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學士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四十六
宋學士文集 卷第四十六 明 宋濂 撰 景侯官李氏觀槿齋藏明正德刊本
|
宋學士文集卷第四十六 芝園集卷第六
故贈将仕佐𭅺禮部員外𭅺瞿府君墓誌銘
濂侍講禁林時蘇之良士瞿公荘来為典簿其為人也文學
蔚茂而勵行堅凝濂甚敬畏之凡應 制諸作多出其手率
皆稱 㫖自是與之締交不翅伯仲然間以先府君墓銘爲
属濂以索文者接踵于門雖諾之而未睱為今𮐃 恩致政
家居又復移文以申前請乃序其事而繫之以銘序曰府君
諱嗣興字華鄊姓瞿氏其先君河南後徙通州之海門宋末
有諱某者避兵南来至姑蘇之常熟家焉生二子曰青曰逹
俱有才力伏其鄊人元兵取江南有劉将軍者徇地至姑
熟青與逹帥里中強壮拜馬前迎之有猘犬突出軍中衆𥈭
晤持弓不敢發青直前一箭射殺之衆讙曰壮士壮士可官
也青曰吾不如吾弟逹将軍遂出旗𭈹俾逹招諭未降者承
制授逹為百夫長及宋亡遷蘇州巡鹽大使兼管内六縣捕
盗轉憐口提嶺娶某氏府君其子也府君少時家有禄食日
其徙射獵飲酒為樂不喜學書然天資仁善和順未甞有
過年十七怯憐口以例革不置官提領君家食甚貧府君即
折弓矢脫略紈綺故態躬力穡事以養二親承候顔色唯恐
弗至母甞病疽時天𤍠疽潰臭不可聞人皆掩鼻趨過府君
跪床下執蒲葵扇驅蚊蚋以手摩剔汗扶其起臥不觧帶
者三旬至愈乃止母又甞患積氣危甚醫弗攻或告以股
肉可療其法寘刀盂上而禱于神俟刀躍乃可割府君如其
言自旦至晡頓顙于地顙破血流面刀弗動府君泣曰天
不閔我耶我縦以身易母猶甘之肉何暇惜乎知刀終不
可動起引之割肉寘盂中裂帛漬血褁創戒左右勿泄𦎟之
謬稱他肉以進母不食已五日見𦎟喜為之握筯食一杯㡬
盡食己而瘳毋後感疾思啖菱時菱未葉遍市之不得觧衣
入菱澤中哀𭈹索之竟日手𠯁皆腫俄得菱實三馳歸遺毋
毋疾如失旣而貧愈甚或隔日一炊府君曰事急矣儻守之
而不變如父母何携家入蘇城謁多錢翁有所稱貸多錢翁
察府君誠信可仗出資財俾府君懋遷而分其息十之二府
君由是稍𥙿凢父母𠩄欲無不致也府君不妄取而好施甞
朝出道𫉬人𠩄遺嚢有楮幣若干錠視其名則市中小夫府
君坐不貼席赱其家還之有墜田宅劵書及他貴物于路者
府君覧之曰劵書失啓争端端跡其人呼與之其人𫞐貴家
奴失主劵畏罪欲求死叩頭謝曰活我者公也氊工王氏大
雪凍餓不起竈突無煙府君憐之天未明携錢二十緍潜
投窓𨻶而去歉𡻕出糶有寠人来糶衣不掩脛府君受其錢
五千陽忘曰汝糴十千邪倍與其粟鬻𬞞者過門府君取𬞞
五錢授以楮幣十倍曰汝當以餘錢禆我鬻者咲曰吾安有
餘錢邪府君曰汝第持去俟錢多歸我不汝急也其意實予
之而不𣣔其知皆此𩔖凡販者必多給其直家人恠問其
故府君曰彼胝肩繭𠯁以求升合利吾與之較邪𡻕丙申
常熟凶民来依者數十軰府君僦舎舘而食之癘氣𤼵者相
枕藉府君躬視粥藥而時進之卒頼以生府君晚喜浮屠言
讀其書豁然若㑹其意者復閱北溪陳氏性理字義即觧其
要曰聖賢之學盖如是因戒其二子懋荘曰我少不學至老
而始悔若等其勉之二子服父訓刻志事學荘入國朝蔚為
名儒典簿陞禮部員外𭅺府君及見之曰吾有望矣洪武
乙卯九月府君得疾恐念慮或亂𦘕𥿄為圎圈揭屏間常目
之二十七日卒于家卒前一日楚府伴讀陳子晟等道過府
君将之亰問府君欲何言府君以两手加額曰語吾兒荘努
力供職報 天子㤙我死當不恨享年八十有四荘在禮
部累請封于 朝未報卒後月餘贈将仕佐𭅺禮部員外𭅺
娶氏贈安人事 姑如府君之孝舅姑或怒則率子女羅
拜于前曰新婦誠可怒願念諸孫貸其罪舅姑意不觧悲請
至再三乃已年七十三先九年卒是𡻕十月二十三日葬扵
呉縣横山梅家灣之原與安人合兆男二人即懋荘女三人
一夭二適某某孫四人紹緒紳 曽孫男二人 女一人府
君殁之明年荘自員外𭅺拜福建等處承宣布政司左叅政
階通奉大夫扵法當得加贈云者嗚呼孝者天下之大經也一
鄊得孝子焉則一鄊睦一邑得孝子焉則一邑順一郡得孝
子焉則一郡治此無他人之𠩄秉恒性固未始有殊而移風易
俗之道盖莫急扵此也然而孝行之至心與天通韋布之士
往往䏻感扵神明𤼵扵祥徴載諸史牒復有不可誣者今府
君不自有身唯欲其親之安刲股愈疾固人之𠩄難至扵菱
未華時而𫉬實者三非神明隂相之未必致斯則心與
天通之驗也在宋之𥘉貴池有孝子者曰葉薈秋九月母有
渴疾思生 食之薈𭈹泣𣗳下忽叢葉中得𩀱李如彈丸人
以爲孝感府君之事寧不與薈𩔖耶薈之名尚傳扵今而弗
泯則夫府君者其不當有傳耶兹銘之所由作也銘曰
維孝之徳是謂天經秉厥恒性體順逹誠有羙孝子醇懿是
循但知有親遑恤其身親病在予𠔃吟呻稽顙于庭𥸤彼
百神我命弗顧體肉何惜親年可延我志則懌求䔖大澤悲
啼欲喑豈意未華𫉬實者三天鍳哀𠂻顯厥祥徴之邇遐
聲光騰騰卓行若茲亦𠯁不杇况其立心一歸忠厚推仁惠
窮日惟孜孜吾分當然奚求人知施徳不食其子維良上簡
帝心參預藩方勒石幽宫文不妄飾此孝子墳過者宜式
元封仕𭅺江浙等處行中書省左司都事鄭彦貞甫
墓誌銘
鳴呼大同之世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貨不必藏扵己
力𢙣其不出扵身自大道旣𨼆情偽日滋此尼父𠩄以有不
及見之嘆雖然秉天性亘萬古猶一日時縦有汚𨺚而其
道則未甞泯滅 若浦江鄭氏非一家之三代而其七葉之
長彦貞君非三代之英乎彦貞諱鉉彦貞字也其家自宋南渡
𥘉即合食為義門迄今已歷十世宋元二朝國史皆為立傳
家教脩明有遺範二卷俾奕世守之彦貞嗣主其政益匑匑
畏謹正已以蒞物行其𠩄未至或𥙷其𠩄不𠯁家人翕然
遵化一堂之上雅雅雍雍動逾千百指愛無不均也情無不
一也不知孰為親而孰為䟽也視其貨泉則錙銖皆聚扵公
且曰我惡敢𥝠也察其事功則羣趨而競赴又曰此吾分當
然也爾何與㢤雖甚勞弗義浹仁孚和氣充牣四海之廣
莫不聞知過其門入其庭者神暢心怡而鄙吝之萌銷沮無
餘退而有言僉謂昔之義居如樊楊張李之流誠𠩄不及而益
重彦貞君之善先志也彦貞自㓜沉毅端慤屹然如成人
雖朋舊不敢狎侮語一近䙝白眼望之聞人有輕已之言
自責自厲唯恐如其料及壮主貨財倡家意其 惑百端傾
誘之毎正色叱之使去倡大詫曰此鐡心石腸人也彦貞事
父盡孝父病在枕席其妻卒彦貞不敢𡘜強顔乾咲以奉湯
藥竟不使之知後八日父亦卒彦貞衰慟㡬絶水不入口
者三日髪為之盡白及至終䘮張外舅必慶憫諸甥㷀㷀
無依力𭄿其更娶彦貞謝曰鉉見後母肆虐𢦤賊骨肉者多
矣令吾兒䧟之邪不聽彦貞年未四十君子義之時天下
承平衣萃于燕都翩然出㳺以充其見聞揭文安公傒斯
在禁林黄文獻公溍居成均二公以文辭嗚當世皆折行軰
與彦貞交論文談詩或至逹旦不休一時士大夫見彦貞方
巖皆敬憚之或酣酒放歌聞聲即歛容正坐不敢氣自
時厥後彦貞仲子泳與子深同講授脫脫太師家彦貞為
書数千言陳時政之𡚁令進于太師太師多采而行之彦貞
尚風義舊與參政怱都魯沙㳺其子為武義𫳐免官留武林
貧不自存彦貞延其家十口来浦江給衣食三十 年鄰
瞽者跛者彦貞憫其顛連養之終身毎夙興告飢者填門彦
貞積餘飯親携簞分餉之至老不厭元季兵起州郡俱繹騷
大将數綂兵入境服義門名皆戒士卒毋敢犯樞宻判官阿
魯灰帥軍五萬一夕驟至奪民廬舎以居二十里之内鷄犬
牛羊盡敝彦貞之曰明公非太師之偏禆乎太師征髙郵
尚以無罪去國况明公之士卒恣行不道乎脫有一人言扵
朝不識明公将何以䖏之阿魯灰愕然曰業巳如此為之奈
何彦真曰為明公計者甚不難浙東據山阻海其民頗柔馴
易制明公誠撫㝎而綏輯之俾他兵不敢東向執政柄者
尚敢以嚧咳相驚乎行且録明公之功矣阿魯灰不覺屈𰯌
曰非公不聞此言命左右致束帛為謝明日下令啓行一
軍肅然曽未㡬何 國朝大兵取婺州彦貞携家避入諸暨
流子里時李曹公文忠統兵来過嘆曰此義門也今世罕見
之躬為扃鐍 去事平遣帳前先率民兵二千護其家歸
浦江人以為彦貞積善之報云彦貞年七十以甲辰之𡻕四
月十四日終于家其月二十八日塟于諸暨州桐山鄊宣山
之原家庭内外不問服之有無咸嗚嗚𡘜𡘜則盡哀一縣之
中若宗黨若婣連若三農百工若鄊士大夫皆素冠拜𡘜哭
亦盡哀傍邑之賢者聞之亦竊哀之曰是家實無愧扵三代
使尼父生扵此時未必不樂道之今其七世之長亡矣薰漸
之益吾屬将何望乎嗚呼此可以聲音𥬇貌為之㢤彦貞之
致是者必有在矣彦貞之先自歙遷睦又自睦来遷其詳見
諸譜圖記同居𥘉祖諱綺字宗文宋乾道中賜𭈹冲素處士
朝請𭅺𭅺中晏穆為銘其墓父文泰植志不屈人下設施運
量大昌其宗文泰乃青田尉徳璋子出為伯父徳池後徳
池之父致則處士曽孫也妻張澄有婦徳敬夫如賔沒齒無
一言相加遺男子五人長漢才優識精雖不大聲色弟子莫
不畏之量 為出而其致用恒𥙿如也次即咏通而有文
累官仕𭅺温州路總管府經歷得封彦貞江浙等處行中
書省左右司都事階亦事𭅺次湜東陽丞人謂才如長兄
次漢江浙行省宣使次漴庻出也女子一人歸東陽嘉亨
男孫十人楨掝榦樞模格棠米杲柯女孫八人其二適嘉亨
之子昭及其子明其一嫁同邑張宗餘皆未行曾孫男八
人燾爟炎樵熒熉光𦦨濂也不敏 與彦貞有連而彦貞子
若孫又皆濂授經其相知實深然而逰䆠南京彦貞之殁
歛不得憑棺不得臨穴将何以釋其悠悠之思唯紀載羣
行鐫之樂石可以垂聲光扵不朽貽矩則扵方来是猶可為
也扵是不敢讓姑徇漢等之請而為之銘銘曰
大道之行天下為公風氣敦龎臻于太康異體同心情無不
通此謂醇熈三代之英世遷俗殊道徳淪䘮紾臂借耰秦法
之凉肝膈充窒形骸閉藏愾我窹嘆涕泗沾裳彼羙鄭君沉
毅自強上承奕葉合族共 内教云飭外政復蘉規重矩疊
遹有耿光以致兹曰率其常或歛而舒或翕而張有子将
将有婦洋洋無間戚䟽萃扵一堂孰為尊章誰為父兄至龢
丕冐奚有畛封儻渉其庭煦如春陽浃人肌髄薫為善良人
亦有言此為世坊非君之賢莫襲其芳襲之斯何旣明且剛
以仁為食以義為翳䏻使昭枯堪再榮百鳥喧啾忽見鳯
凰宜覧徳輝西東翶翔豈意鎩翮竟歸茫載者亡車渡者
失航瞻望弗及衋然感傷仙華卭卭浦汭湯湯緬懐徳人何
日而忘
胡府君神道碑
毛公神道碑
奉國将軍僉大都督府事毛驤来謂濂曰先公以正至辛丑
正月𦍤日棄遺諸孤某月某日遂畢窀穸之禮迄今巳十八
春秋㳺䝉 天寵之加賁及泉壌而墓上之石未有銘辭大
懼無以昭 君賜而示子孫願為備書其故俾刻焉按公
諱麒字國祥姓毛氏世居鳯陽定逺縣之昌義郷生平英
氣多謀畧人恒敬之壬辰之夏汝潁兵火起𠩄在郡縣皆相
挺為亂
今上皇帝龍興臨濠憫生民之塗炭持三尺劔出而救之一
呼之間從者數方直超定逺之池河𥘉縣之大姓陳氏與公
謀招健兒為兵屯營其地挾縣尹某為師作堡鄣計聞大軍
且至皆弃妻孥作風雨散去公獨扶尹共詣轅門欵附 上
遥見之令左右問曰爾為何人對曰定逺尹也扶尹者何人
對曰縣民毛麒也 上壮公𠩄為乃召之前指謂侍臣曰衆
皆潰而麒獨降非有識者邪於是寵遇優渥朝夕俾公侍膳
與其計征討之事健兒聞公在莫府亦先後出降上取滁
州擢公行軍總管府經歴司其倉兼掌晨昏暦以�将帥
之失佐者未㡬取和州軍威益振 上以建國之𥘉唯兵食
最急仍命公護滁州倉乃帥師渡長江太平望風乞降遂開
江南行中書省徴公還陞為郎中當是時 上之左右唯公
及太師李韓公簡任凡政今之敷布餫餉之轉輸羽檄
之交馳皆二公相與恊賛之及建康下遂定鼎焉分道世師
日以獻捷聞復陞公為參議官戊戌冬 上親征㜈州公實
𫞐署中書省事小大庻政咸出公營度人情脗合文武無間
言上上将大委任之而公以病告 上臨其家坐榻上執手
問𠩄苦且勉其善自愛如是者凡三訃聞 宸𮕵憫悼錫贈
有加焉且 詔參軍胡深選塟地於江寜虎頭山及靈車就
塗上復躬御翰墨 文一通 御鎮淮橋而𥙊慟哭良乆
至處𠩄視其下棺始還公之子驤時備宿衛上念公弗
置俾𩦪就儒師學 親自訓督之命為飛熊衞管軍千户轉
振武羽林二衛𩦪感 上恩自謂千載一時夙夜思立身
名以報 國𩔰親為務會大兵征漢鄂定襄下吳興俱從
征有功洪武元年上郊
皇天即
帝泣國號大明在廷之臣皆驗勲進官擢𩦪宣武将軍僉羽
林左衛親軍指揮使司事仍封公西河郡伯封公妻周氏
西河郡君大将軍徐魏公奉 詔征中原而𩦪又行直搗
燕薊元君出奔天下於是大定論功行賞陞驤懷逺将軍同
知羽林左衛親軍指揮使司事世襲其職得推㤙二代時重
定封贈例司封據令更贈公懐逺将軍同知親軍指揮使司
事周氏封㳤人公父文政贈明威将軍親軍指揮使司副使
母朱氏贈德人驤室劉氏先封西河郡君至是亦更封㳤人
已而𩦪進官羽林左衛親軍指揮使階昭勇将軍滕州叚士
雄反驤帥師討乎之倭奴入㓂浙東沿海郡縣皆失寕𩦪會
浙江太倉諸軍捕斬五百餘級擭海舟一十二艘倭奴逺遁
入奏 奉天殿 上大恱曽未㡬何驤復超奉國将軍僉大
都督府事加贈公僉大都督府事階奉國将軍而明威公亦
加昭勇将軍羽林左衛親軍指揮使朱氏加㳤人周氏劉氏
皆夫人室張氏亦封夫人公生子九人𩦪其長也次曰駿
某階羽林衛千户𠩄鎮撫曰駉某階金吾左衛千户𠩄鎮撫
曰某曰某曰某曰某曰某曰某女三人二先卒一嫁宿衛舎
人沈俊孫六人曰振武曰應孫曰承安曰鎻住曰東乎保曰
寳慶烏乎天造草昧之時六合雄争未知鹿入誰手昧者徃
徃失於𠩄憑依而公獨能炳於㡬先識 真主於龍飛之𥘉
扶携臣服獻計宣勞以佐 興王之運豈非豪傑之士㢤及
乎 神武 達方域内附
皇上崇德報功之心唯恐有弗及故當時開國元勲無不分
茅胙𡈽鉄劵金書𫝊及來裔柰何公之蚤世不得尽其才而
與之並其命也邪雖然𩦪之雄畧超群著竒�出入扈從上
簡
帝心爵位之𩔰融贈䘏之便蕃尚方新而未艾也公雖殁亦
可以無憾矣銘曰 猗歟毛公沉毅而雄元運将終亂如聚
蠭公𡚒而興使民為兵執旗一呼從者如星我州我閭我保
鄣之俾全其生寧顧我私 上天厭亂特命真人驅雷駕雲
廓淸妖氣公聞曰噫天胡可違附鳳攀龍兹惟其時我志先
定敢徇輿情 上謁轅門稽首以迎 上嘉其忠寵賚日優
談𥬇折衝帷幄運籌羽檄星馳饋饟弗遺是馳是驅以壮我
王師飛渡大江軍威洸洸達于四方無敵不降自參戎閫
遂賛中書拾級而陞漸見赫熹卉木方榮嚴霜折之大火始
然河水㓕之天若假年 烈孰侔貂蝉朱紱豈不公侯命也
止斯人其柰何中外聞之孰不嘆嗟公雖云亡有子慨慷出
入禁庭侍衛
帝傍勲名日崇貤典日殷 天光照臨燀燀焞焞難逢者時
不朽者名名著實并登諸汗靑莫堅匪石以礲以磨史官造
銘永鎮山河
寧海林貞婦方氏墓志銘〈有序〉
寧海林可企年垂八十纒綿疾疢卧不能興召其甥方孝
聞而謂之曰吾耄矣即溘先朝露無𠩄憾苐毋氏貞行未及
𩔰白中心怦怦然𩔗持杵舂繫之者聞汝弟孝孺受經于金
華宋太史太史進人以善者也儻孝孺為達其誠太史未必
不憫之而𠖥𢌿以文也言訖涕泗滂然下孝孺以言予囙不
辭而序之曰貞婦諱友弟姓方氏亦寧海人宋某 年進士
淦之女孝聞之曽祖姑也年二十歸可企之父某時舅巳殁
惟姑存秋髮亦繽紛矣當科繇之興𭶑首籍是以魚之夫
獨嬰其難且無同氣之親以為助貞婦俛首事紡磚或至鷄
號就枕由是給使之用不匱越八載而生四子夫以一疾亡
長子年甫踰七餘子生尚㓜貞婦㡬欲無生然恐傷姑之心
強顔追逐日夜飲泣吞聲不使聲聞于人里有豪士欲乘其
孤𡠉凌之貞婦盛氣叱曰我未亡人耳爾誠君子耶當恤我
軫我之不睱頋反以相虐耶苟進進不巳謺直于官以懲彼
者或聞之舌相戒莫敢犯卒能𣗳其門弗墜姑年八十
恒多病貞婦敬之如神保之如嬰兒無毫髪忤其意及以
夀終帥家人行喪朝夕奠哭如儀學礼君子不能過也訓飭
諸子師問學束不足脫簮珥之至其成立皆為之授
室𡻕時出坐堂上子婦與諸孫分東西立階下次第舉觴為
夀雍穆之氣藹如陽春如是三十年乃卒卒時年八十二某
年某月日 以某年月日塟某山之原州里之人至今指其
門相謂曰是中有貞婦能皦然自守而致備福之飬今豈復
有是人耶相與慕咏而去貞婦四子長可傳次即可企次也
任可信諸孫若干人某某孫女若干人歸濟寧知府方去矜
及某某去矜孝聞父也予聞夫者婦之天天可背乎背天則
非人也有若貞婦之順乎天天之報施如此亦云厚矣㢤銘
曰
鴻雁真雌而不再雄而况於人乎林氏婦方其始無愧人道
乎有人心者孰謂其不能興起乎
童真觀音像賛〈清江鎮曾重刻〉
金何牖德輝𫉬陽翟吳道玄𠩄𦘕童真観音像乃五䑓山
碑本以蓮葉為䄄盖而十蓮華圍遶之用表本迹十妙不二
門覽者因相生悟而法華之微㫖具見於斯然其運思精深
指筆遒勁真殊勝之事也德輝将重刻寘于智者壽聖禪寺
翰林學士承㫖金宋濂為作賛曰我觀大士相示現一切
法不坐七寳牀唯籍蓮花葉蓮葉生水中淸浄無染着華身
與佛身畢竟同一體如来𠩄法取喻此最切本迹十妙門
不見有二相若有眼觀見華不見佛一𩔰而一𨼆見精不
忘故或逢無目人華佛一時現非見𨚫成見功德難思議佛
身徧法界是華亦復然華佛二俱泯定得大自在
浦陽深溪王氏義門碑銘〈有序〉
浦陽於婺為山邑唐天寳末始割義烏蘭溪富陽三縣地置
之人生其中往往樸茂淳質力農務本耻於華言偽行而以
士自命陳文毅公盛稱書𫝊𠩄載古者禮義之俗殆不是過
其言信不誣矣載稽其事梁貞明𥘉縣人何千齡四代同居
宋淳熈中鍾宅亦至三世何鍾二氏之間而冲素處士鄭綺
𡚒然興起教子孫無别火而食志見凝非二氏𠩄能及
故六𫝊至文嗣而家益昌元至大末旌其門閭而於力役之
征俾無有𠩄與宋元二朝國史皆為之立𫝊盖自 𥘉迨
今已歴十丗踰二百五十春秋矣深溪王氏其先出於烏傷
之鳳林有諱萬者字處一擢宋嘉定癸未進士第立朝騫諤
凛然不可犯憸人畏之為之歛迹終官太常少卿謚曰忠惠
少卿之弟茇三𫝊至某生二子澄汶澄以忠厚為家州里之
無告者煦之以仁人愛戴之不啻其父兄瀕終集家衆言曰
汝曹能合族如同里鄭氏吾目無憾矣言訖而逝澄生三
子子覺子麟子子麒出為汶後皆善紹先志子覺生五子
應念㦛慶聦子麟生一子憲子生二子懃恩而應之伯仲
又各生子踰二十人矣子覺與子麟合謀召子姓謂曰一體
之分散為九族痒痾疾痛舉切吾身収族而聚居是謂惇本
離宗而自矜是謂乖義古之道也今吾家相𫝊四葉矣和孺
之樂雖殷管攝之計未逹庸非闕歟况吾父有遺言欲法鄭
氏鄭氏於吾有連其成規具在吾将損益而行之何如於是
應念帥諸 踊躍承命請叅定家則一卷朝夕遵之唯恐有
𠩄失馭家之礼質文之兼至應物之務内外之齊薰蒸太
和之中壹囿範圍之内卿人士莫不感厲而歆艶之子覺且
謂不可無以示来者既勒家則于碑而復徴濂文以紀其事
昔者成周之世九夫為井井方一里而一夫受田百畝其家
衆男為餘夫亦受弍十五畝賦由斯而出夫由斯而定其𫝑
不得不分當是時未聞有同居累世者也其相親相恤之政
則有大小宗法存焉大宗譬則𠏉也小宗譬則枝也技雖有
千萬之不齊而其𠏉終一而巳前王持世之微推盖不得不
爾也自夫封建宗法之制壊九族之親漫焉不相統属儼若
秦肥之視越瘠仁人義士乃於服尽情遷之時綴之以食而
弗殊事雖有異於古不猶行古之道乎㢤浦江蕞爾之邑以
義居聞者三人而子覺又不悖先訓蹶然而思焉古者礼
義之俗誠豈有越於此㢤文毅公之言至是益可徴矣子覺
本名閥之 金華諸族亦同出於鳯林其𩔰融者項背相朢
而淳熈宰相為著宰相𫝑𨺚望重尚未能合族以居而子
覺一𮧯布之士乃㫁然行之斯可謂之賢也矣雖然靡不有
𥘉鮮克有終子覺之嗣人尚世守遺法而不墜他時将與鄭
氏儷羙而交輝 聖朝以孝治天下旌異之典未必為子覺
惜也
龍光下燭行當炳煥於山川之間矣濂囙不辭而記之又繫
之以銘曰
易著同人合乹與離上叅于天火之赫熹𩔖族辦物君子以
之况我宗屬一氣之為譬猶单幹漸敷群枝服雖少閷情或
甚非物我相形矛盾迭馳借耰取箕誶語絲披𠩄𦍒天𠂻亘
古無𧇊不有人豪務克已𥝠何能大公㧞其藩籬浦陽之江
其流瀰瀰太樸未散民醇俗熈以義聞者接軫聮帷有羙王
氏裔出紳緌佩厥先訓如銘䁀大合其族義若飴夙夜
無諐竭其心思度物引𩔗取式𣗳規鉅探浩渺細入宻微日
約月㑹有文可稽耄倪同心一唱百随孰為範防徴礼與
以匡念慮以肅威儀如水斯瀦畚築以時㳙滴弗戒不翅漏
巵古雲孝弟致家之肥匪間古今驗君著龜維彼崇搆肇自
築基既堅旣棟宇翬飛維彼珪歩千里在兹行行不息其
至無疑上慎㫋㢤勇毅自持誰謂華高企其齊而大史造銘
勒之豊碑
王氏義祠記
義烏之和溪有王府君者諱埜當宋之季來贅竹山樓約家
約之妻埜之姑王氏也故約以女妙清歸于埜然王氏愛妙
淸甚乃於湖塘上造屋一十七間别寘薪山若干畝𬞞畦若
干畝田若干畝召妙淸夫婦謂曰此皆吾捐󠄂嫁貲𠩄營毫
髮不以煩楼氏令悉𢌿爾主之爾其慎㢤妙淸生二子俱發
世唯二女存長曰琇歸同里大姓樓如浚次曰禜妙淸以無
嗣㽞瑩於左右延泰不華為贅婿生一子野仙妙清又篤愛
之甚教育備至不翅其巳出野仙長復謀於衆 約諸孫淵
以女善歸之妙清問言於埜曰吾二人耄矣不幸無子今甥
野仙文而有守又妻吾姪之女此而非親将誰親乎吾母氏
𠩄𢌿之業冝具授之更其屋為義祠使𡻕時具豚酒祀吾之
父母舅姑而野先之先祖與焉吾二人他日或終于牖下亦
庶㡬有𠩄托矣乃㑹王劉二宗耉老成人造為劵書俾二宗
子若孫毋相及也衆皆諾之於是野仙父子遵而行之已五
十年矣自時厥後妙清夫婦與野仙之父毋先後捐󠄂舘而中
遭兵燹之厄劵書皆巳亡去至正乙已秋九月九日埜之季
弟䃼�𡻕月滋乆不令子孫或生異圖於其間復集二宗而
重造之仍戒厲之如𥘉濂聞之漢儒之論九族有曰父族四
毋三族妻二族父之族固為有同姓也母與妻之族則皆異
姓也然則異姓其可謂之族乎盖生吾者母也産吾子者妻
也氣血之交貫呼吸之 通自一體而分者也故古之稱謂
母之考妣為外王父母妻之父母為外舅姑女子之子為外
孫而亦頗同於父族者以其為至親也人不𦍒無後苟命其
甥以主祀事未見其不可也苟以為不可較之姓同而情異
若無𠩄係属者果何如㢤必有能辨之者矣况禮有常有變
卜同宗以為之後者常也選異姓至親以之者變也變而
不失其正斯善矣野仙之事以義起礼者也二宗之人𦍒無
忘前人之訓而自䧟於不義㢤濂自㓜與野仙為同門有相
得甚驩一旦挹杖踵門崇濂為之記濂囙不辭使鐫諸樂石
山田之屬其歩畝園落之詳備見石隂野仙字遵礼䝉古人
以材辟江西憲府奏差遷七閩官為蘇州某 鎮巡檢云
題栖雲軒記後
余往年讀劉玄靖山栖志見其𠩄載紫岩靈岩勝槩分明如
𦘕時正當袢暑不覺凉颼生肘腋間今年夏六月客有授予
蘇太史棲雲軒記記為本庵上士作其靈岩之景亦分明
𦘕蒸溽為之頓消嗚呼囙文辭而想見其處雅興遄發尚
忘其時之燠炎况親睹嵬眼澒耳之勝者乎盖玄靖乆栖此
山太史亦甞出㳺覧故其言真切有𠯁以動人也何文定公
䟦山栖志有云想玄靖一時飛屐上下千峰紫翠間左浮丘
而右洪崖其風致猶前日也余今於太史之文亦云若夫雲
幻非幻契經多言之苟欲重宣其義非千百年莫能盡他時
或造山中當敷座於巒光水影間爲上士法未晚也
宋學士文集卷第四十六 芝園集卷第六