈非福我舅氏歟?舅氏之仁,宜荷百祿,宜保子孫,天之奪子之速也,又何意?天道不可知者此歟!

嗚呼!我於明保,親則中表,而情則同氣;年則差長,而業則同隷。琅琅之語、炳炳之文、溫溫之風,凡平日相與之跡,了了森森於心目耳之間,欲遣而復至。素所責望於子者大矣,豈意如今蓋子之棺,而了子之事乎?

合散消息,脩短豐嗇,非人所與,而達者置之。淸酒盈觴,惟我之情;時果芳馨,惟子之嗜。嗚呼哀哉!尙饗。

祭顯考文己未,謫機長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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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四十七年十一月庚辰朔越二十六日乙巳,不孝孤子善道在謫所,哀號痛絶,北望再拜,謹遣家奴,以酒果薄具,敬奠于顯考通政大夫、行兵曹參議、知製敎府君靈座。

不肖子無狀,得罪明時,負譴窮遐,又不弔于天,不自死滅,禍延顯考。有疾未得迎醫嘗藥,疾病未得預於廢牀易簀。擧巾而含,憑棺而踊,臨穴而贈,皆未得焉。霜露旣變,墳草旣宿,而尙未得奔哭焉。

往古來今,上下四方,不孝于親,孰有如斯?含哀抱痛,孰有如斯?觸事觸物觸目觸思,無非切割心腸者,殆不可數計而周說,亦不能忍形諸語言也。嗚呼!人之愛子者多矣,信之重之,無如我顯考之於不肖也。昔者顯考按節關東也,子因小事,有所箴諫。于斯時也,年少憃騃,語不回護,一切逆耳,而顯考聞言嘉納,復書曰:「汝之事我,當常如是。」

及夫顯考之守秋城也,子因伯父遘疾,往在海莊,有一門下之人少失顯考之意,顯考書及於子曰:「汝若在此,必無是事。」當子之謫居北塞也,子弟有少違過,輒復書及曰:「汝若在此,必無是事。」豈其子有誠身之行,而能得於親若是乎?茲蓋顯考愛之深,而不知其不肖也。

曾子曰:「父母愛之,喜而不忘。」子雖不肖,其敢忘乎?抑諸葛武侯有言「恐托付不效,以傷先帝之明」。君親道同,子雖不肖,他日將爲不善,每當以恐傷顯考之明,貽顯考之羞辱爲念,不敢果也。

當丙辰之歲,子將欲獻狂妄之言于天門,顯考始也力止,終遂許之,止之者,愛子之情也;許之者,爲國之義也。旣愛之甚至,而當義方,則又不顧大禍而許之,爲人父者所難能也,此乃所以眞愛子也。

子之受玦也,顯考亦隨坐歸田里,嘗寄一絶於子曰:「休垂塞外千行淚,頻寄天涯一字書。但願謫居無疾病,何嫌田里自耕鋤?」每一抆淚謳吟,足慰望雲之思也。

蓋子之叫閶闔,雖極狂妄,而是亦時也命也,初非爲利而動,爲名而發,忘親而爲者也,而親心亦以爲義,而不以爲恨若是。今遇窮天之痛,不如死之久矣,而尙或以此自抑萬一也。

嗚呼!京洛故家,有庶母庶弟,能供祭奠,以奉几筵。子所則旅寓窮苦,若奉移几筵來此,則香火不能成形。然以情以理,則使人陳籩豆有楚,不如已薦玄酒。且子之得返桑梓,難可以歲月期,而雖爲僇人,亦囿於竝生之化,飮食居處服御如人,妻孥亦曾隨譴,一味貧窶而已,其他則自如。

譬如遠鄕移居之人,而几筵及先妣神主及先祖以上神主,獨忍睽離,不爲奉來,心實有所未安。欲奉來,則又不知於義如何,今欲猷詢於所知壽耈稽古德之人及有道未就予之士而處之耳。

嗚呼!自夏徂秋,每欲致一簞之奠于几筵,以寓毫末哀誠,而窮荒旅托,凡百艱辛,亦未得辦。若送人往具於京中而奠之,則如不奠,故有懷莫遂,耿耿而已。

今獻一笈之具,酒雖薄,貴自盛于壺也,果鱐雖劣,貴作之新之撰之,夫婦親之也,品雖少,庶可以將子千里微誠也。蓋取綿酒乾飯之義、澗毛潦水之薦,而惟恐誠不及物也。

嗚呼!言有盡而情不可竭也,天地有窮而痛不可極也。北望一慟,聲咽氣塞,腸摧胸裂,不知所云。尙饗。

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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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山先祖墓加土改莎草回文己丑○坡山康津縣西三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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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祖塋墓,僉議分定典守,約束旣固,流來已久,則墳土隨壞隨加,莎草隨缺隨補,於情於禮於義於理,所不可已,所不可忽。而近來省視,墳土多壞,莎草多缺,駭人瞻聆,不可使聞於他族,此諸尊之責而善道之羞也。

茲各虔擇吉日,列錄于後,各其典守之尊親往審視,預爲料理,及其吉日,當加土處加土,當改莎草處改莎草,期於精好完固,幸甚。

諸尊上體先父兄之誠意,由親及疎,則追遠之心自當油然,何待人之勸勉?然來三月十九日先祖神主埋奉時,當合諸族,拜掃各墓,如有未盡處,則亦不免有笞奴之擧,諸尊以此督責役奴無妨。加土改莎時,告祭行事之節,則自在禮文,不復煩告。

五代祖考妣三位神主埋奉回文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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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祖考贈通政大夫、兵曹參議諱府君神主、五代祖妣贈淑夫人李氏神主、五代祖妣贈淑夫人鄭氏神主,親盡已久,主祀無人,禮當埋奉,不勝感愴。

埋奉吉日,定於來三月十九日,奠物,善道當備進,內外諸孫無遺畢會,參祭同事,幸甚。此事蓋與會葬一體,而一生所未有之大禮也。

諸尊上體先父兄之誠意,由親及疎,則追遠之心自當油然,何待人之勸勉?然或有無故不參,則其慢先忘本甚矣,輕則笞奴,重則絶屬之擧,亦不可無也。

儻有年少不解事之人,則諸尊其各勖以駿奔之敬,何如?願我同宗,無一人爲先王典禮之罪人,故不得不幷告以齊之以禮之言矣,諸尊惕念毋忽,幸甚。

一:各宅內外子孫,不能盡記,每宅只定有司,當宅內外子孫,則當該有司粘紙此文之下,無遺列錄,急速知委,各捧進不進,還送蓮洞

先祖墓祭立議條約回文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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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代祖考贈通訓大夫、通禮院左通禮諱思甫府君墓、六代祖妣贈淑人宋氏墓、五代祖考贈通政大夫、兵曹參議諱府君墓、五代祖妣贈淑夫人李氏墓、五代祖妣贈淑夫人鄭氏墓,親盡已久,主祀無人,香火久絶,凡我近地諸孫,苟有報本追遠之誠,則情甚未安。

今欲收合米布於內外諸孫,存本取利,每年九月十五日,諸孫中無故人員齊會設祭,而以近墓諸孫,輪定有司兩員,主幹其事,每年交遞。諸孫之意旣已僉同,茲列條約于後,永永勿替事。

一:六代祖考妣兩位祭,同設於考墓,而麪餠飯羹,兩位各一器,其餘饌品則兩位共一器。五代祖考妣三位祭,同設於考墓,而麪餠飯羹,三位各一器,其餘饌品則三位共一器事。

二:朱子誡子書云「比見墓祭,土神之禮,全然滅裂,吾甚懼焉。旣爲先公托體山林,而祀其主者,豈可如此?今後可與墓前一樣,以盡吾寧親事神之意,勿令其有隆殺」云云,此乃格言。設祭有司深體此意,土神之祭,一如墓祭,切勿毫末降殺事。

三:置一冊子,列錄內外諸孫,今茲所出米布,各其名下懸錄,而會計元數,錄於其左。兩有司平分主管,登時給利,登時收捧,而祭祀時如或一有司有故,則一有司兼察設行事。

四:墓位田畓,不可不推,所推田畓,逐年所收,幷錄於冊子,以補祭用事。畓音同沓。國俗稱水田曰畓。

五:每年祭後,其祭用下米布之數,參祭諸員與有司兩員眼同會減,錄於冊子,又議出翌年有司兩員,仍幷錄新舊有司及參祭諸員姓名于其左着署事。

六:九月則出息米布,勢難畢捧,有司交遞,則須於每歲十二月,而新舊有司齊會,傳掌所收米布雜物,細錄於冊子,仍書新舊有司姓名於其左着署,而如有未畢收息之物,則當該有司,限翌年十二月勿遞事。

七:祭用米布,當該有司如有花消,如不收息,則傳掌有司登時報知於立議有司,立議有司率諸孫,呈官論罪事。

八:此條約書諸板外,韜匣以送,當該有司器而藏之,交遞時幷爲傳掌事。

坡山諸派米布收合回文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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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文,爲其處各派米布收合有司十有二員,自此處,雖有通告之事,勢難遍及,且十二有司中,或有緩不及事之人,則亦難遙度糾勸,故爲出別有司矣。兩尊須細看。

當初所出回文條約及昨日所送曾抵尹進士書草中緊要論議,一一詳告於諸有司,而其間或有人數落漏處,則當派有司難免掩先德蔑天報之論罰,托故不出米布之人,則亦難免評論冊上,永久流傳,其派先世之羞、後昆之慙,豈爲少也?

且米布收畢之限,遠不過此月之內,而各有司隨其畢收,米布則直納于主管有司處,而只持其回文,陸續來此,相議上冊宜當。

且木若麤劣,則是於奉先大事,塞責而已,其爲不敬祖先重矣。諸有司任他不擇,則同歸於不敬,不可不惕念爲之。已上諸條,幷丁寧遍告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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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文,爲前來回文中,貴宅派各宅多數漏落,駭人瞻聆,固爲未安,而日子已多,米布亦無收送之擧,尤爲不當,更擇無故之人,以尊爲有司矣。立議條約及尹善好所持曾抵尹進士書草,一一着眼細看。

外之外婿之婿,限着笠無一人脫漏,更書回文,一一收捧。而雖飢寒到骨之人,苟有義理之心、奉先之誠,則如此些少米布,雖貸雖乞,豈無辦出之路乎?勿以貧窮之故,而不書於回文,勿以貧窮之故,而許其不出米布至當。

且木若麤劣,則是於奉先大事,塞責而已,其爲不敬祖先甚矣。有司任他而不擇,則亦同歸於不敬,不可不惕念爲之也。

且人數或有落漏,則當派有司難免掩先德蔑天報之論罰,而托故不出米布之人,則亦難免評論上冊,永久流傳,其派先世之羞、後昆之慙,豈爲少也?

且米布收畢之限,遠不過此月之內,而收畢之後,有司親自輸納于主管有司處,而只持其回文來于鄙處,相議上冊事,已爲定規矣。已上諸條,幷細考銘念,劃卽施行幸甚。

祭用米布托故之人下立標題目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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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衆二字,意有包含。此人旣以此事爲非義,則其所出米布,何敢用於祭享?如以却之爲未安,而專務回護,則立議諸人同歸於不敬祖先矣,不得已還退。

自絶母家,難齒屬籍,而所出米布,實同嘑爾嗟來。如此之物,用於祭享,則立議諸人同歸於不敬祖先,故不得已還退。

女婿則外人,而室人之所自出,其可不知乎?爲家長而使家人自絶母家,決非常經通義,其責豈無所歸?

夫婦,三綱之一而人之大倫也。爲家長而使伉儷忘本,則是己忘本也。且雖曰至窮,有子有女,則爲其子女者所當周旋,忍使其父陷於倫紀之大過乎?如不悔改,則幷當論罰,次上冊事。

待秋云者,無誠甚矣。無誠之物,何可用於祭享?幷木還給,徐當論罰,次上冊事。

妻雖喪,有子女而義不絶,則妻家奉先之事,不可不參者有三焉。妻家田民,占固自如,一也;妻父母之喪,服固自如,二也;署經單字,書固自如,三也。義理如此,禮法如此,徐當論罰,次上冊事。

夫婦,三綱之一而人之大倫也。爲家長而使伉儷忘本,則是己忘本也。徐當論罰,次上冊事。

尹之鳳尹之龍同,而其所懸頉之語,尤極無理,不可不從重論罰,次上冊事。頉音近脫。國俗以托故爲頉。

雖實飢寒,如其有誠,則豈無可爲之道也?托以貧窮,自絶母家,論罰次上冊事。

外之外婿之婿,至於雲仍而皆無所遺者,古今天下族譜之法,而況家人非無母而生,則豈可使之自絶母家也?徐當論罰,次上冊事。

人無無母而生,母無無母而生,雖三外四外,豈可忘其所自出之本乎?論罰,次上冊事。

有司三到其家,而終不出米布,則其自絶母家甚矣。從重論罰,次上冊事。

妻在本家,則本家當出,終始不出,則本家家長論罰,次上冊事。

遷延不出,則同歸於不敬,事甚未安,而三尊非不識事理之人,無乃有故而然耶?更爲知會,如不趁出,則依他論罰,次上冊事。

待秋之言乃是托故,與尹之鳳尹之龍同。

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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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山六代祖墓祭祝文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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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某年某月朔某越某日某,玄孫某官某等敢昭告于顯六代祖考贈通訓大夫、通禮院左通禮府君之墓、顯六代祖妣贈淑人宋氏之墓。今以霜露之節,追惟報本,瞻掃封塋,不勝感慕,謹以淸酌庶羞,祗薦歲事,尙饗。

山神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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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某年某月朔某越某日某,某官尹某等敢昭告于土地氏之神。今以霜露之節,追惟報本,恭修歲事于六代祖考贈通訓大夫、通禮院左通禮府君之墓、六代祖妣贈淑人宋氏之墓。惟時保佑,實賴神休,敢以酒饌,敬伸奠獻,尙饗。

坡山五代祖墓祭祝文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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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某年某月朔某越某日某,玄孫某官某等敢昭告于顯五代祖考贈通政大夫、兵曹參議府君之墓、顯五代祖妣贈淑夫人李氏之墓、顯五代祖妣贈淑夫人鄭氏之墓。今以霜露之節,追惟報本,瞻掃封塋,不勝感慕,謹以淸酌庶羞,祗薦歲事,尙饗。

山神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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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某年某月朔某越某日某,某官尹某等敢昭告于土地氏之神。今以霜露之節,追惟報本,恭修歲事于五代祖考贈通政大夫、兵曹參議府君之墓、五代祖妣贈淑夫人李氏之墓、五代祖妣贈淑夫人鄭氏之墓。惟時保佑,實賴神休,敢以酒饌,敬伸奠獻,尙饗。

芙蓉洞土神祭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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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丁酉年四月朔癸酉越二十八日庚子,通政大夫、前禮曹參議尹某敢昭告于樂書齋土地氏之神。某拘於事故,不得來此,二載闕享,心甚歉然矣,賴神之休,更尋舊巢,敢以淸酌庶羞,祇薦歲事,尙饗。

條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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鄕社堂條約丙申在海南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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鄙劣之所以平生不與鄕論者,意有所在矣。近歲鄕風太紊,民役太煩,人多責望,神必督過,不得已略有所可否。而竊惟鄕風之太紊,不是土俗之不美、天性之不善,只由於儒品失學之致也;民役之太煩,不是國家之多事、官家之不簡,只由於監色不職之致也,而其責都在於鄕所。故略具條約以送,而此皆源於天理,出於聖訓者,匪我言耄也,令卽刻板掛廳,永爲鑑戒宜當。

一:正風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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幷勸六行,自註:六行,孝友睦姻恤也。而必以孝悌爲主。孝者,非徒事親養親之謂也。力學勤修,不虧其行,惡言不出,忿言不反乃孝之大者也。

悌者,非徒敬其兄之謂也。恭於官司,敬於師長,禮於耆老,遜於親友,言行溫柔,毋驕恃力,皆悌也。

三物之敎、八刑之糾,要其歸,則不出於孝悌二字。是以孟子曰:「之道,孝悌而已。」

二:勵廉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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鄕所身自飭行,又正風俗,則鄕中有何可恥之事也?然舊染汚俗,視爲尋常,則猶有所可恥者也。然所謂舊染汚俗,豈必人人之所同然也?

舊雖數人有此事,足爲一鄕之羞恥,況今欲望丕變之時,儻容一人之不變,則吾鄕之恥,猶夫前也,而終不得爲禮義之俗矣。

如任事不敬,欺官侵民,苟利於己,不恤人言等事,幷相規相約,一切勿爲至當。

且自古一鄕有罰,蓋望其遷善自新也,被罰者當杜門自訟,以待公議之許。而如有傲然參坐於衆會中,肆然出入於鄕社堂者,則其蔑公議無忌恥甚矣,抑亦不懲其心,覆怨其正之萌也。自今以後,痛革此習,一依古規,而如其不自抑損,縱恣無畏,則不可不加施其罰,以期其過不憚改,終爲善人也。

三:輔官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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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之聰明,不能遍及於萬事,故自古雖聖明之世,以臺諫爲耳目,以宰相爲股肱,而孔子曰:「進思盡忠,退思補過,將順其美,匡救其惡。是以上下能相親也。」以大喩小,則鄕所之於官司,是亦耳目股肱也,當先以廉公省事節用愛民輔導,而將順其美意,匡救其不逮也。

周任有言「危而不持,顚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鄕所之於官司,是亦相也,官司如有所失,則鄕所不可不極力規諫也。但孔子曰:「勿欺也,而犯之。」伊川先生曰:「過則歸己,善則唯恐不歸於令,積此誠意,豈有不動得人?」鄕所之事官司,亦當以勿欺及積誠爲主也。

四:均賦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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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蕭何之法,亦若畫一。民之賦役,不可不均也,而近歲此縣,有八結輪回之謬規,苦歇不均,固可知矣。循私越次,亦在其中,此誠不正鄕所、奸濫下輩利己之奇計也。自今痛革此習,大小賦役,率皆大同出定至當。

五:御下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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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語曰「待群吏,如奴僕」,是亦人子也,豈可不善遇乎?敎誨而成其美,呵責而止其惡,雖有作奸犯科者,如其痛自懲創,則不念舊惡,以開自新之路可也。

如有欺瞞官司,凌蔑一鄕,唯務封己,一任侵漁,誨之不悟,罰之不悛者,則不得已擧一鄕聞官司聞使家,治之以古聖人怙終賊刑之法,以去民之蟊賊可也。

如有事官以正,察任以直,不偸官物,不爲民弊者,則當自鄕所伸於官司,爲戶長爲吏房,而俾其久於其任,以率其下可也。

六:安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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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風俗、勵廉恥、輔官政、均賦役、御下吏,皆得其道,則民生有何不安乎?然文王大聖也,而視民如傷;伊尹大賢也,而匹夫不得其所,則若撻于市。聖賢猶如此,則以凡人而在安民之任者,尋常慢忽而可爲乎?須將如傷若撻四字,參於前倚於衡,常目在之,而畏威如疾,民生庶可粗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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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奉事叔序公庶叔唯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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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謂余曰:「賤人家貧,生涯未造焉,居止靡定焉。妻苦飢,兒呼寒,不足道也,有母不能養,傷哉!今將乘舟南海,隨估客而轉貨,約辦家業,仰足事俯足育則止,而同輩譏其從事於卑賤,家人懼其冒涉乎危途。君子敎之安貧,而固窮奈何?」

余曰:「傅說版築,子路負米,朱韋齋販魚鹽,卑賤之事,何足恥乎?

黃帝作舟楫以來,溺者僅百之一,而皆人事之不謹,或天數之不幸也。舟必殺人,則先王豈作之?智者豈乘之?吾聞舟而不游,未聞陸而不舟也。

今夫火或至燒屋爛人,而民莫不用何哉?謹則無害也;今夫酒或至腐腸亂德,而聖人不去何哉?謹則無害也。人苟不謹,則毒在宴安,禍在蕭墻,何必舟也?

語其不幸也,世人或有深居密室而中風者,或有徐行平途而墮馬者,以顔子之仁而短命,以伯牛之謹而惡疾,無妄之災,何事可違?何地可避?

古人之所以安貧者,其事三。或心在道德,不暇及於營家也,或其貧不至於憂愁其父母凍餒其妻子,或分無可圖,時無可爲也。

若菽水難繼,如顔子者亦必爲子路之負米,而道在其中矣。不然,何以爲顔子?且分有可圖,時有可爲,身無道德之學,而不勤四體,徒欲固窮,是天地間一游民耳,何足貴哉?至於飢寒之極、困苦之甚,則漸生豐約之計。」

張翰江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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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君子生斯世,出與處而已矣,出處之道,時而已矣。時可出而處,則非道也;時可處而出,則亦非道也。

所謂時者何也?上焉而有知人之哲,有用賢之誠,灼見俊心,天同神比,使卑逾尊,使疎逾戚,每懷非賢不乂之戒,廓恢舍己從人之量,下焉而有好善之德,遵擧知之訓,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不忌勝己,不嫌同升,欲盡以人事君之道,期致同寅協恭之美,則此可出之時也,而苟或反是,則時乎可以處矣。

雖然,不以是非、毁譽、升沈、得喪動其心,而無悻悻之意、戚戚之容,上不怨天,下不尤人,與人不較,與物無忤,素位而行,隨遇而安,是乃哲人之道也。

故卷舒在我,雖有成算而進退隨時,亦無定名,有以耕田自樂者,伊尹是也;有以漁釣自托者,呂尙是也;有以願從赤松子游自外者,張良是也;有以懷輕寶載俗物自汚者,范蠡是也。彼四人者,其所以寓物雖殊,而樂則行之,憂則違之,從吾所好,不願乎外則同也。

吾友張翰江東人也。仕爲掾,一朝因秋風起,思蓴菜、菰米、鱸魚鱠,喟然歎曰:「人生貴適志耳,富貴何爲?」遂拂衣而去。

噫!時之可出與可處,非吾所知也。至於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遯世無悶,不見是而無悶,而寓興微物,無欲自得者,子之所爲,可謂無愧於四人也。

嗚呼!君子之仕也,爲榮祿歟?爲君民歟?苟能展布四體,行道濟世,功存宗社,澤洽蒼生,則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可也。

與其空峨進賢之冠,虛費太倉之粟,徒趑趄於利害之途,浪奔走於是非之域,曷若優游於畎畝之中,放浪於江海之上,瀟灑日月,以終吾年者哉?

肉食之鄙,孰與蓴羹之閑?玉粒之素餐,孰與菰米之安分?太官之珍烹,孰與鱸魚之眞味?況子之言在於此,而子之意不在於此歟?

於其行也,余乃飮之酒而爲之歌曰:「涼飆振嶽,簪紱若驚。五湖煙浪,之子前程。以蓴爲羹,誰染其指?以菰爲飯,誰爭子匙?松江鱸兮非腐鼠,彼飢鳶兮何處?」

李濟州○丁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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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羅李公且行,貽書求贈言,贈人以言,古之道也,豈余所能?然子之意非偶然,則亦不可但已也。噫!均徭賦,薄稅斂,理詞訟,修軍政,世俗之常談,而此則子之素所能也。

御吏則正己以格物,臨民則使民各得輸其情者,伊川夫子之訓也,而此亦子之素所講也。

子之武城,聞絃歌之聲,莞爾而笑曰:「割鷄,焉用牛刀?」子游對曰:「昔者也聞諸夫子,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不以鷄小而廢牛刀,亦子之素所定也,今何必瀆告?

夫子問得人,而子游對以澹臺滅明,是謂爲政無論官之高卑、地之大小,必以人才爲先也。然滅明之爲人,不過行不由徑而已,不過非公事,不見邑宰而已,則是果爲今世之所謂人才者乎?

然其爲人之公正而直,可得於斯一者矣,必得斯人,然後居是職,乃有弼違之助於動靜之間;問民瘼,乃知事物之情於耳目之外,實無異法家拂士之大有益於國家也。

夫子之所蘊、子游之所默識,蓋在於此,而其意固爲深切,而其言不爲著明,世之知者鮮矣。想高明慨然於斯,素所理會,素所力行,而常以爲急先務者乎!

古語曰「親民官莫如守令」,而愚謂親民官尤莫如鄕所也。昔者我國故丞相完平李公曾宰關西一邑,以治行第一,陞爲方伯,人問政要,公曰:「我得一人爲座首,凡事問而行之,吾何所爲?畫諾而已。」

朴安道珍島郡守,多行不法,其時座首朴晟隨事極諫,安道初欲殺之,而畢竟感其誠意,撓而從之,邑無事而民得安。

嗚呼!以李公之賢,鄕所得人而後,治效乃成,以安道之濫,鄕所有人,則免於不治。夫然則鄕所之任,不輕而重,而余之所謂親民之官尤莫如鄕所者,其亦不誣矣。

鄕所得人而任民事,將官得人而任軍政,官廳監官得人而任出入,則爲其宰者無所事矣,雖坐嘯而已可也,公餘可以玩垂瀑於西浦,縱遠目於漢拏歟!

杜陵布衣嚴僕射之風流,而其詩曰:「豈無成都酒?憂國只細傾。時觀錦水釣,問俗從相幷。」此亦賢使相之所當參於前者也。願子勖哉!

人道瀛洲鎭大瀛,嗟吾不見歎君行。瑤墀底別軒轅樂,玄圃還聞子晉笙。得脫三千塵世累,何嫌九百玉山橫?漢拏仙子如相見,爲報芙蓉舊客情。

三水郡先生案序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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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而各司,外而列邑,曾莅其任者,謂之先生而作案,器而藏之該府,古之道也。

其所謂先生者,非徒先後之稱也,蓋亦尊之之義也,後之尊先,君子之所貴乎道者也。是以先生存則致敬,沒則有賻,此先生案之所以不可無者也。

司馬溫公《諫院題名記》之意,亦寓其中,且或其子孫公私經行者,宜有欲考來去歲月之情,眷眷緬溯追慕之懷,此先生案之所以爲重於公家,而不可不敬謹者也。然人有務於此者,亦有忽於此者,此所以可以觀人,而亦足以觀世變者也。

南道節度金公體乾,其曾祖諱,祖諱遇秋,曾爲三水郡守。前歲八月,金節度巡到三水,跽玩舊件先生案,嫌其不備不華,屬現任白公瑞翰改爲之,而優給致美之資。

只束紙繕寫而去,十月二十日,李公公望代瓜,爲之縹緗,致飾函匣。節度思壽其傳,苦要其誌,某辭不獲已,略具顚末。

辛丑仲春初五日乙酉,澤畔病叟尹某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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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鎖洞海南縣南三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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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鎖洞聞簫洞之東第一峯上,其高也眞所謂傍日月臨風雨者也,而洞天寥朗而幽靄,泉石怪特而媚嫵。山之後面則稍漸而上,不甚峻,而迢遞遼夐,人跡罕到。其谷口則東向店路,而勢甚峻急,往來其下者但見丹崖翠壁突兀浮空,如夏雲奇峯、暮霞疊巘,而不知其有谷也。

自店路,西渡聞簫川,行百步許,已爲仰途,難於直上。北折數十步,又南折數十步,得石門,其狀甚異,而大石橫中,似截世人之轅。乍見則無謂,而細思則得之。由此門,則入洞之路不差,而乃可上達,故命以不差

入門北折,繞大巖而行約百餘步,有石臺,宜休腰脚,故命以下休。又南折五十步許,層巖平坦,崖广上覆,可以朋息,故命以棄拘臺。登此則不知來路,不見去路,不覺其身之高,而回望則塵臼已遠矣。

南行,繞巖而轉,五十步許,山脚益峻,勢如百尺竿頭。又北折數十步,西折數步,正爾仰脅息,而蒼屛聳目,承以幽巖,宜於靜坐凝思,故命以中休臺

又東折二,西折二,北折一,南折一而上,則有小臺於岡脊,雖不甚奇,而正當撫膺坐之處,故命以上休上休之北十步之上,有三層石臺,坐來心目爽然,可釋域中之戀,故命以暢高

上休之東七八步之下,有石臺,層層可坐,曲曲巧妙,而傍有松林,可以脫巾露頂,故命以灑風。其下有石室,而四無可入之路,惟臺之東北角,隱然有石梯。緣梯而下二丈許而南窺,則拆一罅,僅容攝衣而穿。俯行數步,罅窮室闢,函丈之間,曠朗妥帖,中有一株松,傍有兩叢躑躅。

罅之東,有石欄,欄頭有小臺,臺與室不相見而可相喚。繞欄循罅,進退亦邇,宜置祗侍。蓋此室狎觀則拙,遙望則奇,不得其門,則卓爾而末由從之,異哉!

上休越岡,西折七八十步,又東折數步,得石門,門之中,有梯可升,門之左右,有臺可坐,而門之北,有壁,似杜世人之轡。路方西上,門忽在北,入洞之路,神妙不測,有同顔子所歎聖人之道,故命以瞻忽

入門而東數步北視,則又有大小二門竝立,大直小迂,而旣上則同道,有合於性之反之,及其至也,則一也之理,故命以至一。門上東邊,二臺比列,直北峭壁撑空,不見其上。入門西折數十步,有十數丈層屛,橫亘百餘步,數派飛瀑瀉於屛上,而中派瀉處,屛頭少凹,宛如短門。

其下有嵒,嵒據屛之半瀑之腰,而其勢坦夷而廣,是造物者准備抗風榭處也。脩白之委者繞巖之北,轉而又東,落於下屛之上。然旣下之後,潛于積石之底,不及瀑,則不知有水,不知有水,故尤不知有谷,是造物之所以深秘靈境,而不欲漏泄桃源之春者歟!

瀑之東南數十步之下,白石人立,長三丈餘,向瞻忽門微俯。登巖則向來突兀浮空者,皆爲襯身之物,而林立環擁,回巧獻伎,神剜鬼刻,不可名狀。回首視之,則自大屯山上至聞簫洞口,群峯羅列十餘里,如長短繡步障屈曲而張屛。

瀑已下洞天三分之一,而俯瞰世路,則人馬之行,如蟻過于垤,具眼者到此,則可知其爲上淸仙區門戶也。然坐此仰面擡眼,則只是崚嶒一峯拔地萬丈,孰知其上洞府深邃,地勢寬閑也?

余夢得金鎖錫樻,不數日,得此洞,節節與所夢符合,因以命名焉。

緣瀑之傍,爬巖跼磴而上,則勢又少平,而有石削立數丈,上銳下廣,正塞水道,飛淙窺其南罅,轉于亂石而下,是爲瀑之上流也。緣石北罅而西上六十步許,大石露地而交牙,水流其間,曲摺而下,是亦小瀑也。

石淨可坐,水淸可掬,如待我之休,知我之渴。緣流西上百餘步,是水之窮處而洞之內戶也。其百餘步間,露石交牙,人可坐水曲流者,又有數處,而若屛其亂礫,刮其浮土,則水之所流必皆石槽,而無非可愛也。

水窮之北,有石砌兩層、喬木兩株,砌傍有小井,村翁言是俗所謂居士輩佛堂古址云。自此折旋南行數十步,有平衍地,南廣北狹,其長約八九間,而廣處有巖,如砌如屛,巖下地形宛宛,可着三間屋子。

有兩溝挾行,會于狹處,而有草無水,是乾溝也。然旣會之後,卽有水,想泉源伏于溝底。而兩溝之上,各有谷,西谷窈而深,廓而有容,東谷不然,而界水之形,隱隱於微茫平遠之中,有雨則水必從此而流出也。

坐于宛處而看,則山勢四圍,如垣如障。左右臂抱于十步之內,左臂繞前,起爲小山,右臂之外,有兩重岡隴,繞于兩溝相會之下,而外重之腰,亦有小峯。

是以雖在萬仞之上、面北之地,而八風不入,雖天地頓撼之際,亦無遊塵野馬。蓋其左則宛似雲谷草堂之右,而其右則雲谷草堂左之所無也。

外山石峯當面而立,蓋山勢自大屯而北,繞水晶洞而西折而南,轉而又西,爲此石峯,翼如向前,高出靑冥,傍無間簉。

又降而迤迤而西,過威鳳山,折而南,又折而東,過聞簫洞,東行不已,漸高而爲此洞,又北而爲此基,則山自石峯而來,已過十里,而其近也若可伸手而摸。石峯之外,群山環繞,或相排競進,或整容離立,遠則百餘里,近不下數十里,而皆如端拱於門屛之外、廉陛之間。

如砌之巖,其背則盤陀可供登眺,而料着屋之後,高不蔽兩曜於窓牖,低不障雙眸於屋山,造化翁計事,可謂巧矣。此巖之上,於此基僅尋丈,而收攬奇秀又一倍,森羅者殆不可數計,而月出群尖映燭天街,天王一峯特立斗極,眼懸于此,則令人樂而忘憂,其他俯視中擾擾,皆可略也。因命此巖曰月出巖

巖廣而長,可容數十百人離坐,而往往有隙,如龜文之坼、龍鱗之合,其隙處皆可種松柏以蔭,此亦造化翁餘智也歟!循巖之上,南行六七十步許,則是上峯也。峯之頭平圓而廣闊,中有盤石數坐爲臺。

及此則四方千里山海皆在眼底,流者峙者、高者低者、直者曲者、長者短者、展者皺者、縹緲者霮䨴者,爛熳於遠近,半日顧眄,難以遍及面面,而黃原先隴之山,分明在指點中,終有有懷二人之意,故以有懷命其臺。

東行數步而南顧,則有石臺橫突山背,勢若飛空,狀如露盤。其所見,全得有懷之南,半得有懷之東西,添以絶壑嶙峋。平疇綺錯井落,人煙起滅於林麓,而傍臨全巨村,先祖之塋樹木可數,油然有追遠之心,故以追遠命其臺。

又東稍下而復上,行七十步許,及山之右肩,有石臺贅于肩外,其狀略同於追遠,而使人眩視,悸不自保。山店在於足底半空之下,籬落之形、鷄犬之聲,隱隱於煙霧中,想見下界形役,尤覺此身之超然也。其所見,半得有懷之西,全得有懷之東南,而日輪之上,最先紅者,無如此處,故命以寅賓

又自月出巖而北,越溝而上百步許,卽繞前小山也,傍峻上平,不假疊石累土,而自成一臺也。其所見,全有懷之北,半有懷之東西,而及此則路絶於下,天近於上,翛然有遠遊之興,而還有「僕夫悲余馬懷」之戀,故命之曰跼顧臺

臺下西北,有深谷,卽玉女洞也。余於去歲之夏得之,亦有奇形異狀。自跼顧,東下峻坂數十步,又東上十餘步,則南北巉巖斬絶,而其上平坦,有石疊而突,下小上大,如支撑然。其形圓,其徑十數尺,高丈餘,而一面稍低,手拘稜角,使人推後而登,則其頂可坐數人。

傍有盤石七坐,兩行成列,又有星散者數坐,疑是群仙講道之所,故命以集仙臺。其所見,得有懷東西北之半,而內顧月出巖,前臨瀑上流泉縈林絡石之狀。

其北有層巖,可坐十餘人,巖上亦有盤石一坐,而仰芘茂林,俯挹天風,雖値流金之日,乍到其間,則必如羾寒門也,而人寰綿邈,九道隔絶,雖不與颼飀者約,自不共塵沙幷來也。

東下數步,有天然石臺,三面如削,其上如砥,而西張一疊屛以倚。中有窪樽,可瀉兩三壺,窪邊恰受四五人環坐,知是仙人抔飮之處,石縫糟糈,似若可嗅。

余登于此,正値蒼然暮色自遠而至,至無所見,而猶不欲歸,少焉浮雲四捲,銀闕聳空,如聞醉仙要藥,玉兔擬釰蝦蟆之語,遂命以吸月。其所見,只得集仙之東,而南俯屛瀑,可以相呼。自瀑亦可登陟,必消攀梯受辛,步步懾魄,乃可上也。

其東數步,列短石屛,屛之東角,削出一臺,下臨無地,上侵雲漢,而石稜五出,宛披菡萏,憑其邊而不悸,坐其上而甚穩,萬歲不長之孤松蔭於後,是眞鶴上人弭節處,取李白詩語,命以蓮華

其所見,如吸月,而東西店村,微露竹林茅屋,長川縈紆,細路逶迤,添一奇畫也。

側足窘步,南下十步許,其間巖石如臺如榻如曲屛如危欄而奇絶,可坐者不可悉記。最下有形如石龕者,懸在數百尺奇巖怪石中,四傍皆靑壁,絶無夤緣之路,而上之東北角,有可梯而下處,下之西南隅,有可橋而上處。北則大巖斗峻,東西石角低擁,唯南曠然望遠。

其所見,如蓮華。其中數席地,戴土平穩,纖草如茵,蒼松兩株交蔭,端合棋仙對坐,故命曰爛柯臺。其傍其下,石面層層,可以散坐侍童十餘輩。屛瀑在其西南對峯之下,相去百步許,而可俯仰相語。

又自跼顧,還躡來路,南行數十步,卽左臂之低處也。又循山脅而西數十步,有石臺岌然,臺下卽玉女之西谷也。谷中林薄掩翳幽邃,臺上所見,僅得有懷西北之半,而臺傍有松蒼翠,獨挺歲寒,落日登臨,則如見栗里盤桓之人,遂命以孤松

右十臺,拔其尤也。此外可觀者甚多,而,何暇盡述?棄拘灑風暢高三休,亦以其處下,故不預焉。

余欲築小亭于屛瀑之下、平巖之上,凍雨急雪,免致敗興,花晨月夕,隨意逍遙,則自可得居然我水石之樂,而仍作遊人憩息之地,則亦一奇事也。自下來者至此,則已覺區中杳然,而神觀蕭爽,便有謝世之意,故欲命以揮手也。

又欲構小堂于月出巖之北,以爲宴坐頤神之所,命以會心。其義何居?泉石遠景,難得兩全,此乃天下古今之言也。十臺之遠景、一亭之泉石,環列於數百步之間,而堂居其中,統而有之,此非會心者歟?高山絶頂,必氣寒而風烈,非神王骨强者,不敢居,而此則溫然而暖,恬然而安,可以養病,此非會心者歟?

古稱絶境難到,考亭之於雲谷,歲不過一再至。而此則人世耳目所未嘗聞見者,不遠於人境,去余水晶山居不能五里,去余聞簫山居不能一里,而一丸之塞、千載之秘,胡然爲我而開,能使我日致羸形,而不使我有考亭夫子圖畫時觀,欲以自慰之戀乎?此非會心者歟?

一啓北牖,家山入眼,姻親煙火,了了望中,雖斷家事絶景於窮奧,而不能忘松楸之感、桑梓之敬。今移杖屨,則瞻北辰於跼顧,望日月於寅賓孤松,思顧復於有懷追遠。然則此堂固能使我飄飄然有遺世獨立羽化登仙之意,而終亦使我不外於父子君臣之倫理,固能使我專釣水耕山之興彈琴鼓缶之樂,而終亦使我景仰前哲之芳躅,歌詠先王之遺風,此非會心者歟?

況乎此地勢可括蒼,而自處奧然,是高而能謙也。視及百里之外,而山藪之疾、川澤之汚,一無所見,是明而不察也。周帀固密,而日月星辰無不照臨,是衛而不蔽也。境落褰擧,而低阜內障,橫嶂外闌,是開而不疎也。秀發之峯則雖遠,而無不開顔引接;丘垤之微則雖近,而莫敢窺闖門墻,是親賢如就芝蘭,而待小人不惡而嚴也。

裏則土地溫潤,而表則稜角峭峻,是忠信以爲主,而義以方外也。柔色婉容,以對祖宗三重之山,是游目之禮、承顔之敬也。衆美俱備,而在於世人所不見之處,是其道則彰,而其身則隱也。能使大山環拱,而所處之地至小,是其化則大,而其守則約也。

刻畫粉飾,布置粧點,皆付於衆山,而己無一能之衒,如元之於利貞亨,土之於金木水火,是猶聖人之難可以一善目之也。然而斯堂也旣占斯地,則地之美卽堂之美也,余無能名焉,名以會心

余之經營揮手會心,如飢渴者之思飮食,而歲適大侵,百口阻飢,工役之糧,無計可措,欲許贖臧獲數口,以辦此事。

泉石亦非方寸間物事,而至於斥賣臧獲而圖之,夫我山水之癖,不已過乎?人必以爲笑,而余亦不免於自笑也。然古人云:「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臧獲譬則肉也,泉石譬則竹也,余之取舍,固在於此,而後之君子必有能言是者矣。

辛巳歲暮,金鎖主人記。

月出,山名。天王,峯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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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說見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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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踐犬說===

有馬逸而疾奔,適遇一犬,躪斃蹄下。道傍觀者,莫不惡馬之暴,而哀犬之不知避也。有華顚丈人笑而言曰:「畜物何誅焉?仁者唯麟,而智者唯龜。馬固不可責麟,犬可比於龜乎?最靈者或有如此,是可怪也,吾見多矣。且咎在操鞿靮者不能謹也,儻或傷人,則誰其任之?嗟乎!苟能反隅,奚獨此事?吾黨小子!」

碑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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贈嘉善大夫、吏曹參判、行通訓大夫、侍講院弼善鄭公神道碑銘幷序○辛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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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橫渠曰:「敎小兒,先要安詳恭敬。」子思子曰:「君子篤恭而天下平。」然則所謂恭者乃君子成始成終徹上徹下之道也。

《記》曰:「父母雖沒,將爲善,思貽父母令名,必果。」以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蔡仲以克愼厥猷,惟忠惟孝,幷能蓋前人之愆。然則所謂爲善必果者乃君子思貽先世令名之道也。子夏曰:「事君能致其身。」欒共子曰:「父生之,師敎之,君食之,生之族也,故一事之,唯其所在,則致死焉。」然則所謂致身致死者乃君子事君之道也。孔子曰:「主忠信。」又曰:「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然則忠信又是君子所貴乎道者也。

鄭震伯乃某姑氏之孫婿也,是俗所謂葭莩之分,而余於震伯,非師長也,非父執也。昔年余爲大君師傅,震伯爲南曹郞,以官則彼尊而我卑也,而嘗遇諸通街,震伯急下馬,此有似張良之跪進屨於老叟。余以此異之,知震伯之允恭也。震伯爲臺官,自以其高祖有不諱之謗於世,陳疏自劾請黜,朝廷不許,而嘉其率德;君子多之,而美其率彝。余以此知震伯之思貽令名而能果於善也。

丁丑春,昭顯世子爲質北行,從官多謀避,上患之,震伯自請行。余在遠詳聞,知震伯之能致身也。震伯淸國,事有不測,震伯臨死不易辭。余又詳聞,知震伯之能致死而能以死守信也。余是以歎服於震伯,而思之則每覺凜凜之風起余也。

世人徒知有利祿,不復知有五倫,惟事於權謀術數,而不知義理之爲何物,焉有所欲有甚於生,所惡有甚於死者也?宜乎其自以爲得計,而或有譏議於震伯也。

丁酉冬,余來京,震伯之子維岳奉其家乘,請余爲碑文,余辭以文拙名頹,不敢承當。其後屢請屢辭矣。庚子夏,余謫三水維岳又以書來,余義公哀公,感其孤之至誠,不敢更辭,某忍淚考其家乘。

公姓鄭,諱雷卿,字震伯,系出溫陽。公之始祖諱普天朝,官至銀靑光祿大夫、戶部尙書,諡貞禧。高祖諱順朋事我朝中廟明廟貴顯。曾祖諱京畿都事,號十竹軒北窓之弟、古玉之兄也。祖諱之謙,成均進士,早棄擧業,隱居鄕里,恬靜自守,不求知於世。

考諱,成均生員,早卒。妣連山徐氏,贈兵曹參判諱之女。公生於萬曆戊申七月初四日。二歲而孤,養於外家,被母敎,髫齡岐嶷,有同成人。及長,文才日長,弱冠,名冠多士。年二十三,登第狀元,金公張公爲考官,大喜得人。

初拜成均館典籍,歷工、禮、兵三曹佐郞,轉入兩司、玉堂、春坊。丙子,兵猝至,仁祖南漢城,公以校理扈從。

丁丑春,昭顯世子北行,從官多避,公慨然請行。冬以問安官還朝,明春復令。己卯,陞弼善。世子在,公掌行中錢穀,世子有私請,公輒極諫,世子遂不敢請。同僚或有律身不嚴者,公戒責不少饒,人皆畏憚。

淸國鄭命壽金突者,實我國賤隷也。戊午建州之役,被虜,丙子亂,以解方語出來。其後得尊寵,用事於淸國,僇辱我搢紳,凌轢我君上,凡所以賣我國害我國者,皆力主之,人莫不切齒,而莫敢誰何。

公必欲殺此兩賊,以雪主辱,以紓國害。因其多盜我國送淸國歲幣,與同館數人密定計,使彼中不悅於兩賊者發告奸贓,講院仍以證明其罪矣,告發按驗之際,公極言兩賊實狀。

𥶇以賓客陪世子,在久矣,與人暱,𥶇反其說,理遂顚倒,事至不測。世子以爲人衆則亦不可盡殺,令公引在館諸臣,公不聽獨當。

仁祖初欲爲救解之道,𥶇馳啓以「本國嚴辭請罪,則彼或假貸,若有伸救,則秪益其怒」,宰相崔鳴吉以其言爲是,上從之,不得與明。公以己卯四月十八日,遇禍於瀋陽,年三十二。

公臨終,向本國,拜辭君親,仍索筆題「雖懷子儀貫日之忠,曾無其福,竟墮林甫偃月之計,孰拯其冤」二十四字,辭氣從容,無異平日。世子、大君解衣以斂,設奠以祭。

訃至本國,無賢愚知不知,莫不嗚咽。返柩窆葬,皆自朝家顧護無闕。初贈承政院都承旨,再贈吏曹參判,月廩其家。講院吏姜孝元同公直辭,同日被害。

公配坡平尹氏,經歷商衡之女,有一子曰維岳。公之沒也,維岳年甫八歲。公墓在廣州慶安子坐午向之原,新卜也。

公之遇禍時,孝宗爲大君,在中,知其事。壬辰秋,維岳擢進士狀元,引見便殿曰:「爾乃若是其長成哉?擧爾顔。」擧顔,上曰:「爾形頗似乃父,爾其勉旃,毋止於此,期於遠大。」謂入侍承旨李一相曰:「此兒父爲國不顧身,事至不測,人莫之救,予亦力微不得救焉。」爲之垂涕,仍面賜虎皮一張、紙二卷、筆五枝、墨五笏,命饋酒食。又曰:「孤兒、寡妻生理必艱,自該曹賜銀一百兩、米十石、布十疋。」其明年,特除維岳獻陵參奉,維岳方篤志於儒業,故只肅謝而不仕。嗚呼!我公之事,可忍言哉?以其實跡不可不傳,故爲之記。

姜孝元之騈首取義,固知秉彝之天無間貴賤,而其亦得於觀感之間者歟!人或簪裾而不如吏胥,則寧無愧乎?

維岳好無適無莫惟義與比之道,方從事於博學審問愼思明辨篤行,而孶孶慥慥,旣無他岐之惑,而終不半途而廢,則其進不可量也。聖人無固無必,而孔子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萬古天理,豈獨今世而泯也?銘曰:

愛公生順死安,悼公遭時不辰。有子特立於末路,天報應在於斯人。

通訓大夫、行漢城府判官曺公墓碣銘幷序○丙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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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姓曺,諱實久,字子誠昌寧世家也。始祖諱麗祖公主,官至太樂丞。高祖諱彦博,文科,戶曹佐郞,贈副提學。曾祖諱夢禎,贈領議政。祖諱,刑曹參判,贈領議政,能文章,狀元及第,歷揚華貫,晩節謙退守靜,書史自娛,著《二養編》三卷,行於世。

考諱明勖,文科,階通政,利川府使,贈左議政。妣原州元氏,兵使俊良之孫,縣監之女也。公生於萬曆辛卯八月十三日。中乙卯進士,屢擧不第。官至軍威縣監、漢城府判官。以戊戌七月初四日終,享年六十八。

初娶文化柳氏希奮之女,再娶溫陽鄭氏生員諱之女,俱無子女,以族弟佐郞時逸夏長爲後。

公擧進士未久,補東宮洗馬,遷副率,旋棄官,蓋自癸丑以後,廢母之論方興,館學紛紜,其仕也,只欲避館學也。

中年流寓慶尙道安東豐山者二十餘年,絶迹交遊,無意仕宦,晩歲專城之任、府僚之職,亦儻來也。

參判公葬地有石患,自府使公生存時,欲移葬,數十年經營而未就,公求得吉地於安東寓所十里許地宗山之下萬雲洞,移厝參判公之墓,葬府使公於其南邊之原,立碑以表之。公沒之年九月,夏長奉公柩葬于安東先塋之下,公之志也。

夏長有一男幼,公沒之三年,夏長死,其子繼死,鄭氏更以公族弟士人時重夏疇爲公後。

嗚呼!某交公晩而知公審,見公稀而慕公深。昏朝時,李爾瞻廣昌府院君柳希奮文昌府院君朴承宗密昌府院君爾瞻專執國柄,之勢焰,雖不如爾瞻,亦幾間簉,故世號三。三之子弟親戚,無不爲高科顯爵,而公以之贅,終不決科,亦不仕進,公之爲人,於斯可知也。子思子以辭爵祿之難,班於蹈白刃,古猶然矣,況末路乎?

人知有科第爵祿,而不復知有仁義,莫不馳騖飛揚於名場利窟,父詔其子,兄勉其弟,朋友相招,思其力之所不及,行險而僥倖者,擧世滔滔。力所及勢所易而自不爲者,我公之外,有幾人?非有所得於胸中,而能然乎?某之所取於公者,此一也。

子思子曰:「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詩》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大學》之道,以齊家爲治國之本,人之觀人,亦當以此也。

是以詩人欲彰文王之德,則不言文王之德,而只言后妃之德;欲彰南國諸侯被文王之化,則不言諸侯之德,而只言夫人之德,古人之見識如此矣。

某聞公之內閤鄭氏事姑,聽而婉;事夫子,柔而正;待夫家庶弟庶嫂,禮而誠,家內戚疎,膳服各適其宜,家政細事則不敢以關公,而亦無毫末不使公知者,婦德可謂盛矣,而妻道無成,則此豈不本於公也?某之所取於公者,此二也。

推此二事,可知百行,其他則不必錄也。況進士鄭維岳撰其行狀?,學者也,必不阿其所好而苟言之,某何可煩複而遣辭也?銘曰:

公不見知,蓋公自守。公不見用,豈公不偶?命也無息,數也不壽。式穀有似,天不公負。無不或承,天所啓佑。

通訓大夫、行通禮院相禮李公墓碣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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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某李公而遠年相若而居相竝,學則同而志則一,自少最相親也。學識則公猥推我,德行則我實畏公,蓋公天資純粹,器局峻整,以淸約自守,而不爲修飾矯激之態,悖慢之行絶於身,孝友之性出於天,其嚴毅方正,壁立千仞,頗有東皐相公之遺風。

及登仕路,一以廉謹爲心,罕出入,絶交遊,口不出名利之言,足不蹈權勢之門,遂爲世忌,宦途蹭蹬。而公非但不以介懷,素無仕進之念,以故內外之官,未嘗久居位,自丙子變後,屢召不起,竟卒于家。

嗚呼!爵祿之辭,自古所難,況末世乎?以我所見,則癸丑之後不仕者,惟金公;丙子之後不仕者,惟我李公。然金公非艱食之人也,李公屢空,有時饘粥不繼,擣松皮爲糧,而猶能晏如,不復祿仕,不亦尤難?余至今想見二公,每覺淸風颯爽於左右也。

公之孤生員厚徵請余爲公之墓碣,余以文拙名頹,不敢承當,屢請屢辭,今幾十年矣。庚子夏,余謫三水李上舍抵書以懇,又送家乘,某不獲辭,跽考其家乘。

公姓李,諱必行,字而遠,號天微,系出廣州。公高祖贈議政府領議政、行弘文館副修撰諱守貞。曾祖議政府領議政,諡忠正,號東皐,諱浚慶,其學問德行文章事業,可爲萬代君子之模範,是某平生所景仰,故爲之添記。祖贈吏曹參議、行廣興倉守諱禮悅

考贈議政府左贊成、行禮賓寺正諱士修。妣贈貞敬夫人金氏豐山望族文迪之後,宗親府典籤諱之女,祖諱順貞,官副正,曾祖諱楊震,官參判。

李之興,蓋自遁村遁村季登第,判典校寺事,以學問志節名于世,最善三隱相推重。忤賊僧辛旽,禍將及己,負父逃難,誅乃出,仍號遁村

遁村生三子,俱登第。其長諱之直叩馬於昭悼之變,被譴于恭定大王,退居廣陵村舍。太宗末年,屬東宮曰:「李某不可棄,汝其收用。」世宗踐阼,卽召拜刑曹右參議、寶文閣直提學,未及還朝,而卒于家。被淸白選。

參議三子俱登第,其次諱仁孫,右議政,諡忠僖,有宿德重望。忠僖五子俱登第,至大官,諱克堪其次也。文章才行冠絶一世,官至刑曹判書,以佐翼功封廣城君,諡文景文景三子俱登第,諱世佐其長也。判中樞府事,襲封廣陽君,卽公之五世祖也。

公以萬曆己丑七月二十八日,生於京第。公自在孩提,氣度不凡,贊成府君及貞敬夫人鍾愛,而其敎導必以《小學》爲準,是東皐相公家法也。公乃奉承無違。

丁未,遭伯氏校理公之喪,哀戚成疾,幾至危域。甲寅,大夫人疾革,公割股出血,和藥以進,而終未取效,每以誠不格天爲痛。右二事,非中道,而貴公孝友之誠爲主於胸中,而不暇精察於理,故錄之。

天啓辛酉,公釋褐,卽光海朝也。時權貴子弟亦有登是第者,而其父兄方在喪中,故爲遷退,以至三年,不放榜矣。癸亥,仁祖反正,更爲覆試、殿試,屬承文院。其年十月,丁外艱。時寓鄕莊,中道聞訃,以爲終身之痛,前後執喪,皆盡情禮,毁戚幾不能支。乙丑,服闋。丙寅,拜承文院正字,冬陞著作。

丁卯正月,有胡亂,時在莊,聞變卽馳,扈駕于江都。二月,遷博士,及大駕還都,卽謝病而歸。崇禎戊辰,又授博士,陞成均館典籍,移司憲府監察。

己巳,遷禮曹佐郞,未幾而罷。辛未,拜兵曹佐郞,未久而解,七月,拜刑曹佐郞,十月,復入騎曹。壬申正月,遷鏡城判官,七月,因事投紱。

癸酉四月,爲南曹佐郞,五月,移秋部正郞,七月,出寶城郡守。甲戌春,以病謝歸,冬拜慶尙道都事。乙亥夏,辭疾而歸,其冬,除大同察訪,病未赴。又拜刑曹正郞,亦以病遞。

丙子六月,拜通禮院相禮,九月病遞,寓居驪州莊舍。十二月,會哭仁烈王后小祥于闕門,卽日還鄕,仍往淸州,會從母葬。其月十五日夜,聞兵犯境,馳到莊,聞大駕幸南漢山城,卽向南漢,爲入扈計,行到利川,阻於賊兵。聞江原方伯趙廷虎原州,欲知行在所消息,卽以單童匹馬赴之,聞前判書李顯募義於砥平地,卽往從之。

丁丑正月念後,到春川地,爲賊所逼,僅得上山,五日雪宿,凍餒將死,忽見雪上人跡,尋跡而行,逢人聞數十里外有村落,遂往焉,乃襄陽地也。轉至江陵,遇仲氏之行,蓋參贊公遞椵島沈都督接伴之任,還朝中路遇亂,輾轉至此,公乃遇之,亦天也。

又轉而西,至旌善郡,聞上出城,時崇禎十年丁丑二月初七日也。卽奔問官守於闕門,仍訪家屬於醴泉,有疾未卽北還。三月,拜司憲府掌令,病未赴召,夏始還莊,遂爲終老之計。其間有禮曹正郞、軍器寺正、奉常寺正之拜、司憲府掌令之召,皆病未赴。十一月,有司諫院司諫之命,欲陳神宗皇帝恩德不可忘之意,疏旣成,遇遯不果上,而公之本意則然也。遂以疾病已痼,無復行世,上章辭之。其後拜承文院判校、司僕寺正,四以司諫,一以執義,再以弘文應敎被召,而幷不起。

乙酉正月,感疾,二月初三日,卒于驪州莊舍,享年五十八。冬十月,葬于楊根郡治北迷源縣蔚業山茂敦谷背艮向坤之原。

公兩授外職,務極簡約,而至於舊例之俸,則雖一饌之微,絶不減損曰:「此非吾自崇之奉,乃自古流來之規,豈可自吾而減,以損公家體面乎?」境內流寓人及親舊往來者,極意賙恤曰:「吾自不爲貪鄙而已,豈忍爲情外之事,以釣名乎?」

每月必專人問候於從母及仲氏曰:「吾養不及親,惟有一從母兩兄在耳,寧憚下人之勞,不盡吾情事耶?」嘗語子曰:「吾每念范文正公爲參知政事時,告諸子之言,雖當居官之時,不忍使汝享豐美之奉也。」末年,自號天微居士,日以種藥讀書爲娛,而《小學》一部嘗在案上,是亦東皐相公遺風也。

配淑人尹氏坡平大族,代開國功臣諱莘達之後,曾祖議政府左議政諱,祖生員狀元諱,考贈吏曹參判、行承政院都承旨諱覃茂

妣貞夫人全州柳氏,贈議政府左贊成、行淮陽府使諱之女也。萬曆戊子七月十一日生,崇禎庚午七月二十七日卒,享年四十三。性慈仁端淑,事君子無違,制財用有方,雖疾病在身,紡績不離於手。初葬于槐山地,乙酉十月,遷柩與府君同兆焉。

生二子一女:男長明徵,娶府使鄭基崇女,早夭;女適參奉李四亮;男次厚徵,生員,娶士人宋暉吉女。側室有三子一女:曰下徵;曰從徵;曰庶徵,竝未婚嫁。

李四亮生二男二女:長華封,登文科,兵曹佐郞,早世無後;次萬封,進士,娶典籍趙益久女;女長適士人尹爾厚;次幼。厚徵生四男二女:長曰學晩;餘幼。銘曰:

八鑾六轡,非馬之謀。犧樽靑黃,非木之求。公之自廢,豈公之羞?誰謂時運,人不可尤?時運雖天,天亦人由。身坎道亨,人去名留。仁雖獨善,可警千秋。秉彝不墜,賴公之休。管仲之功,其敢與儔?

錦山君墓碣銘幷序○丙午,謫光陽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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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諱誠胤,字君實翼陽君之曾孫。翼陽康靖大王第九子也。翼陽之子,荒壤正壽麟荒壤之子,曰靑原都正靑原光州金氏郡守麟士之女,生二男。長曰孝胤光山守,公其季也,以隆慶四年庚午正月二十二日生。宗室旣冠,皆有命秩,故十五,初授錦山守

昭敬大王二十五年壬辰卽萬曆二十年,公年二十三。夏四月,倭寇薄京師,主上西遷,擧國奔竄。靑原少有風疾,謂二子曰:「宗社有難,主君播遷,我宗臣不可後,不幸有疾,不可以力,汝其行矣。」二公受命,退相議曰:「親有癠,兄弟不可俱行。」於是公涕泣辭父兄,匹馬獨行,從駕至開城府

于時禮官有獨啓上,埋安廟社主穆淸殿殿庭,而從臣莫有知者,是五月壬戌也。翌日,公在路聞知,駐馬痛哭,至晝停所,公語在從諸宗臣,且曰:「國之於宗社,存亡與俱,豈可埋宗社主,而獨以國遷乎?我且遮駕固請,請不得,則退守宗社瘞所,死不違之。諸公有與我俱者乎?」一二人外,咸有慍意曰:「朝廷大事,非小子所敢知。」西陵守叱公曰:「稚幼何所知識,而敢肆搪突?」公厲聲曰:「論事得失,有係於老少乎?公雖老,懵於國體,而乃輕年少?且公於我爲庶流,何敢衆中辱我?」慙忿,出悖語,發所佩劍,向公將擊者,班中亂。適會大臣幕次近,聞知爭競之言,相臣崔興源目招寧山令禮胤謝曰:「錦山之言是也。事出倉卒,吾以宗廟提調,亦莫及知,而上之可其請,蓋緣一時蒼黃。吾當陳達,公子且安。」寧山以語,公喜遂止。

是日至平山,上命以尹自新爲宗廟提調,與禮曹參議李廷立黃海都事尹明善馳還開城,出奉廟社主曁金銀玉鐵諸室寶,追行在,及平壤

六月壬寅,駕至寧邊,與世子分朝。時光海爲世子,奉廟社,向山峽。朝廷以公能盡忠於廟社,特除宣傳官,從廟社,宗班之拜宣傳,無前異數也。入雲山,歷煕川,至古寧遠尹自新又欲權埋廟社主於僧舍,公復固爭不可。崔興源力保公言乃止。

是歲十月,公在分朝,聞靑原疾劇,乞歸視父。世子愍之,使卒二人送之。時賊兵隨處充滿,道路梗絶,每宵行潛穿賊藪。嘗遇賊,公之奴被死,二卒分散,公棄馬步走投水,夜分抽身,衣盡凍,匍匐往依巖間。頃間馬自尋主至,向曉,兩卒意公必死,跡之得公會合。

復行,至金城峽裏,乃得家所止。靑原卒已踰時,殯掩山間,家人逼於寇,已行矣,留一奴守之。公拜哭權塋訖,復去求母夫人及兄,久乃得會。賊退,乃以喪返。

萬曆三十三年,朝廷錄扈從之功,號扈聖功臣,一時從行之人咸被錄焉,獨公以奉廟社從分朝,不在錄中。居四歲,昭敬陞遐,公選入永慕殿,守制卒三年,超授都正,陞階明善。光海四年,又錄分朝從臣曰衛聖,公參其二等,封爲錦山君,階躋承憲,俄兼司饔提調。

光海立後,政事昏亂,日欲廢母后,殺其弟永昌大君,戮后父金悌男,幽廢母后西宮。

嬖臣李爾瞻左右逢惡,日夜謀所以傾西宮者,且又牽摟百官,在庭合請去其名位爲庶人,謂之庭請,怵異議者以禍福,朝紳畏威,無敢後者,公獨不造焉。

爾瞻旣奸邪巧佞,得主寵,其勢日張。久判禮曹,兼典文衡,以科擧好爵,聚廣其黨,兇孼集門,爲其所卵翼,布滿朝廷。屢起大獄,賢良之士,誅死竄逐殆盡,威福由己,人皆屛跡脅息。

公憤母后之失位,懼爾瞻之傾國,率宗室龜川君等十八人,上疏以爲「爾瞻奸回邪毒,黨與已成,太阿倒持,邦命將傾,恐有王莽之禍」。疏入,主怒批曰「聽誰指嗾,誣陷我共安危重臣」,三司響發,請安置公及絶島,餘皆削職。主以疏專由公,其辭與寫皆公手,以齒序爲疏頭,付處中道,獨公安置南海縣,加圍籬。

公謫旣絶島,而爾瞻勢焰燻天,爾瞻之於縣令,率皆頤指氣使如庸奴;縣令之於爾瞻,率皆先意承顔如孝子,人皆爲公懼。然而公在謫四年,竟無意外之患,豈非天定勝人而保佑善人者也?然公爲國憂憤,成疾而卒,實萬曆四十八年庚申十二月十五日,享年五十一。

訃聞,主乃命復其官爵,沿道官護送喪柩,功臣禮葬。明年三月某甲子,返葬于京畿交河縣長命山下庚坐甲向原。越三年三月,憲文大王反正,遣禮曹佐郞申敏一致祭,贈秩承憲,官其子庭芳,爲敦寧府參奉。

反正日,悉罷昏朝時諸錄勳,公在衛聖券中,幷以見罷。領議政李公元翼於筵中啓「曩在去,保護廟社主,終始從衛人等,其功實在廟社,非干昏朝,不宜幷罷」,上問其人爲誰。李公以公及寧山君琅城君、宗廟直長姜璿、社稷參奉趙公瑾等五人對,上命復其勳。有司難其名,命附扈聖功臣,筵臣閔聖徽謂「金鐵之券,一經戡定,不宜復有追續,以啓後路」,不果附。

久之,値靖社錄勳時,欲以附靖社,或以爲「功于社稷則同,而事不相協,不可倂也」,或以爲「別立號,獨錄此五人爲便」。然朝議不一,又無人爲之力者,竟罷不復。上惜之,奴婢田結幷不收,仍以永畀,還其官資如故。

初公策勳爲君,資陞承憲,卽正二階。勳罷還收,仍復贈承憲,至是還其所收,則承憲實爲本資,而繼以抗疏致節,特敎超贈嘉德,爲從一階。

公天資明粹,內行純備,事父母,能盡其孝,親沒,事其兄如父在。國制,宗室限四代,不許赴科第通仕路,故宗室子弟生,則惟狗馬琴棋雜藝是事,未有操筆爲文辭者。公性好學,讀遍群書,見鬻書者,脫衣市之,自幼至老,疾未至病,未嘗一日不觀書。其詩文淸切可傳,其筆法摸擬

脫略貴習,淡若儒素,居處恭,無妾媵,不飮酒,不蓄玩物,不樂宴樂,一時文學淸名之士皆其朋游,門外多高軒。雅不喜射,猶時發得禽。嘗赴人會射,盡屈衆耦,雖素以業名能者,皆以不及。臨海君光海母兄,狂惑縱悖,人有技藝者,無不拘致其門。聞公善射,亟使人請見,公辭以疾,終不造謝,仍絶弓矢,終身不復射。

光海妃兄柳希奮者,亦公夫人之從兄,兄弟皆因戚里,致貴顯,豪侈相尙。希奮又貪權黷貨,其門如市,詩人權韠作詩嘲之,希奮譖而殺之。公醜諸柳所爲,竟歲不一至其門,及殺,遂絶知聞。

公忠憤慷慨,得於天性,亦有服典訓講義理,明爲人臣子之道,傍通古今,識治亂存亡之幾。遇事感發,見義必爲,雖觸機穽蹈水火,不悔,不爲纖毫一身利害計,好學之功,不可誣也。公之在謫,作《南遷歌》,以自傷,素愛梅,自號梅窓

公夫人文化柳氏,敦寧府都正德新之女,判書之孫。幼有異質,婦德甚備。旣適于公,事舅姑以誠,事夫子以順,其處兄弟親族卑屬,咸得其宜,家道寧靜,庭無間言。

其爲性溫愉仁惠寬裕沈密,不以喜慍見乎色,而臨事明敏,有足輔佐君子。後公三十六年丙申八月二十九日終,壽八十五。以日月不從,卜權厝先塋內,明年二月丁酉,遂祔葬于公墓。

有男一人,卽庭芳。以公蔭累官,至掌隷院司議。司議娶監察宋廷祚女,生三男三女:男曰敏政,生員,時爲泰仁縣監;曰敏思,進士;曰敏相;女長適判官丁時傑;次適金自珍;次適柳軒

敏政生五男一女:男曰泰龜徵龜三龜,餘幼。敏思三女:長適鄭璸,餘幼。敏相一女幼。早世。丁時傑有三男:曰昌燾,正言;曰徽燾文燾金自珍有三男一女,柳軒有一男一女,皆幼。內外諸孫,三十餘人。

嗚呼!龍逄以諫死於比干以諫死於比干非不知龍逄之事,而何以復蹈龍逄之跡?京房以盡言不諱,死於元帝時,梅福朱雲非不知京房之事,而何以復蹈京房之跡?梅福朱雲幸免於死,而其自取必死之道,則同於京房。忠臣之知有國而不知有身,有如是哉!

《書》曰:「鑑不遠,在后之世。」又曰:「今惟墜厥命,我其可不大監?」之於之於,若隔晨,而人之不監於人之不監於,而徒使後人哀之者何也?

紫之亂朱,利口之覆邦家,必然之理也,而天之所以生紫生利口者又何也?天之所以生朱紫於一時,生忠讜利口於一時,使邪正混,而人莫能辨,長使千秋萬世忠臣義士扼腕而永歎者,抑又何也?余於我公之竄死,所深感者非一端,直欲龥天而無從也。

余謫三水,時壬寅年間,公之孫敏政送公之家乘,要余撰其碑銘,而其時余年七十六,絶漠拘囹已三歲,精魄衰脫,非徒文不足以著明,手不能操鉛槧,辭謝不敢當矣。

乙巳夏,余蒙恩移配光陽時,敏政作宰泰仁,伻來求之非一,余不獲已承受。然余先人弊廬在於京城蓮華坊,公適宅於比隣,余雖簡出入,自弱冠,拜公熟矣。且與公之胤司議公年相近,情親有如伯仲。今之此文,公之世系,固因公之家乘,而公之行蹟,蓋多耳目曾所及者也。然不敢以公爲我之尊丈,公之子爲我之親朋,有所阿其所好,而一字溢美也。

嗚呼!往在丙辰歲暮,余疏斥爾瞻,政院、三司、館學群起攻余,決配慶源,而聞公陳疏被臺評,余卽往唁曰:「頃者某之投疏後,公驚我蹈危機,深加嗟咄而戒之,公何復爲此事?」公答曰:「非我也,夫十八宗班也。」其歸美於人,而不敢自占忠讜之名,不可不紀也。公又謂我曰:「君氣象從容,何不如明曉遠謫之人?」談笑少選而罷,誰知此日便是死別?今爲墓碣,分外哽塞。銘曰:

公源璿極,賦性直諒。爲善古之東平,疾惡今之劉向。壬辰之扈,辭嚴義壯。丁巳之疏,氣正理暢。身沒南海之中,言炳蒼龍之上。維城之道,賴公言而明。維城之效,隨公身而喪。媕娿當日,幾箇卿相?

軍資奉事白公墓碣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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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姓白氏,諱弘悌,字汝順隋城人。公之王父卽右尹公諱天民也。許圖南撰右尹墓碣,公之世系具載,今不複也。

公生於壬申九月十九日,卒於丙戌七月二十七日,享年七十五。葬於泗川通洋山卯坐酉向之原,從先兆也。公事親孝,老不衰,友悌篤,貧無吝,睦於親戚,厚於隣里。善於朋,而當是非,則不憚權貴;見過惡,則不少容貸。

公娶咸安大姓李芳實之後,士人大壯之女,生一男二女。男瑞羽,屢擧不中,有一男一女。男而章,生二男二女,幼;女鄭萬齡,生一男一女,幼。女長姜在新,生三男四女:男承訓思訓守訓;女盧䵺柳再燁裵烇朴廷說。女次鄭德泓,無子有一女。側室有子曰瑞麟

許圖南爲奉事公作《義烈傳》,傳曰:「公性不羈,多智略,以勇强自負。好俠氣,聞義不避死,見惡必讎之,鄕人畏憚之。

宣祖世,有倭寇,國大亂,時年二十一。以老母匿山中,猝遇賊,知不得脫出,而當之以全其家。賊得之,知其勇,大悅,置舟中,日守之,猶恐其失之也,誇於衆曰:『我得一人,其人勇士,善養之,可以任用。』其衆有一人來熟視之,愕曰:『必殺之。不殺,且殺我。』賊重惜之,愈益厚之。先以諸擄遣歸其國,公亦在遣中,日夜伺間,脫出不得,詐爲戲狎,陽示之善,而陰試其力,旣知無一人出己者,夜竊其劍,盡殺舟中賊。傍船賊竊知之,出鐵鉤鉤之,船不可動,而群賊盡起,急引劍,摘鉤船者,斷其臂。持鉤者死而鉤自脫,急刺船,船行疾,賊追之不及。

與同舟被俘者男婦七十輩還國,諸俘者初則愕然無不失魄,及旣捷,皆曰『將軍之高義也』,事聞,賞職軍資奉事。

海濱好鬼,風俗奉淫祠,泗川有叢祠最妖。氓俗傳『有客不敬,慢侮神無狀,不出門,其口鼻出血卽死』,人愈畏忌,遠近趨之,太守不可禁。公怒曰『妖安能生死禍福人哉』,卽起毁其像焚其祠墟其地而去,人皆曰『彼狂不逾日,必得殃祟,覆其家而且死』,卒無恙,淫祠乃亡。

平生鬱鬱,無所知名,遇飮則醉,醉則歌慷慨,傍若無人,人莫知也。事母,八十一母沒,年已六十一,能執居喪之禮,廬於墓下,以終制,人皆以爲善行。公容貌不逾中人,聲如乳虎,目光如炬,七十,勇氣不衰,以壽終。」

圖南簡重於事,寡默於言,修辭不文,其必審知而心服,故立此說。今不贅一字,但爲之銘曰:眉叟許公,一號圖南

其氣至强,集義所生。襲之祖先,賦之天明。乃如之人,邦之傑。使立殿陛,指佞烈。使守四方,氛穢滅。無設施,命之衰。人不用,恥維時。

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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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亥元日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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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有服而在他所者,雖期、功以下,每月朔,爲位而哭。余喪生母,雖從禮外除,其輕重,不可與期、功未脫服者比論,而元日乃天道大變之節,亦非月朔之類也,旣未得赴哭於几筵,則又豈可無權變伸情之道也?咨稟於父親,而祠堂行祀已,於家後靜地,設位望哭。

初欲爲祝文,以敍其意,而禮無可據,父親亦以爲不宜,故不果焉,而悲痛之情,溢于方寸,終有不得不形於言者,因編爲韻語。

我失鞠我,于今幾月。不反而息,新年再覿。從父邇日,靈筵迥隔。義重泰山,情每自抑。元回天地,萬物維復。里巷佳節,菽水皆樂。母兮哀兒,那堪怵惕?想見兄姊,奉酌而哭。欲瀉積哀,虛位敢設。致愨則著,僾然于目。叩地一痛,五內分裂。頑命例固,負罪迨活。惟疾之憂,胡軫病篤?萬端悲懷,塞于腔子。夫何用言?言亦不易。自註:伯母疾病,自知其不可救,以善道連喪,慮或毁傷而重憫之,思之慘矣。思之慘矣。所謂惟疾之憂者此也。子路曰:「傷哉貧也!生無以爲養,死無以爲禮也。」孔子曰:「啜菽飮水,盡其懽,斯之謂孝。斂手足形,還葬而無槨,稱其財,斯之謂禮。」

題田畓相訟決尾傅書冊面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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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心公私,臨政敬怠與夫作事周詳與疎略,此亦可見。凡我子孫勿以此爲吏牘間尋常文字,而宜詳覽而體認焉。

己亥春,見東皐栗谷兩公文集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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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皐先生相國李公,四朝元老,一心循國,家有至行,朝多偉烈。素性嚴毅方直,所學光明正大,平生無致飾於外,務以悅人,矯俗干譽,欺世盜名之事,無毫末係吝偏私之意,洞洞屬屬,至死不變之人也。

是以在世七十四年,君子好之,小人惡之,國人無愚智,不敢瑕疵。而公之爲咸鏡道巡邊使也,退溪先生製其敎,有「學究天人,沈機先物,鎭頹俗,屹乎若砥柱中流」等語。

退溪先生之乞退也,上問:「卿無可薦者乎?」對曰:「首相李浚慶不動聲色,措國勢於泰山之安,柱石之臣,無出於此人也。」然則公眞所謂無間然矣。

栗谷李公之疏曰:「浚慶藏頭匿形,鬼談蜮說。」又曰:「浚慶之言,媢嫉之嚆矢、陰賊之赤幟。」又曰:「古人將死,其言也善;今人將死,其言也惡。」此何謂也?

蓋公臨終,具遺箚云云,時有小人深惡中其情狀,纔及屬纊,怒掌爭柢,謂「做出朋黨,眩惑君聽,小人例以君子爲黨」,三司交攻,無所不至。幸賴聖明照燭,其計不售,國論底定。

其後十年,朋黨禍起,爲國大蠹,果不得自掩於幽隱欲掩之中,當初攻公者果何意歟?噫!以此觀之,則退溪先生所謂「學究天人,沈機先物」,蓋有實見得於公,而非誇美之虛言也明矣。

若使栗谷早知公之學究天人,沈機先物,則於斯時也,先見雖不及於呂誨,而必不以「藏頭匿形,鬼談蜮說。媢嫉嚆矢,陰賊赤幟」詆公矣。當時小人之誣陷我公,不足言矣,栗谷以一世名儒,爲此擧措,作此言語,良可惜也。

君子之學,必以知至爲先爲重,知之未盡,則行之必差,於事則昧於是非,於人則昧於邪正。如此則何足與議於道也?《大學》之道必先於格物致知者此也。

然知人則哲,惟帝其難,知人豈可易言也?然人之行事也少,則雖聖人,固有所難知也;人之行事也多,則雖愚夫,亦無所不知也。

東皐相公,其立朝也久,其行事也多,章章在人耳目者無非美談,無可訾議。而栗谷之同朝亦久,則必有親炙而可知者矣,而不能知其學究天人,沈機先物,而至於認爲鬼蜮,媢嫉陰賊何哉?

此後學所以反覆思之,未得其說,疑惑之意,纏結不解,欲正於有道而不自已者也。聊記所見,以俟後之君子。

敍懷辛丑,謫三水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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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所以抗章者,舊臣不忍負先王,常有盡忠當宁,庶報先王之志,故奮不顧身,敢進保我子孫黎民之言,是有何罪?惟彼三司承望兩,構捏罔極,是果爲爲國家之言耶?

昔者快山野叟耕田力罷,釋耕假寐於隴上,虎來欲攬其叟,其叟之牛力鬪逐虎,虎則去而田則蹂躪破壞。叟睡覺,不知牛之爲逐虎而躪田,遂怒其牛而殺之,世稱快山冤牛。舊臣之投畀有北,將溘然於天下之窮處,豈非快山冤牛之比也?

爾時三司構捏,至以語犯先王爲罪案,不亦異哉?不亦尤爲巧哉?銜橜之虞是乃古之臣子用於君父回護之恒語也。今之臣子莫不痛至骨於先王賓天之奄忽,思賈誼長沙王太傅,自咎不能輔導,乃至成疾,恨二人托名儒賢,處在傅保之位,而非但不能輔導,處心反不如賈誼,人情咸懷憤歎而不敢言,故行語中及之,此豈犯先王之語也?

梓宮之不得用、寢園之捨吉取欠,抑亦擧國臣民所共痛心,故引聖「君子之居是國也,其君用之,則安富尊榮」之語,而結之曰:「萬世之宅如此,則其爲不安,豈但一時也?」此亦不過爲先王至誠惻怛之言也。以爲某大觸忤於兩人則可也,以爲某語犯先王,則不亦無謂哉?

嗚呼!先王旣承宗統,其爲長子,其爲嫡統,明白無疑矣。彼曰:「先王不害爲仁祖之庶子。」又曰:「次長皆名長子而服斬,則嫡統不嚴。」又曰:「檀弓之免、子游之衰,果皆不足恤乎?」終欲以待支庶之禮待先王,此何意也?此何言也?其爲犯先王大矣,而朝廷恬不爲怪,人有爲先王沈痛所激,而發於行語者,則反以爲語犯先王何哉?

某幸蒙聖恩,僅免誅戮,而八十之年,禦魅幽州,與山頭凍殺雀爲伍,幾何不澌盡而爲絶域之鬼也?然匹夫之冤,雖死不足道矣,是非邪正,顚倒至此,將來國家之事,罔敢知吉,可勝寒心?愛國者固鮮矣,人莫不愛身,而亦無有念及於此者,此眞古所謂「大廈一隅,火焰已熾,而處堂之燕呴呴然不知禍之將及己」者也,其亦可哀也已。

乙巳八月十八日記夢光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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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患痁臥痛,夢有一將軍來訪,似是宣祖柳元戎。相對穩話房中,而房西有一空房,間以一戶。將軍指而密言「此中必有賊」,俄而西房之西廣庭中,將軍將佐砲聲訇哮驚作,少焉而止。又有習槍劍擊刺之聲,喧鬧殷屋,亦少焉而止。

俄有將軍麾下少卒來報於我曰:「某也現不旋踵。」又一卒報曰:「某也現記。」兩奴皆吾家昔年在逃之奴,而意欲立功免罪者也。我卽使少卒令于兩奴曰:「急往西房西戶外,嚴密把守。」言未已,一小豎自西房,推戶突出于吾座傍,將軍視不言。吾顧,曰:「汝賊也。」豎曰:「適以事來,今將還去矣。」吾未詳其言之眞的,而不欲殺,意在逐之急,以所把扇批其腕,豎驚怖出走。

形開後思之,尊神令猛將來,除凶穢鬼魅也。我有何德,而天佑神助至此?不覺感泣。翌日痁不作,尤覺異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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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陵議己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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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川臨瀛大君墓山、廣州安汝敬墓山、獻陵梨樹基、英陵弘濟洞,以上四處山論,草無傳。

金英烈墓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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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支之龍遠來極嫩,蜿蜒盤旋於臨江大野,如藤蘿之交結。一山一水有情之處,便皆作穴,眞古所謂寸寸是玉之地也,金英烈山所乃其諸結中之一也。然以其多結,故無一拔萃而爲特,似不可擬論於國家陵寢之大用也。

尹磻墓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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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穴砂水,人皆稱贊,誠不易得之吉地也,而初非大龍大結,擬於陵寢則不足矣。且係是世祖大王國舅葬地,看山之行入於其山,亦似未安,不敢論其可否也。

廣州束達東萊君墓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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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勢拂鬱而踊躍,群山輻輳而旋繞,可謂吉地矣。然明堂傾側,內水口不密,見去水二千步許,似非十分全美無欠缺之局也。且雖曰吉地,一脈之上,所葬之墳,至於十七,赫世冠冕二百餘年,地氣發泄已久,所餘者似無幾矣。

南陽洪政丞墓所、洪耆英族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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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勢遠來,棲閃逶迤,小祖之山特立尊重,結局固密,朝案有情,其爲吉地也無疑矣。

洪政丞洪耆英兩墓俱在一局之內,所隔只一重岡壟,而洪耆英墓同脈稍上,有洪暹墓,卽耆英之父也,而是亦政丞也。謄錄所謂洪政丞洪彦弼也,而是之父也。洪彦弼墓同脈稍下,有一墓,其碣曰洪同知,而墓下之人不能言其名,但云是彦弼之父也。

然則是乃洪姓此山發福之始祖也,代赫冠冕,料不下百餘年,此非蓄氣儲精充備全完之地也。求嗣於鶴髮婦人,古人深戒,何敢擬論於國家陵寢之用也?

水原戶長家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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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謹審此山龍穴砂水盡善盡美,而無少欠缺,眞大風水,誠千里所無,千載一遇之地也。表裏周帀吉格,則諸術官皆能備陳,臣不必重複詳達矣。大槪其龍局亞於英陵龍局,朱子所謂「宗廟血食久遠之計」,亶在於此矣。

水原鄕校基在此垣局之內,亦似成就,而不可與戶長家後山比論矣。戶長家後山越邊,又新得一穴,此亦同在一局之內,而四獸合法,比之於戶長家後山,則高下雖懸,其亦可用之處也。

樂生驛李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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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龍順砂,借局小結,不可着眼,敢議國用乎?徒費廚傳,怪其載在謄錄也。

良才新薦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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垣局回抱,山勢極嫩,而高點則騰露,低點則爲窩,雖似成就,不合國用矣。

伐兒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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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將盡之處,飜身逆勢,龍虎成局,下手有力,案山逆水弓抱,外朝有情,宛然成一吉地。但以大勢論之,則山之背也,且餘氣不遠,且明堂不正,且龍脈過峽處剝落,疑是古所謂病龍也,似不合於聖主衣冠之藏矣。

王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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垣局回抱,朝案備俱,宛似成就之地。而近穴之處,脈無退卸,脈形頑鈍,唇褥不端,無以知其可用也。

健元陵內新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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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謹看審舊穆陵右二岡,龍勢起伏數四,氣象甚嫩,案山有情,水口山合襟,外朝秀麗,此則好矣。而穴道似急,當穴處,凹風斜吹,是欠也。

穆陵左一岡,曾所謂帳中貴人,非貴人也,乃頓金也。然脈勢起伏數四,而但氣象之嫩,不及右二岡矣。然穴道則坦,而臨穴處似曲,水口不合襟,空曠頗大,外朝之秀又不及右二岡,此欠也。然以穴道之坦,當穴處無凹觀之,則比右二岡,稍似勝矣。

大槪二穴皆有未盡之處,是蓋健元陵局內餘氣所結,非全氣渾成之地,故雖似好矣,而不能無欠缺也。摠以論之,則皆是可用之穴,而俱無全備之美矣。

右二穴與水原山定優劣事,則臣於當初水原山論時,妄陳所見,今不敢再誤,不知所達矣。

健元陵左一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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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嘗聞朱子之言,以祖塋之傍,動土工,驚先靈,爲不可矣。今所看健元陵第一岡,自健元陵言之,則靑龍也,相去六十步許;自穆陵言之,則白虎也,相去四十步許。然則非徒未安,鑿傷龍虎,無乃有害於先陵耶?苟有害於先陵,則龍脈穴道之成與否、吉與否,似不必論也。

雜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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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山遞來後,推考緘答乙亥冬○星山星州也。時以罪人鄕降爲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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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云。身呈病被黜,歸來故鄕之後,得聞臺評,其間有「名與實背,德之賊也」之語,不得不以爲怪,心口相語曰:「持身無狀,行世多累,昏朝之時,嘗蒙三司連章、館學交疏之罪矣;聖世之初,嘗遭拈出疏語,欲請再竄之議矣。猥荷天恩,忝竊春坊,則遽被淸望誤顚之誚矣;畏忌物議,巽避臺閣,則又有潛入城中之謗矣。宮學之任,非有意於久,而以爲久蹲而毁之矣;玉堂之薦,非有意於參,而以爲冒參而削之矣。然則人無不知其望實俱乏,不其昭昭乎?以此觀之,則誠可謂一善無著,萬疵畢露矣。過如是多,名何從有?而人之爲言則有若矯俗干名,欺世取譽者然,是則似乎深文,誠以爲冤爲白在果。」

若以治縣時事言之,則別無調度以長尺寸,而不能爲矯激近名之行。曹無留務,事無後期,而亦或有疾甚廢衙之日。雖務不侈不僭,而不忍爲損體自貶之態;雖無及民之弊,而不免備便身些少之物,其所謂「不廉怠職,自奉多造」云者,頗實皆有叱分不喩

至於制頑民治姦吏論大罪決大訟,痛絶私囑,違覆上司等事,非一非二,則豈無以爲弊政者,豈無嫉怨之民,又豈無喜聞謗言,而附會其問者哉?弊政滋多,民怨日深等語,亦無非,身自取之事是白齊

身本以迂愚狂戇無用之物,又恥朋黨比周競進之習,四無攀援附麗之跡,四無吹奬汲引之人,分甘用拙自守,沒齒窮廬。而濫荷明主之知,叨蒙不世之恩,入踐淸班,出宰百里,常懷感激,一心奉公,欲忠者國耳。而所犯若此,動得厚謗,非徒負國家之恩,亦以傷聖上之明,萬死無惜。遲晩。云云。

供辭戊寅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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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等矣身猥以無狀,濫荷聖明之知,久忝宮學之師,不堪當之寵擢、無前代之恩遇,殆不可數計而周知。身雖似木石之冥頑、豚魚之無知,豈不感激罔極,而圖報萬一也?

積年兩殿賜送帖子,粘付作軸,十襲珍藏,時示諸子而言曰:「汝等則皆所目見,奚待此軸之存而知感哉?吾所以藏收若此者,欲使後代雲仍亦如目見,百世不忘,而報我之所不能盡報者也。」

身此懷,天地鬼神實所共鑑;而身此言,奴隷僕妾亦所飫聞也。身欲使後代雲仍不忘聖德,則其忍自忘聖德乎?葵忱向日,水性必東,終南渭水之戀,何日不耿耿于中也?臺評所謂「咫尺京城,終不奔問」云者,極爲冤枉。身請備陳江都往返曲折及不得奔問之由焉。

往歲兵亂起於倉卒,勢成破竹,深入腹心,摧枯拉朽,電擊風馳,南土將帥破膽環顧,計無所出。於斯時也,身憤氣輪囷,食不下咽,心竊計之曰:「三南之帥,無一人可當此鋒者,亦無一人可用人言者,今赴三南幕府,則無一可爲。與其不能解南漢之圍,而徒阻絶於中路,不若由海路,往江都也。

江都則宗社、嬪宮、元孫、大君皆在於是,是亦一朝廷也,而大臣公卿亦多往焉,其間豈無一人與我同志,而能用吾謀者也?江都現存之軍、諸島避亂之人及三道舟師合勢,則兵亦不爲少矣,而江都之去南漢,密邇之間,又多用兵之地,如使善用者當之,而或出奇兵,或施秘計,則方張之敵可破,而南漢之圍可解也。江都守禦,又何足言也?

如或人不用我,而計無所施,則又當說盡衣帶水之不可恃,而力請宗社、嬪宮、元孫、大君,預備舟楫,以備不虞。設使江都失守,而使南漢無牽制之患,則是亦萬一之補也。」

遂卽激勸鄕族若干人,揀選家僮若干名,借得一船,蒼黃發行。而江都身嘗一見之,而知其爲難守之地;檢察使金慶徵身曾屢見之,而知其決不能當此任。

思之至此,心悸膽惕,必欲於未及失守之前得達,故不計潮之上下、風之順逆,罔晝夜前進,而路逢舟師諸將,則力勸急行,舟師將士不解事之人至今深銜者多矣。

身所騎之船,舟楫之利、櫓格之多,百不及於最末之戰船,而統營舟師及全羅左水營舟師,於身未及發船數日之前過去,而反落後於身,數日之後,僅追及於南陽海中。全羅右水營舟師,則與身同時起柁,而落於中路者四五日,與身同到江都城南缸山前洋者,惟統營舟師耳。然則當此之時,身之冒危涉險,十生九死,槪可想矣。

行到安興鎭時,得聞江都失守,而未得其詳,尤急促行,到缸山前洋,始得其詳,與統營中軍黃瀷及僉使邊彦璜趙光弼等相聚痛哭。

事勢旣去,而身旣無位號,又無同志,宿留一日夜,百計思之,無可爲者。而避亂士大夫及舟師諸將所聞,萬口一談,皆言「大駕潰圍東出,將向嶺南」,而敵兵彌滿於陸地,時復馳突於海邊,更無探聽之路。身以爲急還湖南,則必有朝廷命令通行之處,可以探問翠華之所駐而從之也。是以回船而南矣,行到羅州靈光等地問之,則無人知者,但云敵兵已到礪山。來到海南,則卽有自南漢回鑾之報,始知江都所聞大駕東出之說爲訛言也。

臺評所言,則有若身聞大駕還都,而不爲奔問而徑還者然,豈非冤枉乎?身不憚十生九死於千里蛟龍之窟,而先往江都,則豈有咫尺京城不爲奔問之理乎?

身回船之時則是其年正月晦日也,以日子考之則可知,而若問于黃瀷邊彦璜趙光弼等,則身回船,在於南漢和解之報未到江都諸島之前,而其時只有大駕東出之說者,昭然明矣。

如以身南還之後,不卽趨朝,不爲仕進爲罪,則身果有罪矣,而亦有說焉。跡雖似非,而情實可哀也。

其所以不得趨朝者何也?身本以多病之人,江都之行,四十餘日在船上,驚危慄險,觸風襲冷,宿痾轉劇,氣力殆盡,加之以每念江都之慘、南漢之痛,羞戴一天,憤鬱成疾,心恙沈痼,有若中風狂走者然。內外交病,一至於此,自分病癈,無復行世之望,其所以不得趨朝者,實以病勢之如此。而竊念有變則忘身赴難,事定而病不趨朝,何害於義乎?朝家亦必哀矜而寬恕矣。

其所以不得仕進者何也?身賦性愚下,行世齟齬,一自筮仕之後,在內則有煩言,補外則有積謗。非不悔相道之不察,而猶不能改其所操,則此正周任所謂不能者也。尙不知止,而恕己量人,興心競進,則非徒負我初心,豈不重獲罪於明時也?

是以身自星山還後,不復生意於仕路,以一丘一壑爲置身之所,而有優游畎畝放浪江海之志矣,況此艱危之際,屐履之間,必須得人之時乎?此時如身者,眞古人所謂宜束之高閣者也,身何敢冒進,以犯竊祿僨事之罪也?其所以不得仕進者,非但病也,亦以此也。

且念天地之化無物不容,長短廣狹各得其所。今我國家使才者健者爲生聚敎訓之謀,使拙者病者守入山蹈海之志,則我國家億萬斯年,豈不有光於史冊而有辭於天下乎?然則陳力者固有扶顚持危之功,而屛伏者亦不無有補於聖化之萬一也。此正所謂竝行而不相悖者也,而有若陰陽之於天地,屈伸之於造化,如車兩輪,如鳥兩翼,而誠不可以偏廢者也。

且自古未聞有國家者崇奬恬退之風,而有乏人之患;保養節義之士,而有危亡之禍也。以聖朝之寬大,豈不念及於此也?然則雖如身略不近似,而實緣病蟄者,庶可以同囿於竝生之化,而得免於刑章之及也。身以是自寬,遂有養病林泉,以終餘年之計矣,豈有一毫他意於其間哉?

至於掠取避亂處子之說,亦甚冤枉,身略以其梗槪納段焉。身自江都還也,來到靈興島,適遇身同婿李希顔,則皇皇惶怯曰:「渾家避亂來此,而此島去陸甚近,敵兵朝暮來覘,死生須臾,乞同載而去。」身答曰:「舟小人多,奈何?」希顔遍觀舟中口,果然不可容載矣,更曰:「今欲賃船南下,而所率甚多,勢難盡載。欲以冊籠及奴婢若干口,付兄船而先送矣。」身許之,卽送冊籠若干及奴婢五口,其中一婢率乳下小兒,船中族屬及水手等苦厭其汚穢,故還爲下去,所載者三口矣。其中一老婢率一女子,希顔曰:「此婢吾家久遠有功婢子也。其女子則船人櫓役乏人之時,可以使喚也。」身同舟日久,荏苒相近,有扁斯石履之卑矣。其爲妻妾之所譏、朋友之所笑,則知不可免矣,豈料其終爲朝家拏鞫之罪也?日後詳問于老婢,則婢曰「婢之夫,旗牌哨官金繼生也。渠嘗往西路,得一常女而來,生此兒,後其女身死,婢乃養爲己女」云。金繼生者,不知何許人,而爲旗牌哨官,則其非爲士族可知矣;此女之母,不知何許人,而爲旗牌哨官之第二妾,則其爲賤物可知矣。此女爲人家服役婢子之養女,而任意出入,無所顧忌,則其非爲處子可知矣。所謂處子者,士族家女子處於閨房之內者之謂也,豈有旗牌哨官率賤物所生,爲人婢子之養女,任意出入者,指爲處子之理也?金繼生李希顔老婢及厥女異父同生李枝等推問,則可知其實也。如以身爲不矜細行,則身無辭矣,以爲掠取處子,則不亦冤枉乎?

「欲藏蹤跡,深入海島」云者,尤不近理也。身家衆甚多,雖入海島,家衆及隣里族屬豈不知率此女也?家衆及隣里族屬知之,則豈有他人不知之理乎?身雖甚愚暗,豈至爲掩耳偸鈴,把鎌障目之擧也?

況此島去陸不遠,往來之便,曾不崇朝,而島中素有身家奴數戶及他人十餘戶。非徒此也,春夏則海採者遍浦,秋冬則捉鷹者遍山,且與露瑟島相接,兩岸之近,可以相語,而露瑟則元有居民百餘戶,海崇尉農戶、監官亦在焉,非與人世耳目不相接之地也。

且雖使此女有傾城之色、絶代之艶,男兒行藏,豈可爲一女子而爲也?況此心庸貌劣者乎?其母之還京也,使之率去,則其母以其徒步遠行爲難,留置而去,故姑仍留之,以備使喚而已,豈意其南箕、貝錦至於此極也?

身之往于海島者何也?江都之舟未下,而直入於此,棄墳墓離妻子,與麋鹿而爲群,此非失其常性者歟?其亦當初經亂之後,心恙發狂之致也,而其狂也實出於愛君憂國,則亦豈非聖朝之所宜矜恕者也?

身平生性癖素在山水,而所去之島川石絶勝,神剜鬼刻,殆非人世耳目所嘗聞見。是以酷愛,而欲以托興而忘憂,仍爲終老之計矣。雖然,君父一念,一飯敢忘?

每當山空夜靜,皓月懸空之時,悠然有「望美人兮天一方」之意,仍想鶴駕玉容、鳳林芝宇,而念到於「江山少使,笳鼓凝情」之境,則令人忍淚而腸痛。其所以經丘尋壑,流憩遐觀,漱石枕流,撫松倚竹者,無非所以消遣胸中壹鬱之懷也。

身心事不過如此,而人以異己爲惡,世以殊俗爲訝,衆怒群猜,或有爲不測之言者,臺評之發,未必不與此相表裏也。身非徒爲微軀而氣塞,實亦爲國家而寒心也。

身早聞聖訓,無意干祿,見懷思威,恥受籠絡,不爲偏黨,不事交遊,性好閑適,心存恬退,欲富貴者果如是乎?如使身有欲富貴之心,則少年高科,黑頭卿相,亦可以不甚苟而得之矣。平生守義,捨此不爲,七顚八倒於世路,猶復忍而不能捨,自謂雖千駟萬鍾刀鉅鼎鑊,無以易其操矣,而人之爲言,乃至於此,變化咀嚼,有鬼有神,身實欲尙寐而無訛也。

身於昏朝,請誅元兇,以安宗社;於聖世,請寬量田,以宅天命;於變初,忘身赴難,以效臣節;於變後,病伏海上,以求其志。後世觀此數事,則足以知其心矣,亦必有曠百世而相感者矣,而生同一世之人,有不相知而相嫉至於如此者,不亦異哉?

身之處心,義乎不義乎?有義而後其君者乎?以此思之,則巓苓、市虎,不難知也。天日在上,無微不燭,右辭緣,相考分揀。

山陵看審時,推考緘答己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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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云。身竊念大行大王賓天之禍,出於千萬意外,凡在臣民,抱弓皇皇之痛,孰不罔極?況如身生死銜恩,進退憂國者哉?

身病伏郊畿,去京師一息之程爲白有如可,五月初四日申時,聞國恤,奔走入城。成服之後,宿疾重發,載還所居,救療爲白有如乎。十八日,聞有看山隨參之命,劃卽力疾還入,自本月二十五日,隨行於看山之役爲白乎矣

聖主衣冠之藏乃國家送終莫大之事,而抑亦宗廟血食久遠之計也,如不得盡善盡美之地,則豈臣子忠殿下而報先王之誠也?

是以不計顚仆,不顧委頓,冒雨觸暑,疾驅强登,不敢須臾不及於年少强壯之人,隨處細看爲白乎矣,絶無可意之處。

惟獨水原之山,擧目驚倒,仔細點檢,反覆商量,終始明知其爲上格龍大風水,比英陵差不及而已,而入首節後退卸絶勝,地軸遠外北辰極貴,眞千里所無,千載一遇之地。雖使道詵無學復起,不易斯言。

然不但身所見如此,尹絳李元鎭李最晩及諸地官等無一瑕疵,贊不容口,不啻身之言,而莫不爲國相賀,則身爲國願用,不過與諸人一般是白去乙。異議橫生之後,乃獨歸罪於身,甲誣乙陷,一唱十和,欲殺之言,日入於耳。身早聞色斯擧之義,況發於聲之後,何敢晏然在於都下乎?

身竊念早晩更有論山之命,而不忍欺君,則奇禍至矣,一任隨波,則素志隳矣,時措之宜,去而已矣。適於其時病復危劇,六月三十日,以阻法不得呈辭,病昏不能陳疏之意,呈狀兵曹,請其啓遞職名,而昇疾出郊爲白在果。此乃因山已爲堅定於水原,諸都監之役畢擧方張之時,則誰能逆臆異議復發,又致紛紜也?然則此非因山未定,上下皇皇之日是白乎彌,雖病篤勢迫,出郊之後是白乎乙喩良置,君父一念,猶不敢頃刻而忘。

更將水原遷民,准償良田,十年復戶,以悅民心,以靖人言,以臻陰騭之意及前所裁穴未安,不可不詳審改裁之意,縷縷陳說,七月初一日,投書于摠護使,望其勤啓速施爲白有如乎。初三日夜半,忽聞健元陵西洞及佛巖山花蝶洞看山之命。身方病不運身,而監營公文持來下卒苦索受答而去,不得已具狀以給。

狀中論及山事一款,則固知其非常規是白乎矣身之心以爲「遂事不諫,事貴謀始。機之將動,辨之宜早」,血誠所迫,必欲卽達,而憊不及事,事且卒遽,不能具疏,不得已略及於方伯,而冀其轉聞而已。

蓋事機緊急,則所重在於及時上達,何必屑屑拘礙於俗例也?義之所在,禮有時而變,則身於此事,至今徒認其爲盡忠,而不覺其爲無禮也。

人雖以爲非矣,而此與李尙眞所謂「迫於血誠,不拘常規,私看國陵」,其揆一也,豈獨爲驕蹇不敬也?

健元陵西洞及佛巖山下,終未得近似之處,至於健元陵之南奇重胤潘好義所得之山,雖曰可矣,未免欠缺,身狀中之言,不亦驗乎?

其前李尙眞兪棨李光載所薦之山,皆歸虛套,身當初所達「下水原十倍之山,亦不可得」之言,亦可謂驗矣。

言於未見之前,而驗於已見之後者至再,則身之言,庶幾可信,而朝廷之疑,庶幾可釋也。

身所以不嫌率爾,不忌先言者,實非無知而妄發,蓋欲朝廷信於無心之見,而捨旃胥動之言,終不致誤於大事,以貽日後無窮之悔也。

身非明於術者,其言之有驗,不過誠則明之效也,其誠不亦可取,而其罪不亦可略乎?

初五日,又聞特命隨看健元陵內新得二岡,夜半馳進陵所,翌日再三登陟,纖悉看審,隨例草呈山論矣。

其時看山,諸人皆來,而獨兪棨病不來,初三日身之病不進,初五日兪棨之病不進,有何異同?

疾病之來,人所難免。身以七十三歲癃病之人,奔走幾帀月,而一日病不進,獨爲驕蹇不敬乎?

且看山之事,初審輕而再審重矣。身之病甚而不進於健元陵,實初審之時也;病間而進於健元陵,實再審之時也。而其時旣與尹絳李尙眞李元鎭李光載李最晩及諸地官等俱行竝看,終日論難,乃至黽勉同參於裁穴,則不可謂之終不起動也。

大槪身之避謗出郊,實在山陵已定水原之時,而以爲山陵未定之前,任意下鄕;身之疾作不進,實在健元陵西洞及佛巖山花蝶洞初審之時,而以爲再審之命,偃然退坐,不亦冤乎?

至以怙終擬律,則鍛鍊甚矣。《書》曰「怙終賊刑」,設以身爲有罪,其罪果至於賊刑之律乎?怙者,有所恃也;終者,有再犯也。謂身有再犯者,固皆冤矣,謂身有所恃者,亦不可曉也。身雖甚無狀,不至於不辨菽麥,則有何所恃,其敢有蕭望終不坐之意乎?

然自聞霜臺拏推之請,非不欲待罪於王府門外是白乎矣身蒲柳之質、桑楡之年,精力都喪,軀殼僅存,而積傷於今夏,百疾交侵,雖千調萬攝保如嬰兒,薤露之乾,未卜朝夕。必欲舁載强進,則應致徑殞軀命,席藁金吾,計無所出,戰灼震懾,罔知所措爲白有在果

雖然,經曰:「七十致事。」又曰:「七十,衰麻在身。」夫王事,天下莫重之役也;親喪,天下莫重之禮也,而聖人所以爲此兩條,著於禮經,垂之萬世者何也?蓋人年七十,則氣力已盡,難責以强壯人常道也。平居如此,則雖在罪責之中,其所以處身者,豈能同於强壯人常道也?

身所被之論,初非叛逆大罪,而身篤信明時好生之德、優老之典,無異於古聖王之法,故不敢爲不待君命而自陷徑殞之計矣,豈料今者添作一大罪案乎?

以此思之,則上項罪名,俱爲曖昧爲白在果,惟只矣身徒懷忠直,未諳世事,平生三黜百謫,七顚八倒,而一當國事,則尙有九死未悔之心,惟思合於義理,不覺違於時勢。山論之誤,終始爲祟,其爲謬妄,己猶知之,而況人乎?

然則怵謗出城,因病不進,若原其情,則固非其罪,而欲加之罪,則亦足爲辭,重被臺評,無非自取。傳旨內辭緣遲晩。相考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